笼子里的白老虎又在吼了,似是不满李熙冷落它,正直勾勾盯着笼子外面的生肉垂涎欲滴,被李熙搓着脑袋勉强哄好。
“怎么,还是没查着是谁么。”
动作间,李熙见玄鹄黑脸,以为玄鹄是因为没办好差事不高兴,便随意拍了拍玄鹄肩膀。
事到如今,李熙的大半心思还被即将到来的赫连景牵着,一边无意识地绕着虎笼转过半圈,一边出言安慰道:“查不着也无妨,主使是谁可以慢慢找。眼下大沧使臣要来了,或许先想办法保证京都的安全,才是重中之……”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玄鹄抱拳打断了。
“不,查到了。”玄鹄很严肃地说,“但是皇上,您最好找个椅子坐下听。”
李熙没弄懂玄鹄的弦外之音,疑惑地回头,一只手还伸在笼子里,任那白老虎亲昵地歪头蹭着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熙皱眉问,“难不成那幕后主使还是朕的哪位老朋友么?别开玩笑了,总不会又是住在东街那位在折腾吧,不可能的,如果你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个,那一定是栽赃,你再去重新查就是了。”
玄鹄听罢这话,表情顿时就变得更沉重了。
“不,不,不是东街那边在闹。”玄鹄仔细斟酌着,半晌说,“是……是死去的人又活了。”
“皇上,经过多方查证,像您之前在牢里遇到的那种哑巴刺客,似乎只有淮王府里才养过,其他地方是绝对没有的。”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李熙当即愣在原地,彻底顾不上喂老虎了,就连方才福顺和他说的赫连景也变得微不足道。
哑巴……哑巴……哑奴!
顷刻间,李熙想起自己先前去淮王府做客时,跟在淮王身边的那几个年轻哑奴。
大意了。
然而比起接受自己和裴怀恩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李熙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他们是自己想不开,跑来为旧主报仇的么?”
玄鹄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似乎正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回答李熙。
“不,他们似乎是听命来的。”玄鹄出声说,“实际上,我的人最近又新发现了一些……”
顿了顿,本能把眉皱得更紧了,忽然有点不知该怎么称呼那两个原本早该死了的人。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剩下的事不提也懂了,李熙负手走动,只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了。
“坏了,弄巧成拙了。”李熙对玄鹄这么说。
其实扪心自问,李熙先前觉得淮王李琢不该死,可是没办法,谁让李琢身边还跟着个李恕,而那李琢又恰好对李恕言听计从,旁的什么解释都听不进去?
也是因着这理由,李熙当初在得知裴怀恩派人去粟城斩草除根时,心里一点也没怪罪。
换句话言之,李熙一向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他心知只要有李恕在一天,他就永远睡不安稳。而与他日后的睡眠相比,多杀一个愚蠢偏听的李琢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现如今,谁能想到那两个麻烦居然都是属蛇的,身边替死鬼一批接着一批,正主倒总是蜕了皮就跑,让人根本分不清真假?
“能让东街那边也失手,老五好本事。”李熙在殿内胡乱转了几圈之后,又疲惫的抬手揉额角,叹息道,“这事闹大了,朕早该料到老五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只怕经此事后,李琢会对老五的话更加深信不疑,就算以前没什么坏想法,以后也会有了。”
玄鹄转着眼珠看李熙叹气,少顷说:“……反正粟城是没人,已经在往别处秘密寻找了。”
说着话,李熙用力攥了下拳,眼底闪过厉色。
“也罢,这误会解不开了,或许朕从前想着对他们斩尽杀绝是不对,但事已至此,朕也只好将错就错,想办法尽快把他们全找到,然后就地格杀,不能让任何消息从他们那里露出来。”
李熙磨着牙吩咐,喃喃自语道:“至于那个受李恕连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的李琢——朕会记着在他死后,亲手给他点盏往生灯,助他早日投个好胎的。啧……真心盼望他下辈子身边没兄弟,无论是老五那样的,还是朕这样的,他身边儿都别再有了。”
玄鹄没表示, 他对李熙他们兄弟几个之间的恩怨没兴趣,也不好评价什么。
团团在笼子里转累了,眼见讨不来生肉吃, 就又蔫蔫趴回去, 从喉咙里震出一连串恼怒的低吼。
半晌, 李熙因为李恕还活着的事儿睡不着, 脑子清醒的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凉水, 自顾自的又在殿里踱了好几圈, 把玄鹄绕的头晕, 没忍住开口说:“……要么让锦衣卫去找人,他们人多, 总能找得更快些。”
李熙听得连连摇头,否决道:“不要,人太多也不好, 还是让锦衣卫专心配合京军守好京都,叫他们务必护住赫连景与大沧公主的安全。”
李熙前阵子失势的消息并不难查, 除掉李琢和李恕的命令又是经裴怀恩的手下的。换言之,李熙现在有点不确定李恕是否已经猜到了他的杀意, 也压根就摸不清李恕想怎么办。
那些刺客既有可能是李恕派来试探他的,也有可能是李恕真派来杀他的,还有可能是二者皆有, 领了见机行事的命令。不过无论如何,眼下那些刺客全死了,京都里的消息一天没传出去,李恕就一天猜不着他心里想怎么办, 就像他这会也猜不着李恕到底想怎么办一样。
说白了,那李恕是个心思多深的人?若真有意与他不死不休, 又怎么可能单单只鲁莽到往京都里派几个刺客便了事。
一定是还有后手,没准就连“人还活着”这消息,也是李恕故意向他放出来,用来打探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哄他放松警惕的。
不然李恕现在手里握有裴怀恩残害皇嗣的证据,大可直接出面将这口黑锅全砸到他身上来,就说一切是他指使,让他在天下言官面前彻底脱层皮,大家谁也别想好受。
可李恕至今都没真站出来,这说明什么?
一则是李恕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大约真放弃了,心里想的是最后派几个刺客进京来,运气好就把人杀了报仇,运气不好就当报个信,也顺势卖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趁机与他彻底和解,从此各过各的日子去。
二则也有可能是李恕还没放弃,但是心知他如今已将屁股底下这皇位坐稳了,自己就算在此刻站出来,也是于事无补。
以上这两种猜测相比较,考虑到李恕那种神鬼莫测的偏执性情,李熙认为真相很有可能是后者。
而假如李恕筹谋的真是后者,那些刺客就不会是来刺杀的,而是负责给李熙通风报信,引着他主动去找李恕再续兄弟情,然后再徐徐图之的。
思忖到这层之后,李熙背在身后的手指蜷了蜷,斟酌着对玄鹄道:“……对,对,一定不要再另外派锦衣卫去,也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更不要让旁人看出来我们在搜捕。”
“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翻是不成的,玄鹄啊,你只管带你手底下那几个信得过的去,先试着替朕对外放出些消息。”
话至此顿住,李熙不自觉地摸着袖角。
“人要继续找,但不要再做任何过激举动,也不要让他看出我们对他的杀心。”李熙垂首看笼子里那虎,眨眼说,“……要想办法不那么秘密的……秘密地找,让他知道我们在找他,又却碍于家丑不可外扬,不敢找得太大张旗鼓。”
毕竟堂堂一朝天子差点被个太监给玩死了,传出去确实太丢脸,想来李恕也能理解他当初费心与裴怀恩周旋的辛苦,在看到他抛出去的诚意后,主动现身来见他。
说到这又顿了顿,摸着下巴哼出声儿冰凉凉的笑来。
“以赔罪的理由找,让李恕看到朕还想要脸,还想让史书记载我们的兄弟情深。”李熙幽幽地说,“让他知道如果他愿意把刺杀这事儿翻篇了,自觉把手里对朕不利的证据全销毁掉,朕就能接他们回京都,甚至恢复他们的王爷称号,赐给他们封地和府邸。”
玄鹄站在李熙面前欲言又止,跟李熙跟的久了,已经隐约有些猜到李熙的打算,正要再开口,就见李熙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继续吩咐道:
“好了,你不要再多言,朕当然明白把他们顺势接回京中能落个好名声,可是比起性命来,脸面又算个屁。”
天知道李恕是否也这么想的,现在就埋伏在暗处等着他松口,然后借此机会重新光明正大的回京来,并在日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李恕与他的博弈。李熙想,眼下这些无关紧要的示好是前菜,无论李恕是否已经“痛改前非”,他都得一错到底,狠下心来斩草除根。
李熙对面,玄鹄一看李熙这反应就懂了,他皱紧眉头动了动唇,最终抱拳领命道:“……明白,等把人引出来后就做掉,一个都不留。”
死人永远都比活人安全的多,横竖在天下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眼里,李恕和李琢他们两个早就死在当初那场大火里了。眼下只要能把他们真杀了,日后就算被人发现,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被言官们指着鼻子骂几句罢了,难道还能再翻出什么花儿来吗。
渐渐的夜越发深了,主仆两个在“弑兄杀弟”这件缺德事上难得一致的达成了合意,李熙站在老虎笼子旁边觉得冷,就问玄鹄要炭盆,惹得玄鹄又开始很担忧地看着他。
自从再回京后,玄鹄就已经知道裴怀恩和李熙之间的那点破事儿了。也是因此,玄鹄现在虽说依然看不上裴怀恩,却架不住他喜欢和十七玩儿,也愿意听李熙的话,所以才每天强忍着没再对裴怀恩破口大骂。
……但是不再当面骂,却不代表玄鹄能在背后也忍住不说。
就比方说这会,玄鹄看见李熙那张在宫灯下白得骇人的脸,就没忍住一边弯腰给李熙添炭盆,一边自言自语地絮絮叨叨。
“啧啧,要我说东街那位也真是,还以为他本事有多大呢,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倒好听,结果真出手时错漏百出,最后还得靠我站出来给他擦屁股。而更更要命的是——我说皇上啊,我现在这儿给您东奔西跑的做苦劳,您敢说您一点没偏心,没把我这些苦劳都看成是东街那位头顶上的功劳吗?我可求求您了皇上,您长点心吧。”
“……”
第158章 青芙
朝朝暮暮转瞬逝, 数日后,转眼已是八月初七,康宁公主李青芙重诺, 回来得果然比赫连景带队的使团快, 也比玄鹄调查李恕藏身之处的动作快。
自从承乾帝驾崩后, 李熙已有将一年没见过李青芙了, 此番他们兄妹二人重聚, 为表亲近, 李熙当晚特意留李青芙在高阳殿内用饭。
和一年前相比, 李青芙如今长高了,也晒黑了, 身子骨看着倒比李熙这个大男人还硬朗,就连饭量也变得更大了。
待到酉时多些,殿内点起灯, 须臾饭菜全部上齐,李青芙一路颠簸受了苦, 吃喝也不客气。李熙则坐在上首饶有兴致的打量她,在心里细细算着她的年纪。
大约十六七岁的好光景, 实际比李熙当年回京时还小些。听闻岭南多毒障,多蚊虫,多山林, 真不知道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怎样坚持下来。
越想就越惭愧,李熙思及如今情势,心说他这回是有求于人,如果李青芙真能替他把李长乐暂且带离京中, 那么他投桃报李,也该和李青芙商量一下她的回京日期, 想法子把人家小姑娘赶快从岭南那地儿接回来,免得她再受罪。
正琢磨呢,那边李青芙用完了饭,抬头见李熙不动筷,没忍住疑惑地咦了声,皱眉道:“皇兄?”
嗓门听着也更响了,沙沙的有些哑,再也不像从前那个银铃儿似的小黄鹂。
李青芙这一声儿唤得铿锵有力的,李熙被她喊回神了,正欲再开口,却见李青芙了然的搁筷,朝他露出个带点宽慰的笑来。
“皇兄,想让长姐离京是很简单的事,何至如此食不下咽?”
李青芙误会李熙正在为昭平公主的事情犯愁,主动开口提议说:“事不宜迟,待我今夜便去劝她,若真劝不动,便将她直接打晕了带走。”
李熙惊讶于李青芙话中匪气,闻言愣了愣,仿佛初识她一般。
李青芙从前并非这个样子的。
不过现在这样看着还挺有趣儿的,倒让李熙更觉着亲切,心中也更生出他们俩果然是对亲兄妹的感慨。
这才是他的血亲。李熙想,承乾帝一生共有八个活到成年的子女,然而临到头来,能真让他毫无芥蒂感到亲近些的,似乎也只剩这么一个李青芙。
岭南不安全,或许真该尽早为李青芙谋个好退路。
想到这里,李熙望向李青芙的神色柔和些,温声笑道:“朕不听你们女儿家的谈话,朕信你有法子,只是青芙——朕瞧你在岭南风吹日晒过得不好,又无驸马依靠,想必很辛苦。”
顿了顿,在心里把几个精挑细选的人名儿认真过了遍,方才继续道:
“万幸如今岭南平定,你带去的嫁妆也已全用上了,料想岭南的将士们也能体谅你的用心和煎熬。归根结底,你还是长澹公主,你若想回京,朕完全可以挑个适当时机将你风风光光的接回,下旨为你再择驸马……”
“……不瞒你说,朕瞧着杨阁老家的孙子就不错嘛,据传他诗书乐理都好,对女子很体贴,年纪又合适,是个难得的忠厚长情之人,刚好能与你玩到一处去,怎就不算是段天赐的良缘了?”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靠谱,两杯酒水下肚,脑袋有点飘,正要把第二第三人选也跟李青芙说一说,没想却被后者摆摆手打断。
“皇兄,你别婆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青芙听到了这,才像是终于听明白李熙对她的关照,连忙皱眉拒绝说,“我不要离开岭南,我喜欢那里,更何况我现在早就不爱听什么诗书乐理了。”
李熙不赞同她,犹豫说:“但你一个小姑娘,你不回京,难道还要在岭南为那卫家守一辈子寡?你又不是婚嫁后才丧夫,而是原本就与一块牌位拜的堂。换句话言之,你已经为岭南做了很多,就算是想功成身退,也没人能对你这决定再说出半个字来,你其实不必顾虑什么的。”
李青芙听得直摇头,把脑袋都摇成拨浪鼓了,一点不领情,甚至还觉得烦。
“皇兄,你说成家便可万事大吉,便可不再孤苦伶仃,那皆因你是男子,你在娶妻纳妾后,依然可以放肆的随心活着。”
李青芙单手撑腮,脸颊被甜酒浸得绯红,灿若瑰色朝云,在李熙面前把每个字都吐得清晰。
“而这世间大半女子要成家,则是因为她们自小就被教导着要做一个好女子,好娘亲,她们没有任何独自生存下去的技能,早就习惯了依靠男人而活,如果不成家,她们便活不下去。”
话说到了这,李青芙眨巴着眼看李熙,虽然他们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李青芙的话里竟透出几分亲昵来,仿佛她与李熙真是一对从小玩到大,感情十分要好的兄妹。
“可我不一样,我运气好,生来就是一位公主,从前有宠爱我的父皇,如今又有疼我纵我的皇兄。我有幸读过几本书,又与阿琅学了些武,我知道那四四方方的宅院外面有多大,我有钱也有势,甚至还有数万万将士们的喜爱,我此生既不必依靠旁人活,自然也就不愿再受困于后宅,因此并不觉得岭南辛苦。”
话落,李熙不禁诧异的扬眉,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李青芙会这么想。
“……这都是些什么话。”李熙疑道,“是卫琳琅教你这么说的吗?是了,她也是女子,她若想继续光明正大的领兵,最好的办法就是设法将你留在岭南,借你之名,合她之势,如此方能服众。”
说着说着就坐不住了,但不是因为觉着李青芙在胡说八道,而是怕她背后有人教。
李青芙这些话说得有道理,李熙当然知道,他是真苦过的人,什么人的话他都听,也都能体谅,他只是觉着李青芙年岁尚小,实在不该明白这些。
眼下路途遥远,也不知岭南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卫琳琅是否还能应付的得心应手。
另一边,李青芙猜到李熙心中疑惑,连忙对他解释道:“皇兄,并非阿琅教我,阿琅也劝我回京,是我自己不愿再嫁了。”
李熙对此不置可否,只沉声说:“朕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也不是不许她掌兵,朕只是在等一个下旨的好时机,毕竟我朝自建立以来,还从未有过女子为帅。”
李青芙闻言张了张唇,还想再辩驳,却听李熙继续说:
“青芙,你是这些兄弟姊妹中与朕最亲近的一个,自从你点头嫁去岭南,朕就已经在心里认下了你这个小妹。你……你听话,你若因着身份之故看好卫琳琅,朕今日就给你吃颗定心丸,朕向你保证,日后无论那岭南军中如何争斗,她卫琳琅的背后都有朕做靠山,犯不着再搭上一个你。”
李熙把承诺做得掷地有声,李青芙仰脸看他,眼睛亮亮的。
这是真心关切,李青芙能感受得到,这样的“兄妹情深”总比让她一个人热脸贴冷屁股要好,她如今只是想不到该怎样说,才能让远在京中的李熙相信岭南没争斗,卫琳琅也没特意教过她任何说辞。
……所以她最后只能斗胆提起李熙的伤心事,轻声说:“皇兄,你也去过边关,合该知道那地方最能磋磨人,我已长大了。”
言罢便低下头,没敢看李熙面上瞬间僵住的神色。
生死面前,似乎从不分什么男女老幼,就像边陲小民总会比京中百姓懂事的更早。
气氛一瞬变得凝重,李熙沉默下来,忽然想起曾经和卫家一样遭到敌人屠戮的邵家,倒当真没再兴冲冲地替李青芙做媒了。
良久,李青芙见李熙不吭声,也知道是自己把话说重了,眼珠转了转,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适时的转移话题道:
“……而且话又说回来,皇兄,你身为一国之君,方才那么急着催我再嫁,怎么却不见你自己封后纳妃呢?如何?是因为‘成家’不够好吗?还是因为有个依靠不好?”
李熙:“……”
好好好,边关果然使人成长,瞧他这小妹反应快的。
但是这好端端的关他什么事,怎么忽然说到他身上?纳妃?莫说他自己没想法,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有想法了,裴怀恩那边也只是改名换姓,又不是真死了。
隐情太多,没法解释,李熙嘴角一抽,立马悻悻坐下了。
“来人——”
李熙扬声说:“今夜时辰尚早,再为康宁公主上一壶酒。”
吃吃吃,看酒菜堵不堵得住你的嘴。李熙环顾四周,莫名有些心虚的想。
想到一半又把腰杆挺起来,心说不对啊,朕到底在这心虚什么呢?那裴怀恩身在东街,正寒窗苦读着呢,哪能再把耳目安插进宫里?
再说他这一身磊落,问心无愧的,有个屁好心虚!他又不是那种会始乱终弃的王八蛋!
喊一声酒菜没来,李熙又喊第二声,进来的小太监面庞白净,看着有些面生,大约是刚从别处调过来,对这里的伺候规矩还不熟悉,搁下酒也没退出去。
李青芙已经有点醉了,她抬眼看见李熙被反将一军的慌张样,觉得很有意思,一时连酒也顾不上继续喝了,扬眉乘胜道:“皇兄,你说呀。”
“哦,说起纳妃来,听闻大沧此番来访,还特意为你送了位国色天香的嫡公主,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给她个什么封号呀?”
第159章 脾气
大沧公主要来长澹的事不是秘密, 考虑到还有几天就是秋闱,李熙只将此消息暂且对裴怀恩那边严防死守,打算等考完再坦白, 因此并不意外李青芙会得知。
只是心里知道和说出来还不同, 李青芙眼下这招反客为主, 反倒让李熙不知如何回答她了。
毕竟承乾帝在他这个年纪, 孩子都有一个了。
所以李熙最后只能说:“……还封什么妃, 赶她回去便是了, 常言道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真让她入宫还指不定折腾出什么来, 难道你忘记了当初顺娘娘的教训?”
李青芙听得拍着大腿笑,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但转头又问:“外族女人不敢娶, 那何时选秀啊?”
李熙……李熙呛着了。
“咳、咳咳,小妹!”李熙抚着心口说, “这都是急不来的事,等时候到了再办么!你一个姑娘家, 怎就这么关心朕后宫里这点事儿!”
李青芙听罢,顿时就把眉毛挑起来,不假思索的笑着答道:“可是皇兄, 你分明也很关心我的婚事啊,假如你这样问是对的,臣妹自当效仿。”
李熙无言以对,只觉这李青芙嫁去岭南一年, 嘴皮子溜得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被驳了面子怪丢人的,亲妹子不让说, 李熙心里唏嘘,转头看见身旁添酒的小太监还没离开,可算是找到耍威风的地方了。
“……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么?”李熙尝试转移话题,抬手指着小太监问,“是谁教你的规矩,连何时退下都不知道。”
小太监不抬头,惶恐的垂首跪下。
“回皇上,奴婢小安子,奴婢学规矩了。”小太监像是被吓着了,竟不顾李青芙在场,膝行向前抓李熙的袖,“但……但奴婢学的规矩里,没、没有退下。”
李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霍然站起身,正欲张口训斥身侧人的无礼,哪料甫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漂亮到妖异的眼睛。
李熙:“……”
操,眼熟,这隐隐带着点不高兴的小眼神儿。
脸很生,但身形熟悉,想是故意没有伪装的很周全。得赶快把李青芙从这里弄走,否则要出乱子。
……真他妈活见鬼了,这家伙怎么进的宫!他这会不应该正在东街温书吗!?
两个人闹出来的动静挺大,李青芙也注意到了,没忍住扭头往这边看,满是疑惑的问:“皇兄,发生何事了?”
李熙解释不清,袖子还叫人拽着,面色古怪的重新坐下,不知怎么的,明明是问心无愧,却莫名生出了些被抓奸在床的紧张和心虚,心跳的好比沙场上的战鼓,连思考裴怀恩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都忘了。
完蛋,好像还真是裴怀恩,天地良心啊,他方才说的那些可都是真心话,也真是才看出来眼前这个小太监是裴怀恩假扮的。
……只是依着他从前谎话连篇的德行,裴怀恩会否以为他是早就认出来,然后故意说不想娶大沧公主的?因为他前阵子可是真瞒着。
斟酌间,易了容的裴怀恩又往李熙身旁凑,右手摸到李熙的背,沿背沟一寸寸的下移。
李清芙位置受限,看不到李熙和裴怀恩之间的小动作,但她胜在想象力够丰富,眼见一个小太监竟敢如此大胆,又联想到李熙登基前与裴怀恩的那些传闻,面上渐渐显出些了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