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愿意给他爱,又不只给他爱——只给爱太苍白了。
李熙将他从半人半鬼变回了人,就算他们后来把话说开,真的在一起时,李熙也因为知道他厌恶什么,恐惧什么,从不在他面前提起那些事,也不试探他的底线。
李熙愿意以君王之躯,任他为所欲为。
李熙不会居高临下的审判他,更不会鄙夷他骨血中被硬生生磋磨出来的恶劣和残忍。
李熙……李熙愿意将他当成一个人看,令他往后行走世间,不再漂泊如浮萍,而是一棵有根的树。
孤身一人的三十年太漫长,裴怀恩喜欢李熙身上野草一样的韧劲儿,也爱他泥鳅似的滑不溜丢,既然有幸未死,裴怀恩便一辈子都不想再放开。
无论用什么手段。
无论是从前的威胁控制,还是如今的费心讨好,只是坐以待毙,自怨自艾可不够,裴怀恩打定主意,要让李熙从今往后都只能看见他,再也看不见什么别的阿猫阿狗。
……尤其是像赫连景那种讨人厌的大沧狗!
这样想着,裴怀恩面上笑意更深了些,伸手牵李熙的手。
“来,我给你换衣裳,我们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拜彼此。”裴怀恩眼睛弯弯的说。
李熙不是傻子,见此情景,片刻的怔愣过后,便也跟着裴怀恩笑。
李熙与裴怀恩心有灵犀,瞬间便明白裴怀恩心里怎么想。
须臾喜服披上身,多余的话都不必说,李熙垂首斟酒。
“……虽然很意外。”李熙说,“但我真喜欢这礼物。”
“我的重明鸟,喝下这杯合卺酒,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是你和我,也不行。”
人生得意须尽欢,春宵一刻,值千金。
等秋日一过, 冬季对于李熙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便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裴怀恩为此愁得食不下咽,他想法子从民间寻良方, 又去御医院查古籍, 再加上春风如意楼的生意也日渐步入正轨, 裴怀恩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就更没工夫温书了。
李熙对此颇有微词, 但他管不住裴怀恩, 便只好任裴怀恩去忙。虽然他也不清楚裴怀恩正在外面忙什么, 但他选择不问,而是让锦衣卫悄悄去查京中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天子旨意, 不敢怠慢,锦衣卫在王二的整肃下耳聪目明,很快便向李熙递了用作记录的小册子。
而李熙则在这些被记录下来的琐事中, 敏锐注意到了春风如意楼的买卖。
春风如意楼曾是李恕的势力范围,李熙也在那里吃过饭。如今李恕远遁南月, 李熙却诧异的发现,突然出钱接手这个烂摊子的, 居然并非京中那几户有名的富商之一,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至于这陌生名字的背后是谁,李熙依着他对裴怀恩的了解, 几乎不用多想,便能隐隐猜出个大概来。
毕竟在民间看来,安王李恕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新帝与李恕不合, 当初刚刚掌权,便带人抄了李恕的安王府。
换句话说, 这春风如意楼虽然因为明面上不是李恕的产业而逃过一劫,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它是谁的,新帝当然也知道。
这样一来,便代表着有朝一日,当新帝忽然想起它的时候,只要新帝愿意稍花点心神,派人捋清它的真正归属,便可用处置安王党余孽为由,理所应当的将其全部收走。
也是因此,这春风如意楼每日的流水虽多,也是块实打实的诱人肥肉,但大伙儿却都不愿为他人做嫁衣,更不想冒着成为安王党余孽的风险,去赚这笔辛苦钱。
恰好这楼子明面上的老板对此也很急,因为他真是余孽,需要尽快拖家带口的离开京都——就赶在李熙如今政务繁忙,还来不及想起清算他这个小小酒楼的时候。
可是离开京都也要钱,都说由奢入俭难,这老板从前风光惯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在临走前再最后捞一笔,用作他以后做买卖的本钱,根本不想老实种地。
在这样的境况下,将自己伪装成外地客商,言语间对京都不甚了解的裴怀恩,对那名急昏了头的酒楼老板来说,基本就是神兵天降,可以用很低的价钱就把酒楼买下来。
有了怀疑,再顺着这种怀疑往下查,发现果然是。
长澹的官员不能经商,考虑到裴怀恩往后要入仕,骤然得知此事的李熙有点懵,完全想不通裴怀恩为什么要这样干。
那可是重罪,虽说裴怀恩现在学会了易容,用的全是假身份,但如果日后一旦被人发现了,在朝堂上参他一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是即便如此想不通,李熙再三斟酌,最后还是没有张口问,而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干涉裴怀恩对春风如意楼的各种经营。
或许只是条退路。李熙想,反正裴怀恩不会害他,那么假如裴怀恩一定要在手里攥住点什么才安心,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只是有一点,春风如意楼坐落的地段好,即便是最后成交的三成价钱,也不是笔小数目。
而且李熙哪里知道这已经是裴怀恩最后的钱了?他见裴怀恩在暗地里出手阔绰,只当是裴怀恩当初为了自保,压根就没给他看真账。
做假账这个事可大可小,李熙设身处地的想,觉得就算是换了他自己,他当初也很可能会这么做。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尤其是当裴怀恩在已经这么有钱的情况下,还总隔三差五的跑过来跟他哭穷,然后对他的接济照单全收,一点不带客气的。
……那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攒下的私库啊,一点都走不了国库的账!
不是很害怕,但挺心疼。李熙在悄悄对他想象中的,裴怀恩的现有财产进行了简单评估后,决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不着痕迹减少了自己对裴怀恩的接济,直接导致裴怀恩最近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而且想不明白原因。
别问,问就是朕也没钱。
可问题是裴怀恩的买卖才做到一半,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裴怀恩为了能把它做好,几乎把手里能用的钱全用了,现在是真没钱了。
于是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熙和裴怀恩之间,忽然出现了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场面。
包括但不限于真没钱的裴怀恩认为李熙也是真没钱,并且对长澹的财务状况表示深深的担忧,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努力赚钱的决心。
还有假没钱的李熙也觉得裴怀恩是假没钱,并且对裴怀恩这臭不要脸的为了从他手里骗钱,连衣裳都越穿越素,甚至故意卖扳指的缺德行为表示没眼看,觉得不能被比下去,也得另外再想点法子充盈自己的小金库。
但干什么赚钱呢?堂堂一国皇帝,总不能也去学人做买卖吧?这如果被人知道了,举国上行下效之下,耕地要是荒芜了,长澹就完了。
对此,李熙思来想去,想起他曾经趴在被窝里看的《侠客传》,决定为他自己谋个稍微保守点的赚钱方向,比如偷摸写写话本什么的。
尤其是黑市上那种描写露骨的艳.情禁.书,听说在市面上特值钱,而且屡禁不止,又因为愿意认真写它的二皮脸比较少,竞争力也小,目前就只有九白居士和岂曰无衣两个人比较出名,他完全可以挤进去分杯羹。
当然了,对外肯定不能说是他写的,李熙私下琢磨着,不如就抓着玄鹄一个倒霉蛋祸害,让玄鹄顶了他的名,替他把书往外送。
想到就要做,李熙在这件事上不拖延,没过两天便给自己取好了笔名,就叫“兜里空空”,然后又承诺给玄鹄一些跑腿钱,让玄鹄对外假称自己才是那个“兜里空空”,陪他一块卖禁书。
而且还是一边在明面上对禁书严防死打,导致这玩意在黑市的价格一路水涨船高,有价无市,再用重罪把好多胆子小的直接逼出创作队伍,一边又在暗地里乐不可支地写,将自己知法犯法的禁书创作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坚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绝不与外人分饼吃。
最后的最后,为了向裴怀恩证明自己确实没钱了,李熙并没把这事瞒着裴怀恩,而是大大方方的告诉裴怀恩他正在写话本,让裴怀恩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以后省着点花钱。
裴怀恩对此心疼坏了,他眼看着李熙每天晚上点灯熬油的写,身体还没养好呢,就暗自痛恨自己赚钱的速度不够快。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两个人暗自较着劲,一晃小半年过去,李熙的小金库越来越多,裴怀恩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是日,冬去春来,天气晴朗,距离春闱不过两日,宫里的桃花又开了,裴怀恩也又来要钱。
裴怀恩自从学会易容后,再加上他自己武功也高,进出皇宫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而李熙和裴怀恩相处得久了,也越来越习惯裴怀恩隔三差五就会以他身边某个人的身份忽然出现,并渐渐变得对此见怪不怪,认出裴怀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不,裴怀恩今夜顶着福顺的脸来,李熙只稍一抬头,便毫不犹豫的认出了他,抬手招呼他坐,连手里的笔都没放下。
夜深人静时,正事都处理完了,正是他努力充盈小金库的好时候。
裴怀恩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转头就把椅子搬到李熙身边,挨着李熙坐了,探头往李熙那边看。
裴怀恩最近想在临着京都十里远的连川开当铺,当铺是很费银子的,赶上春风如意楼这边又在重新修缮,裴怀恩周转不开,觉得他手上这些生意迟早也得归李熙,而他现在跑东跑西都是在为李熙做打算,李熙就更该努力保全他的衣食住行和生活质量,于是便跑来找李熙打牙祭。
这样想着,裴怀恩便用眼尾余光瞄李熙……这会正在奋笔疾书的话本。
“咳,阿熙,你这本书最近在黑市卖得好,大家都在等后续,按理你也赚了不少了。”裴怀恩没话找话,还有点心虚,“……嗯,能不能再给点。”
李熙闻言头也不抬,只把笔一搁,掰着手指和裴怀恩算。
“五日前才给过你这月的钱,这才几天啊,我赚钱也很难的啊。”李熙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只沉声提醒道,“再说你差不多就行了,你是貔貅吗?怎么这般能花钱?你有这个在外做散财童子的功夫,能不能多看两页书?难道过两天的春闱是我去考吗?”
裴怀恩也很委屈,只道:“好阿熙,我已经很努力在省钱,这是我上个月的账,你要不要先看看?”
李熙懒得看裴怀恩那假账,不外乎是借口自己又看上了什么古董玉器,没忍住出点血。
“好阿熙,你瞧我从前对你多大方,连夜明珠都是一整盒一整盒的送,现在换你养我了,你可不能太小气,让我连买二两燕窝都得算计着。”
裴怀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搂李熙的腰,对吃软饭适应的很快。
“再说不就是区区一个春闱么?我跟你打赌,我考过它很容易,你别太担心了。”
李熙忍无可忍,正要把裴怀恩一把推开,就听裴怀恩继续往前凑,笑吟吟的跟他邀功。
“而且阿熙,我这些天也没白忙啊,我找到能帮你调理身体,让你夜里不那么冷的好方子了,你都不奖赏我。”
李熙:“……”
这吞金兽、无需再忍!
霎时间,李熙怒火中烧,想起最近春风如意楼的生意正蒸蒸日上,啪的一下就把笔摔了。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裴怀恩!你这天杀的败家娘们儿!”李熙攥紧拳头,被裴怀恩气得喘粗气,“你——你简直欺人太甚了,到底要多少钱才能够你花?你那是只想买二两燕窝的事吗?!”
话落,还不等裴怀恩反应过来,李熙倒先咽唾沫。
……完、完蛋了,他方才一时气急,好像张嘴骂裴怀恩败家娘们儿了。
就说他和玄鹄呆久了,这破嘴是一天比一天不着调了!
“……”
良久,随着李熙面上的神色变化,裴怀恩愣住一下,也慢半拍的回过神,转头再看向李熙的眼神,变得颇玩味。
“……”
顷刻间, 李熙把写到一半的话本拿奏折压了,一言不发的起身,快步走到床前抱了被子和枕头, 奔着老虎笼子那边就去了。
“团团。”
李熙不看裴怀恩, 自顾自地在虎笼旁边铺被子, 一边铺一边说:“你别嫌朕吵, 朕今夜要睡你旁边, 有些人的眼神太吓人, 只有你这身厚实的皮毛, 才能让朕感到春日般的温暖。”
裴怀恩原本一直在注意李熙,就想看他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后, 还能倒腾出什么花儿来,没想忽然听见李熙这一句,倏地就笑了。
裴怀恩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 旁人说话时到底有多少恶意,亦或只是寻常的调侃, 他一眼就能瞧出来,因此并不对李熙生气。
他明白李熙没有羞辱他。
李熙将他二人看成了寻常夫妻,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说,并非只以床上那点鱼水之欢做定论。裴怀恩笑意浅浅,只觉得李熙这会小心翼翼顾忌着, 因为害怕他伤心,就立刻装疯卖傻、努力转移话题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所以裴怀恩没起身,只眼睛弯弯的故意问李熙,说:“阿熙, 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李熙闻言头也不抬, 孤零零抱紧自己的小枕头,垂眼搓着老虎脑袋道:“……没听清就别听了,好话不说二遍。”
笼子里的老虎被李熙搓舒服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悠闲的晃尾巴,裴怀恩忽然更想笑了。
“好了,快回来,我难道还能吃了你吗。”裴怀恩抬手招呼道,“我的脾气哪有那么差,你别怕。”
李熙听见裴怀恩这话,立刻便不假思索的嚷嚷起来,大声说:“我真的没怕你,我只是——”
裴怀恩笑吟吟地打断他,抢道:“知道,你怕我伤心嘛。”
李熙小鸡吃米似的点头,说:“我不是故意的,我……”
裴怀恩再次打断他,带着从前不曾有过的不以为然,随口便道:“无妨,我并不伤心。”
话音落下,李熙顿时愣住一下,连再看向裴怀恩的眼神都带着诧异。
若是没记错的话,不男不女——这是狠狠扎在裴怀恩心头的一根刺,平日莫说是随口调侃,就是不当心提起来一句,下场都极可怜。
有那么多前车之鉴在,李熙又不是没记性,记不住姚元里当初死的有多惨,才不会主动去触裴怀恩霉头。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裴怀恩就变了,变得越来越能对别人的玩笑话淡然处之,已经不会再乱发脾气了,就像是终于坦然接受自己的残缺,不再牵连无辜。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熙暗想到,他刚刚可真是一时情急,嘴比脑子还快点,幸好裴怀恩不计较,否则若裴怀恩真因为他方才那两句话闹得不痛快,他心里也不好受。
越想越惭愧,再想起当初承乾帝还在时,裴怀恩大权独揽,出门乘的是金顶小轿,吃的是山珍海味,就觉得自己现在也不是忍不了裴怀恩花钱如流水。
罢了罢了,供媳妇吃穿天经地义,大不了他再熬夜多写几本书。李熙将自个当夫君,负手理直气壮地想:总不能让裴怀恩跟了他之后,连枚玉扳指都戴不起了。
不就是……不就是想要钱吗,这都是小事儿。
裴怀恩坐在那头看李熙变脸,觉得更有趣儿了,笑着说:“来,回来呀。”
李熙扭头看团团,团团没搭理他,正在旁若无人的埋头舔毛。
好吧,回就回,不就是几个钱……?
这样想着,顶着裴怀恩满怀探寻的打量,李熙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小金库,一边抱着枕头往回蹭。
“下不为例知道么?”等真坐回去了,李熙又从袖里摸出把小钥匙,打开他平日装钱的盒子,十分肉疼地对裴怀恩道,“喏,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按月来我这拿银子,提早花完也不补,知道么?”
裴怀恩摸着下巴看李熙数钱,勾唇笑了笑。
这盒子就是他从前送给李熙的那个——装过夜明珠的那个,他认出来了。
没想到李熙如今这么节俭,居然还留着它呢。
真可爱,只不知若他现在假装出手,突然把这一整盒的钱全抢走,李熙会不会气得跳起来咬他——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太好玩了。
越想越忍不住笑,裴怀恩歪着头,不着痕迹地用手掩唇,尽量让自己不要欠揍的太明显。
……然后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李熙在数过手里的钱后,又开始把已经拿出来的银票往回放。
一张、两张、三张——
僵持的功夫,裴怀恩眼睁睁看着李熙手里的银票越来越少,当下嘴角一抽,脱口而出道:“可以了,可以了,好阿熙,不要再往回收了,只剩五十两够干什么的……!”
李熙不理会裴怀恩的大惊小怪,他不是在京中长大的,清楚外面的米家和柴价,闻言只淡淡道:“嫌少?可寻常百姓一年也只花二十两左右,而你每个月都要问我拿至少一百五十两,你不要欺负我不出门,我可记着呢。”
裴怀恩无言以对,没好意思说自己以前的一柄玉如意就得值千金,还有他现在已经被养得很娇贵,就算手里再没钱,也有点吃不下那些糙米饭,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经历。
唉,说到了底,还是得努力赚钱啊,毕竟李熙心里的没钱,好像和他心里的没钱不一样,这种一穷二白的倒霉日子,他真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大约是裴怀恩脸上的失望太明显了,说话的功夫,李熙把银票交到裴怀恩手上后,经过再三考虑,又给他加了二十两。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李熙老生常谈的唠叨。
“好了好了,别哭丧着脸。”李熙抬手拍裴怀恩的肩膀,就像当初他刚回京时,隔三差五就跑过来问裴怀恩要钱,而裴怀恩在把钱给他后,也要啰嗦的提醒他认真做任务一样,循循善诱的对裴怀恩说道。
“你要吃燕窝,这些钱足够给你买燕窝补脑子。眼下时间紧迫,我只求你每天多看两页书,别在阴沟里翻船,好不好?就当是我花钱买你每天多学一刻钟。”
顿了顿,又再加了三十两,说:
“不不不,我要买你每天多看半个时辰的书,就算我求你,不要再到处乱跑,也别太小看今年的考生。你难道没听老师说么?今年的考生里有大才,谁最后能考上状元还未可知,至于你……我现在倒不担心你能过春闱,可你总得小心些,别最后连前三甲都进不去,这样会很影响我对你后面的安排,毕竟我是想直接把你弄进翰林院,让你日后去顶老师位置的。”
裴怀恩漫不经心接了钱,对李熙的叮嘱左耳进右耳出,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
“用不着这么麻烦吧,阁老最爱吓唬人,你竟然信他。”裴怀恩把叠好的银票往怀里揣,摇着头笑道,“不就几场考试么,你且看着吧,我不但会轻而易举的通过春闱,还会在殿试上拔头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如果心里没底,早就去看书,绝不会跑过来找你玩,让你日后为难。”
李熙听得朝天翻白眼,只觉得理解不了裴怀恩这种过目不忘的大佛,心里别提多嫉妒。
“好,等就等,你也给我听着,我是绝不会向你提前透露殿试试题的,虽然我早就想好了。”李熙恶狠狠地说。
裴怀恩哈哈笑,闻言只自信道:“不必透露,只要你到时别故意为难我,对我与其他考生一视同仁,我打赌我会中状元。”
话说到一半,眼见李熙不信,就笑吟吟的凑到李熙耳边哄他,压低声音说:
“好阿熙,你别这样看着我,既然你不信,那就让咱俩真来打个赌吧。”
“你觉着我荒废多年,近日又不老实温习,进不了前三甲,可我偏要得个第一给你看。你且听着,假如我到时没有得第一,我就……”
越往后说,裴怀恩的声音就越小,李熙眼睛倒瞪得越来越大了。
“……”
半晌,直到裴怀恩把赌注说完,李熙抿紧嘴唇,满脸震惊地转头看向裴怀恩,惊呼道:“……我的天,你就算再想跟我赌,也用不着玩这么大吧,裴怀恩你别这样,我真害怕了。”
裴怀恩笑意不减,和李熙挨得近,侧首去嗅李熙颈间的味道。
“这有什么的,赌不赌?”裴怀恩挑眉问他,“你不敢跟我赌吗?”
李熙咬紧了牙,想起裴怀恩方才和他说的赌注,只觉得口干舌燥。
“裴怀恩,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嫌我给你的钱太少,打算谋害我?否则你怎么会答应……”
话说到这,李熙顺着裴怀恩的鼻梁往下看,视线落在裴怀恩颜色漂亮的唇上,咕咚咽唾沫。
就在刚刚,裴怀恩跟他信誓旦旦的说,假如裴怀恩不能在殿试上拿第一,就用嘴帮他——虽然仅仅只是用嘴,不会更进一步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裴怀恩对这种事可是很戒备的,平时别说用嘴了,就连用手帮他摸两下,都表现得很不情愿呢。
可是……可是这么好的事就摆在眼前,李熙尽管对此将信将疑的,却还是有点心动了。
裴怀恩见状,便适时地催促道:“怎么样,你到底赌不赌。”
李熙为难地攥拳头。
“裴怀恩,你到时不会反悔吧。”
“当然不会了。”
好吧!都说富贵险中求,这把赌就赌了!
四目相对,李熙看向裴怀恩的眼神逐渐坚定,很认真的一字一顿道:“好,我们这就击掌为誓,我向你保证,我到时一定不会在殿试时欺负你,故意不点你状元。但若连你自己都输的心服口服,没拿到第一名,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裴怀恩听了又笑,温声道:“我当然不会翻脸不认人,但若你赌输了……”
李熙听罢没犹豫,立刻就眼睛亮亮地说:“那我就任你处置了——笑话,我是那种赌不起的人么?”
有什么的,反正就算没这个破赌约,他也要任裴怀恩予取予求的,反正他现在就是一张嘴随便说,输了不亏,赢了血赚。李熙边伸手边琢磨,横竖他已经和裴怀恩在一起这么久,所有有趣的都试过了,难道裴怀恩还能想出什么更折腾人的新法子吗?
更何况就算他输了,又赶上裴怀恩真想出新法子来,那他好像……好像也挺舒服的。
……娘的,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居然还有点小期待了,这把必须赌,谁劝他都不管用。
光阴似箭, 晃眼到了三月初三,既是裴怀恩的生辰,又是长澹会试结束的日子。
按照规定, 长澹的会试通常要连考三天, 全程由礼部主持, 考试地点在京都贡院, 考试期间不许外人出入, 也不许考生私下有交流。
李熙和承乾帝不一样, 他不爱整天把自己闷在皇宫里, 总想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