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些热衷于感受杀戮的嗜血杀人犯不同,詹慕闲这一款的反社会分子,更享受的是怎么掩饰自己的罪行的过程,这会让他们体会到一种“完美犯罪”的隐秘快感,觉得自己的智商凌驾于众人之上,仿佛神明般高高在上。
199○年张晓娟和他男友被烧死的案子里,吃住行都在村子里的“兽医”詹慕闲就算靠近火场也不会被任何人怀疑。
199×年的林美娟溺亡案,杏滘中专后面的鱼塘应该也是詹慕闲经常活动的区域。再加上他村干部的身份,要编出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将林美娟藏在什么货物里,“搬运”出学校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200×年程娟娟的案子,现在想来,更是非得是詹慕闲这种身份的人,才能说得通了。
“我们先前想得太复杂了……其实很简单,程娟娟当年写给‘江知哲’的信,怕是从来都没出过杏滘村。”
柳弈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以前要寄出的平信,都是直接丢进附近的邮筒的。邮差会每天定时定点打开各个邮筒,将里面的信件取走。
詹慕闲只要想办法复制一把程娟娟投信的那个邮筒的钥匙,在邮差取信前,先把女孩儿的信拿走就行了。
所以女孩儿寄出的信从来没到过她写的目的地“育英中学”,学校的职工里当然也不会有她的笔友。
至于回信,詹慕闲只需要在读完女孩儿的信件后,每隔一段时间带着自己写的回信到隔壁鑫海市去,再把信放进育英中学附近的邮筒里就齐活了。
第136章 5.Mulholland Dr.-43
“看詹慕闲寄给程娟娟的最后一封信,他还在劝说女孩子不要冲动,要等时机成熟再共谋幸福。”
柳弈对每封信的内容都记得清清楚楚,要回忆细节轻而易举,“我猜詹慕闲当时应该还没准备好怎么给程娟娟设计一个完美的且不会引人怀疑的结局,所以一边和她通信,一边要她‘稳住’。”
戚山雨点了点头,“可是偏偏200×年的那天晚上,程娟娟和她父母吵架了,离家出走了。”
“是啊,程娟娟离家出走后,肯定要想办法去找她的心上人‘江知哲’。”
柳弈说道:“当时手机还是挺稀罕的玩意儿,程娟娟一个小姑娘肯定没有,詹慕闲就算有也不敢把号码透露给她知道,两人要联系还是挺不方便的——不管詹慕闲是怎么发现程娟娟跑出来了的,肯定很头疼吧?”
程娟娟可能是逃家后在村里游荡时正巧被詹慕闲碰到,又或者她和詹慕闲平常关系就不错,于是在遇到困难时自己跑去找对方求助,不论是哪一种,詹慕闲得知了程娟娟要进城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虚拟人物时,肯定是又慌又气。
像詹慕闲这种类型的反社会分子,自诩高智商、技术流,自尊心和自信心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犯罪后不断膨胀,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胆敢破坏他精心谋划的犯罪。
程娟娟的离家出走必定要闹出巨大的动静,不管是让对方跑出村子,还是让其他人发现然后把女孩送回家去,詹慕闲设计的“江知哲”都会很快被全村人知道,不仅前期的布置要被破坏,而且一旦这虚拟身份提前曝光,很可能会给他引来不小的麻烦。
迫不得已之下,詹慕闲只能匆匆改变计划,想办法限制住程娟娟的人身自由,并将人囚禁在了那几间废弃陶窑作坊的其中一间里。
戚山雨叹了一口气:“结果偏偏就被小时候的俞远光给撞见了。”
“是啊。”
柳弈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只有程娟娟是‘失踪’,且‘失踪’的过程充满疑点了。”
连环杀人犯通常有自己的行动模式,且大部分都是一招鲜吃遍天,一旦得手过一次,第二、第三甚至是第几十次上百次都或多或少会沿用初次犯罪的手法。
无论是当年张晓娟的火灾、林美娟的溺水,还是如今王乐娟的心脏病发、杜鹃的酒醉落水,詹慕闲“设计”罪案的思路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就是将它弄成一场意外事故,让人感觉死因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然而程娟娟突如其来的离家出走让他被迫改变了惯有的犯罪模式,不仅留下了远比从前多得多的烂摊子没来得及收拾,还差点儿因为突然闯入他犯罪现场的俞远光而大翻车。
“他看到俞远光跑了,一定很慌吧?”
柳弈设身处地地代入了一下当时犯人的心理状态,“万一俞远光回家找他爸求助,或者干脆把其他人喊过来,那一切就完蛋了……所以詹慕闲没空再设计新的犯罪方案,只能立刻‘处理’掉还活着的程娟娟,并匆匆忙忙地把死者的遗骸藏起来。”
事实上,当情况发展到那个地步的时候,天真而冲动的程娟娟已经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而要杀死一个行动受限的小姑娘不难,难的是怎么样处理她的遗体。
当时虽然已是夜深人静,又在村尾荒凉的废屋附近,但杏滘村毕竟是热闹的南方村落,俞远光又随时可能把其他人喊来,詹慕闲时间紧迫,没法子把女孩儿背到山里再挖个坑埋掉,肯定只能想办法把尸体藏在附近并尽快离开。
“所以程娟娟的遗体,大概率还在那几间废弃的陶窑作坊里……就是不知道当时詹慕闲是怎么藏的!”
柳弈说道:“不过看他先前坚决不肯让我们接近那块儿的态度,估计也藏得不太稳妥吧!”
戚山雨:“希望如此。”
毕竟他们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开始搜寻程娟娟的遗体了,要是詹慕闲藏得太严实,他们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这时两人的面碗都已经吃空了,戚山雨暂停了讨论,将两只空碗端进厨房,顺手洗干净晾在沥水架上,又将剩下的药瓶药罐收拾好,才端了两杯茶折返客厅。
柳弈还坐在沙发上,只是关掉了天花板的顶灯,只留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他看戚山雨回来了,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恋人坐到自己身边。
戚山雨坐了过去。
两人选的这套沙发很深且十分柔软,就算是个子高大的戚山雨坐上去,上半身也能完全陷入柔软的布料包围中。
柳弈在戚山雨坐好后,半侧过身,熟门熟路地把自己窝进了恋人的臂弯里,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是这样舒服!”
他感叹道。
戚山雨抬头瞥了眼客厅的挂钟。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戚山雨侧头问柳弈:“你应该很累了吧?我们回房间去?”
“没关系,反正都熬到这个点儿了。”
柳弈深知不管是他家小戚警官还是他自己,都是那种一旦脑子里装了案子,就算再累也睡不踏实的类型。
与其就这样梳理案情梳理到一半跑去睡觉,辗转反侧乱梦连连,还不如说完了再好好睡个安稳觉。
“对了,有一件事,我先前忘记告诉你了。”
看柳弈坚持,戚山雨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柳弈靠得更舒服一点,“我们下午有人带着詹慕闲的照片去王乐娟女士动手术的医院问过了,有两个心内科的护士认出了他的脸。”
“哦?”
柳弈很好奇:“他怎么会去那间医院的?”
戚山雨回答:“据说住王乐娟邻床的女病人是一个农副产品加工商,同时也是詹慕闲在工作上认识的朋友,他当时是去探病的。”
“唉,世界真是太小了!”
柳弈叹了一口气,“王女士逃了二十多年,终究还是没逃掉。”
市局专案组的效率很高,在确定了詹慕闲和王乐娟的接触契机在于邻床的患者后,就有警官通过医院存档的联系方式找到了对方。
根据那位姓魏的女士提供的证言,她在住院期间认识了邻床的王乐娟,两人年龄相仿,都喜爱音乐和艺术,又都因为各自的理由没有结婚育儿,志趣相投,很聊得来,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她的食品加工厂跟杏滘村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她也跟詹慕闲有点儿交情。
在好友圈得知魏女士住院了之后,詹慕闲便说要代表养殖基地来探望她,果然隔日就大包小包地拎了几大袋子水果牛奶滋补品营养剂来探病了。
“魏女士说,她其实有注意到当时詹慕闲的反应很不正常。”
戚山雨顿了顿:“说是来探望她的,结果却一直在和王乐娟搭讪。”
或许是出于女性特有的敏锐和直觉,魏女士感觉詹慕闲似乎对王乐娟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特别是在王乐娟说出自己二十多年前也在杏滘村工作过,并因此攀上交情后,詹慕闲更是主动提出要和王乐娟交换联系方式。
王乐娟本来就长得漂亮,魏女士根本没想那么多,以为詹慕闲是对女方一见钟情,想要追求她。
反正二人都还单着,年龄外形也相配,魏女士当时觉得这是一段不错的缘分,自然也就乐见其成了。
谁能想到,这并非一段浪漫邂逅的起点,而是连环杀人犯重操旧业的开端。
“魏女士还提到了一个细节。”
戚山雨接着说道:
“那天下午杜鹃跟平常一样来这里给姨妈送晚饭,王乐娟就把她也介绍给了詹慕闲认识。当听到杜鹃的名字时,詹慕闲问了一句话……”
柳弈猜到:“‘是哪一个juān字’?”
“没错。”
戚山雨点了点头,“就是这一句。”
魏女士显然很善于观察,她注意到了詹慕闲听到杜鹃的名字时那错愕的表情,还有那句脱口而出的提问。
用她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我都不明白他干嘛那么激动,看着怪吓人的!”
很显然,当时的詹慕闲已经知道王乐娟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他哥当年的笔友。
“或许一开始他的目标只有王女士一个人……”
柳弈垂下眼睫,目光落到了手里的茶杯上,“可偏偏杜鹃的名字里也有一个‘juān’……果然,和二十多年前一样的套路,扩大化复仇。”
杜鹃是王乐娟仅有的近亲,两人一起生活、感情犹胜母女——光是“亲人”这一条件,就很容易成为扩大化复仇的对象。
更何况,连环杀人犯选择目标是有惯性的。
比起已经上了年纪的“正主”王乐娟,杜鹃不管在年龄还是外形上,都更符合詹慕闲从前的杀人标准,再加上名字里带个“juān”字,简直就是昨日重现,犯人又怎么能控制住自己罪恶的欲望呢?
10月2日,星期日,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柳弈和江晓原师徒俩坐法研所的外勤车,第三回 抵达了杏滘村。
与前两次“游客”的身份不一样,这次他们是以法医的身份来的。
虽然还在十一长假里,但村里出了那么大一件事,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早就在邻里乡亲间里里外外传遍了。
法研所的车子从进村开始就遭到了强势围观,路口、街角都站着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村民,远远望着车子指指点点,脸上皆是好奇又兴奋的神色。
事实上,对于杏滘村的调查才刚刚展开,专案组要搜查詹慕闲的办公室、兽医站、宿舍等极可能对其犯罪事实提供有力证据的现场,还要对许多相关人士进行问话,任务很重,今天估计要忙上一整天。
不过柳弈今天要干的是尽量设法找出很可能被詹慕闲藏在废弃陶窑作坊的程娟娟的遗体,其他地点的搜证勘察工作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车子没有在围满围观群众的村委办公楼、宿舍区以及养殖基地门口停留,而是一直开到了废校多年的杏滘中专门前。
接下来的山路汽车开不上去,柳弈他们只能和上次一样用两条腿自己走。
由戚山雨和林郁清带队的警察小队比他们早到一刻钟,这会儿各人手持挖掘可能用得上的各类家伙在路口等着他们,一字排开的架势,看起来还挺唬人的。
“柳哥!”
看到柳弈下车,小林警官热情地上前迎接,“我们这就上去吧。”
“行啊,走吧。”
柳弈点头笑道。
众人开始爬山。
开始一段地势较为平坦,山路上的杂草灌木、青苔碎石也不算多。
林郁清一边爬山一边看手机,通过工作群里的实时信息给众人汇报调查进度,“在詹慕闲的办公室里搜出来一个他自己缠的强磁线圈……嗯,他应该就是用那玩意儿弄坏了王乐娟的手机的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柳弈好奇他那自制强磁线圈长什么样儿,于是伸头迅速看了林郁清的手机屏幕一眼。
那玩意儿长得有点儿像他中学时代做过的磁感应线圈实验用的小工具,只是尺寸放大了很多,足有两个巴掌大,密密匝匝缠满了铜线,有些部分的铜线可能因为与磁性同时产生的热量而微微有些变色了。
“果然,在实操之前,他应该做了不少次‘实验’吧。”
昨天中午,当柳弈撬开他的办公室抽屉,并从中找到一台坏了的手机时,就确定詹慕闲必定是杀害王乐娟的凶手了。
王乐娟的手机里肯定留有二人交流的证据。
柳弈猜,以詹慕闲的谨慎,那些可能会引人怀疑他和王乐娟之间有比“朋友”更深的交情的短信,大概率不在微信、企鹅号等常用的APP上,二人应该也很少直接用手机拨号。
如果换成是他自己,柳弈认为,他大概率用花言巧语哄骗受害人下载一个小众的、甚至可能要用“梯子”才能登陆的交友APP,发信息、语音通话都在上面进行。
这样一来,只需要毁掉王乐娟的手机,就算警方怀疑她的死因有可疑,想要追查到他这个“嫌疑人”也绝非易事。
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毁掉王乐娟的手机了。
其实一般来说,把王乐娟的手机拿走,或是直接丢进水里、暴力砸坏会是更简单的办法。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人很难完全藏住自己的行踪。
如果王乐娟的手机从她自己家里神秘消失,家属一定会觉得奇怪,以杜鹃和她姨妈的感情亲厚程度,一旦报警,民警只要调取附近的监控,他到过“现场”的事实就会迅速暴露。
加之现在的手机防水性能相当不错,就算往它上面泼一杯水,只要晾干了就行,根本不受影响。
而一个需要卧床静养的病人的手机如果出现在装满水的容器里,或是莫名其妙碎裂到连底板都遭殃的程度,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疑度爆表。
所以詹慕闲只能尽量让王乐娟的手机坏得自然一点。
于是他想到了用强磁磁化手机的元件,让它整个底版报废的方法。
用这个方法处理手机,手机的外观上看不出异常,普通人根本找不出毛病出在哪里,就算送修,维修小哥也只会给出一个“底板坏了,修不好,只能整个换掉”的结论。
詹慕闲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肯定要反复实验。
柳弈觉得他从凶手抽屉里翻出来的那台手机绝对不是詹慕闲的第一个实验品,他肯定买了许多部跟王乐娟的手机相同型号的机子反复试验,直到万无一失为止方肯罢休。
“你们回头查查他的网购记录,他应该买了起码半打华×的那款手机。”
柳弈对林郁清说道。
“嗯,我们会的。”
林郁清也有同感,“只要找到他的网购记录,证据链就完整了。”
柳弈点了点头。
“对了柳哥,咨询你一个问题。”
林郁清转头看向柳弈,“王乐娟死亡时那种情况,有可能是用了什么药吗?”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就是看起来像是心脏病发,连120的医生都看不出异常的。”
“那可太有了。”
柳弈解释道:“别的不说,就詹慕闲自己吃下的那两种药中的任何一种就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这种情况下,除非是进行尸检——而且还是针对各类心脏科常见用药的血检,才有可能发现真相。”
柳弈在留学期间就曾经碰到过一桩很巧妙的谋杀案。
某天,一个亿万富翁被保姆发现暴毙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几个儿子因遗产继承问题激烈撕逼,其中一个对他的死因感到怀疑,于是要求尸检。
当时富翁的遗体被送到柳弈他老师的实验室,解剖证实他死于心脏功能不全引起的体循环衰竭。
法医在他体内检出了三种冠心病用药,每一种都在常规治疗量里。加之富翁本来就有心脏病,用这些药天经地义,实在看不出任何疑点。
就在柳弈的老板打算以“自然死亡”结案的当口,柳弈在翻看他的既往病历时,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小细节。
富翁在两年前曾经因心衰入院治疗,在住院期间经历了一次抢救,抢救结束后,“倍他乐克”这种药物就被他当时的主治医师从他的治疗方案里去掉了。
而还是这个主治医师,偏偏富翁在出事前的三天,又再给他加上了另外一种β手提阻滞剂——阿替洛尔,而且他们确实也在死者体内检出了阿替洛尔的代谢产物。
柳弈将自己发现的疑点说给了他的老板听,警方在得到了这个消息后便盯上了富翁的主治医师,顺藤摸瓜,终于查清了这桩谋杀案的真相。
原来早在两年前,医生就发现富翁对β受体阻滞剂的反应比一般人更敏感,服用后心率会明显减慢,普通人的治疗量,对他来说可能就是让心脏罢工的死亡量了,所以医生就悄悄地将这类药从富翁的治疗方案里撤掉了。
然而最近富翁和大儿子闹翻,扬言要修改遗嘱让逆子一分钱也拿不到,大儿子就找到了这个主治医生,给他塞了大笔的贿赂,让对方想办法把他爹搞死。
于是医生将这治病救人的“良药”重新加回了富翁的治疗方案里。
果然,只用了三天时间,富翁就在自己家里猝死了。
柳弈一边走,一边将这个故事说给了好奇宝宝林郁清听,直听得林郁清啧啧感叹,直呼这里面的水实在太深了。
“好了,你俩别聊天了。”
这时,走在前面的戚山雨回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接下来的路有些难走,专心一点。”
柳弈一愣,随即想起自己上一回走这儿时那一跪一摔,立刻住了嘴。
可惜天真的小林警官没被现实毒打过,一脸茫然:“什么难走?”
说着,他又很自然地就要从兜里摸手机,想看一眼其他组的调查进展。
然而两步后,林郁清就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有多冒失了。
因为他的左脚绊到了一级暗搓搓高了一截的石阶,直接朝前面的戚山雨来了个“顶礼膜拜”。
“卧槽!”
走在后面的江晓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好歹毒的台阶!难怪俞编一‘看到’就想起来了!”
确实,那么多人都在同一个地方被同一级台阶绊倒,证明它实在很有辨识度,怪不得俞远光会印象深刻到梦境里反复重温。
众人七手八脚将摔倒的林郁清扶起来,戚山雨还特地提醒他:“你真要小心一点,别分心了,不然几步后还要摔个屁股墩。”
感觉自己被内涵了的柳主任偷偷在自家小戚警官的后腰掐了一把以示抗议。
林郁清虽然摔的姿势比柳弈狼狈一些,但他的手机到底还没掏出来,双手撑地得及时,膝盖反而磕得没那么重。
他一边抽气,一边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虚心接受了搭档的提议,闭嘴走路,再也不敢分心了。
10月2日,星期日,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柳弈和戚山雨等人来到了杏滘中专后山处的那几间废弃陶窑作坊前。
上次他们来这边时并没有靠近,只在距离二三十米远的山路上远远瞅了一眼。
这会儿他们穿过凌乱的几乎要高到膝盖的杂草和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丛,终于靠近了那几间建筑物,才终于看清了它们的全貌。
这里一共有大小五间平房,其中三间应该是烧陶的作坊,因为里面还留着没拆的老式陶窑,而另外两间则是仓库之类的地方,作坊关门大吉前将大部分的货物都带走了,只有不少破损的瑕疵品连带着不值钱的旧板凳破条桌还丢在角落里,给人的感觉十分凌乱荒芜。
说是五间平房,但室内面积加起来也有两三百平米。
众人毫无头绪,江晓原同学抬头看向他老板,代表众人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咱们怎么找?”
柳弈转头,幽幽答道:“你给俞编剧打个视频电话,问问他还有印象不……”
这法子很赖皮,但确实没有比让小时候见过现场的俞远光亲自指认来得更便捷的了。
于是江晓原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俞远光打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按照俞远光的性格,这般亲眼看清童年梦魇真相的机会,他本来是不愿意错过的。
然而他昨天脑袋上才刚挨了一下狠的,虽然急诊入院的CT显示脑组织没问题,但医生不敢担保一定不会有迟发性脑水肿一类的风险,于是严肃建议他多住两天院,复查CT确定没问题后才能出去。
加之俞远光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不惧伤痛的硬汉。
他昨日的疲惫还没歇过劲儿,头上的伤口今天又还隐隐作痛,接到江晓原电话时,屏幕里的他就是一副歪在病床上手背挂水奄奄一息的模样,完全就是个经不起折腾的病弱书生。
江晓原将他们现在的位置和要找程娟娟遗体的计划跟俞远光简要交代了一下。
“行,你拿着手机到处转转,我看看还能不能认出来。”
俞远光答应道。
于是江晓原便充当临时摄影师,举着手机在几间破房子里来来回回,里里外外地绕圈,边走还边讲解自己目前的位置,时不时还很专业的来个三百六十度旋转拍摄,力求让俞编有身临其境之感。
然而他花了半小时,重复走了两遍,病床上的俞远光仍然捧着手机作苦苦思索状,根本想不起来任何线索。
没法子,他们只能放弃让俞远光指认现场的计划。
“现在怎么办?”
挂断通话,江晓原又向自己那位全能的老板求助。
柳弈凝眉沉思半晌,“只能用最老土的办法,一个一个地方慢慢找了。”
在怀疑某地是犯罪现场,但范围太大且没有明确的“中心”时,通常可以采取两种搜查方式:
第一种是像划格子一样把现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区域,然后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勘察过去。这种方式的好处是不容易遗漏隐蔽的线索,坏处是效率会相当之低。
第二种则是从最可疑的地方开始搜索起。比如疑似分尸现场的,就算没看到血迹也要先搜浴室和厨房;怀疑有人非法闯入的,则要先在门和窗那儿刷指纹等等。
这次,柳弈建议大家先试试第二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