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作者:吕吉吉  录入:09-03

至于哪儿是最可疑的地点,众人有志一同想到了那几座没拆除的陶窑。
陶窑的款式很老旧,外形像个拱形的大坟包,上面一扇带锁的合金门,打开后里面就是不甚宽敞的窑室,能放进最大高度不超过九十厘米的陶胚,下面则是炉膛子,看结构居然还是烧煤的。
不管是上面的窑室还是下面的火膛,都勉强能容纳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人蜷曲进去,但只要长得高大一点的,别说戚山雨这种一米八七的大个子,就算是比他矮了九厘米的柳弈也是进不去的。
在场的诸位警官里,唯一能钻进窑里的只有林郁清林警官,而柳弈买一送一给他搭了个江晓原同学,两人便成了两只过年回老家钻炉灶的猫,一个一个陶窑的轮着钻。
这些老旧的陶窑已经放置了二十多年,里里外外都是存许厚的灰尘,林郁清钻进去,只觉得入目都是脏兮兮的泥灰尘土,扑面钻进他鼻孔里,让他忍不住接连打了十七八个喷嚏,气流冲击免不了扬起更多的灰,呛得他连滚带爬又钻出来,戴了个3M口罩,才顶着一头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又钻了回去。
“注意看看灶膛的四壁,尤其是出入口附近!”
柳主任蹲在陶窑外给小林警官作技术指导:“特别要找找有没有血迹、抓痕或者拖拽之类的痕迹,还要注意缝隙里有没有断裂的指甲!要是看到什么可疑物品不确定是什么的,拍个照片,然后拿出来我看看!”
“知道了……”
林郁清的声音闷在厚重的防尘口罩里,听着瓮声瓮气的,“不过拍照有点困难,这儿太挤了我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柳弈也不为难他:“尽量就好,不行那就直接带出来吧。”
就这样,林郁清和江晓原两人轮流钻了三个陶窑总共六个空间,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脏得已然看不出原色,根本不用化妆,,直接往博物馆里一站就能COS刚出土的墓道人佣。
终于,只剩最后一个陶窑还没检查了。
10月初的鑫海虽然比“盛夏”时凉爽了那么一丝半点,但午间气温也有三十二三度。
断水断电多年的废墟当然不可能有空调,可怜的江晓原穿着外勤服在狭小逼仄的陶窑里钻进钻出,整个人又脏又累,平常活泼到甚至有些聒噪的E人也要投降,这会儿连说话的劲头都没有了。
他抬手指了指更狭窄些的窑室,示意自己钻上面的,把相对宽一点的灶膛留给了林郁清。
小林警官根本没力气谦让,只虚弱地点了点头,然后一猫腰,熟练地钻了进去。
入口的光源被他自己的身体堵住,只凭出风口那一点儿照明,灶膛里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暗得无法看清细节。
他把头灯调到最亮,开始仔细地搜查起来。
林郁清是个非常细心的人,累归累,但干起活儿来一点都不马虎。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找到了!这里!”
林郁清猝然提高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明显的兴奋之意:“这里似乎有血迹!没错!像是手指抠抓留下来的!一条一条的!”
柳弈示意林郁清赶紧退出来,换江晓原进去。
小江同学的身材不仅比经过锻炼后健壮了不少的小林警官小上一圈,而且对如何处理可疑血迹相当有经验。
他在狭窄的炉膛里做了血痕预试验,确定了那暗灰色的污渍确实是人血之后,又迅速拍照、采样,然后带着成果钻了出来。
“希望还能查DNA!”
江晓原一手举着他的宝贝相机,一手夹着半打他采到的六处血痕标本,一动就全身扑簌簌地直掉灰,露在口罩外的双眼笑得眯成了两条缝,“只要能确定是程娟娟的DNA,那就能证明她确实在这里被囚禁过了!”
“确实。”
柳弈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干得漂亮!”
江晓原笑得更欢乐了,刚想谦虚两下,又听柳弈说道:“不过事情还没结束,我们还没找到程娟娟的遗体呢。”
小江同学的笑容凝固了,眉毛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
既然重点搜索仅发现了一些可疑血迹,诸位警官只能改用网格状搜查法。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将近三点了,众人又累又饿,特别是钻了四个陶窑的林郁清和江晓原,找到血痕的兴奋劲儿过去后,更是只觉腰酸背痛腿肚子转筋,再也干不动了。
于是众人决定稍事休息,吃一顿迟了不知多久的午餐填填肚子,再喝点儿水歇口气。
他们撤出陶窑作坊,在附近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直接席地而坐,分食他们自带的面包和功能饮料。
戚山雨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盯着十多米外的那几间破房子瞧,神色分外凝重。
柳弈拧开一瓶柠檬薄荷味的电解质水,塞到戚山雨手里。
戚山雨抓住瓶子,目光仍旧凝在作坊上,机械性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那专注的表情,让柳弈怀疑就算这会儿往他嘴里塞一块木头,他也会嚼巴嚼巴给你咽下去。
他以为戚山雨是在担心搜查的进度:“没事,今天干不完,我们明天继续。”
“……”
戚山雨没有应声。
柳弈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小戚?”
戚山雨一个激灵,猛然回神,仰头灌了几口电解质水,连同嘴里的面包囫囵咽了下去,这才放下瓶子,抬手朝那几间破房子一指。
“柳哥,你看。”
他指向右边开始数的第二间房子,“刚才我们是在那间屋子的陶窑里找到血迹的,对吧?”
柳弈点头。
戚山雨:“那么,假如那些血迹真的是程娟娟的,说明她当时被囚禁在那间房子的陶窑里……”
柳弈似乎意识到了戚山雨想说什么了:“你是在考虑……如果詹慕闲在陶窑那儿处死了程娟娟,会把她的遗体带到哪里,是吗?”

戚山雨手指朝废墟附近的山林扫了一圈,“其他地方,还真不怎么好埋。”
这一带的山都不怎么高,且植被繁茂、土壤松软。
作为一个村民人数绝对不算少的城郊村落,村旁的山林都是果林或是经济作物区,真要往人家果园里面埋一具尸体,先不说翻土的痕迹容易被人注意到,而且短时间内被发现的概率相当之高。
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詹慕闲很难找到合适埋尸的山林,大概率还是会把遗体藏在这几间没人光顾的废屋里。
柳弈顺着戚山雨的思路思考了起来。
这五间屋子,中间两间较大的是烧制陶窑的场地,旁边一间则是捏制陶胚的作坊,剩下两间小的,从里面狼藉的破陶器破板条来看,八成是存放成品的仓库。
“是啊,如果是我……那我肯定要藏在仓库里。”
他这么想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仓库里残留的杂物最多,方便掩饰痕迹。二是两间残破的旧仓库看起来最不起眼,就算有好奇心重的人想要靠近了看,通常也不会把“探险”的重心放在最无趣的地方。
“走,我们过去看看。”
柳弈伸手拉住戚山雨的胳膊,“噌”一下跳了起来。
其他人看他们动了,条件反射就想跟着,也纷纷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你们继续休息。”
柳弈连忙回头,朝他们摆手,“我就跟小戚进去转转,如果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再喊你们。”
说着,他拉着戚山雨,快走几步,钻进了离找到血迹的那口陶窑最近的小仓库里。
这间小仓库是个长边约八米,短边约两米的长方形建筑物。
原本就不甚坚固的破砖瓦房在野外风吹日晒了许多年,屋顶的瓦片早就掉得差不多了。若是在下雨天,想必会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南方地区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和藤本植物被风雨带进屋里,又在墙壁和水泥地板的裂缝中生根发芽,攀援蔓生,简直就是再合适不过的灵异片取材地点。
只是这样的地方拍照很出片,对于罪案现场勘察人员来说,蔓长的杂草就是很麻烦的阻碍了。
“我们检查一下地板跟墙壁。”
柳弈转头对戚山雨说道。
戚山雨点了点头。
二人遂双双打亮手电筒,如此不止可以用光柱作为区域标记,同时也能方便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这间仓库的墙壁是用那种老式的红砖砌成的,此时表面的腻子已然不规则开裂了许多缝隙,露出底下发灰的砖头,杂草在砖缝里扎根——想必再过不了几年,这些墙就要被草根给挤塌了。
柳弈一边找,一边用手背去敲墙,试图通过敲击声判断有没有哪块墙砖后是空心的。
而戚山雨则负责检查地面,他猫腰半蹲半跪,一边清理铺地的杂草藤蔓,一边跟柳弈一样敲打水泥的地面听响儿。
两人都很专心,没有互相对话,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敲墙砖敲地板的叩叩闷响。
几分钟后,戚山雨忽然叫了柳弈一声:“柳哥,你来看看这个!”
柳弈回头,看到戚山雨正蹲在废屋的西北角,朝他招手。
“你发现什么了?”
柳弈快步走过去,在戚山雨身旁蹲下。
“这里,很不对劲!”
戚山雨抬起手电,用光束朝前一指。
柳弈几乎是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怎么会这样?”
先前这附近堆了不少杂物,所以两人并没有注意,后来戚山雨把东西全都搬开了,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一堵只有两米长的墙壁竟然隐隐埋了一扇门,且这门还有一小截陷在了水泥里。
假如用比较合理的思路来猜测,就是当时陶窑作坊的所有者觉得这扇门没啥用了,于是干脆直接封死了。
可柳弈和戚山雨知道自己正在找一个杀人埋尸的犯罪现场,于是这扇诡异的门便有了另一个可能性……
“小戚,你看这里。”
柳弈用手电照向水泥地板。
因为杂草有钻缝而生的习惯,于是它们在水泥面上的生长轨迹便相当于变相说明了哪里有缝隙。
柳弈灯光划拉出的是一条长长的直线,从墙壁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笔笔直足有两米,且刚好与墙面平行——比起自然开裂,更像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缝隙。
“还有……这一片水泥也很奇怪。”
柳弈的手电光继续扫过地面,“这一片水泥,表面有很多鼓包……对吧?”
“嗯。”
戚山雨伸手在柳弈指出的“可疑”区域敲了敲。
又是两声“咚咚”的闷响,听不出和别处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就是这里。”
柳弈转向戚山雨,“程娟娟的遗体,八成就在这块水泥下面。”
戚山雨当然是相信自家恋人的判断的。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尸体腐烂时会产生大量的腐败气体。”
柳弈回答道:“可别小看这些气体的力量,它们甚至能撑开十多厘米厚的水泥……就像这样,令水泥表面产生一个个鼓包,后来就算气体泄漏出去,水泥彻底干透,这些鼓包的形状也会长久地固定在水泥表面,告诉人们这下面有相当体积的一具遗体。”
“明白了。”
戚山雨点了点头,“我们这就把她给挖出来!”
就如柳弈猜测的那样,警官们带着“家伙”进来,用锤子小心地砸开了鼓包最集中的那块水泥地板,就看到下方破旧的衣服以及衣服中隐约的森森白骨。
“找到了!”
辛苦钻了一天灶膛子的江晓原兴奋地高声欢呼了起来。
他左右四顾,当看到墙壁的门时,聪明的小江同学顿时想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这样!”
江晓原十分激动,但看到大家都在忙,于是只能拉着林郁清抒发自己的高见。
“这里原来应该是一级或是两级台阶吧?看起来大约有个二十公分落差的样子……把门一关,不就正好跟个天然墓坑一样了!所以詹慕闲把小姑娘的遗体搁在这‘坑’里,再用水泥给埋起来……真是,好方便啊!”
“是啊。”
小林警官也有同感,“这样连挖坑砌墙的功夫都省了,只需要把水泥拌好倒进去就完事儿了。”
速干型的水泥只需要一天表面就几乎看不出痕迹了。
詹慕闲等到水泥干透了之后,再往这片突然多出来的“平台”上堆一些没人稀罕的破烂杂物,掩盖住新砌的水泥的痕迹,剩下的只需要交给时间就行了。
而他的计划确实十分成功。
程娟娟的遗骨在简陋的水泥坟墓里躺了整整二十二年,距离她的家不到一公里,却从来无人知晓。
为了不破坏在水泥里的骨殖,警官们的挖掘清理工作做得十分仔细也十分缓慢。
水泥被锤子起子一块快撬开砸碎,又小心地清理出来,终于,在太阳完全下山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具以蜷缩的姿势睡在水泥里的骨骸。
就算不检查死者的骨盆,从骸骨的大小和衣着来看,柳弈和江晓原也觉得这是位女性。
她穿着一套浅色的连衣裙,原本应该是雪白雪白的,只是在脏兮兮的环境里待了太长的时间,已经蹭成了斑驳的灰色。
除此之外,她的手脚上还缠了一圈圈的绳子——是那种最普通也最常见的打包物品用的红色塑料尼龙绳。
纤细的脚踝上还有一圈老式的自行车链锁,上面栓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挂锁。
柳弈、戚山雨和江晓原在看到女孩儿遗骨的样子时,就立刻明白了俞远光梦境的意义。
果然,六岁的俞远光小朋友看到的所谓“厉鬼”有两只,第一只身上缠着红绳、拴着锁头的,正是被用红色尼龙绳绑住的程娟娟!
然而,比起绳索和锁头,这副骸骨最骇人的地方,是它没有头。
是的,连最小的那根指骨都完完整整地保留在骸骨上,却偏偏少了最重要的、最不可取代的头颅部分。
她的第二颈椎处有很明显的锐器劈砍过的痕迹,显然是被凶手在杀人后分了尸,躯干丢在了这里,而头部却去了别处。
“她的头呢?”
江晓原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一定是被詹慕闲拿走了。”
柳弈回答:“这‘坟墓’太浅了,程娟娟的身体够瘦够纤细所以没关系,但水泥盖不住她的头部,所以詹慕闲切掉了她的脑袋。”
江晓原的嘴巴张成了“哦”字型:“那……那她脑袋去哪里了?”
“不知道。”
柳弈摇了摇头。
毕竟藏一颗头比藏一整具人的遗体要容易多了,只要胆子够大,用塑料袋一装,提溜着直接拿回家搁进冰箱里都没问题。
其后到底是埋了还是烧了,怕是只能问凶手本人才能知道那首级的真正下落了。
“正好。”
旁听的林郁清手里捏着手机。
刚才他趁着挖遗骸的空隙,瞅了瞅工作群里的进度汇总。
他抬起头,对众人说道:“医院那边来消息说,詹慕闲醒了,应该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小林警官难得用讥嘲的语气发出一声冷笑:
“等审问时正好可以问问他,程娟娟的头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10月15日,星期六。
戚蓁蓁正式成为大学新生,就被冷酷无情地拉到军校里在烈日下训了一个月。
好不容易军训结束,她不止从头到脚黑了整整三个色号,只要烫个小卷毛从背后看绝对能冒充非洲土著,更是结结实实地瘦了一圈。
她军训结束背着行李回家那天,在楼下碰到邻居大娘,人家还很诧异地拉住她,问:“蓁丫头你什么时候去当兵了?”
本来戚蓁蓁打算趁着十一长假猫到哥嫂家蹭吃蹭喝,歇歇劲儿顺便多搓几顿好的,力求在黄金周把自己掉的三斤肉给补回去的。
然而很不巧的是,柳弈和戚山雨都在忙詹慕闲的连环杀人案,每天早出晚归脚不沾地,根本腾不出空来照顾军训归家的戚妹妹。
对此,戚蓁蓁毫无怨言。
开玩笑,她不止是刑警的女儿和妹妹,自己也是立志要当警察的人,自然不可能不体谅他们的辛劳。
于是她没有到柳弈和戚山雨家叨扰他们,只每天打电话给二人报平安,同时乖乖待在家里,每天变着法子给自己整点儿好吃的,剩下的时间则看看书打打游戏,倒也过得很是悠闲惬意。
终于,如此过了足有半个月,她也在公安大学里上了一周的课了,戚山雨才告诉戚蓁蓁,他和柳弈这周末应该可以在家休息,她能过来吃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夫妻肺片了。
两家有地铁直达,戚妹妹又熟悉路况,能把时间卡得分秒不差。
早上十点,戚蓁蓁准时摁响了柳弈家的门铃。
给戚蓁蓁开门的是柳弈,妹妹一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牛肉烹煮时的香味,就知道他哥肯定正在厨房里整她惦记了好久的菜了。
趁着戚山雨做午饭的功夫,柳弈拉着戚蓁蓁在客厅坐下,询问女孩儿的近况,诸如是否适应大学生活,跟同学室友相处得怎么样,老师都教了你些什么云云。
虽然是每个长辈都会问的老生常谈,不过当柳弈打定了主意要对某个人好的时候,那绝对能让对方感到如沐春风。
在柳弈的巧妙引导下,戚蓁蓁一点都没有被家长“审问”的感觉,反而越说越起劲儿,只恨不能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见闻与趣事一股脑儿都说给嫂子听。
她一张刚刚才养白回来一点的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眉飞色舞,眼瞳亮得像两颗星辰。
这一聊就整整聊了两个小时,直到戚山雨喊他们可以开饭了,戚蓁蓁还意犹未尽。
饭后,戚山雨告诉妹妹,客卧已经给你换了床单被套了,你要是困了可以进去午休。
戚蓁蓁吃饱喝足,这会儿正像一只餍足的猫一样坐在沙发上,一边摊肚子一边犯困。
因为血液都跑去供应消化器官了,人正是又舒服又迷糊的时候,戚蓁蓁听戚山雨这么一说,小小声的欢呼起来,站起身,端了自己的杯子就要回房。
“对了,哥、柳哥,你俩最近是在办那个案子吗?”
刚走了几步,戚蓁蓁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柳弈和戚山雨:“就是兽医接连杀害两姨甥的那桩。”
身为一名准警花,戚蓁蓁对刑事案件的新闻格外关注。
毕竟詹慕闲的案子案情非常复杂,时间跨度长、牵涉范围广,警方调查的动静不可能完全不引起媒体人的注意,于是在有人上网爆料之后,网络社交平台和相关媒体也陆续发布了一些官方新闻,民众自然知晓鑫海市发生了这么一桩姨妈与姨甥女双双遇害的连环杀人案。
只不过案件见报时詹慕闲都已经躺在医院的CCU里了。
同样是令人发指的恶性犯罪,犯人已落网和犯人尚在逃对民众的心理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得知凶手抓到了之后,舆论集中在痛斥罪犯和呼吁严惩两点上,骂完也就过去了,【#杀害姨甥二人兽医已落网】的词条甚至没能在热搜前十里待满六个小时。
虽然大部分人或许已忘了那条热搜和那个案件,但戚蓁蓁不会。
她一看案发城市和案情通告的时间,就知道这铁定就是把她哥和柳哥折腾得好久没得消停的大案了。再加上明明人逮住了还再折腾了足足两个星期,证明案情应该远比热搜上的寥寥数语来得更为复杂更为难解。
“是啊。”
柳弈回答。
戚山雨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戚蓁蓁歪了歪脑袋,“那忙完了吗?”
“差不多吧。”
柳弈苦笑了一下,转头瞅了瞅戚山雨,然后又补充道:“我们法医这边的活儿是差不多了,只要你哥他们那边没有新线索的话……”
这话听着就很有深意,戚蓁蓁深深地看了她家哥嫂一眼,到底没有追问,只是笑着拍胸脯保证:“放心,我在大学里好得很,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俩尽管忙你们的,不用担心我!”
说完,又朝两人比了个大拇指,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午歇去了。
目送戚蓁蓁进了房间,柳弈和戚山雨转头对视,目光中都透出了一点儿好笑的无奈。
“唉,这案子,真是……”
柳弈叹了一口气,“时间跨度太久了……”
“是啊……”
戚山雨也发出了一声轻叹。
或许人们都有一种错觉,只要罪犯落网,案子就算尘埃落定,直接就能进入检方起诉,法官定罪量刑的阶段了。
然而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的。
当詹慕闲吞下大量的地高辛和倍他乐克的时候,那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明显是下定了决心要自我了结的。
然而他没能死成。
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后,詹慕闲不知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他“想通”的不是如何认罪忏悔、供述犯罪事实,而是既然死不了,那好死不如赖活,他就偏偏不想死了。
当然,以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二十多年前的三桩案子姑且不论,至少王乐娟和杜鹃两姨甥的命案,他是凶手的事实已铁板钉钉,人证物证俱在,且不仅是“有”,还非常“全”,在完整的证据链下,就算他死鸭子嘴硬宁死不招,判他挨颗花生米是绝对没问题的。
因此,在面对警方列在他面前的一桩桩证据时,詹慕闲的反应非常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不仅交代了谋杀王乐娟和杜鹃的犯罪经过,还附带了大段大段的心路历程——如何痛苦、如何无助、如何挣扎,又如何坠入犯罪的深渊——总而言之,就是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在社会重压下苦苦压抑自我,在饱受精神折磨后最终酿成大错的苦情中年男人。
不过市局的刑警们当然不吃他卖惨的那一套。
他们想知道的只有詹慕闲是如何杀死王乐娟和程娟娟两人的。
根据詹慕闲的交代,在认识了王乐娟后,他发现对方就是当年和自己的哥哥谈过恋爱的笔友,进而萌生了复仇和爱慕混杂的复杂感情,遂主动与对方深入接触,并策划如何报复。
就像柳弈和戚山雨曾经推测过的那样,詹慕闲诱哄王乐娟下载了一个“小众”又“时髦”的交友APP,好避免在一些常用的软件上留下两人频繁交集的信息,并在交往中逐渐赢得了王乐娟的好感,成为了她的暧昧对象。
案发当日,詹慕闲早早就在王乐娟所住的单元楼外盯梢。
保姆刚刚出门买菜,詹慕闲就带着加了大量倍他乐克和地高辛的“保健品”登门了。
王乐娟给他开了门,并在他的哄骗下,毫不设防地就喝下了那瓶加了料的保健品。
半小时后,药效上来,王乐娟捂住胸口,难受地脸色发白,詹慕闲假意把她搀扶到床上并替她“叫”了救护车,实际上却是冷眼旁观王乐娟愈来愈痛苦,没挣扎几下就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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