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冷冷瞥了她一眼,他几乎已经摸清季彤的性格了,看似爽朗泼辣,其实是个不愿意冒险的人,算盘打得很精,并对此理所当然。
人不算坏,但合作起来不舒服。
季彤确实十分坦荡,见荆白观察院子的门扇,甚至友好地递出了手中的菜刀:“你要进去吧?这锁还挺结实的,想直接弄坏可能有点难。要我把刀借你吗?”
面前的青年没有接刀,反而侧身附在蒙着眼睛的青年耳边说了句什么。季彤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只能看见略高一点的青年笑着点了点头。
季彤:“……”总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但是没她的刀他们也进不去啊,这有什么值得说悄悄话的!
她递刀的手悬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心里说不着恼是假的,索性死盯着荆白看,等着他的回应。
面容如玉的青年乌黑的眉睫低垂,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了一眼季彤的脸和她手中的菜刀。
他生得极俊美,皮肤洁净白皙,连睫毛都很长,低眉时原本应该显得很柔和,但不知怎的,季彤感觉那冷淡而清冽的目光比她手里菜刀的刃还要锋利,看得她像被冰锥扎了一下似的,握着刀的手都不禁一颤。
这应该只有一瞬间,但季彤感觉这一瞬格外漫长,好像过了很久,她的耳膜中才传来青年的回应。又反应了片刻,她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那是很简单的、平静如水的三个字。
“用不上。”
季彤愣了一下,说:“啊?”
青年已经不再理会她。小院的围墙算高的,比荆白还要高出大半个身子,比季彤高得就更多了。
季彤第一次敲不开门就想过要翻墙,但是蹦了几下,发现自己弹跳能力实在达不到,手都够不到墙头,只能作罢。
但对路玄来说,这似乎丝毫不构成问题。
季彤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见身材高挑的青年纵身一跃,很轻易地攀住了高高的围墙顶。他核心力量一定很强,因为他腾空的时候,身体简直像片叶子一样轻巧。
季彤还来不及惊叹,他双臂一撑,轻松地将下半身带了上去,又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他翻得无比顺手,随后直接从里面打开了闩好的院子门。
白恒一听见荆白落地的声音便笑了起来,他往门口走了几步,荆白已经过来拉他了。
方才当着季彤,荆白说的就是:“墙不高,我翻过去开门,你直接进来就行。”
白恒一点了点头,他其实没见过路玄的本事,也不知道墙到底有多高,但他知道,路玄从来不是说大话的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对路玄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在罗意和季彤的目光中,荆白把白恒一带到了门口。他推了一下,这扇木门也是锁上了的。
房门只有一个木制的门闩,不难破开,但荆白犹豫了一下,回头见季彤和罗意依然远远站在院子外,犹豫了片刻,道:“不然,你也在这儿等我?”
如果进去真有什么危险,白恒一肯定也在劫难逃,而且他是盲人,逃生更不方便。
白恒一的唇线抿了起来,神色瞬息变换,脸上顿时写满落寞之色,语声甚至微微颤抖:“你是嫌我这个瞎子没用了,是吗?”
荆白下意识否认:“胡说什么!我是怕你进去有危险……”
他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停下来狐疑地打量白恒一脸上的表情——这样明显又夸张的情绪外露可不像他。
演的吧?
果然,下一刻,英俊的面容上,那点悲伤的神色消失无踪。白恒一唇边掀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甚至很调侃。
他说:“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你不会觉得我和门外那两位一路货色吧?”
荆白一想也是,何况就算环境有危险,人在他眼皮底下就是安全的。反而白恒一不在身边时,他一个盲人,荆白难免挂心他遇到什么事躲避不开。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下了决心,便对白恒一道:“你先退两步。”
白恒一知道他要做什么,依言退后,荆白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一旋,借腰腹拧转的力气,横空一脚踢到门上!
他踢的是门闩的位置,这里的门锁都是木制的,门板也不算多厚,经不起什么折腾,荆白唯一担心的是在门闩踢坏之前门板先被他踢穿了,好在这件事没有发生。
门板在他毫不留情的攻势下轰然往后倒去,发出“砰”地一声带着尘灰的巨响。
荆白站在门外,往门里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回头拉上白恒一进了屋。
目睹荆白强拆全程的季彤站在院门外,默默抹了把头上的汗。
幸好她方才没对他出言不逊。
路玄这人看着冷冰冰的,怎么手段如此暴烈?
手段暴烈的荆白压根没搭理外面的人怎么看,他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就做好了看到任何惨不忍睹的画面的准备,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腥味,没有被破坏过的家具,甚至没有逃走或者挣扎的痕迹。
荆白问白恒一:“进来之后,还能听见什么怪声吗?”
白恒一凝神听了片刻,抿着嘴唇摇头:“什么也没有。”
他回答了荆白,自己就摸索着在客厅找了张椅子坐下,说:“站得有点累了,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坐下来时,姿态亦很端正,下颌低垂,看上去似乎确实累了。
荆白原本已准备应了,未及张口,视线忽然停在了白恒一脸上。
眼睛蒙着,没有眼神可言,再加上两天相处下来,荆白早已察觉,他是个很擅长掩盖自己真实心绪的人。眼睛遮上以后,一般人更难看出他的想法。
但荆白就是能感觉到。
比如此时,白恒一分明藏得滴水不漏,荆白也瞧不出破绽,但他却察觉对方此时情绪低落,和来时不一样。
荆白只是性格直白,不喜同人应酬,心思却极灵巧,脑中念头一转,便知道白恒一为何忽然沉郁下来。他并不开口劝解,只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平平地道:“怎么,我忙前忙后,你却要坐享其成?”
白恒一愣了一下,起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双目失明,进来也什么都看不见,帮不上忙,自觉泄气而已。
荆白却显然无意听他辩解,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要进卧室查看,你和我一起。万一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你要及时提醒我。”
话都说到这里了,白恒一只要关心他的安全,就不可能说出那个“不”字。
其实看到没有挣扎的痕迹和血迹的时候,荆白就意识到重点多半在卧室里。
他们几家人的房子格局都是一样的,白恒一第一天时曾和他抱怨过,这房子的布局不好,卧室正对着房门,叫门冲煞,哪有房子这么设计的云云。
正因为如此,只要进了房门,就能看到卧室的一部分。荆白进来时已扫了一眼,床头的位置十分整齐,像是没睡过人,根本看不出异常,所以先在外围转了一圈,结果也是毫无收获。
这房子一眼看过去空荡荡的,贺林和张宣不像是死了,倒像是出门去了。
白恒一打起精神,跟在荆白身后进了贺林和张宣的卧室。
荆白一进门便蹲下了,从地上捡了个什么起来。白恒一只能茫然地听着他的动静,不等他开口问,荆白解释道:“地上有张照片。”
白恒一想了想自家有的照片,便问:“结婚证上的照片吗?”
荆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手中的照片,淡声道:“是张宣的单人照。”
照片上没有贺林的影子,红底背景下,只有一个面带微笑,看上去心平气和的张宣。
凭荆白和张宣见过那一两面,他不是惊怒就是吐血,倒没见过他这么温和的样子。
荆白拿着这张单人照看了又看,实在没法找出什么信息,便问白恒一:“咱们家有我的单人照吗?”
白恒一想了想,说:“在我印象里,没有。只有结婚证上有照片。”
张宣这张单人照的背景也是红底,和结婚证上的颜色一样。难道是照片本身被裁剪过了?
荆白回想了一下自己和白恒一的合照,那张照片两人靠得很近,如果裁剪,边缘肯定会歪斜,才能不留下另一个人的痕迹,但是张宣这张照片边缘整齐……
恐怕得找到他们的结婚证对比才行。
荆白只能接着找。柜子和地板是找不出什么了,他连床褥也一并掀开,便倏然陷入了沉默。
白恒一见他不作声,也不动了,急声问:“怎么了?”
荆白这才回过神,道:“没什么。”
只是吃了一惊。
看似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掀开,他才发现,被子底下有一整套衣服。
这套衣服铺的样子很奇怪,一般人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就算不叠起来,也该放在床边不碍事的地方。怎么会铺在被子底下,并且上衣接着裤子,裤子连着袜子?
不像是正常人准备衣服,倒像……有个人本来穿着整齐,盖着被子,却被人硬生生地从衣服和被子里抽出去了。
看衣裳的大小,不像是贺林穿的,应该是张宣的体型。
他皱着眉头,一边和白恒一说被褥下自己看到的东西,一边继续翻捡被子里的衣服,果然从裤子口袋里摸到一个硬质的东西。
荆白脱口道:“张宣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中断,白恒一不禁迷惑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听荆白语气复杂地说:“不是张宣,是……张思远。”
沉默的这一会儿时间里,荆白将小小的卡片拿在手中反复观看。
这不是结婚证,而是一张身份卡。
上面的张宣和红底照片上的状态和表情一模一样,但写的名字是张思远。
荆白早把家里全翻遍了,他确信自己家里没有身份卡。经过和周杰森、兰亭的对比,哪怕从房子的格局来看,他们几个人开局的状态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张宣没有理由多出这些东西来。
单人红底照片、身份卡、消失不见的贺林……
如果说被子底下就是张宣的死亡现场,结婚证也应该还在这个房间里,甚至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宣自己随身带着。
但荆白怎么也找不到,只在被子下面的衣服里翻出来一张身份卡。
再加上他的伴侣贺林彻底失踪了,连身衣服都没留下。
这是否意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贺林和张宣的婚姻关系解除了?
正是婚姻关系的解除,才导致张宣的那张结婚证变成了他个人的身份卡。
身份卡上的“张思远”应该是张宣的真名。
荆白有种感觉,真名以这种方式呈现出来,应该表示张思远确实是死了。
白恒一听了这个名字,眉头一扬,显然有些吃惊:“他这个人真是……原来对外说的都是假名啊?”
荆白怔了一下。
他这才想起来,他自己告诉白恒一的也不是真名。
荆白看了一眼手中的身份卡。
其实就真名一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瞒着白恒一的,但看着张思远的结果,难免觉得这真名像道催命符。
他刚醒来那天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结婚证用的不是真名,是否意味着这段婚姻关系无效?他算是骗婚吗?
如果红线媪有本事将过往的记忆都洗掉,为什么要让他们还记得自己的真名?
到现在这个状况,荆白就不得不思考:如果结婚用假名这件事被揭穿,他和白恒一这层婚姻关系是否会被取缔?
这让荆白难得地陷入了踌躇。
白恒一倒未生疑,对他来说这就是随口一句吐槽,荆白不接也不奇怪。荆白沉默的这几十秒,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他处。
微微侧首确定了一下,白恒一很快提醒荆白:“有人过来了。”
来人自然是季彤和罗意。
两人不敢率先进来,但是荆白开了院子门,又踢倒了房子的门,他们虽然离得远,但一眼也能看到房子内部并没有什么离奇凶险的东西。能等到此时进来,已经是季彤性格谨慎的缘故了。
个头高挑的女人手上依然带着她的菜刀,脸上却已经挂上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她跨进门,先左右张望了一下,用眼色示意罗意去厨房检查,自己若无其事地冲荆白笑道:“有什么发现吗?”
荆白不带感情地瞥了她一眼,说:“都在床上,你自己看吧。”
床上其他的东西他并没动,只是收走了身份卡,连照片都扔在被子上。季彤没翻出别的东西,只好来回在荆白和白恒一身上打量,却也瞧不出什么异常。
她想了想,试探道:“我看这什么痕迹都没有,说不定他俩就是早早出门了呢。你们昨晚到底听见了什么动静,红口白牙就说他俩死了,这不太好吧?”
这可是标准的倒打一耙了。
荆白眉头一挑,他还没开口,身旁的白恒一已经一声冷笑,道:“一炷香以前,好像还有人说,她一早就来了,张宣他们压根没机会躲出去。这会儿倒说上我们‘红口白牙’了?”
他语气虽然平静,说话的内容却毫不留情,半点没给季彤留面子,说得她面颊通红。
好在她还绷住了,没有失态,勉强笑道:“是我吓糊涂了。这不是怕没死人,到时候和他们撞个正着——”
荆白适时地打断她,凉凉地道:“要是撞上,不是正好方便你找他们算账吗?”
季彤一时语塞:“……”
大家都失忆了,这两口子也就认识了两天吧,怎么怼人都你一句我一句这么默契的!
她看了一眼刚从厨房出来的罗意。自己这位伴侣是聋子,虽然能读唇,但是荆白和白恒一不像季彤,会特意面朝着他说话。他出来时只看到一半的唇语,似懂非懂,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季彤,更别提帮上忙了。
二对一,怼不过啊!
季彤咬了咬牙,决定忍过去。毕竟消息是她自己要打听的,既然这两个人不好套话,大不了就交换嘛。
“你们是不是找到了别的东西,不然交换吧?”季彤脑子转得飞快,她看出荆白不喜欢别人套话,立刻说:“路玄,我知道你是个痛快人,不如这样。我告诉你们昨天我和张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觉得张宣死了。如何?”
荆白的目光这才移到了她脸上,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季彤被他剑锋一般冷冽的目光一慑,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不太可信。
她脸上一红,诚恳地说:“我认真的,绝不藏私!不信我对天发誓行吧?”
荆白神色毫无波动,甚至点了点头,说:“发吧。”
季彤:“……”
她咬了咬牙,举起三根手指,正要发誓,容色俊美的青年目光从她面上淡淡扫过,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什么,朝她扔了过来。
季彤下意识用手接住,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张身份卡。
明明是张宣的脸在笑,写的却是一个叫张思远的名字。
她愕然道:“这是……”
荆白平静地说:“被子底下那套衣服里找到的。”
季彤咬住嘴唇,心神俱震。
她刚才说得清清楚楚,她交换的是昨天的信息。路玄先她一步进房子,冒了更大的风险,原本可以自己拿走这张身份卡。她甚至不会知道有这张身份卡的存在。
但路玄还是给她了。
他或许性格冷淡,但绝对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季彤想到自己之前还想从他这空手套白狼,又被他无情揭穿,心里隐约明悟了荆白的行事作风。这时纵使胸口发热,喉头微哽,也绝不再拖延。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昨天自己如何清早出门,又在村边遇到张宣的经历事无巨细,和在场诸人说得清清楚楚。
“……我和张思远分道之后,看了一下天色。虽然当时还不晚,但是如果再耽搁,三炷香的时间之内会天黑。我觉得黑灯瞎火的在这个村子里走不安全,所以虽然没有信心,也还是去找了红线媪。”
她抱着神像出来以后,按着张思远说的,先往红线媪房子背后,村子的深处找了一阵。但是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只觉得越走越深,越走越荒芜,连房子都快没了!
她心里发寒,不敢再往后走了,只得倒回来。
这样一来回,就耽搁了一半的时间。算着第二炷香都快完了,她急匆匆赶去张思远的房子,想去看张思远有没有回家。如果他回来了,肯定是找到神龛的摆放点;哪怕他是死在家里了,好歹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结果她根本没进得了门,就被贺林怒气冲冲地轰出来了。
贺林似乎对她有所迁怒,说张思远自从和她出去过,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他生得人高马大,身材又壮硕,同身材瘦小、还没季彤高的张思远简直是两极,季彤想硬闯也是没门的。
季彤说到这里还是很生气,握紧了手中的菜刀,恨不得在空气中挥两下。
有第一天的印象,她一直觉得贺林是个很老实的人。贺林说张思远没回来过,她其实心里是信的。见从他处问不出别的消息,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人。
没想到这种人骗起人来反而是最真的!
虽然知道多半是张思远故意交代的,但她还是恨得牙痒痒。
白恒一按她的描述算了算时间,若有所思地道:“按这样算,你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季彤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可以说是她昨天的最大失败之一——因为被人故意误导,险些为了一个一开始就解出来的谜真的死在这里。
她说:“是啊。”
她一直算着时间,从贺林那里出来之后,她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夕阳渐渐西沉,暮色染上天边,她感觉自己就像那轮夕阳,明明气数已尽,却还是挣扎着不肯落下,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往红线媪的院子那儿走了几步,想去碰碰运气,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人。
她说这话时,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罗意。罗意知道她说的是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地冲对面的两人笑了一下。
她昨天对罗意万分防备,出门时自然也不会带着罗意,可最后,竟然是罗意救了她。
她找神龛找得杯弓蛇影,那时候哪里想得起要回他们的家——她不信任罗意,对那个院子也不会有任何归属感。
当时钻了牛角尖不自知,认为神龛不会出现在家里,还怕回家被罗意暗算,最后的时间里,也没有往家走,想去红线媪那里碰碰运气,结果被在那里等候多时的罗意远远撞见了。
他是聋的,说话不是很顺畅,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季彤时高兴得大叫起来。瘦瘦高高的青年一面冲她微笑,一边打手势“说”自己早就做好了饭,等了一天也没见她回来,就来这里等她了。
季彤虽然觉得罗意的立场不太可信,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一面想着去碰碰运气,一边向着罗意走过去。
罗意看她手里抱着神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季彤说这是今天从红线媪那里领的神像,罗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难怪今天下午,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方方的框,原来是神龛!
季彤听了他的话,霍然变色,她甚至没来得及问罗意什么时候看见的神龛,只冲着罗意说了句“快回家!”,就迈开双腿,往家的方向奋力奔跑。
罗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季彤亡命似的往家里跑,虽然满腹疑惑,也只能跟着跑。
所幸他们住得不是特别远,季彤跑得也够快,在时间截止之前回到了家里,把神像放进了神龛。
神像放进去之后就没动静了,季彤跑得气喘吁吁,索性就站在那处休息。
平复着心跳的间隙,她转头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经彻底沉落,只有天边的云朵还泛着一点金光。
等目光从天际收回时,再看神龛中的神像,已经从她放进去时的样子,变成了端正打坐的姿态。
罗意这时才进了门,他看过来的目光满是茫然,气喘吁吁地扶着门喘了一会儿,才走过来站在季彤身边。
他茫然地看着神龛中端坐的神像,打手势问季彤:这么急赶回来,就为了放这个?
他显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季彤却用力点了点头。她看着罗意,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如果不是罗意,她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
毕竟如果不是罗意过来寻她,她早就钻进死胡同,压根想不到要回家来找神龛。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罗意的立场了。
她讲到这里,松了口气,说:“昨天发生的事,就是这样了。”
荆白点了点头,他还没开口,季彤停顿了片刻,像决定了什么似的,又说:“我昨天晚上没有听到别的动静,和阿意聊了聊‘供养’的事情,就睡了。你要是对‘供养’的事还有不了解的,我可以说,阿意他们是不能提的……”
她提到“供养”的时候,迟疑地看着荆白,见他神情宁定,没有丝毫异色,脱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白恒一显出几分自嘲,荆白侧头看了他一眼,握了握他的手,说:“嗯,知道。”
白恒一似乎被他提醒,便道:“说完了?那我接着说吧。”
他把昨晚听到疑似娶亲的乐声的经过说了一遍,也说他和荆白是循着怪声找到张思远家这个方向的,等走到附近,正好听到季彤叫门的声音,这才找了过来。
季彤听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脸上露出个尴尬的笑。
荆白握着白恒一的手,一边听他说,一边思索着方才季彤的话。
对他来说,比起季彤和张思远的纷争,罗意的行为才是更关键的信息。
这证明了他的推论,白恒一并不是孤例。
“伴侣”虽然被红线媪严格控制,但是正常状态下,这个角色确实是站在他们七个人这边的。
昨晚荆白不顾白恒一反对,硬等到他做完了“供养”才去睡。他本意虽非如此,但也确认了一件事:虽然白恒一当时显露了“纸扎人”的本相,顶着那张脸的行为,换个人也得说一句恐怖;但那个时候的他们同样有自己的意识,并非是受红线媪操控。
这样说来,贺林应该不会主动加害张思远。
甚至按这个逻辑,做出解除婚姻关系这个决定的,恐怕也不是贺林,而是张思远。
以张思远的个性,还有他表现出的对贺林的厌恶,荆白怀疑他是找到了什么解除婚姻关系的办法,借此停止自身对贺林的“供养”。
这方法甚至也奏效了,结婚证变成了身份证,贺林的失踪也说得通。但张思远自己又为什么死了?
白恒一听见的娶亲的乐声……是不是就是张思远用来解除婚姻关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