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氿一手探来,还未握住姬未湫的手,就被姬未湫反手拍了一下,他也不呼痛,狡黠地说:“看来是说中公子的痛处了,公子对我防备甚深呐……公子不喜欢,我们换一个说说?天色已晚,公子来这儿,不怕家中夫人不满?”
姬未湫这个年纪,大多是成亲了的,姬未湫奇怪地看着他:“怎么问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倒胃口?”
“那看来是没有。”
听到‘天色已晚’四个字,姬未湫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还真挺晚了,明天他还得早起上班,还是没有工资的班。
家里没老婆,没人骂他,但是本朝有律,官员不得嫖宿,他以前没入阁,哪怕御史也不与他计较这个。思及此处,他更难过了,他明天早上上朝该不会被参吧?
到时候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今天上青楼了,到时候姬溯也不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偏袒他,毕竟有律法在,说不定再罚没他半年俸禄。
姬未湫道:“在这里真是埋没了你。”
他应该去当官差去破案才对!隔这儿坐着真他妈埋没了!
云氿笑了起来:“多谢公子赞誉。”
“只是……”他话锋一转:“公子既然洁身自好,又有心上人,何必来此,万一叫他知道岂不是徒增波澜?与我既不好提,留在此处又有何用?”
姬未湫:“……”都说了我没有意中人!
而且叫姬溯知道了最多也就罚他半年俸禄!
再没有其他波澜了!
姬未湫看到一旁的青玄卫,决定这个破地方他还是不能待了,眼前这人一张嘴太能栽赃了,坐下去还不知道会编成什么样!
姬未湫拔腿就走。
回家之后,果然姬未湫又失眠了。
他一会儿忍不住想明天要是上朝被参怎么办,到那时岂不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今天上青楼了?那算不算一种社死?一会儿又想着今天跟着他的青玄卫该不会给他乱传吧?应该不会吧?姬溯一向很有分寸,知道他上青楼应该就会止步了吧?他不会厚颜无耻地问青玄卫他们聊了什么吧?
算了算了,问就问了……万一姬溯当真了那怎么办?他会如何?万一又来逼问他喜欢谁要赐婚怎么办?他到时候说谁好?他坑谁那都是坑啊!还是把人往死里坑!
姬未湫心如乱麻,委实是睡不着,最终喝了剩下的小半碧云酿,成功把自己灌醉,成功睡着。
翌日姬未湫一整个提心吊胆,生怕有御史消息灵通,直接当朝参他上青楼一事,一直到了姬溯说下朝也没人提,他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馊点子!
以后再也不去了!
哪怕是为了不社死!
下朝后姬溯照例让姬未湫伴驾,姬未湫心中惴惴不安,姬溯今日没有坐御撵,与他慢吞吞地走着。
今日清晨下了一场小雨,此时地上早已干了,草木却像是临死前得了救,愈发娇艳,显出蓬勃的生命力来。姬溯与他道:“朕会下旨,令你入太常寺。”
太常寺专门负责外交,对应的就是突厥人大过年来找晦气一事,姬未湫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是,皇兄,臣弟领命。”
姬溯紫金色的衣摆擦着地面过去了,似是沾上了一点泥土,姬未湫盯着那一点污渍,心想要不他提醒一下姬溯?以姬溯的性格,必然是立刻快步回去更衣,不会在这儿跟他瞎转悠了。
姬溯头也未回,又道:“昨日出去玩了?”
姬未湫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忍不住问道:“难道有人参我了?”
姬溯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他惯来是这样的,哪怕是从小跟姬溯在一处的姬未湫也只能偶尔分辨出一二。姬溯平静地点了点头:“拦下了。”
姬未湫很理解这事儿,这要是被当朝参了,不止他丢人,姬溯也一起丢人——姬溯要拎他起来做事,被人一参,有了瑕疵,以后怎么好继续用?
饶是知道姬溯不是光为了他,他还是有些感谢姬溯:“臣弟谢皇兄……昨日休沐在家,就出门寻了些乐子。”
姬未湫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结束,不想却听姬溯问道:“你可见到京城第一美人了?”
姬未湫一怔:“京城第一美人不是王相他闺女吗?”
姬溯闻言也未再追问下去,在一片沉默中,姬未湫决定换个话题:“皇兄,曹知鱼那处可有结果了?”
姬溯淡淡地说:“快了。”
是王相快死了还是曹知鱼快死了?
此后再无言语,姬未湫跟着姬溯回了清宁殿,老老实实跟着干了点杂事,就找了个借口去偏殿休息,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奈何今日姬溯却不允,只点了点奏折道:“看看。”
姬未湫本来想说奏折都是文渊阁出去的,他哪有没看过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奏折上有特殊的记号——好家伙,密折,确实不用经过文渊阁。
他拿过来打开,就见字迹熟悉,他先看最后落款,果然是周二哥的密折,这是一封请令出关的密折,说是边关已入冬,突厥劫掠变得频繁,他打算清缴边关周围可疑之人,会时常出关,先来姬溯这里报个备。
姬未湫有些疑惑:“周二哥不是在……嗯?”
周如晦不是在伪王那处当间谍玩潜伏吗?按照时间来算,距离他回京也没几天,这么快就到边关了?连夜快马过去的吗?那也来不及吧?
姬溯道:“尚未到边关。”
原来是周如晦还没到边关,但折子已经发来了,估摸着就是到了边关后一刻也不等,直接带人杀出去。
姬未湫满脸懵逼:“所以……?”
“使臣入京,必以此事起争执。”姬溯语气冷淡,却算是在提醒姬未湫,姬未湫闻弦音知雅意,当即道:“我这段时间会多与太常寺卿交流一二。”
他会先和太常寺那儿通了消息,免得到时候说漏嘴,引起不必要的争端的!据说太常寺卿精通阴阳怪气,他要好好学习!争取把人气到吐血却没有借口!
他就说,姬溯肯定也不爽突厥,这不就是明摆着叫他多学着点,然后仗着身份去骂人吗!
好的,他明白了!
姬未湫给自己点了个赞。
忽地,又听姬溯道:“日后私下不许见周如晦。”
姬未湫一顿,他满心满眼都是怎么他学得太常寺卿的精髓后在朝会上舌战群儒的场面,听姬溯这么说,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
姬未湫纳闷地说:“我与周二哥也没有时常见面?就那么两次罢了,一次是周二哥刚回来他请我吃饭,第二次就上回在山上?”
严格来说就一次,姬溯怎么突然提这个。
大概是怕他们关系太好串通一气?姬未湫觉得可以理解,但又觉得这个命令太奇怪了,以后都不许私下见面?
哎,算了,免得坑了周二哥,毕竟一个王爷,一个是军权在手的国公,确实要避嫌。
姬溯面容平静,仿佛在说最寻常的一句话,他点了点姬未湫,示意姬未湫可以告退了。
姬未湫当真就告退了,走了两步,他突然回过味儿来,陡然转身,哭笑不得地说:“皇兄,青玄卫来报了吗?”
姬溯颔首,姬未湫又问:“他们怎么说的?”
姬溯淡淡地看着他,姬未湫指着自己道:“我真像是喜欢周二哥的样子吗?”
姬溯道:“不必再说。”
姬未湫快步又走了回去:“不行不行,这事儿必须要说清楚了,这可太冤枉了!”
不知为何,他迫切地想要和姬溯说清楚昨天那事儿:“那小倌太会栽赃了,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泼脏水,我那会儿懒得与他争辩……他就是在套我的话呢!我与他争辩作什么?”
“我哪里会喜欢周二哥!周二哥可是有嫂子的!谁不知道周二哥对嫂子至死不渝!我要是喜欢周二哥我早就下手了,哪里能等到今天?!”姬未湫到了姬溯身边,他表情诚恳认真,就差指天发誓了——然后他真指天发誓了:“我发誓我对周二哥没有什么不轨之想!我与周二哥毫无私情!不然让我全族无后而终!”
这话当年看了太多遍,姬未湫想也没想顺口就说了,说完了才发现姬溯神色有些奇异——姬溯至今无后,他姬未湫是基佬,哪怕不是为了不坑了别人也应该不会有后了,他们老姬家直系还真就无后了!
没事,过继一样是有后!宗亲王家也是皇家血脉,什么直系不直系的,不科学,实际上都是一样的!
姬溯眉目不动,看着姬未湫。
姬未湫也是哽住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苦着脸道:“那下次等周二哥回京,我揍他一顿还来得及吗?要怎么办皇兄你说个话,我一定照办——给周二哥一刀应该还不至于?毕竟周二哥还是要领兵打仗的,周二哥对皇兄你也算是忠心耿耿……要不让他给我一刀?”
“那也不至于吧?”
姬溯忽地招了招手,姬未湫见状便下意识靠了过去,他没敢在姬溯身边坐下,也不敢俯视姬溯,便半蹲了下来,姬溯语气悠缓,从容不迫:“意中人是谁?若身份合适,朕与你赐婚,令他与你相伴。”
这已经是姬未湫第二次听见这话了,他头皮发麻,他说谁都是坑对方,况且他是真的没有意中人,这事儿但凡有一方得利都好,可就是没有一方得利,所以他谁都不能说:“真的没有!我有我早就跟皇兄提了!”
“皇兄一言九鼎,我真有我上回就说了!”姬未湫咬死了没有——也确实没有:“也不是眠鲤,也不是醒波……我真的对太监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姬溯陡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他垂视着他,眼中似有怜悯,语气终于温和了下来:“可以说,哪怕是周如晦。”
他顿了顿:“亦或者是小六?”
小六就是姬六,姬未湫头皮发麻:“哪里能是他?!他可是我堂哥!皇兄,您这乱点鸳鸯谱可真够吓人的!”
姬未湫心中撕裂成了两半,他一边觉得姬溯荒谬,一边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救了。
他并不是真的只有十八岁,这段时间频繁想起姬溯来,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很明白,也很清楚——这本就是个不太好的预兆,所以他想办法在替换这点预兆。
从任何角度来说,他喜欢姬溯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他绝不纵容这件事的发生……所幸只有一点预兆罢了。
姬未湫还是觉得大概是因为美色迷人眼,又距离姬溯太近的关系,不是真正的喜欢,毕竟姬溯在某些方面对他毫不设防,这样漂亮又这样惊艳的人在身边,有一瞬间的心动是很正常的——礼节性的心动一下。
他要远离姬溯,这样才是最好的。
姬未湫玩笑地说:“您说,六哥哪里好?若我能对兄弟下手,说句大不敬的……”
他看向了姬溯。
姬溯哪里都比姬六强,如果他能喜欢姬六,为何不选更好的姬溯?
姬溯会明白他的意思,他会觉得荒唐,然后感觉被冒犯,甚至下令赐庭杖,让人来狠狠打他一顿……日后应该不会问这些了。
不要关注他,远离他。
第73章
姬溯看着姬未湫, 见他明明又气又急,偏偏还要做出一副玩笑的口吻来,他尾指微微一动, 他有种极致的平静,他放缓了口气, 与他说:“不要冲动, 再仔细想一想……朕会成全。”
大概是前头提的人太过惊世骇俗,小孩儿眼中充满了荒谬之色, 气得手臂都在颤抖, 还要努力压抑着怒气,与他道:“没有,真的没有!我有意中人我为什么不与皇兄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还年轻,我还想多玩几年呢。”
姬溯一手微抬,本想搭在小孩儿肩上, 却叫小孩儿一把握住, 五指紧紧地扣着他,小孩儿眼中浮现出一抹无奈, “皇兄,我愚钝, 或者是皇兄觉得有哪个好的……?”
姬溯在这一刻几乎想要叹息。
他不否认姬未湫的矛盾, 就如同他不会否认自己的矛盾。现在的姬未湫,就如同当年的他。当年他自觉进退维谷, 亲手杀了先帝,如今的姬未湫亦是自觉下场凄凉, 却还是一心一意的信任着他, 还当他是要拿他去联姻。
小孩儿这么说,就是会乖乖去联姻的意思。
他近乎怜悯地看着姬未湫, 这个小孩儿至今不明白自己正处于什么境地中。
他心道,他不是个好兄长,但可以再放他一次。
他亲自选的人,一手教养至今,纵非亲生,亦不远矣,他不该将他卷入那等境地,叫他沦为他人口中淫闻谈资。
再放他一次。
姬未湫也不知道自己猜测得对不对,今天姬溯太奇怪了,不是询问他有没有意中人奇怪,而是他说出来的人选太奇怪了,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姬溯可能是另有目的,而不是单纯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但他能想到的都太恐怖,索性捡个危害最小的来问一问。
周二哥是国公,手握兵权,他一个王爷怎么可能跟周二哥搅合在一块?这是嫌弃他自个儿死得不够快还是周二哥死得不够快?姬六更别提了,明面上堂哥,虽说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但姬溯提了,其中含义就有些骇人了。
姬未湫以为,姬溯提周二哥是怀疑他图谋不轨,提姬六是试试他是否知道自己并非皇家血脉——否则姬溯怎么会问是不是姬六?这可是算□□的,搁哪里都算得上是惊天的丑闻,姬溯怎么可能会同意?
还赐婚?到时候圣旨怎么写?写赐婚瑞亲王与宗王二子?这圣旨发下来,太和殿里至少能撞死八个老臣!
但这两条他都不能问,所以只能问姬溯是不是想要联姻,已经看好了谁,算是心疼他这个弟弟,没有一条圣旨直接发下去,而是先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意中人。
姬未湫想,如果真的只是看中了要和谁联姻,如果对方注定也是要死的,那他就联吧,跟着他还能苟活一阵。
他咬紧了牙关,或许是咬住了皮肉,口中疼得厉害,但他却不想松口,他怕他一松开,他就忍不住问姬溯,他到底想怎么样!这一天天的不得安生,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没有半分情谊了吗?为什么时不时这样试探他!
“松口。”一指忽地抵在了他的唇上,姬未湫抬眼望去,就见姬溯目光平静地按着他的嘴唇:“做什么?”
姬未湫松开了牙关,只觉得满口血腥气,他有一种调头就走的冲动,偏偏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紧张呀,不知道皇兄要给我赐谁?是不是个美人?”
姬溯收回了手,道:“并无。”
“只是母后担忧,且问问你。”姬溯道。
殿内那种莫名冷凝的氛围终于散了去,姬未湫有些疑惑地看着姬溯,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难道真的只是老母亲担心,所以姬溯才来问问?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
想想老母亲也怪糟心的,生了两个儿子,偏偏一个两个都不成亲,她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姬未湫眼皮有些跳,他只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地方他没猜对,姬溯并不打算告诉他——不告诉就不告诉吧,他也不想知道。
他直觉认为这件事他最好不要知道。
仿佛方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姬溯吩咐着庆喜公公去取最新贡上的茶来,又令他去偏殿歇着,待午膳后再去文渊阁上值。
姬未湫现在对姬溯避之唯恐不及,当即就告退去了偏殿,他将自己扔在了床上,只觉得筋骨都在发出哀鸣。
——好累。
他发现他现在只要面对姬溯,就会觉得好累。
他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多疑了,大概是真的被姬溯给腌入味了,几个月前姬溯也提过要给他和王相之女赐婚,当时只觉得是要走剧情了,其他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姬溯的一句话,他都恨不得反复琢磨八百遍,想想除了明面上的意思外还有什么意思,免得忽略了关键信息,又被姬溯以为如何如何。
好想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又很想见姬溯……这不太好,不应该见。
偏殿外小卓公公禀报道:“殿下,庆喜公公来了。”
“请他进来。”姬未湫翻身从床上坐起,也不用装,就知道自己愁眉苦脸的,庆喜公公带着一行宫人进来,手中捧着的除了茶叶罐子外还有几个匣子,姬未湫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用来装奇珍异宝的。
庆喜公公也瞧见了姬未湫面色不太好,他只当是没看见,笑眯眯地说:“殿下,今年贡上的檀云香格外得好,圣上惦记着殿下呢,特地留着给您。”
姬未湫干巴巴地说:“多谢皇兄。”
庆喜公公示意宫人们将赏赐放下,一会儿让人送到瑞王府去,他目光在镜台旁一转,有些讶异,却又不动神色的垂下了眼眸,与姬未湫说了两句话后又退出去了。
——放在镜台旁的凤羽臂钏不见了。
庆喜公公压下未提,待暗中查一查再说,否则惊扰了圣上与殿下,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最好还是悄悄查出来是谁拿走了,将人先行处置了再提其他。
中午姬未湫也没去御前混饭吃,只要不见姬溯,他喝白粥都行。待吃完了午膳,大概是昨日睡得太短的关系,虽然心中有事,但他还是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脱了衣服就去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得死沉,醒来时姬未湫竟然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见窗外天色半暗不明,还当自己要去上早朝,连忙下了床,就见小卓公公急匆匆从屏风后绕了进来,他见姬未湫正拿着衣服要穿,有些愕然道:“……殿下?奴来服侍您。”
姬未湫见到小卓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已经在宫中了。
哦对,他是吃了午膳在清宁殿偏殿睡着了,大概是睡过头了。姬未湫不想被姬溯抓着把柄,有些埋怨地说:“怎得都不叫我?”
小卓公公在姬未湫身边服侍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语气,当即有些紧张地说:“殿下恕罪,是圣上……圣上道今日无事,令奴等不必惊扰殿下安睡。”
听罢,姬未湫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原来如此,错怪你了。”
小卓公公当即口称不敢,姬未湫收拾好就打算出宫了,如今再不出宫就不必出宫了,要下宫钥了——一旦下了宫钥,无大事不得开,哪怕他是亲王,也要持太后或者姬溯手令才可以。
他见小卓埋头给他挂好了最后一个配置,快步就要出去,忽地想到一件事——既然白天姬溯说是老母亲关心他的婚事,他应该去老母亲那边请个安,宽慰一下老母亲。
姬未湫想到此处,脚步又放缓了下来,这个点去慈安宫肯定要被留饭的,今天肯定就出不去了,没关系,他可以去英华殿住一晚。
英华殿早就收拾好了,此前庆喜公公说又是没人又是冷清的那都是托词,既然将英华殿配给他作为小歇的地方,怎么可能无人打扫呢?那殿里来来去去都是人,压根不冷清。
他出门去,哪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了从外归来的姬溯,姬未湫垂下头,躬身道:“臣弟参见皇兄。”
“免礼。”姬溯驻足,与他道:“急着出宫?”
姬未湫也不看姬溯,有意保持着距离:“回皇兄,母后令人传了话来,令臣弟去慈安宫请安。”
姬溯闻言道:“那便一起去吧。”
一旁庆喜公公极有眼色的扬声道:“摆驾慈安宫!”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姬溯这个当皇帝的都说要一起去,难道姬未湫还能说‘你别去了,母后又没叫你去!’或者‘我不想见你你别跟着去’?他只能应了声好,跟着姬溯走了。
姬溯并未坐御撵,姬未湫也懒得乘,他刚睡醒,正想多走两步活动活动,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姬未湫抬首便见姬溯的背影,他背脊笔直,一举一动之间皆是从容闲适,风姿无可挑剔,确实是令人心折。
也不怪姬溯,是他恶心,不管姬溯如何,就当自己活该吧!
凭良心说,姬溯除了偶尔给他整点事儿,其他时候对他态度已经是足够好了,站在他这个位置,明知道他这个弟弟不是亲生的,又有极大的危险性,真正冷血无情的人直接一刀杀了他这个祸源岂不是更好?留他做什么?给自己找事儿吗?
或者像是原著里那样,把他扔出去当鱼饵,把有异心的一波钓上来清理干净,然后他这个弟弟该怎么处置还是怎么处置。哪有什么去江南十几天就把他捞回来的事情?
姬未湫只是做不到这一步,不是想不到该怎么做,若姬溯真的对他不好,何必让他回来?就该让他中上瘾的药物,在下江南途中与伪王慢慢接触,让他跟伪王勾结,利益最大化就可以了。
姬溯确实不如普通人家一心疼爱弟弟的哥哥,甚至不能跟宗王府的世子疼爱姬六比,但他又不是别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很好了。
而他却对着姬溯抱着那么肮脏的心思,哪怕只有一瞬,哪怕是意外,也够恶心人的了。
他会听话的,做个乖巧的傀儡,就当是还债了。
慈安宫灯火通明,因着得到姬未湫和姬溯要来的关系,宫人们也是忙碌非凡,太后早已在殿中候着,见他们来,笑得眉眼都舒展开了。
“你们兄弟两个怎么今天一道来了?”太后让两人赶紧坐了,姬溯与太后道:“听得未湫要来,便一道来了。”
太后听到如此,只觉得两兄弟关系好,笑得更高兴了。她令宫人们摆膳,又与他们道:“你们两个都辛苦了,阿湫今日就住在宫中吧,明日上朝也轻省些,今日御膳房进上了两坛酒,我喝着不错,你们两也尝尝。”
照例太后是不多问朝上的事情的,她只关注两个儿子,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掺手——横竖都是亲生儿子的,她管那么多干什么?除非姬溯开口,否则她是绝不问的。
历来多有太后想要把持朝政,垂帘听政,最后闹得母子离心。太后以为,那多是因为当皇帝的儿子无能。除非姬溯和姬未湫一个都扶不起来,且是那种她不立刻夺权两个儿子立刻就得死的情况,否则她去管那些干什么?
姬未湫照例混到了老母亲身边,笑着道:“好,那我陪母后多饮几杯,刚好皇兄也在……皇兄,若臣弟明日起不来,您就替我写个请假条子,您自个儿批了吧。”
“狭促。”太后指着姬未湫笑骂道:“也就是你哥哥能容你这么个祸害!”
姬未湫心中微涩,他敛去了笑意,认真道:“母后,儿子有一事想禀报。”
太后见他如此,先是一怔,随即看向姬溯,见姬溯一派老神在在的样子,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嗔怪道:“莫要吓我,什么重要的事儿叫你做出这番模样来?”
姬未湫认真道:“儿子自知这个年纪尚未娶妻,实在是不孝,但儿子确实暂时不想成亲娶妻,还请母后见谅。”
他本来想说他是断袖,让他母后断了这份心思,但想想又算了,没必要到处嚷嚷,说不定母后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