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
丘天翊传音叹气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路鞍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他提着刀停在那群门派子弟面前,眼神迅速扫过底下的刺豪和纺嬛,姑摇山的几个将领立刻带着身后的魔族士兵冲了上去。
大战一触即发。
叶遥看着地面上那群衣着干净不然纤尘的修仙弟子瞬间与黑压压的魔族交融,短兵相接,惨烈厮杀起来。
天虞山来了,那是不是杜霰也来了?叶遥一开始飞得那么高,形单影只停在杨花楼上那么瞩目,杜霰肯定能看到他。
叶遥心下一慌。
他再也不想跟路鞍打架了,立刻转身落到地面陷入魔族阵营的泥沼中,一扬手,冰锥捅穿了几个魔族。
周围全是天昏地暗和血雨腥风,远远超出叶遥的预料,再加上杜霰可能也在场,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恶战。
丘天翊的传音响在耳边:“我看到你了,你往东南方向杀过来!”
叶遥目光转向东南方:“好。”
忽然,一抹碧空色的衣裳闯入他的视线。
不知是身影太过熟悉,还是因为杜霰穿天虞山的校服总是与别人不同,叶遥很快便认出那是杜霰。他正在一群魔族之中挥剑周旋,当斩断最后一个魔族的头颅时,便停下来走向叶遥:“师尊!”
碧蓝色的校服和左所海的海水一样,被溅上点点魔血。
他在慢慢靠近叶遥。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遥不由心中憋闷,凝着怒气斩飞周围几个魔族士兵,又迎向此时正在朝自己靠近的巨大黑影——刺豪。
见状,杜霰立刻冲过来飞身上前,企图用手中的剑劈落刺豪身上的尖刺,却被刺豪一掌挥过来的魔气震退,摔在地上。
刺豪不理会杜霰,对着叶遥哈哈大笑:“这次不会让你逃了!”
“师尊!”身后传来杜霰的声音。
叶遥摈除杂念,催动剧烈抖动的扶风,扶风迅速划开八道刃风,周围炸开一道白光,原本猛烈的海风像是突然停止而后被撕裂一般。下一刻,刺豪的身体碎成了八块。
刺豪彻底死了。
周围的修仙弟子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瞬间士气大涨,愈加奋力杀敌。路鞍还在被各大门派的长老围攻纠缠,无暇顾及叶遥,丘天翊也在慢慢朝他的方向移动,叶遥必须尽快赶去会合。
他踏过刺豪的尸块,身后的杜霰跟了上来:“师尊……”
叶遥一气之下劈头问他:“你做什么?回那边去!”
天虞山聚集的地方不在这里,此处又是魔族居多的腹地,杜霰跑那么远过来与他搭话,真是不要命了。
杜霰随手挥斩一个扑上来的魔族,道:“我、我想护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叶遥,想与他并肩而行。
叶遥气极,骂道:“学这么两年功力就说保护我?先护好你自己!回杨掌门那里去!”
杜霰怔住。
叶遥转头见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几个天虞山弟子,其中一个有些面熟,似乎是窦一延。叶遥于是左掌灌注法力,将杜霰推向那边,喝道:“走!”
不等杜霰反应,叶遥继续踏过尸山火海,向东南方走去。
突然,一条红绫闪了过来,直击他的脑门。
扶风卷起红绫,叶遥的指甲几乎嵌入枝末凝结的冰霜里,手腕一转,红绫直接化成一块块的碎片。
“仙君,别走呀。”纺嬛挡在前方,朝他妩媚一笑。
叶遥也冲她礼貌地微微一笑,接着闪身上前,宽大的袍袖和桃花枝末携起一阵寒气,窜向纺嬛紧缩的瞳孔内。
指暮天的剑式用来对付她绰绰有余。
纺嬛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过几招后,叶遥便扬手掐着纺嬛的脖颈提了起来,扶风的枝根被他指腹所抚之处结出冰锥,猛地刺入纺嬛的眉心,干脆利落。
叶遥收紧左手的力道,而后一甩,纺嬛摔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紧盯叶遥。临死前,她脸上还充满不可思议和震惊,含着满口鲜血含糊道:“叶遥,你杀我……”
她的声音忽地凄厉起来:“我是高阶魅魔,你知道杀我是什么后果吗!”
叶遥俯身抽出她眉心的扶风,浸透鲜血的霜层应声脱落。叶遥看了她最后一眼,淡淡道:“我说过,我不会受魅术影响。”
他转身,继续一路边杀边走,在充斥兵戈和血腥味的战场中前行。
一道声音响在叶遥耳边。
“叶遥,是时候了!”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丘天翊。
时间到了,叶遥的心沉下来。
他和丘天翊约定的诈死,是时候了。
第32章 死遁成功
即使丘天翊易了容貌伪装成一个魔族小兵的模样,但他正努力朝叶遥挤眉弄眼,叶遥一眼便认出他来。
叶遥飞身腾空而起,直直飞向丘天翊,渐渐逼近。丘天翊轮转手中的刀,扬起,刺入叶遥胸膛。
时间瞬而静止。
眼前的场景在叶遥脑海里预演了千万遍,如今终于到了。
一阵毁灭性的剧烈疼痛迅速传入灵台,叶遥滞了一下,才喷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他的灵魂连同意识被一股蛮力强制拉起,升到空中。
周围响起一阵轰动。
“路鞍要过来了,我先躲了!”丘天翊说着,立即舍弃长刀,转身隐入人群中。
远处的路鞍暴起斩落一群人,飞向叶遥,大吼:“怎么回事!”
伤口的鲜血不断喷涌、汩汩流出,将原本桃色的衣裳晕成触目惊心的赤红。他又呕出一口血,僵硬地抬起手扶住胸前的那把刀,发现自己还能操纵扶风以及自己的身体。
眼前的视线慢慢模糊下来,他只能勉强看见远处的路鞍脸色剧变,而周围不管是魔族还是修仙门派都乱成一团。
“把他给我架起来,吊一口气!”路鞍厉声命令。
想得美。
路鞍俯冲疾驰,叶遥蓄起全身仅存的最后力气,爆出全部法力挡住路鞍的手掌,连同胸膛处的那把刀也震了出去,引起一阵轰然巨响。
接着,一道熟悉的青光乍现,挡在叶遥和路鞍中间,又朝路鞍袭去。
是从天而降的乔柏。
乔柏提着刀冲上去与路鞍缠斗。
周围似乎有魔火在熊熊燃烧,浓烟滚滚,草木携沙尘飞扬,遍野哀嚎,有人横尸水滩之上,有人仍在战斗。叶遥的五感逐渐消散,身体也骤然变冷,眉梢和睫毛结出一层细霜。
他跪在地上,撑着扶风,又呕出一口血。
一双手臂忽然扑过来圈住他,他抬头,模模糊糊分辨出来是杜霰。
“师尊!师尊!”
他的身体好暖。叶遥不禁缩了缩,想钻进他怀里去。
杜霰在哭,且哭得很厉害。叶遥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剧烈发抖,动作和声音都异常慌乱。他揩去叶遥眉上的霜点,一手摁着叶遥的胸口,充沛炽热的灵力传入胸膛。
过了片刻,他才发现传渡灵力一点用都没有,立刻崩溃抱住叶遥哀求:“师尊,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啊……”
杜霰的哭声凄然又绝望,差点让叶遥深陷进去,忘了本意。
不行,得快点死。乔柏拖不住太久。
叶遥清醒过来,心里只想快点让这具肉身死去。
他费力睁开眼,对着杜霰弯起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没事……”
杜霰的哭声顿住,神情愕然。
叶遥抬起手,缓缓停在杜霰紧紧蹙着的眉毛前,指腹轻轻一点,抚在杜霰的眉心上。
狂风呼啸,两个人的衣衫都胡乱翻飞,交缠着彼此。
杜霰的眼睛很漂亮,同三年前一样漂亮。这是叶遥仅存的唯一一个念头。
“师尊……”他听见杜霰唤道。
他放下手,闭上眼睛,脸缓缓垂落靠在杜霰肩膀上。
他停止了呼吸。
魂魄和意识又被拽了一下,叶遥虚浮在空中,俯视眼底左所海畔的芸芸众生。
丘天翊不知道哪里去了,乔柏还是和路鞍打得昏天暗地,修仙门派士气大涨,姑摇山节节败退,只剩下少数残兵败将。而杜霰仍旧拥着叶遥,叶遥的额头仍旧靠在他肩膀前,两人相对而跪,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路鞍退了出来,看了地上叶遥的尸体一眼,神色晦暗不明。最后,他挥手召集剩余的魔族残兵,转身向南边退出。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准备撤回南荒了。
通向镇压魔兽的海底的甬道没有开成,夺取叶遥神格的计划也落空,这次姑摇山元气大伤,路鞍约莫至少几百年再没有能力回东荒了。
左所海边的各大门派纷纷休整现场,救扶伤重的弟子。一片狼藉重,乔柏收起刀,停在杜霰和叶遥的尸体旁边。
“他死了。”乔柏道。
杜霰环着尸体的后背:“死了是什么意思?神仙不是不会死的么?”
乔柏叹了口气:“并不是。若是受了重创,神仙也有可能陨灭。”
杜霰呆呆的没有说话。
乔柏又带着哀伤的语气补充:“神仙陨灭之后,身体会随魂魄灰飞烟灭,不转轮回,不入六道,什么都没了。”
杜霰一僵。
他开始轻轻抽泣,将叶遥的尸体拥得更紧,捧着叶遥的耳朵和下颌:“我不信,他方才说没事的!他告诉我说没事……”
乔柏顿了顿,叹道:“他哪一次不说没事?只不过让你别伤心罢了。”
叶遥飞上杨花楼停在最高层的檐角,俯瞰地面。
这里视野极佳,能将整个左所海尽收眼底,但叶遥还是只盯着地面杜霰的背影。虽然离得很远,但他好像还能依稀听到杜霰的哭声。
后来,杜霰怀里的尸体完全冷却,渐渐散出烟雾。
杜霰意识到后,慌乱地抱紧尸体,然而尸体还是从头到脚慢慢解开,烟雾随着呼号的大风融化消散,连同衣裳和地上掉落的扶风也不例外。
“师尊!”杜霰崩溃大喊,紧紧抓住叶遥最后一片衣襟,可手心仅剩的一点布料也化作一片桃色烟雾,毫不留情流泻而出,融入风里。
杜霰弯下腰,额头磕在洁满冰霜的土层上,怀里是一片虚无。
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到杨花楼顶。
叶遥恍然想起许久以前,他也曾见杜霰这样哭过。
那时候的杜霰还小,只有约莫五岁左右。叶遥与乔柏途径庐阳城拜访杜循夫妇,在杜家住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日里,小杜霰每日都要到叶遥房里去唤他起床,缠着他玩,时不时求他抱自己,一口一个“道长哥哥”。小雪团子长得可爱,惹人疼惜,叶遥也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于是日日与杜霰待在一起,陪他上幼学课,带他出府去玩。
后来的叶遥时常在想,也不知道长大后的杜霰还记不记得那月余的相处,也许是记得的吧,不然怎会如此信任他、如此粘着他?
但聚散乃是常事,未等一年到头,叶遥和乔柏便要拜别杜循了。一听闻叶遥要走,杜霰跑到前厅抱住叶遥的腿,哭着不让他离开。
叶遥耐心地蹲下来抱住杜霰,安慰道:“道长哥哥也有自己的家,准备回家看自己的爹娘了。我们明年再回来好不好?到时候还一起玩!”
但杜霰说什么都死活不肯扒开叶遥的腿。
最后杜夫人吩咐下人强行抱开杜霰,冷脸训斥他不懂事。杜循则领着叶遥与乔柏离开前厅,一路赔笑,走向大门。
杜霰顿时嚎啕大哭,哭声从前厅传到大门,又凄厉又刺耳,响彻整个杜家,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叶遥一路忍着走出大门口,忽然听那哭声越来越近,他回头,惊讶地发现杜霰竟然挣脱了下人的桎梏,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叶遥终于不忍心,弯下腰来接住扑进他怀里涕泗横流的杜霰。
杜循扶额,乔柏看热闹。
虽然很无奈,但也不知道为何,叶遥觉得胸膛被填得满满的。他笑了笑,摸摸杜霰的脑袋:“好了,我不走了。”
他安慰了杜霰许久,才慢慢平息了小家伙的情绪。
他与杜循夫妇商量,当天夜里趁杜霰睡了,他们再启程离开。于是当天半夜,他与乔柏拜别杜循,冒着夜雪离开了庐阳城。
也不知道翌日杜霰醒来,得知叶遥不在了又会是什么反应,但小孩子嘛,时日久了便也慢慢淡忘了。
就连叶遥自己,也慢慢淡忘了。
“叶遥,时辰不早了,我在附近的大断崖上等你。”丘天翊的传音在耳边响起。
叶遥回过神。
“再等等。”
他停在杨花楼顶,烈风不断穿透他透明的魂魄,显得摇摇欲坠。他继续俯瞰高楼下地面的杜霰,不禁悄悄幻出一朵拇指指甲大小的霜花,霜花一路飘忽而下,落在杜霰的发髻上。
杜霰仍然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否还在哭。
杨石翁带着窦一延赶来,意欲扶起杜霰,但杜霰执拗地跪在地上,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杨石翁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最后又让窦一延试图扶他,但他还是推开窦一延的手,摇了摇头。
杨石翁叹了口气,离开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左所海畔清扫残留的门派子弟越来越少。
叶遥心中数着,这是他悄悄幻出的第二十朵霜花,最后一片霜花落在杜霰鬓发上,慢慢融化。
明明叶遥的魂魄没有形体,他却察觉胸口隐隐抽疼。
不是丘天翊刺穿他胸膛的那种剧痛,而是一种陌生的疼。他一千年来从未感受过。
黄昏过半,夜幕即将降临,叶遥已经快要看不清地面的杜霰了,但杜霰没有动,他也停在楼顶,不打算动。
“叶仙君?”丘天翊第二十一次催他,“你到底好了没有?你别忘了,‘莫回首’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效,你必须马上到大断崖与我会合,烧符还魂,否则就要真的神魂俱灭了!”
“马上了,马上了。”叶遥嘴上说着,眼睛仍盯着地面。
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想着,地面上不远处出现了两个人,杨石翁带着窦一延又回来了。窦一延蹲下身与杜霰谈话,杜霰的身体动了动,似乎还是不打算离开此地。
最后,杨石翁抬起手,一掌劈晕杜霰。
窦一延背起失去意识的杜霰,走在杨石翁后面,迎着冷风慢慢走远。
叶遥放下心来。
丘天翊又来催他:“叶遥!你想死别赖我头上!”
“来了。”
叶遥最后看一眼地面那三个人,转身飞上夜空,飞离左所海,不再回首。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过渡,下下章三百年后重逢,请叫我中国速度!
第33章 大梦一场
下天庭也分一年四季,碧溪湾的初冬并不算冷,溪水依旧从山谷潺潺流入平原,溪中央的绿洲与柏树常年不败。
叶遥睡到约过巳时才起床,打开小屋的门后,沿着林道慢慢走着。
霜降那日,他赶到大断崖与丘天翊会合,符篆与香灰扬在空中的下一刻,他的身体缓缓现出,与原本冰冷后消散的身体一模一样。丘天翊笑着同他说“合作愉快”,他心不在焉点头。
丘天翊回了昆弥川,继续过他在南梁的算卦生活;乔柏也被路鞍打伤,回碧溪湾养病;叶遥不放心,悄悄留在左所海附近,等所有修仙门派撤扯出南梁国后,他才回到碧溪湾。
关于天虞山如何,杜霰如何,他没有再去打听。
绿洲的柏树前置着一张酒案,酒香融入清冽的溪水中,叶遥走到溪边才听见有人喊他。
笑容满面的女子向他招手:“过来喝酒!”
那便是碧溪湾的主人迟舒仙子。
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迟舒道:“我难得亲自去摘这些新鲜的果蔬,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了,快过来坐。”
同迟舒一起坐着的还有乔柏和黄裳,乔柏道:“怎么这么晚才醒?”
叶遥走过木桥在酒案前随意落座,拿起一杯酒尝了尝,是陈酿的花酒。他道:“仙子最近又是去凡间哪处玩乐了?你不在,你那帮学生也成日下凡,碧溪湾都冷清许多。”
迟舒笑呵呵反问:“你呢?你收了位徒弟,乔柏和黄裳都见过了,你不带上来给我瞧瞧?”
乔柏:“咳……”
黄裳不知情况,忙补充道:“长得可俊了,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好看过姑娘呢!阿霰弟弟特别喜欢粘着叶仙君,夫子肯定有机会看到的!”
乔柏:“咳……”
叶遥向迟舒敬酒,转移话题:“还没谢过上次你送我的灵织图。”
迟舒举起杯子,又忽地放下:“你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她面色沉下来,严肃道,“那年你离开闽越后不久,黎曜就历劫回来了。”
“……什么?”叶遥一顿。
黎曜便是楚祁,那次叶遥帮楚祁平安撑过纺嬛制造的幻境,楚祁顺利完成了主祭继任仪式,原本以为是顺利渡劫皆大欢喜,叶遥便带着杜霰离开闽越。
难不成后来他还是死了?
叶遥思忖道:“难道楚祁命册上那一劫不是指主祭大典,而是之后的什么事?”
“是的,我们都猜错了。那年四月他在兴化老家碰上一场怨尸暴动,他死在了怨尸爪下。”迟舒叹气。
案边的人皆沉默。
虽然神仙历普通的劫也不是什么大事,死了就回来了,但当亲耳听到楚祁是如何死的,叶遥还是禁不住恻隐,道:“他人呢?让他一起过来喝酒吧。”
黄裳道:“他历劫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像变了个人一样,又老是跑下凡去,不知因为什么事,他也不跟我们说。”
叶遥细细回忆,印象中的楚祁如众星捧月,自信骄傲,好像没什么烦恼,能令他念念不忘的大抵是凡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双亲吧。
九重天上灵力充沛的仙酿仙果清甜可口,叶遥却吃得尤其慢,总觉得没有凡间烟火气的饭菜更回味无穷,他喝了几口酒后便靠在石头上歇息。
迟舒道:“你也是闷闷不乐的,回来这几日没见你笑过,难道你也历劫了?”
乔柏委婉地哈哈一笑:“跟历劫差不多了,总之不是很愉快。”
叶遥不语。
迟舒顿了顿,猜测:“与你那位徒弟有关?”
黄裳的耳朵立刻凑了过来:“怎么了,仙君和阿霰闹不愉快了?”
叶遥正烦躁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迟舒便不再问,摆手道:“管他什么事,顺心或者不顺心,日子一久都变得差不多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收那徒弟到现在也才三年吧,三年不过沧海一粟,实在算不上什么。”
乔柏道:“一开始你还说过有个徒弟跟在身边太麻烦,还是一个人舒服。”
他确实说过。
叶遥垂眼,自言自语:“是,还是一个人舒服。”
他强迫自己回想从前一个人云游自由自在的生活,心里总算好受不少。
迟舒拿起酒杯递到他面前,大笑:“就当作喝了一夜酒,大梦一场吧!”
酒波荡漾,倒映出叶遥摇晃的双眼。
是,就当作做了一场为时三年的大梦,如今梦醒了,从前他是一个人,现在他还是一个人。
叶遥接过酒杯,与迟舒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叶遥起身离开柏下小宴,踏过流水浅浅覆盖的搭石,独自默默走在草野上。
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合欢树下。
碧溪湾的溪水形成之初,合欢树便长在这里了,树下那棵的仰承日光、俯饮甘露的仙草缓慢成长,于是便有了叶遥。
叶遥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伸手轻抚自己的本体。叶子层层叠叠,花为珊瑚色,果似菟丝子,花果同开——经过昆弥川一行,他才从丘天翊口中得知,原来这就是草。
草在碧溪湾有两棵,一棵大草,一棵小草。大草的本体还在,与从前相比枝条显得更加苍劲老成,而大草旁边空空如也,另一棵小草此时还在凡间,归期不定。
叶遥倚在草边,发了许久的呆。
最后,他拿出乾坤袋,掏出一叠传讯符。
每张传讯符都是对应的联络人,他平时交友不多,也只有深交的人才会给传讯符,因此比起其他神仙,他只有薄薄的一叠。
叶遥从中挑出杜霰的那张,端详半响,最后手心一震,符纸顿时撕裂成无数碎片,消失在空气中。
他收手,起身离开草,向远处走去。
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乔柏在不远处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叶遥驻足等他,漫不经心道:“休息一段时日,继续下凡。”
“你还要下去啊?”乔柏惊讶道。
叶遥怕他以为自己要去天虞山找杜霰,于是解释:“到处逛逛,和以前一样,把没去过的地方去了。”
虽然如此,乔柏还是提醒道:“路鞍以为你死了,但你若是被南荒的人看到,我们之前做的事就白费了。”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叶遥又掏了掏乾坤袋:“放心。”
一顶幂蓠被放了出来,叶遥随手戴在自己头上,幂蓠长长的桃色轻纱直至腰下,与他的衣袍颜色相近,几乎融为一体。草野上的微风轻轻挑动起荡漾烟波,风大时更加飘飘欲仙,只可远观。
叶遥撩开轻纱,道:“我这副样子,再时不时易个容,没人认出来的。”
乔柏不置可否,没有阻止。
叶遥收起幂蓠,又拿出花箔灯,提着灯缓缓向远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短!
第34章 师徒重逢
“自从南梁国左所海的仙魔大战之后,魔族姑摇山就大伤元气,退隐南荒,这三百年来,都不怎么来人界作乱了!”
幽州小城的一家酒肆里,乍然有人提起左所海。
这些人穿着各色统一的剑服,一看便是某几个修仙门派的弟子来幽州行委托捕妖,在酒肆里整顿云集,喝两口酒,开始谈论修仙界的古今奇事。
“只可惜我们门派没生在三百年前,不然高低要去左所海凑个热闹,干一番事业的!”
“是啊,中原名声赫赫的那几个仙门大家,不都是当年去了一趟左所海,又更加扶摇直上了么?”
“我们生不逢时,还是抓紧时间捕妖,好婻沨回去交差吧。”
“兄台此言差矣,三百年前人界动荡,仙魔交战,我们如今处在太平盛世,更应该知足才是。”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几家门派的弟子吵了起来。
掌柜的乐呵呵看着这些人唾沫横飞,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又添了几坛酒让小二送过去,回头忽然看见门外跨进来一位身穿桃衣的人。
那人戴着幂蓠,看不见真是面容,手上什么都没拿,只有腰上系着一个普通的袋子,自门口径直穿过那帮修仙弟子来到柜台前,沉稳从容,衣摆如步步生花。
掌柜的问:“姑娘要买什么酒?”
那人顿了顿,在柜上放铜钱:“一坛竹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