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何联系,就又要回到那个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对夜斗提起的仪式“禊”了。
据夜斗所知,这个仪式主要是用于惩处犯下罪行的神器。毕竟神器犯错,神明(主人)担责。只有神器忏悔,因为他的邪念而入侵到神明身上的污秽才会断掉根源、被彻底驱散。
在刀剑男士这里,仪式还是一样的净化仪式,主要目的就是一个——都已经用“禊”了,可想而知情况很紧急吧?刀剑付丧神说不定受污染了吧?那审神者很危险吧?都知道审神者很危险了时之政府还不快点联机?
……也就是类似于无信号的时候拨打紧急电话,唤醒时之政府留在审神者和付丧神身上的最终保护措施一类的事了。
所以仪式中至少要有四个付丧神,一个担任被惩处的角色,另外三个作为执行人。由于实际上并没有人感染污秽,因此这个至多也只是驱散一下沾染的人气和浊气,不会带来任何伤害。
那么在场四个刀剑男士,到底谁会成为那个被惩处的幸运儿——
“那就你吧。”根本不带犹豫的,三郎直接指向了从刚刚起就含笑看过来的龟甲贞宗,“太郎和次郎之前做过这类事有经验,也不好让小孩子(物吉)去——所以这次就辛苦你了!之后给你涨工资,加油干吧!”
龟甲贞宗闻言,秀美的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一些,眸光温柔似水,脸颊也因为刚来没几天就被赋予如此重任而泛起浅浅的晕红:“是,感谢您的信任。主人大人的命令我会执行到底的——就算存在疼痛也没有关系!不愧是您,一眼就选中了我来做这件事!”
夜斗:“先不说你们这次根本不存在疼痛的副作用,你发言果然有问题吧!!”
备受三郎等人照顾的少年神明当即左顾右盼,试图向太郎太刀等人提醒:
“这种发言如果要说是什么乐于奉献也太牵强了!你们就不觉得哪里奇怪吗?上一个对银时做出类似(且更过火)发言的可已经因为夜袭被绑起来了喔*,为什么你们付丧神也会有这种——”
龟甲贞宗:“啊关于这个,现在就有在绑也说不定呢?”
夜斗:“等等所以你到底在绑什么……不对你到底绑了哪里……不对会若无其事做出这种发言你就不觉得辜负了你的脸吗!好歹看看你的池面脸啊!”
然而辜负了夜斗的敏锐以及一片好心,在场的其他几个人都没能意识到存在什么问题。
太郎太刀:“奇怪……吗?身为刀剑,能派上用场是值得庆幸之事吧。况且还是与我不同的、尘世也可使用的(刀剑)大小。”
次郎太刀:“如果这次一次就成功的话,那就可以一起喝庆祝的酒了!”
物吉贞宗:“我会加油的!如果运气能在这一次也发挥作用就不用担心了吧?”
夜斗不由得怒道:“你们几个除了太郎,其余的人完全都跑题了吧!!”
所以最终,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能决定一切的审神者·三郎身上。
“我只被女孩子夜袭过(指刺杀)——换成男孩子还是算了吧。”唯一一个注意到了夜斗警告的三郎困扰道,“不过一般也是次郎和太郎帮我守夜,很可靠喔!现在还是先准备联系时之政府吧。”
已经从容站定、就等着被其他人进行仪式的龟甲贞宗“哎呀”一声,神情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满足:“放置我吗……呵呵,我会好好忍耐的。”
夜斗:“……”
夜斗神情凝重地用手肘碰了碰三郎:“喂,你要不要购买我的守夜服务?看在合作过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第72章 在江户的第六十八天
尽管三郎最终还是果断地拒绝了夜斗的建议,但面对龟甲贞宗这么一个奇男子,对于刀剑付丧神这个物种的属性产生了极大怀疑的夜斗最终还是选择等着看这个仪式展开。
——然后一旦有什么问题,他可以抄起三郎就跑,从此这个委托人就被他垄断了,简直Nice!
虽然理论上来说,这几个付丧神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不会影响到三郎,但大概是之前身处乱世、三郎又随心所欲到处乱跑,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对三郎的安全都十分看重,当然乐于看到夜斗帮忙成为一道保护防线。
夜斗也没闲着,在龟甲贞宗被另外三名付丧神呈三角形围住的时候,终于通过撒娇(?)耍赖恳求的方式得到了三郎的同意,兴高采烈地从德川茂茂送的一大堆各式各样都有的礼物中眼尖地拖出一盒高级点心大吃特吃起来,可谓是将吃瓜群众事不关己的姿态摆了个十足十。
由于付丧神作为神器而言并不够格,因此在仪式开始之前,刀剑男士们先是取了净水、泡入香草后,才将刀尖对着龟甲贞宗,舀水对着粉发青年一点点淋下。
涓涓细流带着一些零星的绿色草叶,沿着刃面向下滑去,清透的水光柔化了刀刃锋锐的冷光,落在粉发青年的头顶上。约摸是因为水流入眼睛的感觉并不好受,龟甲贞宗不由自主地半眯起眼,被打湿的睫毛稍稍一眨就能掉下细小的水珠,眼镜也被水汽在底端染出些蒙蒙的白。他的粉发、白色西装与披风,都被水流浸出了灰色的湿迹,唯独脸颊因为仍源源不绝有水流顺着脸部弧线滑下,越发显得皮肤莹白如玉,神情不卑不亢,即使外表变得狼狈也仍然无损其高雅气质。
——如果没看到他脸上越发热烈的薄红,以及在被水冲开一点衣领后,隐约可见的藏于黑色衬衣之下的一点红色的话。
夜斗缓缓放下了拿着点心的手,只想冲过去摇醒付丧神们——哦摇醒龟甲贞宗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其他付丧神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你们就不觉得这个人和你们画风不一样吗?!虽然外表上的画风可能很合,但你们性格上有一个人完全跑偏了方向了!!
不管夜斗怎么大为震撼,龟甲贞宗都不为所动——从这个男人能半点不脸红地说出隐含深意的虎狼之词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不是会受外界影响的那类人(刃)。此刻他被水淋湿、微微扬起下巴,半眯起的眼中仿佛带着些许流光,若是完全睁开,想必会是十分热烈的、紧盯着三郎的眼神。但就算如此,那种热切与确定主人态度的执着,仍然极具存在感地追寻着付丧神们的主人。
与大惊小怪的少年神明不同,相貌仍然年轻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吃着夜斗拆开的点心,轻松惬意得简直像是旁边根本没有人在看着。这种下了命令就任由他们去做、几近于漫不经心的坦然,或许会被其他人当做不负责任、不在意,但龟甲贞宗却能隐约察觉到这之间的不同——哪怕他与三郎相遇之日尚短、彼此都没有过了解。因此已经被水淋湿大半的打刀付丧神纵使被忽视,神情却越发激动起来,喉结上下耸动,竟然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笑。
水流终是流尽。
些许草屑还粘在俊逸出尘的付丧神的发梢摇摇欲坠,而他形容上的狼狈反而更凸显了他脊背的挺拔,连嘴角含着的笑意都像是真诚高雅至极。凛冽的灵气在以水流淌过刃面的时候就已经渗入其中,无声绞杀着流过的区域内含有的浊气。然而打刀付丧神眼眸干净清澈、灵力纯净清透,这些水流像是薄薄地给他洗了个澡一样,没能激出半点污浊的部分——哪怕是这些日子里与人接触时沾染上的人间之气。
“……没有用吗。”太郎太刀放下手中高举的大太刀,端肃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失望,“是因为龟甲被召唤的时间太短、尚未沾上此世气息?”
龟甲贞宗含笑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如果能浑身上下都带有主人的颜色!——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这或许反而是不可能的吧。”
他的面上还留着湿迹,但和糟糕到简直让人不忍直视的第一句话相比,后一句话总算是带上了与面貌相符的可靠。不过,也和口上的糟糕话语不同,粉发付丧神抬手拭去脸上水珠的行动干净利落,从盘腿状态下站起时也不忘态度友好地向扶了他一把的物吉贞宗道谢。
三郎对于失败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倒是对于他们话语中的意有所指十分好奇:“是有什么原因吗?简单点说给我听。”
龟甲贞宗神情亢奋:“好的!既然是主人大人的命令!虽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那我也会努力去做的,接下来就由我——”
夜斗冷酷无情地打断道:“——由我来说!谁还不是个神明了啊!”
虽说三郎不是神明,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但他不仅是夜斗的金主、还是目前出钱提供了付丧神们所有食宿的金主……所以夜斗毫无保留地就将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和盘托出了。
首先,付丧神或是神明灵力凛冽纯净、会自发排斥周围的污秽,而一旦被污染,轻则像夜斗之前那样染“恙”、被污染的地方青紫疼痛;重则像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刚穿越时一样、成为凶性毕露的时间溯行军。神明与污秽就是如此难以兼容。
但也仅仅是污秽罢了。
就算是神明也不可能每天每时每刻都往外释放灵力驱散周围污浊,一来是太过浪费灵力不说,还需要专心致志,难以去做其他事情;二来是没有必要——人世间、尤其是已经基本维持住了表面和平的这个世界,即使浊气再重也颇为有限,而他们原本就在无意识地散发着微量的灵力,已经足够将四周环境影响到一个不会让自己感到不适的程度,没有必要非要让身处环境一定变得干净透彻不容一丝污垢。
所以,这种并不是绝对“干净”的环境,自然会存在些许微薄的浊气粘附上来,只是它们不至于像污秽那样有害,也不会累积在身上,基本上是挥挥手就散的程度。况且夜斗也好、太郎太刀他们也好,一个个的都要饮食饮水,既然要接触人世间的东西,那么当然不可能一点与人类相关的东西都不沾上。喜悦也好、怨憎也好,这本来就是人最基本的情绪,他们既在此世生活,自然不可能全部规避掉。
龟甲贞宗自从被召唤出来也已经过了几天了,吃了吃了喝也喝了,结果被当头淋水洗净竟然没有反应,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我觉得以这个性格,当头一盆水浇下来马上浑身冒黑烟才是正常的。”夜斗不禁吐槽道,“但是作为神器完全没有因为邪念受惩……你这家伙不是因为太过坚定那些奇怪的想法完全当成了行动真理了,就是其实本性还算正直良好……不过就算正直良好,会说怪话的趣味也太让人适应不了了!三郎你完全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内涵吗?!”
三郎道:“虽然对我说这种话是有点奇怪啦。不过有自己的个性也不错,不可以太指手画脚喔!我是觉得,如果都是一种性格的人也没意思——对了,为什么夜斗你会听懂他的话的内涵?有特地了解过吗?”
夜斗:“……这不是重点!”
三郎:“这么一看你们说不定相性挺好诶。”
完全被三郎的跑题打败了——并且在龟甲贞宗一本正经地抱怨着“我只会对主人大人这么说哦”的话语里,夜斗只能抹了把脸,强硬地将话题拽回来:“总之!这次你们不是失败了吗?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要多试几次吗?”
“关于这个,”物吉贞宗出声道,“我觉得再试几次应该都没有用。”
衣着颜色很浅、但绝不朴素的少年笑容依旧十分阳光,即使在认真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稍稍板起了脸的时候,那种活力依旧能从身上渗透出来,就真的像是他所说的“要将幸运带给别人”一样。他稍稍歪了歪头,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道:
“虽然主人说这里是江户时代末期,应该很混乱才对。不过,我感觉这里的气息很干净,就算多待一些时间,能沾上的东西也很有限,这种程度是没有办法触醒时之政府的紧急联络措施的吧?”
夜斗立刻就反驳道:“怎么会!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超级糟糕啦!毕竟是天人最多的地方。就算是之前用秽气的核给这里大扫除了一下,现状没有改变,这里过了这么多天肯定早就恢复……”
“成、原来的样子?”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低了下去,脸色也倏而苍白起来。
——没错。他、太郎太刀、次郎太刀……他们三个一直生活在这里,就算周围环境在不断发生小小的改变,他们也如灯下黑一般,也没有办法察觉到。
从人的怨恨、不甘之中生出的那些秽气、那些污物、那些妖魔……为何直至现在,都没有新出现过了呢?
歌舞伎町仍然是一片祥和。
这片祥和已经维持了太多天了。如之前那般让人感动的事情不断发生着,令整个歌舞伎町都焕发出一种富有人情味的欣欣向荣来。原本对于这种欣荣夜斗也是很开心的,但在物吉贞宗无意中点破其中疑点后,这种活跃的温情在他眼中就褪去了富有生机的表象,变得让人胆战心惊起来。
若是在泥沼之中,谁不会希望有人为自己搭把手呢?
眼下的歌舞伎町、江户、甚至整个国家,都在泥沼之中。被压迫带来的灰色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滋生,酿就的妖魔蠢蠢欲动引诱人心,随时可能在生活的重压上添上最后一根稻草,将人推往自我了结一途。秽气的消失看似人们都变得和平友好、不会有将人的情绪催得更坏的恶性循环、人们终于找回了生活的勇气……然而。
那只从泥沼外伸出的手,是虚幻的。
这种看似生机勃勃的情形,是建立在天人对于这个国家的压迫愈演愈烈的基础上的。天人建成的权威一日没有倾覆,这个国家的人类就要挣扎在泥沼一日。被虚假的生机蒙蔽就会忘记自己还在挣扎中,而原本已经自我催眠、麻木于现状的精神突然被搬开了大石,被重新压回去的时候就会更加脆弱,看似精神起来的一切也会溃散成比之前更坏的状况。
这就是为什么世间万物自有规则,为什么神明明明与世间众人息息相关,却总是不直接介入人世。
状况越坏、痛苦越重、秽气越多,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麻木和痛苦会在人群中传染,不甘与振奋也一样会在人群中传播。只要人本身的精神能够坚韧起来,即使这个时代再坏也能度过。神明在这过程中只能作为推手——例如毘沙门天在以前会四处巡视、消灭妖魔,这是因为妖魔实际上是秽气过多累积的结果,本质上并不是要扫清所有秽气。
就和要达成平衡一样。秽气越深重,这时代中会出现的那些人影响力就越广泛、破局就会越彻底。对人类来说,这种将事情放在天平两端称量的思维实在太过无情,但是撇去一切去看的话,任何时代发展都是如此,并不因为情感偏向而有所改变。
何况,神明受人类信仰而生,是做不到完全摒除情感的。但即便是神明,其实看到的也只有自己的信徒数人,力所能及的也只有自己神社那方寸之地。
就算夜斗并不是正统登记过的神明,他也清楚秽气过多过少都不恰当。只是如果神明有位阶,他这种都没有信徒记住的类型一定站在最底层,不可能知道秽气正好的“度”究竟在哪。以他这种朴实的眼界,无非也就是看到妖魔肆虐而自己又有能力的时候,会去杀妖魔——所以,当这种前所未有的、秽气过少的情形出现的时候,夜斗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不知从何下手的茫然。
而被点醒的他,就算游离在世外,也后知后觉歌舞伎町的欢畅有多不合时宜。
天人还在,那这种富有希望的假象也就只在它们眼里代表着可以更加苛刻……直至将这片土地变成和其他地方一样的死气沉沉,才代表剩余的价值也被榨出来了。
而这外力导致的昌荣其实会一直持续下去,因此那些苛刻的行为得不到真实的反馈,鞭子会不断地抽打在这个地方的人的神经上。秽气消失不代表人就此失去了负面情绪,更不代表人的振作是真的振作,也不代表那些没选择自我了结的人不会踏上精神崩溃的路途。
这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发抖。即使夜斗理智上很清楚地知道,也用秽气之核去吸收秽气的自己只是想要让歌舞伎町的人有个相对美好的周末、现状没有改变的话秽气会很快再生、这种情况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也改变不了,在这一刻蔓上他背后的冷意,与仿佛一切都能归罪于自己的惶恐。
“三郎、物吉!”夜斗脸色已经糟糕至极,病急乱投医般地死死握住这两个人的手,“你们有什么发现吗?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你们一直以来都运气很好吧!”
“这个事情不尽快解决的话、不,如果蔓延得到处都是的话……”
因为没有见识过具体的后果,夜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本能地不愿意去看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目前他唯一知道的能吸收秽气的道具,就是那个被平贺源外制造的机器压缩出来的核——哪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也只能先想着从这个开始查。于是他很快就丢开两个人的手,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一咬牙直接从堆成小山的礼品盒上跳过去,开窗后一跃而下:
“我先去看万事屋给定春的狗窝还在不在!然后再去垃圾处理厂那边看看!有时电话联系我!”
“这就走了吗?我还想说吃的东西太多吃不完诶。”三郎遗憾道。
“现在夜斗大概没有心思在意点心吧。”太郎太刀平静道,“虽然夜斗说了秽气之类的——但我尚且有些想不通。主公是怎么看的?”
“我没有什么发现。”三郎答道,捏着自己下颌思考了两秒后,倒是突然道,“不过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果然还是那个藤原(藤崎)吧!”
他自顾自道。
“因为我让平贺源外做了机器,直到现在也没过多久。一下子出现这种事,然后藤崎刚好好像对妖魔之类的很有研究,也就在附近。很难不联系在一起。”
虽然三郎看起来像是毫无根据地瞎猜,但是太郎太刀到底是亲眼看过三郎争霸天下的——只有单纯的运气好是绝无可能达到织田信长几乎拿下整个日本的地步。因此他并不怀疑三郎的判断,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主公所言也有一定道理。”
就在太郎太刀思考着准备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铃刺耳尖锐,次郎太刀因为离得近很快就接了电话——等到挂断的时候,从来都是笑容明媚、相貌妍丽的大太刀难得地冷下了脸,眼角飞扬的一抹红色也倏而多出了腾腾的杀气。
这一刻,他男性英武的一面铮然显露。
“是新八的电话。”
次郎太刀道。
“平贺源外被袭击了。”
如今夜斗虽然不在、也不知道能探查出什么结果,但除了初来乍到的龟甲贞宗与物吉贞宗还不明白情况以外,其余人都已经敏感地知晓了真相——秽气的异常恐怕正是因为平贺源外制造的装置,否则在真选组都对平贺源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想不开去袭击有大堆机器人保镖的江户技师。
即使知道有错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使用技术的人,但无论是太郎太刀还是次郎太刀都不可避免地多了份懊恼。
此时此刻,反而是三郎仍然十分镇定。相貌年轻的男人神情甚至带着些平日常见的散漫,就好像已经发生的事情、未能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心神。夜斗的焦急、次郎太郎的懊恼,这些类似的想法未必不会被他也想到……然而,这些已成定局的事就如青烟一般,无法让他驻足回望片刻。
“这样吗?”三郎说道,“唔——最近茂茂将军或者天皇,有什么出去的打算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次郎太刀还是在回忆之后认真回答道:
“现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人家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不过,因为之前新旧币兑换的事情,茂茂将军打算向江户一定年龄以上的老人发放赈济米进行补偿。因为想建立主公的神社,似乎也想要上洛去和天皇及皇储会面敲定具体事宜。”
“送米的事情不用考虑。我觉得茂茂君现在还很难做得到诶——那么,应该就是最近打算上洛的时候了。”
三郎直接下了判断。
“太郎……就你了!接下来你去平贺源外那边守着,后续肯定还会有敌人去找他。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找茂茂将军,然后尽快上洛。”
“——我觉得茂茂他们也会很快被袭击。”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依然是平淡轻快、就像是以往在说想吃什么一样。但在过了正午而不再剧烈的光线里,他棱角分明的脸被打出一片阴影,眼中那种生气勃勃的光芒在光中被淡化后,剩下的就是在战国时代积年累月而出的、慑人的压迫感。
连同他风轻云淡说出来的具体内容,也如骤然出鞘的利刃一样,倏而破开了仍然朦胧混沌的局面。
这个男人,在运气极好、心思澄澈、直白好相处之下,那一点锐利起来时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眼光,从未曾消失过。那些强敌纷纷与他交战前就意外死亡的逸话之前,更多存在着的,是那些同为历史名将的人心照不宣地、将他放在同一水平上的忌惮。
【——这个男人,是个绝对不能轻视的对手。】
他是,织田信长。
上洛,即是前往京都、朝见天皇之意。*
德川茂茂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去上洛的——他的重心更多地放在了赈济米一事。在三郎的提醒(三郎:有这回事吗?)之下,他也意识到了新旧小判更替一事势在必行,不是他以个人之力就能改进甚至阻止的。只是要就这样放着什么都不去做,这位将军也于心不安……于是,本着“至少先拯救一下没有工作能力的贫弱老人”的怜弱心态,他决定先购买米粮去进行分发。
只是,幕府的金钱并不是这位年轻将军能支配的。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但凡将军府邸有一点损耗,他们都会出资去修建;但凡将军需要什么排场或服饰,他们都会出钱去购买;甚至将军对于三郎的在意以及供给金钱,他们也只将三郎当做能给将军取乐的人,毫不顾惜这点支出。而一旦将军想要做什么事——就像是这次的发放米粮,他们就立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拱过来相互撕咬。一桥派不希望德川茂茂地位稳固,更不希望攘夷的星火因为民心黯淡下去;幕府中人也只乐见德川茂茂继续当一个不问世事、被放在供桌上的傀儡,而不是真的拥有支配的权力。而在这种畸形的金钱世界里,幕府的财政又是如此摇摇欲坠。
天人尚未给出示意,德川茂茂的将军之路就已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