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椎心下一惊,顺着喻凛的目光望去, 才发现在他们闯关的这会功夫,已经有不少人集齐了三样灵植, 赶到了玲珑塔下。
周围的人听到塔顶喻凛的喊话,也不由地露出震惊的神色, 一窝蜂地涌进了塔内。
万相宗招收弟子虽不论天赋,但却依旧有名额限制。
被打下塔的路椎只能重新开始。根本没想到会生出这种变故,但如今的情况也不及斥骂喻凛,他猛地拨开少年挡着地人冲进塔内,召唤445兑出先前的罗盘。
因着有第一次的经验与罗盘的帮助, “静入千山”这一层过得比之前都要容易许多。可到了第二层幻阵, 他依旧被漫天的风沙和肆虐的风刃折磨得睁不开眼。
没有喻凛在前开道,他体内的微弱灵力根本抵挡不住无处不在的风刀, 饶是他奋力睁眼看清了风刃袭来的方向, 但未经训练的笨拙身法仍然躲不开灵巧的风刃,没多久脸上、身上就被割得伤痕累累, 连衣服都被撕成了破布条,狼狈得只能躲在一颗石头后。
幸运的是, 这些风刃只会留下疼痛,不足以夺走他的性命。路椎吐出嘴里不小心吃进的沙子, 开始翻找着他先前阅读原文时留下的笔记。
万相宗既打出不受制于天赋收徒的旗号,所设下的关卡自然会有倾向普通人的破阵之法,不然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路椎忍着痛翻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他们这鬼东西不会是想说宝剑锋从磨砺出,风雨不动安如山吧?】
445:【?】
【意思就是只要我能挨着这个痛走到终点,就是胜利,典型的劳其筋骨,没苦硬吃。】
事实也正如路椎所想,“霜天晓角”本就有两种破阵思路。一种是如同他们第一次破阵时,喻凛依靠对灵力的控制程度与灵活的身法抵挡或者躲避风刃,走到终点;一种就是硬扛。后者对闯阵人的灵力、修为、身法没有任何要求,唯一考验的便是“心性”。
路椎真的很想和这个设置阵法的人同归于尽。
在他的苦苦哀求下,445还是大发慈悲给他提供了一颗止痛丹药,助他毫无感觉地直面风刃暴走数百里,成功通过了第二关。
至于最后的“镜湖月影”,得益于他与445提前打好的暗号提示,没让他像第一回那样重蹈覆辙。
终于,路椎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最后一层。
然后被告知,入宗令牌已经没有了。
他和上一个到达这里的人,其实就是前后脚的关系。
路椎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缓缓拿起案台上的入宗令牌,登时牙呲欲裂,如果不是云宿没有料理好他的心魔,还他被打出幻阵,就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他的身上穿着粗布短打,个子很小,皮肤被晒得黝黑,估计又是附近村里得了消息想来捡漏的。路椎一时竟起了杀心,只要把令牌从他的手上抢过来,就仍有转圜余地……
等等,云宿不是拜师了吗,他要那个入宗令牌做什么?
“路大哥。”喻凛突然喊道。
他走到路椎的身前,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委屈又愧疚地说道:“这个事都怪我,如果我当时留个心眼,就不会让他跟着我把你给踹了下去……”
路椎咬牙切齿,心骂:你还敢说!
但他脸上还是装作一副遗憾惋惜的模样,压着嗓子气若游丝地说道:“可能是我与万相宗无缘吧,只可惜我曾经答应过我死去的妹妹,想替她看一眼万相宗的山花,终究是没能……”
说着,他竟抬手抹了抹两颊,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泪来。
喻凛毫不留情地评价:【好烂的演技。】
他装作手足无措的模样,想安慰路椎,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嗫嚅了几秒后,才说道:“你别难过了,这事终究怪我……等我拜师后,我去求一求师尊,让你一起留下来,内门可能是有点困难,但是做个外门弟子,依旧可以替你的妹妹看遍山花的。”
路椎一顿,抬起头,问道:“你还没有拜师?”
喻凛茫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对啊,怎么了?来参加入宗考核的,不都是尚未拜师之人吗?”
路椎震惊。
【445,森*晚*整*理你不是说他在三日前就拜师了吗?那我这会在这里装可怜是干什么,别说三天前,昨天、前天,都可以去截胡的?】
445毫无感情地说道:【原著中确实如此。】
【原著还没有我被砸,也没有云宿出现在入宗考核的事!】
445冷冷地问道:【你是在质疑我?】
【我……】路椎犹豫了一下,觉得现在和445争论这些也无济于事,他只好把这口出师不利的怒气给咽了回去,【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入内门的名额也没了,成为云宿师父的机会也错过了,但好在他现在对我的好感好像还行,不如就听他的,先进外门,猥琐发育试试。】
说完,似乎是劝服了自己,路椎向喻凛问道:“没事,只是你真的可以让我入外门吗?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怎么会呢。”喻凛说,“我相信我的师尊会是个很好的人,这点要求,他不会不满足我的。”
远在广场高台之上的燕渡山斟茶的手一僵,洒了半滴的茶水出来。
闻楚青听到动静,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调侃道:“几天不见,你的手都不太稳当了啊,下次对阵时,该不会拿不稳剑了吧?”
燕渡山敛了眼皮,吹开茶面的热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时辰差不多了。”
“催什么,本来还想再看看有什么好苗子的,今年一个能继承我衣钵的都没能找到。”闻楚青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已经开始结起了印。
广场上的阵法再次轮转,金光大盛之后,乌央乌央的人群重新出现在了广场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在尚未反应过来时便被直接传送,一时之间声量迭起,嘈杂的议论络绎不绝。
而先前已经登临塔顶的人中,除了路椎,皆被传送至了高台上。
主座上的宗主清了清声,说道:“恭喜诸位,在本次入宗考核中脱颖而出。万相宗包括我在内,一共七人收徒,诸位若是有心仪的长老,自可递上入宗令牌。”
万相宗七位长老以北斗七星命名,燕渡山位列第七,以破军代称,从某种程度上说,也蛮符合他与燕予京的性格。
不多时,喻凛身边的那些人纷纷动作,马不停蹄地呈上了自己的入宗令牌。闻楚青收到那位皮肤黝黑的小孩递上的令牌时,诧异地挑了挑眉,然后又炫耀似的朝燕渡山晃了晃。
无他,破军剑尊的名号虽然响彻四海,但无奈燕渡山的冷淡性格实在让人敬而远之,更遑论先前宗主已经严明今年只有七位收徒,想来是不算常年深居简出的独行侠燕渡山。
直到喻凛径直朝他的方向走去。
宗主大惊:“小友且慢……”
却见喻凛在燕渡山身前站定,漫不经心地摊开手,挂在手指的令牌向下坠下,在半空中晃悠了好几下才稳了下来。
“现在可以了吗?”喻凛弯着眼睛,轻声说道。
燕渡山捏着茶杯,撩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燕渡山不咸不淡地开口,说的却是:“那日你说,他不是你的同伴。”
“他自然不是。”喻凛往外一望,猜到他大抵是看到了玲珑塔、乃至整个碧灵岛上发生的事情,“这个事说来话长,我想回去慢慢解释,可以吗,师尊?”
他这声“师尊”说得含糊又暧昧,尾调微微上扬,很快便随着风散开了,可却意外地撩人心弦。
燕渡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解下了腰间的玉佩。
万相宗的拜师仪式设置得颇像现代的某些双选大会,不但徒弟要递上入宗令牌,师父也要交换玉佩,以表明接受对方的拜师请求,倒是意外的民主。
喻凛轻笑了一声,勾起了手上的玉佩,让它稳稳当当地躺到燕渡山的手中,然后手指顺势一撩,拨过燕渡山的掌心,将那枚玉佩拽了过来。
燕渡山垂眸,嘴唇抿成一条紧紧的直线。他缓缓收拢起手指,像是要把那轻飘飘的一道温度握紧掌心。
随即,他朝着主位上呆愣失神的宗主一拜,说道:“宗主,既已收徒,我便先告退了。”
走时,他似乎还担心喻凛没跟上来,特意放缓了速度,在门外停滞了片刻。
谁曾想这位新收的徒弟十分自来熟,非但默契地紧跟在他的身后,甚至还一言不发地一起踩上了他的剑。
燕渡山皱着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喻凛无辜地歪了歪头,本来要去搂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转而扯起了他的袖子。
“太远啦,师尊总不能让我自己跑回去吧?”
燕渡山不言,燕渡山御剑而起。
喻凛就这么拽着他的袖子,踏足在剑修的宝贝剑上,同他回了寒江春屿。
可是一落地,他便听燕渡山凉凉地说道:“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喻凛站在浮雪殿外,看着燕渡山走至树下石桌旁,撩开衣袍坐了下来。他的手略微烦躁地在桌子上点了两下,大有喻凛不解释清楚便不让他进殿的意思。
他思考了片刻,只好开口说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中,他杀了师尊,也杀了我。”
第110章
风的气息变了, 青竹层层叠叠的叶翻涌着层层叠叠的浪,哗哗作响,桥下的清溪被吹皱出道道涟漪。
燕渡山的手指一顿, 恍惚想起,方才高台之上闻楚青状似无意的话。
她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 囫囵地吞了下去后,才说:“奇怪、奇怪。我原先为你算过, 你命中该有一个徒弟,不至于孤独终老。可前几日再算, 这个徒弟莫名没有了,但现在又有了, 实在奇怪。”
她再算的日子,正是在他在寒江春屿见到喻凛——和那个人的日子。
“他为何杀你?又为何杀我?”
燕渡山没有问他如何确定梦中的事是否会发生,而不是他臆想之下的幻象。他这样问,相当于已经相信了喻凛口中的未来。
连燕渡山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信任是从何而来。
喻凛眨了眨眼,低下头静静地看他。半晌之后, 许是觉得这样的姿势太像教导主任作话, 他嘚啵嘚啵地跑到燕渡山的身侧,顶着他探究的视线蹲了下来。
不知礼数。
燕渡山皱了皱眉, 刚想要训斥, 就听到喻凛说:“在我的梦中,他与我一同拜入万相宗, 他嫉妒我的天赋好,所以故意接近, 装作钦慕于我的模样,花言巧语骗了我的感情。”
说着, 喻凛垂下眼睛,似是想起了伤心的事情,抬手抹了抹眼下,再次撩起眼皮,那双眼中已经浸润了一层盈盈水光,把眼眶都染得通红。
配上云宿那一张昳丽的脸,五分的演技就演出了十足十的可怜。
“因为师尊早就看穿了他的蛇蝎心肠,一直反对我与他来往,他心生怨怼,趁师尊突破之时痛下杀手,又在我为师尊神伤之时趁虚而入,最后剐了我的妖丹,借着你我的修为一路突破到元婴九阶,离出窍只有一步之遥。”
喻凛仰着头,漂亮的眼睛自下而上地注视着燕渡山。
然后,他毫无征兆地环抱上了燕渡山的腰身,把整个脑袋都挤了进来,声音闷闷沉沉的,还带了点含糊的哭腔。
“我被噩梦惊醒时心有余悸,本以为只是寻常梦境,却没想到那日亲眼见到了他和师尊。”喻凛吸了吸一鼻子,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一见师尊就觉得熟悉。”
燕渡山的后脊背都僵硬了起来。自他出生起,便从未同人如此亲近过。被揽住的腰身不自在,紧绷的背也不自在,无处安放的手悬在半空,一句“放肆”在口中百转千回。
最后,他的右手轻轻落在了喻凛毛茸茸的脑袋上。
手感很好。
“……那你为何又要把他留下?”
“危险的人要放在身边,才好监视他的行动,以防他再次害人。”喻凛贴着燕渡山的下腹,大概是还残留着一点妖兽行径,他的脑袋胡乱地蹭了两下,“我又不愿他留在寒江春屿同我分享师尊注意,可若是让他进入内门,又太便宜他了。”
“他若是有心向上,我或许考虑放他一马。他若仍想害我,我也不会手软。”
喻凛一边说着,一边抓住脑袋上的那只手,侧过头轻轻在燕渡山的掌心里贴了一下。
“我睚眦必报,师尊可愿帮我?”
燕渡山沉默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料喻凛紧紧地抓着他的指尖不肯松开。他敛下眼皮与后者无声地对峙片刻,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好。”
此刻,在数十里外的万相宗主岛,路椎已经在广场上等了快一个时辰。未入宗的那些人或空手而归,或拿了岛上得到的灵植满意离去,偌大的广场上只余他一人。
万相宗的弟子第三次来提醒他收徒结束,不必再此逗留。路椎忍着怒气,咬着牙装模作样地回道:“多谢这位师兄,可我答应了朋友在此等候,他若不来,我是不会走的。”
心里却在和445骂骂咧咧:【该死的云宿不是说好的,出来后和燕渡山求情把我收入外门,结果他到好,潇潇洒洒地跟在燕渡山回了寒江春屿,把我一个人撂在这里!】
445一言不发。
路椎越想越气,他本就在玲珑塔里消耗了大量精力,如今又在太阳下暴晒了许久,腰臀腿都酸胀得不像话,席地而坐又显得形象诡异,只能来回踱步咬牙硬撑。
【他不会是拜师了乐不思蜀,所以把我忘了吧?】路椎骂道,【草。要真是这样,我之前那么辛苦闯关岂不是白干!】
445:【你现在只能相信他。】
【你快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办法……】
路椎正喊着,余光又看到先前那个弟子转了回来。他脸上的不耐烦再也压制不下,刚想开口说:我已经说了让我再等一下你还想要怎么样?
就听到那位弟子说道:“小友可是路椎?”
“……对,我是。”
“师尊方才传音,让我领一位名唤‘路椎’的小友到外门弟子住处报道。”那弟子说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友随我来。”
路椎大喜。
云宿果然没有忘记他!
他先前的惆怅与烦躁顿时一扫而空,春光满面地同人道了个谢,正要随他离去,却感一阵冷风自西北方向袭来,顷刻间带起了他们的头发与衣袍。
不只是他,连那个弟子都愣了一下。
“等我一下!”那弟子喊了一声,就匆匆朝着西北的方向跑去。路椎疑惑,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出了万相宗的广场,是一片断崖,崖下十丈的九曲溪水横流,隔绝了万相宗诸岛。
而在西北方向,寒江春屿上的山峦高耸矗立,洋洋飞雪飘落而下,呼啸而来的北风呜呜咽咽,宛若刺骨的尖刀,冷冽异常。
风中夹杂着万千剑意,但修为低微的路椎并不知晓。
那弟子欣喜非常,喃喃念叨:“居然是引碧霄十三式……”
不仅是他,其他岛上的弟子也纷纷被这股寒风吸引,纳罕惊艳之声此起彼伏。
路椎不明所以地问道:“师兄,这是发生什么了?”
那弟子兴奋地说道:“是破军长老的引碧霄十三式,空里流霜!我也是第一次见。”
“常说剑仙一招可撼天动地,破军长老此剑能引风雪,突破成仙指日可待了!”
路椎瞧着他这副不值钱的惊羡模样,表面笑嘻嘻地附和,心里却在骂道燕渡山这又是装什么逼。
总不能是给云宿炫耀他的剑法吧?
自己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云宿倒好,在他的亲亲师尊那里看表演呢!
寒江春屿的雪越下越大,鹅毛大的雪花顷刻间覆满山头,一片银装素裹。
喻凛抓着方才被剑气挑断的襟扣,掩下了大敞的领口。
本以为燕渡山传音宗主之后就会给他安排住处,让他好生休息。却不想这位新任师尊不按常理出牌,当即就抽出佩剑霜携,要他试探他的身法。
喻凛从前再怎么能打,也止步于“凡人”的范畴,燕渡山虽压了修为,但毕竟与他的战斗体系还隔了一个维度,饶是他出手狠辣、行动敏捷,还是被对方惊天的剑意给削下了一缕头发,割破了半片衣襟。
棋逢对手,喻凛的战意就这么被吊了起来,然而燕渡山却不愿继续对垒。他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滑落领口处裸露的皮肤,在满目绿意中白皙得像是羊脂玉般。
“我所创霜携剑法,共三招七十二式,你每日晨起同我练剑两个时辰,我会一一将其传授于你。”
话落,燕渡山撇开视线,足间轻点,跃至浮雪殿殿顶。
“此剑乃引碧霄最后一式,空里流霜。”
喻凛正要追上的脚步一顿,仰起头,只见燕渡山举重若轻地朝万丈竹林挥出一剑——
一剑霜寒十四州。
霎时间,长风四起,漫天的飞雪清凌凌地落了满身。
喻凛伸手接下一片雪花,把他拢进掌心。
雪豹生于雪域,常年活动于雪线附近。虽然云宿已化形成妖,但万相宗地界的气候偏暖,即使是在寒江春屿这种终年凉爽的地方,也终究不适合雪豹生存。
旁人不知道燕渡山此剑为何,但喻凛的心却如明镜一般。
殿顶的剑修身如飞絮,悄然落地,霜携剑临空转过漂亮的银色剑花,归于剑鞘。
喻凛拱手作揖,笑盈盈地道了声:“谢谢师尊。”
燕渡山自觉目的被他轻而易举地觉察,面色都不自然地沉了几分。他抿了抿唇,目光扫过喻凛落了雪花的脑袋,不置一词地进了殿内。
眼见燕渡山没了影,喻凛把绯色小刃一收,往后一倒,躺进了厚厚的雪堆里。
【你先玩会。】他传音同“云宿”说道,【看你刚才都快馋死了。】
“云宿”毕竟还染着雪豹天性,闻言顿时操控着身体变为兽身,毫无顾忌地在雪地里滚了一圈,满身的绒毛都沾上了雪沫,连鼻子与胡须都没有放过。
等滚够了,“云宿”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路椎的事,不怕他不信吗?】
【他会信我的。】喻凛说道,【哪怕我给他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谎,他也一样会信。】
就是可能会先生气地把他爆捶一顿——唔,不过好像连林鹤当时都没捶过他。
大概会先自己生个闷气,把他晾个几天吧。
“云宿”略带失落地说:【我从前未与他接触过,确实不知他的性格。】
【放心,就算是你那辈子的燕渡山,应该也会无条件相信你的话。】喻凛难得有闲心给人做心理疏导,虽然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毕竟他和你难兄难弟……】
话还没说完,最先察觉到殿内动静的“云宿”先一步缩了回去,把身体的掌控权全数还给了喻凛。
后者刚反应过来,从雪堆里拔出脑袋,甩了甩身上的雪,正要重新化形,结果身后长长的尾巴一撩,又把他整只豹都摔进了雪里。
再然后,就闻到了燕渡山身上的雪松冷香。
他一手提溜着喻凛的后颈软肉,一手圈过雪豹的尾巴,把他从雪地里拎了起来。
雪豹的尾巴根部最是敏感,手指摸过那块时,喻凛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近似猫叫的粗哑闷吼。
只可惜燕渡山没能察觉他的不对劲,手背轻轻扫开他毛间沾染的雪,舒服得喻凛再次忍不住地发出声声“喵嗷”的低吟。
然后就听见抱着他的人无情地说:“忘了说,每日还要静坐参悟三个时辰。”
喻凛:?
他才刚从碧灵岛考核中出来, 这就要把他赶去修炼,会不会有点太难为豹了?
雪豹的耳朵猛地耷拉下来,黑白相间的尾巴也跟着无力地垂下, 喻凛挣扎着翻了两翻,竟还在燕渡山的臂弯里找了块舒服的地方,软泥般地窝住了。
毛茸茸的前爪可怜兮兮地搭上了燕渡山的衣襟, 又轻又软地戳了两下:“这才拜师的第一天,师尊就要这么折腾我啊?”
说着, 他后面那条蓬松的长尾巴终于回归了本体的控制,十分配合地缠上了燕渡山的手腕, 尾巴尖轻轻地点了好几下。
柔软的绒毛擦过手背,燕渡山的眼底不自然地暗了一瞬, 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先控制作乱的尾巴,还是他那不安分的爪子。
于是,他决定先讲道理:“修道之人,静坐参悟乃必修功课,不论天资多高, 都需稳固心性。”
喻凛继续撒娇:“可师尊为我下的雪我还没看够, 今天就暂且让我休息一天罢,明天一定。”
燕渡山:“……”
谁告诉他这场雪是为他下的?
燕渡山脸上的表情险些要挂不住, 但任凭喻凛怎么撒泼打滚哀求, 他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只是支着雪豹的手臂愈发僵硬, 待喻凛把所有哀求讨好的话术都说完后,他才扯开缠绕在手臂上的尾巴, 把他往地上一抛。
这回,助喻凛化为人形的时候, 燕渡山长了个心眼,顺手帮他准备了一套衣裳。
“两个时辰,不准再找借口。”燕渡山不咸不淡地说道,“明日辰时,我在后山等你。”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留下一本心法后转身进了浮雪殿内。
喻凛撇了撇嘴,盯着他的背影注视了一会,咕哝道:“真无情。”
“云宿”再次出现,不明所以地说:【你刚才还在夸他。】
【唔……这是两码事。】喻凛说着,突然就笑了起来,【静坐这个事,就交给你吧。】
“云宿”:【?】
喻凛仿着燕渡山方才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修道之路艰难,等我离开后,说不定你就能重掌这具身体,到时候与天争命,没点本事怎么行?】
【况且我这人没什么雄心壮志,就算让我静坐上一百年,也参悟不出东西来的。】
“云宿”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轻松与随意,很快,他便重新接管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在殿外雪中寻了个灵气富裕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按照心法的指引开始静坐参悟。
四周的灵气向他周身汇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接在云宿身体上的感官仍在,喻凛的意识中的那片黑暗意外的温暖,寂静隔绝了一切喧嚣的风雪声。
他本来还想喊007出来陪他玩上一会,但在这样安静的气氛里,世界都变得遥远又模糊。
他索性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陷入梦乡。
雪依旧在下,飘飘洒洒,覆盖了整座浮雪殿。
只是喻凛与“云宿”并不知道,殿内的燕渡山视线越过窗棂,目光静静地落在静坐中的“云宿”身上。
然后,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
在思雾的设定里,《惊雪》中的云宿天资聪颖,半年结丹。然而因为路椎的出现,他被迫走了许多弯路,被彻头彻尾地养成了一个“伤仲永”式的平庸妖修,最后好不容易结出了妖丹,也只是为路椎夺取他气运的任务作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