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府那边还需要看顾,梁逸待到了午时便匆匆离去。
云宿见喻凛醒来,便再次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了他。
【先前听他提起南疆,你似乎很感兴趣。】喻凛漫不经心地说道。
云宿说:【我出生于西北雪域,万相宗的景色在我眼中已是与众不同,更不用说是南边风景。上辈子游历时未顾得上沿路风景,若是有朝剑成,大概会想再去走上一遭。】
喻凛轻快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话。
云宿见着他大步进了浮雪殿,四下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在亭子里观书的燕渡山,然后化作雪豹原形扑进他的怀里,顺势那么一滚,在他的大腿上安了家。
燕渡山目不转睛,但却分出了一只手在他柔软的耳朵上捏了捏。
“我突然有个主意。”喻凛的尾巴尖从燕渡山的胸前晃了上去,“啪嗒”一下挡住了书上的文字。
燕渡山问:“什么?”
“寒江春屿里待着无聊,不如我们下山玩玩,看看世间的风景如何?”
燕渡山听罢,眉头微微一挑,似是有些意外,但随即点了点头:“好。”
他本不喜离开宗门,但此刻既然喻凛提了,他也愿意陪他四处走走。
择日不如撞日,燕渡山当即给萧靖岚传音一道说明原委,收拾了行装,封了寒江春屿,御剑离开了万相宗。
他们一路南下,行至南疆,徜徉在绵延的翠绿林海间。晨曦穿过茂盛的树叶洒下点点金光,喻凛在林间轻巧地穿行,如同一只灵动的鹿,时不时地还折下了细长的竹叶,笨拙地折成各式的小玩意儿。燕渡山在一旁看着他,嘴角难得地挂上了一丝浅笑。
再往东行,又来到了繁华的江南水乡。喻凛化了身形,变作了识海中的那副黑发黑眸的凡人模样,意兴盎然地抓着燕渡山走过水乡的每处小巷、古桥与茶馆。
他们在湖面泛舟,荡漾的水波映照着岸边的灯火阑珊,星星点点的花灯从船边擦过,似是天幕上的无数星子。那夜,在凡间的客栈中,燕渡山难得放松了心情,与喻凛共饮了一壶当地名酿。
谁曾想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是位一杯倒,一口酒下肚,微醺的眼比窗外月下的水光还要潋滟三分。燕渡山看着他半倚在窗台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窗上的铃铛,宽大的袖子滑落,暴露在外的手臂好似白玉,不由地也有些醉了。
于是他的识海的凉亭中添了个一模一样的银铃,叮叮当当地晃了一整夜。
至于那剩下的酒,被抛在房中的云宿喝了个干净。
他们又接着北上,行过了山川河流,看尽了世间百态。喻凛有时懒得动手,便主动下线让云宿上号,美其名曰考验他的剑法。
除水患、斩妖邪,不让尘沉寂百年再次扬名,这一回却是带着云宿的名字。
最后,他们穿过了茫茫的大漠孤烟、行过落日长河,进入白皑皑的雪域。两人御剑而上,雪峰之巅风雪呼啸,银装素裹的天地宛若仙境。喻凛在云宿的教唆下从雪坡上急速跑下,不多时就撞进了山下的岩羊群里,和这群美味的储备粮滚作了一团。而燕渡山只是静静地站在了高处,等他玩累了化出人形,便轻盈地一跃而下,弯腰替他抚去衣上雪花。
雪域的夜晚澄澈又宁静。头顶璀璨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墨蓝色的天幕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无数闪烁的星子汇聚成了浩瀚的河流。喻凛躺在雪中,耳边只有喧嚣的风声与燕渡山的呼吸,整个人都好似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突然归乡,连躁动的魂灵都有了去处。
喻凛把时间计算得明明白白,等到游历结束回万相宗时,正好赶上了宗门大比。
万相宗的宗门大比总共分三回,第一回十人混战,各组选其一进入第二回比试。二三回合皆是两两对战,以抽签定对手,最后角逐出前三甲登宗门凌云榜。
混战是喻凛的强项,他们那组开场还没半个时辰便有了结果。等到后面两轮,他便全权交给了云宿。
这毕竟也是他的成名之路,上辈子未曾走过的,这辈子喻凛愿意替他补全。
大半年的游历下来,在两位老师的双重调教之下,云宿的剑法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他在对手身侧游走如风,剑法灵力又潇洒,仿佛将游历时所见的万顷松涛与流水、百代风雪与山峦都融入了自己的剑意之中。
最后一轮,云宿遇上了方才击败那位萧大师兄的季别风。外门演武场的比试尚还历历在目,他与季别风谁都没有懈怠轻敌。
剑光交织,剑气激荡,台下观战的弟子无不屏气凝神。楼阁上的萧靖岚一边斟茶,一边暗戳戳地瞟向不动如山的燕渡山,耳边还回荡着闻楚青方才的那声“铁树开花”,一时之间大脑运作得比台下的光影还要凌乱。
“破军觉得,谁会赢?”
燕渡山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虽未做言语,但答案已经藏在了眼神里。
“最后一剑,是我自己所创,还未有名字。”云宿同季别风拉开了距离,手中挽过一个漂亮的剑花。
剑起时,似有万千霞光乍现,柔和的春风撕开寂静的虚空。不让尘争鸣作响,无数剑影飞舞,一时间,万相宗各处诸岛的山林都在应和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漫天山花汇聚而来,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燕渡山收徒时,送了喻凛霜寒一剑,从此寒江春屿再不见春日,只剩下终年不化的银粟。
如今,他以春风繁花相赠。也算是拜谢二人一场。
随着云宿最后一剑收势,场上风声骤停,万千山花飘落而下,四周一片寂静。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响彻云霄,季别风落败,云宿荣登凌云榜第一。
喻凛抬手接下一片飘落的花瓣,用指腹捻开,红艳的汁染上他的手,他轻笑一声,望向高阁中走出的燕渡山,眨了眨眼,无声地张合了唇,问道:“如何?”
燕渡山扯了扯嘴角,眼中似乎坠了一片莹莹的光。
“很好。”他也无声回道。
【自是花中第一流。这一剑,倒是应景。】喻凛说道,【你要是没想出名字,不如我来起个?】
云宿说道:【本来就是留着,想问问你的意见。】
喻凛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叫春相吧。】
【好。】云宿顿了顿,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语气忽然沉了下来,【……谢谢你,若是可以,也帮我谢谢他。】
喻凛也觉察到了身上微妙的变化,看来是那位在外监控的燕小姐终于心满意足,舍得放他离开了。
【要走了吗?】云宿又问。
【嗯。】喻凛应了一声。
云宿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只是即使在心中反复琢磨了万千遍,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难掩心尖酸涩。
但他并没有挽留什么,只是说道:【山水有相逢,善自珍重。】
喻凛倒还是第一次和旁人经历这般的离别,正思考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云宿,好歹对方也是他和燕渡山养出的徒弟,和自家崽也差不了多少。
便又听云宿说道:【我日前……写了一封信。你当时说那人正受牢狱之灾,若有机会,希望能把这封信交给她。】
喻凛答应:【好。】
第130章
喻凛的意识从世界抽离, 仿若一场春风过境,却什么也没有留下。好似那段与旁人共用一具身体的日子,只是云宿的错觉, 算不得真。
半个时辰后,云宿回到了寒江春屿。
浮雪殿外的鹅绒细雪纷纷扬扬,天地一白, 廊桥与凉亭结满了银霜。
燕渡山站在亭柱前,抬头静静地望着院里最粗壮的那棵桃树,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宿在远处站定,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他, 就见燕渡山缓缓地偏过头来。
“回来了?”
陌生的语气、陌生的神态,虽然眼中仍是一片静默的霜雪, 却与从前的那位师尊不太相同。
云宿快步上前作揖,喊道:“师父。”
燕渡山垂眸,淡淡地扫过他的银发蓝眸,又落到他腰间悬的那柄剑上。
“我曾经以为剑道漫长,注定孤身无挂。后来闻楚青为我算过一卦, 说我命中该有一个徒弟, 于是我去了雪域。”燕渡山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命数。”
云宿说道:“当年多亏师父点化, 我才能化为人形。后来我出雪域, 也是为了寻师父报恩。”
燕渡山说:“只是近来有些事情记不太清了,今日尤其如此。大抵就好似做了一场梦, 现在突然醒了。”
云宿似有所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却见燕渡山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拍, 说道:“你如今夺了凌云榜首,往后来挑战的人只多不少。我依稀记得那日江南的酒很是不错, 你若无事,便再陪我离宗走上一遭吧。”
云宿笑道:“师父怎么知道我也想喝那里的酒了?”
燕渡山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远处,万相宗的诸岛群山在日光下更显得几分壮阔威严,寒江春屿笼罩在皑皑白雪与薄雾浓云之下,山外厚重的钟声响起,群鸟惊飞。
漫长的旧日结束,云宿要重新开始琢磨与这位新师父的相处方式。
当然,燕渡山也是如此。
而离开这个世界的喻凛,正瘫倒在中转站的懒人沙发上大快朵颐。
许久未见的中转站焕然一新,平白地多了许多新奇的家具,堪比熊猫中心的玩具丰容。
喻凛还没来得及研究清楚每个家具的作用,鼻子就率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香,混杂着各式香料的馥郁气息,间或还夹杂着几丝甜香,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得直乱窜。
匆匆循着香味的源头找去,露台上的藤椅换成了趴趴熊、趴趴狗、趴趴企鹅懒人沙发,木桌上还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正中央是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全鸡,外皮泛着诱人的光泽。旁边,醇厚的酱汁包裹着色泽红亮的排骨,清蒸螃蟹溢出了黄,油焖大虾的肉质饱满紧实,垒了好几层的松软蛋糕堆叠成了塔,丝丝缕缕的香草气息扑面而来。
在应羡那个世界时,因为身体的关系,喻凛就很少摄入这些高油高糖高热量的垃圾食品了,而云宿那个世界生产力不足,更是没机会吃到这些东西。
连蛋糕上的装饰苹果都被他咬得咔嚓咔嚓响。
【这是金主妈妈给你准备的。】007适时地提醒道,【据我的同事说,她对你在这个世界的表现很满意。】
喻凛刚一口闷下一个蛋挞,正被噎得说不上话来,好不容易就了口果汁把东西咽下,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便道:【但我做那些,不是为了让她满意的。】
他做的只是他想做的。他看不爽路椎,所以戏弄他。他厌恶445,所以会亲手杀他。他想看云宿登程大道、万世扬名,所以拉他入伙,圆了他的心愿,为他夺不让尘,让梁逸与他交游。
燕予京的情绪阈值固然是通关世界的标准,但喻凛行事并不是以迎合她为目的。
【……我知道。】007说,【她也明白,但她很感谢你,圆了她与李云素的梦。】
提到燕予京与李云素,喻凛这才将注意力从眼前山似的食物里分出一点,说道:【云宿有一封信,是给李云素的,你帮我想个办法,交给燕予京吧。】
007犹豫了一会,还是应了下来。
【……唔,你那有李云宿被抄袭的那本小说吗?】喻凛又问。
007说:【有,你想看吗?】
喻凛说:【不知道你要去多久,我一个人吃东西有些无聊,你把那本小说传进来,我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我试试能不能把整个网站发送进来。】
007话刚说完,喻凛手边就凭空多出了一个智能终端。终端的外形和应羡的那款很是相像,喻凛随手唤出AI助手,把终端里仅有的那个阅读页面切换到了朗读模式。
这个AI的声线是谁设定的,带了些冷调的性感,介于林鹤与燕渡山之间。只不过听着这样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读起那些情情爱爱的词句多少还是有些出戏,刚开头,喻凛就没忍住笑了好几次。
但实话实说,李云素的这本小说,确实写得引人入胜。似乎曾经登上过网站的新秀榜第一,红极一时,但这本书后,她因现实工作繁忙再没有产出,一直到被思雾抄袭。
小说的故事其实很简单,社畜受饱经上司压榨,忍无可忍辞职,待业一周后深觉生活无趣,于是踏上了一条西行之路,碰巧结识了与他同样前来散心的歌手攻。从飞机上巧妙的误会开始,到后来两人结伴驱车同游,他们经过凉风呼啸的青海湖,走过漫天风沙的莫高窟,在鸣沙山山顶看月,在祁连草原跑马对酒,在中山桥下喝茶。
这些景色均不属于喻凛存在的那个世界,或者它们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已成了历史。李云素硕士时的研究方向是地球史与数字孪生,他们的团队曾依照现有的数据文献资料复刻出城市的数字模型,但毕竟仅供内部参考,并没有公开投入使用。
所以李云素笔下的大漠、石窟、草原、河流栩栩如生,但未曾亲眼见过这些景象的思雾只能拾人牙慧,她模仿着李云素的文字,将那些地方移花接木到了现实世界,却处处都显得格格不入。
李云素很擅长写人物之间的暧昧互动,每每落笔,读者的情绪都被调动,随着二人的拉扯抓心挠肝。而思雾笔下,便只剩下了味同嚼蜡的工业糖精。
小说最后一次更新是在两年前,正好是思雾发出《抢夺主角气运后》的那天。
那个章节中只有寥寥几字:若无人能允我公道,我便自己来拿。
而评论下思雾的粉丝与她的粉丝吵作一团,至今未能停止。
也不知道她看见云宿的那封信后,会是什么反应。
喻凛撕下一块鸡腿肉,暗自想道。
联盟第一监狱里。
燕予京一接到林七委托顾云深交付的那封信件后,便马不停蹄地上传了探视申请,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就匆匆赶了过来。
坐在玻璃窗后的李云素清减了许多,但脸色看着却比从前好上不少。自思雾那事过后,她总是面容憔悴,整个人瘦得像片纸,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阿予。”见到她,李云素的眼睛都亮了不少,她迫不及待地前倾着身子,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燕予京努力挤出一个笑,扬了扬手里的信件,说道:“我是来替人送信的。”
“啊……”李云素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是思考外面还有谁会惦记着她,还是在疑惑到了这个年代,谁会大费周折地手写这么一封信。
“你自己看吧……我想,你应该会高兴的。”
信件已经经过检查,燕予京顺利地交到她的手里。
李云素好奇地抖落出折了又折的信纸,见燕予京这么郑重其事,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捏着信的手指微微颤抖,上面的文字却不像她想的那般,居然是用毛笔写就的簪花小楷,落笔细腻,赏心悦目。
“李云素亲启: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李云素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字字句句,才读了开头,眼眶就在刹那间温热,忍不住掉下了泪来。
曾经经历的种种委屈、寸寸不甘,都在此刻化为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哽咽。
她那夜捅下十七刀时没有分毫犹豫,刀刀心狠手辣,可手刃仇人之后是畅快、是空虚,她被偷走的孩子永远刻上思雾的名字,此后每有人提起她们其中一位,便会有人想到另一位的存在。
像是刮不尽的沉疴旧疾,杀不尽的滔天蝗虫。
她是那样喜欢那个故事,喜欢到会为了一个字句辗转反侧,为了一个情节彻夜难眠。她写笔下的人物冲破桎梏,在自由的天空下徜徉,她赋予他们最美好的祝愿,成为她想成为却没能成为的人。无数读者被她的故事吸引,鲜花与掌声接踵而来,却有腌臜的强盗偏要蛮横占有。
她愤怒过、悲哀过、自责过,维权的半年间她无数次在深夜惊醒,不明白她和温如梦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直到看到了《抢夺主角气运后》。
惊雪、惊雪,不就是她的续兰川写给舒霁的那首歌吗?
李云素轻柔地触碰上信上的每一寸字句,问道:“……是他吗?”
燕予京点了点头:“你知道,顾云深卷了我和上将不少投资,在搞一个项目。我把那本书塞给了他,那个任务者做得很好,他们一起杀了445,杀了路椎,云宿拜了燕渡山为师,拿了不让尘,结交了梁逸,最后一剑桃花春相,登了凌云榜首。”
李云素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盈盈的目光停落在信的末尾——
“……他人所作之恶,不应伤怀。惟愿长风相伴,笔耕不辍……”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泪水再次不由自主地盈满,微微颤抖的双唇想要勾勒出一个笑,却再次被奔涌而出的泪水打乱。她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滚落,却又强忍住不想让它们浸透云宿的字迹。
也许他的续兰川和舒霁,也会像云宿那般,在她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作为两个完整独立的灵魂活下去。
“代我谢谢他。”
喻凛炫完了桌上的所有食物后, 接受了传送。
睁开眼时,四周格外寂静,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穿行。
漆黑的夜空布满浓厚的阴云, 无星无月。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味,混合着焦土和枯萎植物的气息。
他坐在半塌的建筑物顶端,抬眼望去, 一座城市废墟笼罩在压抑的夜幕之下,曾经繁华的街道只剩下断壁残垣, 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悉数破碎,钢筋和混凝土的残骸横七竖八地铺满街面, 几辆废旧的车在破败的马路上连环相撞,仅剩的车骨架上爬满了青苔和干枯的植物根须, 像是自然吞噬的痕迹。
旁边的破损的墙面被稀疏的藤蔓与苔藓遮掩。那藤蔓爬得诡异,好似蛇缠。混凝土墙的另一侧依稀传来跳跃的火光,喻凛还没来得及查看,耳边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来人的脚步压得很轻,像是怕会惊扰什么。喻凛故作不知地没有反应, 脑袋里却先阻止了007传送世界线的请求。
他想先看看来的是谁。
那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轻手轻脚地在喻凛的身边坐下。他的身上沾染了一些浅淡清新的香,像是绿茶与茉莉、玫瑰之类的花混合的味道, 喻凛闻得鼻子发痒, 没忍住抬手搓了搓,才偏过头看去。
“这里的夜晚真令人不安, 望着这片黑洞洞的街道,好像总感觉会突然窜出一只变异生物, 想想都令人害怕。”他的音色清澈细腻,微微带了一丝软糯, 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精心斟酌,“如果我像你一样,是个哨兵就好了,这样胆子可能会大一点。”
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单薄,被夜里的凉风一吹,清瘦的身板楚楚可怜地瑟缩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往喻凛这边挨了挨。
喻凛忍住把他推开的冲动,问道:【不过可以先告诉他是谁。】
【这个世界的主角,林谦。】
林谦的脖子上不知挂了什么,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喻凛借着这片荧光瞧清了他的脸,他生得白净,面部的线条很柔和,介于少年与成女之间。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这般压着眼皮看人时,总是显得有几分可怜。
“你身上好热,因为是动物系的特殊种吗?”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喻凛的皮肉上,手指状似无意地触碰到喻凛的手臂。
哨兵、动物系,都是令喻凛陌生的词汇。他因为没来得及接收世界线,还不太能理清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在镇海禅林寺被白毛鼠精撩拨的孙悟空,哪哪都觉得不自在。
“可能。”喻凛随口回答。
“自全球异变后,夜晚总是这么冷。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就算是待在城镇里,夜里也时时冷醒。”林谦不被他的冷淡所扰,依旧我行我素地继续说道,“季楚,之前还没问过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喻凛说道:“忘了。”
林谦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空旷的地方过夜,怕晚上睡不安稳……你身上暖和,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林谦轻声请求着,望向喻凛的眼中满是期待,他的上身微微靠了上来,似乎有带了点暧昧的挑逗意味。
同时到来的,还有一缕柔软的精神力,试探地在喻凛的精神领域上触碰了一下,像是无形的撩拨。
喻凛冷漠地把着这缕精神力挡了回去。
“只是睡在一起吗?”喻凛戏谑地说着,目光平静地停留在林谦的身上。
林谦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白皙的脸上登时生出了两坨红晕,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你、你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怕冷……昱哥又不喜欢和别人亲近……所以才来找你的。”
“而且你今天救过我们的命……我那时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只蜥蜴的嘴里……你的翅膀太漂亮了……我忍不住,才想和你说过话。”
喻凛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可落在林谦的眼里,却像是鼓励他继续深入的无声回应。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状似无意地吐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倾身撞上了喻凛的肩膀。这种似有若无的触感,像是在试探喻凛的底线,盯着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辜又期待的恳切神情,配上他一张又嫩又乖的脸,放在大部分色中饿鬼的身上大概也能无往不利。
但很可惜,喻凛自觉是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和这位主角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这夜黑风高的,他这么鬼鬼祟祟地凑到他的身边又摸又贴是安的什么心思。
他只知道,林谦不是他等的那个人。
于是喻凛与他拉开了距离,正要起身,一股强烈的精神压迫从黑暗中传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
“你们在干什么?”
冷冽的声音落入喻凛的耳中,他的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
林谦和喻凛同时转头,只见说话的那人站在不远处,明明灭灭的火堆在他身后跳跃,平白地为那张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阴沉的色彩。
林谦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慌忙地从喻凛的身边退开,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声音急切地说道:“昱哥,你怎么醒了啊?我森*晚*整*理睡不着,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你睡着了又不能和我聊天,只好来找齐楚说说话。”
被叫作“昱哥”的男人没有回应,视线却从他那转移到了喻凛的身上,他的眼中无波无澜,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因为我实在太冷了,所以说着说着,就没忍住往季楚那靠近了一点。”
“他说夜里风大,他冷,还害怕,想和我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