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抑制剂,毫不客气地往自己的胳膊上扎下。
他的肌肉轻微的凌乱战栗着,握着抑制剂的手却稳当得很。细汗顺着额间流过精雕细琢的眉眼,坠在纤长的睫毛上颤了又颤。
“……”他张了张嘴,泄出含糊又低沉的一声,不知道是在喊谁的名字,“快点结束吧……”
一盒十支的抑制剂,已经用了一半。
alpha的体质如此,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热潮总是来得又快又猛,烦人得紧。
待平复了心跳和呼吸,林鹤进浴室洗了个澡,才找了一件冲锋衣换上,下了楼。
沙发上的喻凛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到他从楼梯上下来,颇为怨念地望了一眼。
黑亮的眼眸仿佛和梦中重合,但又有着天壤之别。
林鹤无视了他眼里的指责与申讨,说了句“走吧”,转身就要去拿车钥匙。
却不想,一道温热的气息袭来,喻凛不知什么时候移步至他的身后,指尖轻悄悄地在他的后颈上一勾,几乎是贴着敏感的腺体擦过——
只是为了森*晚*整*理接下发尾的一滴水珠。
“我在楼下等了这么久,你居然在洗澡?”喻凛搓开指尖地水珠,疑惑不解地问,“可这是白天,你洗什么澡哎,哥?”
“……”
林鹤粗暴地抓过鞋帽架上的一顶帽子,抿着嘴往喻凛脑袋上一扯一套,宽大的毛线帽遮挡住了喻凛的眼睛。
“哥?哥!”他咋咋呼呼地想要伸手去调,就被林鹤眼疾手快地控制住了手腕。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喻凛奇怪地问道。
007不咸不淡地说:【大概是你一本正经戳破他秘密的行为让他恼羞成怒了。】
喻凛:【……我做什么了?】
林鹤把他整个人调转了一个方位,径直朝门外推。
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叫了,今天早餐想吃什么?”
“生煎!”喻凛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被转一下开了。
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山巅白雪之上。雪橇从被磨得光溜溜的大道上飞下,扬起的像是蛋糕上的糖霜,轻柔细腻的雪末在太阳的折射下又如同铺开的一片金色的纱。
喻凛穿了一身白,下了车后活像个撒了绳的萨摩耶,直往雪地里窜。光裸的手指捞起了一捧雪,刚把鼻尖凑上去,就听见林鹤喊了一声:“不许吃。”
倒也没有想吃。
喻凛悻悻地把雪往地上一洒,就被林鹤提溜进滑雪屋让人穿戴装备。
工作人员是个女孩,瞧着年纪不大,娇娇小小的一个,还没到喻凛的耳朵。后者在她的指挥下一板一眼地套着护具,像极了一个任凭摆弄的娃娃。
“你们是情侣吗?”女工作员状似无意地问。
毕竟是领养来的哥哥,林鹤和林昼的脸没一分相像,前者是天上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皎皎明月,后者则是纯情无害的邻家弟弟。
喻凛:“是兄弟。”
女工作员有些遗憾地“哎”了一声,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又问:“第一次来吗?”
喻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要其他样式的护具吗,我们这里还有粉色绿色的乌龟坐垫,很可爱的——”
喻凛刚想摇头,林鹤就说道:“给他来一副。”
喻凛:“?”
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喻凛甩着屁股后的乌龟尾巴,不经意间撞上了林鹤似笑非笑的眼眸,总觉得他在故意下套看自己笑话。
喻凛抬手就要把它解开,有这么一个东西挂在屁股后面着实有碍观瞻,还影响他的发挥。
才扯开腰上的扣子,林鹤就抓着两边又给他扣了回去:“带着吧,以你那喜欢乱来的性子,别又摔坏了。”
甚至还把活动扣系紧了一些。
“不会摔的。”喻凛正色道。话落,为了向林鹤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他还试着往前动了一步。
但喻凛毕竟刚才接触这项运动,连基本动作要领都没掌握,若不是林鹤及时抬手扶住,他差点就要摔个底朝天。
“嗤——”旁边路过的初中生轻蔑地一笑,当即就越过喻凛从坡上跳下,表演了一个极其顺滑的八字刻滑。
喻凛观察着他全身肌肉的走势,包括重心变幻,和压弯弧度,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是不是在挑衅我?”
初中生临了到了坡下,还要回身张望他们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臀。
“看来是了。”
林鹤暗道不对,抬起的手抓了个空,喻凛甚至都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直直从坡上跳下——
他完美地复刻了那个初中生的滑雪姿势。
明明刚才连走也走不稳,真不知道是什么惊人的运动天赋。
林鹤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跟了上去,以免他一个人在下面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果不其然,他滑倒一半,就看见喻凛以同样的姿势,扫了扫屁股后的乌龟上的雪。
那个初中生气鼓鼓地走了。
林鹤轻笑一声,操控着板滑至喻凛身侧。见他来了,后者又挪动着板凑上来想要讨夸。
可没挪几下,这回真摔了个底朝天。
林鹤:“……”
等他把喻凛从雪里扶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乱糟糟的一团,头发里、睫毛上,还有鼻尖都沾着绵软的雪屑,像个刚做好的糯米糍。
林鹤忍俊不禁替他揩走鼻尖的雪,触碰到睫毛时感觉到喻凛敏感地抖了一下,鸦羽似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抖,好似一根羽毛来回挠着心。
林鹤清了清声:“还有什么要反驳的话吗?”
喻凛瘫着腿坐下,乖巧地摇了摇头。
“我去买瓶水,等会来教你。”林鹤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别乱跑。”
喻凛连应两声,推着腿弯里的雪揉出了一个球。
“怎么,在想什么?”
“我在想,下次可以带谢知让来。”这样又可以教会他一个能在许泽安面前装逼的新技能,还能趁势再刷一点路人的深情值,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林鹤眼神一暗,手顺着喻凛的耳廓滑下,捏住了他柔软的耳垂。
“和我,两个人,不好吗?”
喻凛仰起头,直勾勾地望着他。
指尖上的触感柔软温热,像是捏了一颗软糖。林鹤不由有些眷恋,但又要强行克制下心里那些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
见喻凛没打算回答,他微微的松了手指,想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地收手离开。
却不想,还未等他的指尖回撤,喻凛便哀怨地说道:“可你今天早上不也为了别的omega把我赶出去了吗?”
路过的一对小姐妹听了一耳朵,嫌弃地“啧啧”两声,一人赏了林鹤一个“大猪蹄子”的申讨眼神。
“白瞎了这么帅的脸。”
“都说了长成这样的肯定不是好人,可恶的alpha脚踏两条船。”
林鹤:“……我什么时候为了omega赶你了。”
喻凛疑惑:“不是omega吗?那你梦到的是beta还是alpha?”
林鹤:“……”
【哇,想不到我哥还蛮特立独行的,居然好这口。】
林鹤心中柔软的春风都要在顷刻间化作冷漠的霜雪,他甚至还想再把喻凛埋回雪地一趟让他明白什么是兄友弟恭人心险恶。
“我看你是想挨打。”林鹤掐了一把喻凛的耳垂,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在滑雪服上蹭了一下。
喻凛被他的手指冰到,瑟缩了一下脖子,柔软的发尾蹭过林鹤的指节,看过来的抱怨目光里好似浸着一汪清泉,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半晌后,林鹤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地人也不走了,在喻凛身旁坐下:“梦到的不是omega,只是一个……很早之前的朋友。”
语气里竟意外地带着几分温柔,喻凛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好像是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啊……”喻凛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声,“所以你梦到他,是因为……想给我找嫂子了吗,哥你喜……”
林鹤捂上了他的嘴,止住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喻凛闷闷地“唔”了两声,温热的呼吸撞在他的手心里,湿了一大片。
“不是。”林鹤敛眉,沉声说道,“太久了,他估计早就不记得了。”
“为什么?”
林鹤撩起眼皮,侧目注视着喻凛白净的脸,思绪好像一下子飘去了远方。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因为他的世界很小,大多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喻凛又开始疑惑了。只是比起梦到omega,这个人的存在让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喻凛想,以他的脑子好像不足以处理这样复杂的情感。
不过喻凛的理念向来是想不通的事就不用想了,他拨开林鹤的手,踩稳单板跳起,企鹅似地蹭走了。
“去哪?”林鹤蜷起手指,收拢住掌心残留的余温,瞧着他一路扭胯带雪花地吭哧吭哧挪了两三米,险些被逗笑了。
喻凛脚下转刃,掀起了大片的雪雾,细末的雪飘上了他的肩:“给你留点私人空间想嫂子,我要去滑雪了。”
林鹤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甚至闪过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诧然。
林鹤起身:“别跑太远,我过会来找你。”
喻凛没有理会,滑雪板在雪地上划开一道深痕。
但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林鹤买完水回来,喻凛已经粗略观察了四五个人的滑雪姿势,无师自通地会学了所有基础技巧。
他自雪坡滑下,好似一阵清风掠过原野,常年被束缚的笼鸟终于挣脱锁链,张开翅膀越向自由的原野。
“y……林昼。”林鹤犹豫了一会,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喻凛过弯时倾身蹲下,厚实地手套在雪地里掬了一捧雪,在经过林鹤时直直向他撒来。
这样快的速度之下,一切多余的动作都会成为附加的危险。
果不其然,林鹤看着喻凛整个人一晃,着急地上前想要搀扶,但又怕靠得太近会影响到他的发挥。
喻凛的滑雪板在雪地上刻下两道交叉的划痕,他往前扑腾侧两下,以一种飞鸟投林的姿势撞进了林鹤的怀里。
来自alpha身上的清冽雪松香萦绕在鼻息间。
喻凛埋头猛吸了一口,说:“这里的alpha不好玩,都滑不过我。”
林鹤胡乱捏了一把他屁股后的乌龟坐垫,克制地把人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
“那我陪你?”
喻凛点了点头。
远处雾凇高耸,雪粉纷纷扬扬地飘起又洒落,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喻凛不一会就被林鹤甩在身后,他撇了撇嘴,不甘示弱地下压加速跟上。
林鹤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隔了一层雪镜遮挡,喻凛好似看进了他那双眼睛,却不是清冷的,像是带了点暖意。
喻凛无端感到了一股熟悉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到过同样的眼睛一样。
“林鹤,我们……”他张了张嘴,却喝进了满口的风雪。
从滑雪场下来,林鹤带喻凛回了林昼父母家。
林家的宅邸坐落在东城的近郊,沿湖而建,散落在葱茏树木的掩映之中。
喻凛下了车,杏眼溜溜地转着,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院内婆娑的修竹,还没来得及等林鹤上来,别墅的内门便被打开。
“我的宝贝小昼,妈想死你了——”林昼的母亲瞧着年轻,身上穿着一身米白毛呢斗篷,及腰的大波浪随风晃动,裹挟着玫瑰与茶的淡淡甜香,扑了喻凛满怀。
炙热的吻贴在脸颊,喻凛手足无措,连呼吸都凌乱了起来。他第一次撞见这样的场面,若是遇到其他人或许还能挣扎一下,偏偏林母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
或者说,他好像天生对母亲这个角色有一种陌生感。
只能尴尬地喊了一声:“妈?”
“哎,我的乖宝。”林母把他往怀里又搂紧了一点,喻凛险些都要喘不上起来。
还是停完车的林鹤出现解救了他,一手揽着母亲的肩,一手拽着喻凛的胳膊进了屋子。
林母把喻凛拉到沙发上坐下,扯着他的袖子四下审视,不一会又捧上他的脸细细打量,喻凛就像个任人宰割的乖巧羔羊,呆呆傻傻地任她摆弄,还一边像林鹤发送求救的目光。
然而他的便宜哥哥正在交代阿姨今晚的菜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发出的信号。
“小昼在学校怎么样啊,我每次想给你打电话都被你爸拒绝了,说怕打扰你。有没有遇到喜欢的omega啊?beta和alpha也行,我们家很开放的,只要是你喜欢的……”
“再加一个冒鸭血,林昼……”
林母话说到一半,耳畔敏锐地听到林鹤的菜名,转了话头高声疑惑道:“你弟不是从来不吃辣的吗?”
林鹤一怔,闻言望来的目光也有些闪烁,他虚虚看了喻凛一眼,后者的脸上也浮现了几丝状况外的错愕。
“他最近喜欢上了一个omega,对方特别喜欢吃辣,他为了追人也学着吃了一点。”林鹤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林母狐疑地转向喻凛,他猛地点了三下头:“我喜欢的omega特别爱吃辣。”
林母的表情放松下来,拖着喻凛脸颊的手指轻柔一收,捏着他的脸推出一条细腻的软肉。
“想不到我们小昼还是个情种,那个omega长得怎么样啊?多大了?你们学校的吗?怎么刚才我问的时候都不告诉我。”
【深情值+10,贡献者:林母。】
问题又抛回到喻凛这边,他磕磕绊绊地回忆了一下谢知让的情况,省略了一些细节跟林母说了。
“倒也是个不容易的小孩,你要是真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处处,但要控制好分寸,别到头来把你们两个人都耽搁了。”
喻凛小鸡啄米地继续点头。
但他实在应付不来林母,幸亏林鹤交代完了阿姨就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喻凛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总能巧妙地化解。中途林父从书房出来,话题就逐渐往公司事务上靠拢,林母的视线彻底从喻凛身上转移开。
喻凛在林鹤旁边正襟危坐,像只鹌鹑似的不吭声。
直到阿姨把一盆冒鸭血从厨房里端出,辛辣的味道闯进喻凛的鼻腔,他的眼睛才终于泛出了光。
鸭血嫩滑,饱满的金针菇和豆芽浸泡在色泽鲜明的红汤里,辣椒芝麻被热油滚过,呛人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
鸭血刚放到桌上,喻凛就马不停蹄地拿了筷子从里面捞了一块,塞到嘴里,被烫得呵呵吐气。
林鹤从客厅跟了上来,接了一杯水递到他的嘴边,说:“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林母也心疼地瞧着他被烫红了的唇:“是不是平时你哥工作忙苛待你了,怎么像好久没吃过肉似的?”
鸭血鲜嫩,入口即化,很是入味。
喻凛心满意足地咂咂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指责道:“我哥说月考过后奖励我吃火锅,结果一锅清汤,连点味都没有。”
林鹤冷漠揭穿:“也不知道是谁最后吃得积食,大晚上又进了医院。”
第14章
喻凛吃完饭就拉着林鹤上了楼。他的性格和林昼相差太多,待在楼下难免又要遭到林母的盘问,露出什么马脚。
还好林鹤常年待在国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弟弟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林昼的卧室里有一台switch,很早以前买的,下了不少游戏。喻凛也不管林鹤愿不愿意,强塞了一个手柄到他的怀里,二话不说地打开了里面游戏次数最多的Q版小人大冒险。
喻凛平时对电子产品的依赖程度倒不高,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最喜欢干的也就是操练谢知让和盯着窗外放空,倒还是第一次对游戏机起了兴趣。
然而半小时后,林鹤第五次在喻凛的操作失误下被踹下悬崖时,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全面崩盘。
喻凛甩了甩手腕,抱怨道:“这个游戏机好难用。”
林鹤说:“……这和你的左右不分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喻凛怏怏不服:“明明是你和我没有默契。”
林鹤放下switch,作势起身要走:“……好,怪我。”
但刚动了个腿,就被喻凛扣着手臂用力一抓,强硬地按了回来。
“再来一局,这次不会再踹你了。”
林鹤瞥过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桃花眼中眸光闪动,在一瞬间几乎掀起了无数狂风暴雨,但又安耐着强行压下,悻悻地抬手拨开喻凛的手指——
被一个beta用一只手就控制到动弹不得,说出去似乎有些丢人。
但喻凛的手纹丝不动,还扯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快答应我。”
林鹤只好又跟他重新开了一局,然后又十分没有默契地被他在左右不分里一脚踹下山崖。
喻凛还在给自己找补:“手柄!一定是手柄太老了不太灵光,我很努力了!”
林鹤:“……”你还是努力接受自己是游戏黑洞的事实吧。
喻凛仍不死心地想要拖着他再试一局,话刚开口求了一半,丢在床底下的手机却不适时地响起,急促地像是催命的符咒。
喻凛的手机里几乎没存几个人的电话,更没有会在这个时间点联系他的朋友。他好奇地趴在地上捞出手机一看,竟然是谢知让打来的电话。
谢知让寒假接了一份小学生家教,这个时间点按理来说应该还在工作。
喻凛疑惑地皱了皱眉,在林鹤似有若无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谢知让带着哭腔的焦急嗓音——
谢知让的奶奶摔了。
林鹤把喻凛送到医院的时候,谢知让的奶奶已经送进了急诊抢救室。
谢知让坐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大厅里,灰色的棉袄几乎让他与铁质座椅融为了一体,短短十几分钟里,他的情绪意外地平复了许多,只是看向喻凛的眼中弥漫着通红的血丝。
他张了张嘴,声音已哑了大半。
因为林鹤的帮助,谢知让这几个月待在家里的时间逐渐长了起来,在他的陪伴下奶奶的病情也比以前好上不少,稍微能记得人了。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时,也会在门口的窄道上走走,到天井边上晒晒太阳。
谢知让撞见过几次,最初也没太当回事。
却没想到今天老人家大概是听见楼下熟悉的叫卖声,想起了一些往事,自己一个人就下了楼,可刚没走几步,就因眼花从楼梯上摔下。
还是隔壁邻居听见了声响,出门查看,这才打了急救电话把人送到医院,又通知了谢知让。
喻凛站在谢知让的身边,听着他哽咽又克制的嗓音,微微抬起手在他的脑袋上压了一下。
但如果谢知让此时能够抬起头打量他的眼神,就会发现喻凛的表情没有半分波动,如同一道纹丝不乱的假面,又好似游离尘世外的雪人。
喻凛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至少好像也要表达几分难过,可他的内心空无得过分,好像踩在九霄云层之上,没有半点落地的实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现在情况怎么样?”林鹤冷静的声音唤醒了喻凛茫然的思绪。
谢知让摇了摇头,说:“医生说状况不是很好,最差的情况可能……可能是人醒了,但之后的日子都只能躺在床上,需要别人照顾。”
喻凛想起了这个世界的原本剧情。
可他明明已经断绝了谢知让和许泽安之间的联系,许泽安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再没有在恶劣的好奇心驱使下作弄谢知让,把他关在夜晚的校园里,耽误了他回家的时间。
本以为这样,也能阻断谢知让奶奶的悲苦,改变他之后的人生。
可为什么这件事还是发生了,甚至还提前了两个多月。
那谢知让之后的人生,也会回到原剧情的轨道上吗?
为了巨额的医药费退学,四处奔走打工,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的离世,又在几年后重新遇到许泽安,被他多情霸道的攻势打动,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被占有、被标记。
然后自以为相互付出真心,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他的情人之一,好不容易生起的温情和安全感被悉数击溃,他痛苦煎熬、策划逃离,却在许泽安浪子回头的纠缠下完成了与他的破镜重圆。
喻凛从一开始读到这条世界线上原本的故事时,就没有感觉谢知让有多爱许泽安,虽然他对“爱”的理解浅薄又稀少,但他不觉得谢知让这样的人会爱上一个充满掌控欲的alpha。
谢知让是泥地里长出的野草,他或许懦弱胆小,或许卑微飘摇,但骨子里的那股劲却是支撑他野蛮生长的最大动力,不然也不可能在十八岁的年纪为了生计奔波烦累,却不曾言悔。
许泽安不适合他。
甚至喻凛怀疑,他最后到底是真的爱上了,还是因为在对方的苦苦追求下逐渐疲倦厌烦,自知自己无法逃离,所以不愿再抗争了。
喻凛问他:“你想怎么做。”
如果谢知让此刻尚有理智,认真去思考喻凛的话时,就会觉得他的用词和语气都十分奇怪。
但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已经无力再去琢磨让人的话,只是顺着关键词回答道:“我家……还有几个关系不太近的远房亲戚,我刚刚已经打过电话和他们说了这个事情,不知道能不能筹到一些钱。”
“如果还不够的话,或者情况真的像医生说的那样,离不开人,我就……”谢知让顿了顿,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在和内心做一个无比艰难的拉扯。
“……退学吧。如果一定要有人陪在身边的话,我不想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喻凛直直立在了原地,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林鹤却听到了他微微张合的嘴巴里吐出的呢喃话语,他瓮声瓮气地说道:“……难道还是没有改变吗。”
007:【人各有命,也许这真的就是谢知让的命运,而你的命运就是扮演好陪伴他的深情男配。】
【是吗……】喻凛有些抗拒。
他不喜欢那样的剧情。
即使因为有林鹤的存在,就算走到最后他也不一定会像原剧情那样濒临破产,流落街头,但他就是不喜欢。
林鹤转头扫过喻凛的眉心,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
“也有别的办法。”林鹤的手落在喻凛的头顶上,掌心的温热安抚下他逐渐烦乱的思绪,竟一瞬间让他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什么?”谢知让抬起头,眼睛里的光闪烁了一下。
“林氏旗下有一家疗养院,规模不大,但设施齐全,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人照顾。”林鹤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调阅着下属几天前发送来的文件,“我可以为你申请。”
谢知让一愣,视线僵硬地转向喻凛,眼里又暗了下来:“钱……”
喻凛心道,方法是好方法,但以谢知让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接受他们的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