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旭就这么和林微澜眼对上了眼,猝不及防,几秒之后,他似乎对自己的双眼所见有所怀疑,于是直愣愣地问:“你谁啊?怎么又来了?到底有完没完?”
林微澜前脚刚在后院停好车,他的导师后脚就已经从地下停车场的直升电梯上去了,说要给他的大弟子一个惊喜,起初路过停车场时,他看到这里有卖烤红薯的,他没吃过这东西,于是就吩咐林微澜帮他带一个上去,到时候直接从正门进,还能跟他帅气的大弟子打个招呼。
这下换林微澜不会了。
他没想这么早遇到祝旭的,还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看来祝旭真没骗他。
光真的会自己来啊。
林微澜说不惶恐是假的。
当初自己说走就走,甚至包含了哄骗祝旭的程度在,自己刚到国外时不适应那里的气候,重病了一场,期间还时不时打个喷嚏,咳嗽几声,耳根的烧人程度也不同寻常,就好像有谁在隔着大半个地球纪念他。
可自己分明活得好好的。
那会儿他递交的入学申请刚刚审批通过,那是一所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国际高中,他能临时入学还多亏了祝明月朋友在那边的注资,所以一切手续进展起来还算顺利。
林微澜孤独惯了,他照例没结交什么新朋友,用再冷淡不过的态度屏蔽着来自外界的无用干扰,上课下课都是一个人,只是当他裹着单被在偌大且陌生的宿舍楼摸索,只为找到一杯病期可以喝的热水时,他还是止不住地思念祝旭。
他每打一个喷嚏,都好像是祝旭在骂他。
林微澜,你怎么又病殃殃的,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哥哥啊。
都跟你说了别喝冷水,你怎么不听。
诶,林微澜,你是不是真的离不开我啊。
是真的。
林微澜对着空气回答。
林微澜如此幻想着。
幻想着他喜欢的人,哪怕在骂他的时候也会想着他。
林微澜清楚,自己以前并不是这样一个娇气的人,他是被祝旭惯的。
他开始不适应一个人,不适应耳边没有熟悉的嘘寒问暖声,不适应自己起床后分明准备好了两个人的一切,房间却再也找不到祝旭的身影。
他觉得祝旭是生气了。
不然为什么在梦里见过这么多次面,他就是不肯扭头看自己一眼,而是遥遥走在他伸手也难以触及的区域。
“我说,我知道你和他长得很像,但是你也不要再来烦我了好不好。”祝旭见眼前这人还没有消失,再次小小感慨了下自己的大脑创造力。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医生也说我没问题,我吃得饱穿得暖,你有空还是多去正主面前晃悠吧。”
林微澜的思绪被打断。
祝旭这话说得半是无奈半是厌烦,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怒意。
林微澜猜得一点没错。
祝旭果然气性大得很。
其实林微澜思考过再次和祝旭见面可能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赛场、训练队、深夜的餐馆小摊,甚至是人满为患的大街,林微澜都有自信把人一眼认出来。
回国确实是冲动之下的产物,是一种结局未知的赌博,林微澜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自由了,不再有沉重的过往压着他,他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
他想立刻抛下一切去找祝旭,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地站在对方面前。
然后呢?
林微澜不知道。
飞机冲上云端时,林微澜难得恍惚的大脑才落到实处。
他翻阅着过往一张张聊天截图,喧嚣的高中生活徐徐展开,他觉得热闹,却很难将当时祝旭的身形与现在联系起来。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就好像当时的祝旭可以堂而皇之地偷拍他,然后放在朋友圈向所有人炫耀,而此刻,少年的朋友圈却一片空白,再也看不出任何生动的痕迹。
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久到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重新出现在祝旭面前,对方又会不会接受他。
他只能赌,狼狈打包好颓唐的过去,而唯一的押注是自己。
林微澜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挺自私的,也挺强势。
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不高尚的人。
只是林微澜千想万想,没想到祝旭会给自己找个替身。
刚刚祝旭说“我知道你和他长得像”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是指自己,“他”又是谁?
还有祝旭方才提到了医生。
祝旭去看医生做什么?他哪里不舒服?
这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让林微澜有点慌。
他知道自己确实挺混蛋的,但是祝旭不能不要他。
林微澜僵硬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他尝试将语气尽可能地软下来,让祝旭心疼一下自己,然而还未等他开口,那个卖烤红薯的老奶奶似乎是不想夹在他们两个中间了,推着车准备离开,见林微澜这么高一个人杵在她面前,老奶奶只好拿手拍拍他:“小伙子,让一下。”
这句话过后,祝旭起了很大的反应。
他一把拉住即将离开的人,浑身应激似的抖了抖,却不是因为冬日不留情面的寒风。
他不确定地抬头看眼林微澜,睫毛也跟着视线一起颤了下,随后艰难开口道:“奶奶,您看得到他?”
老奶奶则是一幅活见鬼的样子:“小伙子,你搞什么,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老婆子我又不瞎,咋个会看不到哦。”
“吱呀——”
“吱呀——”
老婆婆和红薯推车渐行渐远,祝旭只感觉手中红薯的温度好像也跟着他们一起消散了,再也起不到暖手的作用。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很是笨拙地后退一步了。
祝旭观测一下这个由自己无意识划分出的安全距离,然后将手中的红薯递给林微澜:“吃吗,我这个给你。”
说完又像是怕林微澜误会,他开口解释道:“她走了可能就不会回来了,我是看你没买到......”
“......”
“我没咬过......”
“......”
“你不要算了。”
正当祝旭耍起了脾气,准备将红薯重新收回来时,林微澜却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然后语气疏离地说了声“多谢”。
祝旭压抑的情绪反复上涌,却又不知道该发泄到哪里,最终他只好无力地垂下手,然后将冷冰冰的爪子重新塞回到上衣口袋。
“你也在这里吃饭?”四目相对下,林微澜发起了现实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话。
“嗯。”祝旭乖乖答。
“包厢号。”
“202。”
林微澜身形微顿一下,然后立刻恢复如初。
“走吧,一起。”
“好。”
两个人的对话就这样止于表面。
祝旭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他想问林微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自己,这些年有没有好好关注他的比赛,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一个人在外边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有......
他还喜欢自己吗。
祝旭问不出口。
前边一串是不知道该不该问,最后一句是不敢问。
林微澜一个人在外边,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自己没有陪着他,对方的离开也多半是家里人的手笔,如果没有祝致理的强迫,林微澜大概压根儿不用承受这些。
他找不到立场去问。
却也不想林微澜喜欢上别人。
包厢就在二楼,说实话,可能直接步行更快一点,放在往日,祝旭可能会为了追求效率去爬楼梯,但今天他不想,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电梯前边,看着两座电梯一座停在“-1层”,一座在“6层”,执拗地等待着。
林微澜也陪着他站在一处,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但此举的意图却是昭然若揭。
他们想要独自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林微澜率先息了声,他将软绵绵的烤红薯掰开一个角:“你先说。”
祝旭:“......”
我说个屁。
终于,在人来人往中,少爷别扭了半天别扭出一句:“红薯甜吗。”
林微澜:“......我还没吃。”
说完他就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甜。”
“哦,”祝旭应了一声,没再答话。
李自在出现的时机很巧妙,两人这个状态祝旭实在觉得憋屈,就在他抬腿出电梯的时候,刚好看到李自在正施展飞扑朝他狂奔而来:“队长啊啊啊啊啊!!!”
祝旭立马望而却步:“你好好说话。”
放在往常,李自在一定会先抱怨几句祝旭对自己的冷漠态度,但今天他似乎看上去真的很急。
“小林哥回来了!你知道吗!小林哥!”
李自在这一嗓子吼的,祝旭感觉自己快聋了。
小屁孩没管祝旭的反应,继续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题:“他当初不告而别,现在居然说回来就回来,你放心,等我见到他,一定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先给他通通来一套,绝对不让他欺负你!”
祝旭的眼神逐渐变得难以描述。
“怎么了队长?”李自在往前走几步,“你是不是伤心了,别怕,经过血与汗的教训,我已经知道他不是个好——”
李自在的话戛然而止。
林微澜捧着半截红薯从电梯缓缓走出:“好?”
“好高骛远的人。”李自在咽咽口水,接着说道,“学成之后一定会回来报效国家的,你看这不就回来了吗。”
祝旭:“......”
他简直信了这人的邪。
“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祝旭沉思几秒,觉得自己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于是背对着林微澜打发道。
林微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原本想试图辩解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便默默走开了,怀里还揣着一颗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这家火锅店老板是张伊娜曾经的学生,据她所说,全北京只有这一家总店,当初开业时为了营造“高级”的噱头,走廊还专门设计成了圆环式,祝旭起初还吐槽过这种反人类的设计,因为他总以为自己鬼打墙了,但现在,为了不和林微澜面对面碰上,他决定破天荒地绕个远路,反正202就在那里,怎么转都能转到的。
他转身走向另一侧,然后顺便问起李自在关于林微澜的事:“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旭明白,刚才要不是他碰巧和林微澜遇到,自己是决计不会发现林微澜回国的,林微澜不想告诉他,他就永远不可能知道。
这就是林微澜一贯的处事风格,哪怕天塌下来了都自己扛着不说,更别提这种小事,他在对方的世界里就仿佛像个门外汉,即便兢兢业业摸索了这么多年,也始终是个没有选择权的被动方。
这次换李自在一言难尽了:“你待会儿进去就知道了。”
祝旭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知道为什么待会儿进去后自己就能得到答案了,他本想着林微澜在,不然就冲动一把,干脆把今天这饭局翘掉,只是林微澜的回答没让他下定决心,对方似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一想到这里,祝旭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又重新翻上来了。
这人搞什么。
他让林微澜去忙林微澜就真去了?
他他妈要是真这么听自己的话,那当年跑什么??
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不是林微澜的第一顺位,祝旭就没由来的心烦。
这种烦躁的感觉持续到他迈入202包厢前,李自在一直踌躇地站在门口,不敢擅自推门进去,祝旭本以为是因为今天在场的人太多,李自在胆子小,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所以这一次,他一如既往地站在了李自在前边。
包厢门被少年干脆利落地推开,当下,四周的交谈声停了一瞬。
今天在座的人确实不少,祝旭搞清楚状况后还小小怀疑了一下自我。
从左到右,依次是传闻中专门从国外飞来中国指导的外援、张伊娜、李健、游泳队的新旧队员、还有一些面熟的管理层。
他机械般地退出去重新确认包厢号,退了好大一步,还差点踩到无辜受累的李自在。
李自在却像是早就猜到他这幅反应了,什么也没敢说,只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下默默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祝旭此刻的气压低得可怕。
他木着脸走到张伊娜旁边,无视最里侧可能留给他的队长空位,专门加了张椅子坐下。
所以,谁能告诉他,自己刚刚才打发走的那个人,为什么现在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属于贵宾席的位子上。
林微澜和祝旭就这样隔着饭桌彼此相望。
人们常说七年之痒。
七年时间,足够林微澜从祝旭身边最亲密的位置边缘化至迷雾尽头。
他们曾经密不可分。
他们如今相顾无言。
好像由最最灿烂阳光的日子,逆流回到了旭日初升的时刻。
太阳出来了。
只是天没有亮。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小情侣互相折磨的把戏罢了,受苦受累(咬牙切齿)
“亲爱的旭!好久不见!”
一声别扭的中文将祝旭的思绪抽离,他循着声音源头看去,这才发现林微澜身侧没有空人的那个位子上坐着一个土匪。
对,就是那种装备齐全到六亲不认的土匪。
祝旭出于礼貌笑了下,但是没有应声,毕竟自己实在认不出这是谁,张伊娜见状连忙出来圆场:“祝旭啊,你快猜猜这是谁?”
......
祝旭感觉自己头顶飞过一片嘎嘎叫的乌鸦。
张伊娜完全可以选择不圆这个场,对面这人帽子口罩墨镜一个不落,甚至连头发颜色都看不真切,首先从国籍就无从辨别,他能猜出来才是见了鬼了。
“好了阿莱克斯,”李健笑着冲对方比出一个摘帽子的手势,“快把你的装备卸下来吧,这样吃饭在中国可不太礼貌。”
“土匪”略带遗憾地将身上的多余装备一件件脱下来递给林微澜,旋即,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从墨镜下显露,阿莱克斯张口道,“我的大弟子,你这样可就太无趣了,”说完他就扭头问林微澜,“林,卸是什么意思?”
阿莱克斯显然没有搞清当下的状况,开局就点了两个最不适合同频出现的人,倒是张伊娜和李健担心场面落得尴尬,一直伙同在场的其余队员不断接几个外国友人的话。
林微澜将阿莱克斯的衣服叠整齐,放在另一侧的空椅子上,他一边应和着师兄师姐和阿莱克斯的引荐,一边分神听着在场所有人的对话,企图从中捕捉到跟祝旭有关的点滴,期间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他本就是不爱交际的性格,现下这种场合则显得更加安静。
饭局刚开始没一会儿,林微澜就注意到游泳队全员插科打诨都很有一套,给他一直十分熟悉的感觉,和当初在南原八中时一样,这些年祝旭依然存在于一个整体氛围非常活跃的团队,有时候玩笑开过头了,祝旭一个眼神就能让罪魁祸首安静下来,然后安安分分继续吃自己的饭。
祝旭依旧是队伍中当之无愧的领导者,依旧站在自己喜欢的游泳赛场,于林微澜而言,这就够了。
其实自从刚才在楼下见到祝旭第一面,林微澜就大致理清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当初从填报大学、确定专业、再到选择导师,林微澜都是没有给自己留第二个储备选项的,长久以来,他都在寻找各种可以顺利抵达祝旭身边的途径,这只是其中最为常规的一条路。
国外的教学模式和国内不一样,升入大学后,在籍学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并将专业二次细分,林微澜也是升入大学后才知道,那一年,他们学院恰好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运动康复大拿被返聘,从之前的国家队退回来搞科研了,他试着去旁听了大拿的几门课,当即决定将运动康复作为自己的主要研究方向,这大拿回归教师身份后本来也没准备再收学生,但由于林微澜的表现实在过于突出和优异,两人在研究领域意外地合拍,大拿这才破例给他个机会。
那位大拿就是阿莱克斯,在全世界体育领域都赫赫有名的顶尖运动康复治疗师。
说来也算环环相扣,林微澜那时下定决心要选阿莱克斯当导师,就是因为他在课堂上分享过的一个案例,林微澜当时只觉得阿莱克斯对于非常规肌肉损伤的康复治疗颇有研究,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对祝旭产生帮助,却没想过所谓案例或许就是由祝旭本人产生的。
一旦过往细节开始浮现,许多细碎的画面就能被重新连接在一起,比如身在国外的阿莱克斯为什么会熟知自己孩子的竞争对手,还毫不吝啬地夸赞对方优秀,为什么中文蹩脚的阿莱克斯却能不偏不倚叫对祝旭的名字,为什么对方大弟子拿到第一名的时间总会不经意间和祝旭的比赛时间重合。
阿莱克斯的主要工作是为产生肌肉损伤的运动员制定合理且有效的运动康复方案,林微澜自然而然地认为他的大弟子也应该是同领域的大拿,只是咖位没有他高。
却没想过治疗对象也可以被包含在内。
或许是因为病患保密原则,阿莱克斯从没有对林微澜提及过祝旭的身份,而林微澜则因为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在外这些年从不敢和祝旭扯上哪怕一点点联系。
就这样兜兜转转这么些年,直到今天,林微澜才发现原来他和祝旭之间只隔了一个阿莱克斯。
8800公里的距离,8个小时的时差,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夜晚,或许祝旭某一阶段的治疗方案也有自己的参与,从某种意义来讲,祝旭这些年的生活,他可能并不算完全缺席。
因为想通了这一点,林微澜焦躁的心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再次被扯入话题中心则是因为导师止不住的夸赞,因为要开车,林微澜今晚没有喝酒,这次跟着阿莱克斯一起回国的人不多,包括他在内也只有四个人,师兄师姐们都是实验室有名的不倒翁,为他挡回去不少场面话,尤其是那位肤色同他接近的新加坡师兄,祖上其实是中国人,在国外时就对他很是照顾,现在酒劲上来了,借着导师引出来的话题,嘴巴更是停不住。
“你们,你们是不知道,”眼瞅着那位师兄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却一点停下来的苗头都没有,他猛地拉开椅子站起来,从自己的座位走到林微澜身边,然后两只手一左一右搭在他肩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对这个中国师弟的炫耀和欣赏,“我这个师弟,牛逼得很,学什么像什么,打我认识他起,做什么都是第一名,要我说他这个脑子就是全能,天生的英才,不管在哪个领域都能搞得有声有色,也就是他自己有追求,为了些谁也不告诉的私人原因,一口气给阿莱克斯写了十几封申请信,不然你们说就这种好苗子,应该早被那群天天算数的老头子们抢走了。”
“什么私人原因?”今晚的饭桌上,祝旭第一次主动和除阿莱克斯以外的人搭话,他定定地看向林微澜,“可以说吗?”
林微澜同样盯着祝旭,几秒后,他主动败下阵来,然后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连嘴角也带着微微的上扬,只是这表情的出现时间有点突兀,把李自在这种神经大条的人都吓了一机灵,他凑近李健,胆战心惊地问:“李指导,要不要我下手为强把他们分开,看着这苗头不太对,要不让他们吃完火锅再动手。”
李健没犹豫,直接给他嘴里塞了个肉夹馍外边的馍,示意对方闭嘴。
“为了一个人。”林微澜面容平静地说,“这答案祝队长还满意吗。”
祝旭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一个表态,几个师兄师姐和阿莱克斯也差点没反应过来,纷纷震惊道:“林,你这就说了??”
林微澜点了下头,深吸一口气道:“因为那个人现在就在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全桌人都不敢动了,生怕下一秒就因为自己吃东西而错过什么世纪新闻。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期待从林微澜嘴里再听到下一步的进展时,只见李自在以一幅光荣赴死的表情站了起来。
全桌人的目光立刻同步转移到了李自在身上,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他就是事件的另一个主角,不料下一秒,李自在闭着眼睛大吼道:“小林哥!我就知道你高中两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没有白唱!爱国是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刻在DNA里的义务和责任,我们要向小林哥学习!学成之后第一时间报效祖国!向祖国母亲报道!”
林微澜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沉默也可以震耳欲聋。
于是在众人膜拜的眼光下,林微澜颇为艰难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晚饭时间,阿莱克斯更是眼含热泪,说原来这些年林微澜一直在厚积薄发,这次同意跟着他一起来中国就是为了报效自己的祖国,这简直太酷,太能展现奥林匹克精神中的民族主义了,他为有林微澜这样的学生而感到骄傲。
之后,在某个杯盏相碰的瞬间,林微澜确信,自己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容,很低,但他还是分辨出来了。
是祝旭。
林微澜紧蹙的眉眼终于缓缓展开。
一年到头统共有四个季节,平均分布在365天,他和祝旭正式相识是在夏末初秋,但他单方面知道祝旭这个人,却是在某个炎热的盛夏。
那个时候他15岁,人生的夏天由一块从天而降的计时器简单宣告开始。
如今他25岁。
十年的时间悄然走过,祝旭此刻的低笑仿佛一把将他拉回了曾经某个心照不宣的时刻。
林微澜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确定,而今他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夏天或许从未结束。
这场饭局结束得有点草率。
阿莱克斯很多年没有来访中国,今晚又执意抓着鸳鸯锅红彤彤的那一半狠吃,几杯小酒下肚之后他便开始觉得浑身火辣辣的,有些飘飘然,李健和张伊娜担心他的身体,便也没抓着对方聊太多正事,只说之后再另择时间开一个详细的线下会,林微澜被师兄师姐们挤着推出门时甚至连手机也没来得及拿,等到了地下停车场后才发现。
其余几人的手机对于中国域内的网络都有连接限制,没有办法下载地图软件,这么多年没回来,北京的发展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林微澜还真没自信凭借过往的经验,载着一车人顺顺利利开回酒店去,更别提他对北京原本就没有多少记忆。
他将几个醉鬼依次在车上安顿好,然后摁了电梯,准备回去取一趟手机,再看看几个师兄师姐有没有落在包厢里的东西。
等了不到一分钟,电梯还没有下来,林微澜有些沉不住气,他直接向安全通道走去,一路小跑着迈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