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不卑不亢,阎鸿昌却仿佛被戳中了什么逆鳞,眉头一皱,猛然出刀发力,一刀背将卢嘉玉拍远,道:“你哥哥死了吧。”
这一招将卢嘉玉打得几乎吐血,他捂住胸口,仍勉强站定,不卑不亢道:“没有尸首,陨日堡内也未曾登记在册。”
阎鸿昌心中之气更盛,眼见又是一刀劈来,却见卢嘉玉站定拱手道:“晚辈认输,前辈再这么打下去,可是有失体面。”
众目睽睽之下,他那一刀便已经有些过了,再这么打下去,必定要说他欺负小辈,无法,阎鸿昌只得收了刀。卢嘉玉则咳嗽了两声下了擂台。
台下众人听不清他们二人在台上说了什么,只见阎鸿昌一招制敌,大声叫好,台上阎鸿昌听着阵阵喝彩之声,不免心高气傲起来,等了一阵,道:“若是无人挑战,便要把这擂台让给下一位了,是吧,宋庄主。”
宋明赫坐在一排掌门中靠左的位置,微微冲阎鸿昌颔首。李长安抱剑站在他旁边,神情仍是淡淡,阎鸿昌扫过李长安眼神,忍不住心道,这人眼里究竟能有谁?
这时,下面有人道:“没人敢迎战了吧,天下第一派的掌门,武功自然也是绝顶的高。”
阎鸿昌听见了这句,呵呵笑了两声,弯腰冲四周行礼,就要走下擂台。
这时,破风声忽至,一只黑色飞镖从远处急促飞来,擦着阎鸿昌低下去的脸侧飞过,最后咚得一声狠狠插在了擂台之后的廊柱上。
这可是武林大会,天下英雄齐聚之地,什么人敢在这种地方放肆?这一飞镖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转眼再一看擂台之上的阎鸿昌,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阎鸿昌脸上一道鲜红的血线,竟是被那飞镖划破了面皮。
李长安眸光忽然暗了一下,心道,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台上,阎鸿昌抹了下自己脸上的血,道:“谁?为何不敢现身?”
这时,姚景曜走近了去看那飞镖,大叫一声,道:“师父!这飞镖上有信!”
说着,将那信件拆了下来,却不敢拆开,只捧着信件等着阎鸿昌走下来。阎鸿昌边走边道:“拆开来,看看什么人敢在这种场合用这种阴毒的招数。”
姚景曜只得把信打开,粗略扫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一片,道:“是……是桃花仙。”
说着,手一抖,抖出了信封里塞着的桃花花瓣。
姚景曜声音倒是不大,但架不住掉出来的桃花瓣铁证如山。
现场瞬时骚乱起来,有说要让桃花仙有来无回的,有说快跑快跑的,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再看归云山庄数人,宋明赫依旧端坐于椅子之上,神色淡淡;倒是李长安再也不是那副与我无关的神色了,而是嘴唇紧抿,握紧了手里的剑。
“大家莫慌。”阎鸿昌作为东道主,只得先安抚人心,转过身道:“信上写了什么?”
姚景曜难言地看阎鸿昌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阎鸿昌道:“让你说便说!你个大男人支支吾吾地干什么?!”
姚景曜只得把手里信件递给阎鸿昌,道:“师父,你自己看吧。”
“如果你是这等胆子,便不用做我徒弟了……”阎鸿昌说着,拆开了信件,话音却猛然一顿,怒火和惊惧一起涌上心头,脸上已经是青白一片了。
下面众人见阎鸿昌看了信件,也没了回音,不禁怀疑这桃花仙是不是有什么阴毒的计划,而阎鸿昌此时瞒着他们不让他们知道,于是嚷道:“桃花仙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为何不念出来!”
“就是!陨日堡好歹为天下第一大派,怎得也你瞒我瞒,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宋明赫也转头道:“阎堡主,信上写的可是什么要紧事?”
李长安则冷冷抬眼,看了阎鸿昌一眼。
眼见群情激愤,局势要控制不住,阎鸿昌只得又把信件递给姚景曜,沉声道:“念。”说罢,沉沉扫了姚景曜一眼。
姚景曜恳求地看向阎鸿昌,见阎鸿昌再不看他,便知这事他是逃不过去了,只能顶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绞尽脑汁,磕磕巴巴道:“呃……今、今武林……”
就在这时,人群中举出了一只手,“且慢!”
那人走出人群,正是刚刚被阎鸿昌打翻的卢嘉玉,阎鸿昌心里一惊,这时卢嘉玉已轻功掠过擂台,道:“我无门无派,这信件交予我念,才最公平,也最真实。”
下面有人迎合道:“对!”
卢嘉玉微微一笑,冲阎鸿昌和姚景曜弯腰行礼,温声道:“得罪。”便伸手,从姚景曜手里抽来信件,大声念了起来。
“七年前各世家门派与桃花谷那一战,都损失惨重。都说那一战桃花谷有天降神兵,但战后搜罗全谷,并未发现神兵半点踪迹。后在桃花谷一幽深山洞中,找到无名尸骨五百具,皆身中噬魂之毒,都死了七年之久。”
刚念了一段,下方已惊叫连连。
“噬魂?”
“噬魂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毒药么!怎么还会存在于世?”
“桃花仙的意思是,七年前那一战,实际上是有人用噬魂栽赃陷害?”
“五百多精兵强将,又吃了噬魂那种药,这已经不能算是伏兵了,就算是天下第一也不一定能挡得住!难道说,当年那一战里死的同胞兄弟,不是死在桃花谷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么?”
疑云密布,坐在高台椅子上的几大掌门表情都不是很好看,此时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埋在桃花谷的伏兵到底是谁的手笔,也不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乱看,只能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目视前方。
李长安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而后竟轻轻笑了出来,像是在庆幸七年前那一战与桃花谷没有关系,也就意味着,谢白衣的死,跟谢夭也没有关系。
只听得卢嘉玉又念道:
“半年前那一战,擅自放箭的十七人,同样身中噬魂,供人驱策调遣,我已尽数斩杀。”
听到此,李长安错愕一瞬。
李长安从一开始就知道谢夭不会故意杀怀竹月,但仍然无法原谅,只因为是他砍伤了怀竹月,而桃花谷人又在此时将箭对准了她。而谢夭毕竟是桃花谷谷主。
李长安心道,原来,那日放箭不是你的命令么?
卢嘉玉又对着那信件念道:
“那日种种,皆为我之过,不为桃花谷之过。”
此话说得不明不白,在场许多人压根没去半年前那一场围剿,所以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而且这句话,就好像是特意为了某一个人而说的。
其他人听不明白,李长安却听明白了。
最后,卢嘉玉从信件里面拿出一明显中了毒的紫黑色骨头,高举起来,心里已是心惊肉跳,就连手都忍不住在颤。
一时间骚乱声更甚,一是因为噬魂再度现世,二是多年前杀害同胞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场下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桃花仙所说到底是真是假,若说是假,那往桃花谷内安排伏兵的事后又诬陷桃花谷的,究竟为谁?
宋明赫紧紧闭上了眼睛,关子轩则拉住李长安手臂,道:“我就说,谢二公子必定是个好人。”
李长安则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紫黑色的骨头,心里默念谢夭的名字。
混乱之中有人感叹道:“千金台还说得到了一个必能搅动风云的宝贝,如今,桃花仙一封信件,这天下便已要大乱喽!”
阎鸿昌伸出双手想让众人安静,道:“诸位且静……”
话还未说完,所有人,包括阎鸿昌自己,都是猛然一静。因为他们都看见了一阵飘落的红雨,桃花仙手持玉白折扇,携红雨而来,稳稳落至擂台中央。
只见谢夭悠悠打开折扇,上面“人间风流”四字甚为显眼,他扫视一圈风景,微笑感叹道:“武林大会,真是热闹,也是好久没来过了。”
见桃花仙如此悠然出现在名门正派武林大会现场,一群人是惊的惊,怕的怕,也有那好事的,涌出一阵狂喜,心道这次武林大会没有白跑一趟。
反观擂台对面几位掌门家主,依旧端坐,但是面容比最开始时要难看得多,也再没人闲聊了。
刚刚那一箭之仇还没报,阎鸿昌怒喝道:“桃花仙,你怎得还敢来!”
谢夭咔嚓一下把折扇一收,奇道:“这不是武林大会么?我好歹也是武林中人,为何不敢来?”
阎鸿昌哼了一声,道:“你何时参加过武林大会?”
谢夭心道,那可真是好多年前了,他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时十五岁,那时便整整赛了三天,前两天全都拔得头筹,最后一天,作死得挑战当时一代剑圣无寒子,堪堪胜了他三剑。如今那无寒子,也早已百年了。
他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道:“那便当作第一次好了。今日当是由掌门家主守擂,诸位可自行挑战,我好歹也是谷主,也算是一代掌门,不知有人挑战否?”说着,微笑着看向擂台下众人。
他看了所有人,就是不看李长安。
李长安也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再不看他。
这时,下面有人道:“我来!”
此一声为燎原的火星,话音刚落,又有人举起手来,转眼间擂台之上已站了四个人,齐齐朝谢夭攻去。
四人围攻之下,谢夭并不反击,甚至剑都没出,只是在四人中间辗转腾挪,步法极为精妙,多人围攻之下仍然显得游刃有余,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但如此一直绕下去,有人便道:“这桃花仙不会只会躲吧?”
这时,桃花枝自袖口滑出,谢夭看准时机,桃花枝轻敲四人肩头,一人不过一下,立刻敲得他们手臂发麻,武器也脱了手,叮叮咣咣掉了一地。
饶是在场众人都是有武学功底的江湖人士,也没反应过谢夭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长安看出,谢夭只有在桃花枝那一点时才用了内力,其余都是仅仅凭着自己身法的巧妙来周旋。他内力需要节省至此么?
四人窘迫地捡起武器,冲谢夭行礼,谢夭微笑着略一点头,这四个人甚至还没下擂台,又有几人冲将上来,将谢夭团团围住,嘴里喝道:“桃花仙,吃我一招!”
如此轮了三四轮,不论是多人包围,还是一人单攻,无论是下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还是江湖上的老前辈,都无一例外地败下阵来,谢夭仍自站在擂台中间,冲众人微笑。
宋明赫长出一口气,五指陡然发力,椅子扶手都被他抓得塌陷下去,正要站起身来纵身前往擂台之上,另一边,阎鸿昌也自要上场。这时,宋明赫只觉得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又压了下去。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李长安道:“师伯,我来。”
说完这句,李长安又淡淡扫了那边阎鸿昌一眼,阎鸿昌被那一眼震慑,竟顿了两秒。
李长安已纵身离开,宋明赫忙道:“长安!不要逞强!”
关子轩也焦急道:“长安师兄!”
两人都知道李长安这些天来深受幻视幻听影响,就算武功再高超,有一瞬间的迟疑那都是致命的事。两人心里都不由得为李长安捏了一把汗。
整个武林大会,李长安没有打过一场,有人说是李长安的武功有水分,不敢真刀真枪地在擂台上比试,也有人说是李长安不屑于与他们这种小虾米比试,要比便比武道巅峰。
但两拨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李长安不会轻易上场,对手必定要是特殊的人。
如今李长安为了桃花仙上了擂台,青云出鞘,剑指洛阳。
台下众人不少都是为了李长安而来,见李长安纵身上了擂台,一时间喝彩声不断。场上两人对招更是让人眼花缭乱,谢夭竟没有再躲,而是刚开始就与李长安拼上了剑招。
两人对招之时,剑气四溢,教人忍不住想要抬手阻挡,这时他们才知道,顶尖高手的比试究竟如何。
咯拉一声,李长安格开谢夭的桃花枝,主动拉进与谢夭的距离,两人僵持不下,李长安皱眉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夭笑道:“李少侠,我说我有话与你说。”
李长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所以呢?”
“可是你不想听,”谢夭哀愁地叹了口气,又淡淡笑道,“所以我只好讲给天下人听,这样,你也能听见了。”
李长安:“……”
今天这一出,只是为了跟我说话么?
好像心尖被刺了一下,微微有些疼和发麻,李长安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手上青云再度发力,僵持被打破,谢夭只能往右后方斜退了两步。
还未喘息,李长安便已提剑再上,剑势迅猛如虹,周遭空气都微微泛着冷气,一击之下,李长安将谢夭再次逼至拐角。
谢夭提剑迎上青云,铮然一声,虎口都被震得微微发麻,心情沉了一瞬,深吸一口气,继而笑道:“长安,不能让我一把么?这么多人在看,输了属实丢面子。不若这样,我们演个堪堪打平?”
李长安淡然道:“谢大谷主还需要我相让吗?”
谢夭还打算活着去千金台,更奢望能从千金台活着回来,所以此时也不再以内力相逼,只得再次向斜后方退让,刚往后退了两步,李长安便又立刻压上。
见剑光再次欺来,谢夭眸光黯淡一瞬,继而不可思议抬眼,道:“你认真的?”
李长安道:“什么?”
李长安的疑惑没有半分装的意思,是了,每一次的比试都十分重要,又岂有认真不认真,相让不相让的道理?这可是他教给李长安的。
谢夭摇摇头,不再说话,只得再次往后退去。
台下众人见谢夭渐渐被逼至擂台边缘,退无可退,响起阵阵叫好之声,都道桃花仙不过如此,这江湖后继有人。
然而在叫好声中,李长安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只见他脚步急转,纵身上树,剑气居高临下地朝谢夭而去。
身法不可谓不精妙,剑招不可谓凛冽。
谢夭横剑抵挡,抬眸望李长安一眼,也纵身而上,两人在枝繁叶茂的树上缠斗起来,一时只见树叶飘落树枝颤颤。
眼见这两人从地上打到了天上,众人先是惊呼再是好奇,都仰头往天上看,但树影遮挡,朦朦胧胧,好奇便又都变成了焦急。
阎鸿昌哼一声,目光紧紧盯着战局不放。宋明赫也站了起来,表情毫无松动,但心里隐隐担忧。
若说在场谁表情依旧怡然自得,便是那站在两仪观观主严千象身边的,鬼里鬼气的阿莲了。
李长安又往外横进两步,见下面人再也看不见他他们,忽然收剑,一把握住谢夭手腕,施展轻功,带着他往东南方向而去。
桃花枝还没来得及收起,谢夭就被他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道:“你干什么?”
李长安拧眉回头看他:“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
谢夭不再挣扎,任由他带着自己,笑道:“你听见了,我就算没白来。”
“虽说这样显得我在推诿责任,”良久,他又抬眸,认真看向李长安,“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要怨桃花谷,要怨,便怨我吧。我对不住你。”
那一眼极为认真专注,李长安几乎承受不住,转过头去,半晌,低声道:“我已经怨你了。”
谢夭哈哈一笑:“没关系,我不怨你。”
李长安嘶一声,心道这人怎么还是这样,道:“你有什么好怨我的?”
谢夭道:“李长安,你一直往角落逼我,是为了带我走么?”
李长安忽然不说话了,只是攥着他手腕的手收得更加紧,轻功施展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们已经距离校场很远,谢夭忍不住道:“你要带我去哪?”
话音未落,李长安已拉着他落地,砰一声推开门,谢夭这才发现,李长安带着他兜了一个圈,又回到了陨日堡,不过回的不是校场,而是李长安的房间。
这屋子李长安原不让他进,昨天更是直接将他推出了门外,谢夭略微迟疑道:“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李长安已经抓着他手臂将他带进屋,动作格外粗暴地往地上一甩,谢夭被甩到地上,头碰到桌子,一时吃痛,抬手捂住后脑。
这时李长安在他面前蹲下,抽出几个布条把他手腕牢牢绑在桌子腿上,声音喑哑:“在这待着。”
谢夭长腿一屈一直,无所谓地抬头冲他笑,从他这个视角,能看见李长安清晰的下颌线和突出的喉结。
他看了一阵儿,笑道:“李少侠,不能轻点么?痛死了。”
那笑声颇有调戏的意味,李长安垂眸看他,对上一双半眯着的眼睛,手上拽着的布条猛然拉紧,谢夭闭眼,闷哼一声。
李长安缓缓道:“谢谷主武功盖世,这点疼算什么。”
说完,起身往门口走去,又忽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道:“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哪都别去。”
谢夭两只手被绑着,看上去有些狼狈,依旧笑道:“好的李少侠,慢走不送。”
李长安砰一声关上门,又在门外落了锁。
在屋内的谢夭缓缓闭上眼睛,头靠上桌子,仰头长舒了一口气,明明被关着,心情却是说不出的愉悦。
校场擂台等人见李长安和谢夭都没了踪影,心里焦急更甚,场面就要乱成一锅粥,到处人声鼎沸。
阎鸿昌怒喝一声,就要施展轻功去找人,骂道:“妈的,我势要杀了桃花仙不可。”
就在此时,有人呼喝道:“李长安回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抹黑衣闪现在屋顶,衣袂飘飞,不是李长安还是谁?
李长安神色淡淡,纵身从屋顶上翻下,稳稳落地,但回来的也只有李长安一人,桃花仙已不见踪影。
“桃花仙呢?”所有目光朝他看来,无数个声音几乎同时问。
李长安神色淡然:“跑了。”
阎鸿昌大怒,喝道:“你说什么?桃花仙跑了!”
李长安依旧神色淡淡,只是眸光变得晦暗不清,似乎在想什么不该想之事,他只是想起被自己囚在屋子里的谢夭抬头望他喉结的样子,勾起唇角,带着隐约笑意愉悦道:“嗯,跑了。”
第61章 武林会(八)
武林大会被这么一搅弄, 坐在擂台之后的那些家主掌门也没了兴致守擂,只想尽快离开洛阳,找一两个亲信商讨桃花仙所说之事。台下那些人更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连此时擂台上站的压根是谁都不关注了。
最后是宋明赫站上擂台, 与几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打过几场, 便再无人上擂台挑战,一行人匆匆散去。
这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就此收了场。
武林大会四年一次,无论在哪一门派举办, 都是天大的机会, 办得好了, 本派在江湖上的名气便可蒸蒸日上, 更是能在武林大会期间, 收到不少学武的好苗子。
因此尽管办一次武林大会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也都抢着要办。
如今阎鸿昌费心费力多时的武林大会被搅局如此,心里更是恨极了桃花仙,在众人散后,他竟一掌劈碎了那擂台旁的战鼓,刹时分崩离析, 木屑横飞。
姚景耀早已出了满头冷汗, 哆哆嗦嗦道:“师父……消消气,不必动怒。”
阎鸿昌斜睨一眼他, 心道自己怎会收下怎会有如此胆小的徒弟, 还是说,他是吓人的阎王爷不可?冷哼一声, 语气反倒和缓了些,道:“你随我过来。”
两人走出校场, 去了阎鸿昌的卧房,姚景耀迈进门槛便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再动。阎鸿昌则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确定门外没人,阎鸿昌才缓缓道:“七年前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吧。”
姚景耀立刻拱手道:“绝对干净,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就算他现在找到了尸骨,也没人能开口说话了。”
“不会留下活口吧?”阎鸿昌道。
姚景耀道:“噬魂服过,必死无疑,决计不会有活口,那五百人保证都已死了。”
听完,阎鸿昌一直悬起来的心微微放下去一寸,仰头长叹道:“谢白衣啊……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五百噬魂死士都没能把你弄死,如今你又翻出了旧案。”
原来这阎鸿昌自在归云山庄见到谢夭起,便知晓了谢夭身份,反观那姚景耀,听阎鸿昌说起谢白衣也是毫不吃惊。之后陨日堡便半是强迫半是撺掇归云山庄攻打桃花谷,为的就是杀掉谢夭。
姚景耀道:“师父不必担忧,他如今那个身份,已经掀不出来什么浪花了。”又是一阵冷笑:“如果他是谢白衣,振臂一呼便可引得全江湖跟随,但如今他是桃花仙,去哪儿只能讨得人人喊打。”
说完,姚景耀沉默一瞬,心道,也不知道如此大的落差,谢白衣是怎么受得了的?他就没有一刻,哪怕是一秒钟,想要把这江湖搅个天翻地覆么?
阎鸿昌忽然道:“你不觉得稀奇么?他既然活着,又为什么不回归云山庄?”
“可能他没脸回去呢?”姚景耀道。
阎鸿昌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良久,道:“千金台那边又说找到了一个能使天下大乱的宝贝,此事夜长梦多,谢白衣不能再活了。他必定会去千金台,一定要在千金台,将他斩杀。”
姚景耀道:“是!”
“可是要进入千金台必要名帖……”阎鸿昌转过身,略一沉吟,道:“这样,你速速带着人,此刻前往千金台,就埋伏在千金台外。”
姚景耀道:“我这就去办。”转头要走,又忽然折返回来,道:“师父,卢嘉玉要怎么处理?”
阎鸿昌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道:“谁?”
“卢嘉玉,就是今日念信那个。”姚景耀道。
思及卢嘉玉,阎鸿昌又是一阵头疼,他是个找他哥哥的麻烦货,但他哥哥早已死了,尸骨如今在桃花谷里,和成百上千骨头混在一起,挑都挑不出来。
最后,阎鸿昌一摆手,道:“先不必管他,他翻不出什么花来。如今谢白衣的事要紧,先把谢白衣处理了再说。毕竟杀桃花仙,我们师出有名,但杀一个小小的卢嘉玉,有失大门风范。”
姚景耀略一点头,道:“我知道了,杀谢白衣之时,我会以误杀之名处理了卢嘉玉。”
阎鸿昌眼里一阵欣赏之色,道:“好徒弟,为师没有白疼了你。你记住,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姚景耀道:“是!”
姚景耀走后,阎鸿昌仰头看着屋顶,目光怆然,道:“谢白衣,你也别怪我一定要杀你,只是你名头太盛,挡了我陨日堡的路……”
另一边,李长安从校场走回客房,在门口站定,手都已经碰到了门扇,忽然听见里面谢夭轻而均匀的呼吸声,眸光变得极为深沉,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在门口站定。
这身身后经过了一个陨日堡弟子,道:“长安少侠,回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