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曾见白衣by竹南星

作者:竹南星  录入:11-28

谢夭眨眨眼道:“那你是更听他的,还是更听我的?”
李长安回头看他一眼:“现在听他的。”
那一眼很沉,谢夭看得心里忽跳一下,停了片刻笑道:“好啊,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等我找个时间把你逐出师门,你去拜江问鹤为师。”
却见李长安转回头看向前方,低声道:“以后,长长久久,都听你的。”
见两人走了,江问鹤又拍拍褚裕肩膀,道:“过来,跟我去捡药材。”
褚裕给谢夭熬药久了,认药材已然纯熟,立刻道:“好。”两人随即进入库房。
药浴的药材与吃的药材不一样,吃的药材务必要上品,但药浴用量大,也不直接吃进人肚子里,对质量就没那么多讲究。但见江问鹤啪啪啪一连拉开十七个药柜,挑的甚至不是上品,而是精品。
褚裕就跟在他身后,他拉开一个,褚裕就立刻去称一个,只干活不说话。
江问鹤笑道:“小褚裕,你兴致不高啊?”
褚裕道:“没有。”
江问鹤回头看向他,笑道:“怎么,你觉得自家谷主被抢走了?”
褚裕烦躁道:“我不知道。”
停了一阵,褚裕手指扣着药柜边缘,轻声道:“那样……是可以的么?”
江问鹤笑道:“哪样?”
褚裕抬头瞪他一眼,江问鹤哈哈大笑道:“坏了,当时忘记捂你眼睛了。”
褚裕哼了一声,心道:“我就知道你要取笑我,我就不该问!”偏过头,认认真真去称手里的药材,却听得江问鹤笑道:“没什么是不可以的,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有人为情舍命,有人因爱生恨,有人长厮守,有人死别离,比起这些来,那些又算什么?”
褚裕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地“哦”了一声。
褚裕年纪还小,太多事情没见过,对他冲击大也是正常的,江问鹤弯腰去看他,心想这样应该能接受了吧,歪头问道:“好点没?”
褚裕偏头道:“我本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问鹤笑道:“好好好。这是第二波药材,称完之后就给谢夭送过去吧。”
那年轻人领着谢夭李长安二人进了房间,就立刻退了出去。两人在充满蒸腾雾气的房间里站了一阵,纯白纱帐之后,放着木桶和热水。白尧的身影忽而出现在纱帐外,道:“谢公子,药备好了。”说罢就转身离开。
谢夭站在这屋子中间,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又看了看李长安,道:“长安,要不你先出去?”
李长安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夭叹一口气,背过身,径直脱了衣服。李长安没想到他这么利落,又猛然看见他后背那些杂草一样的伤痕,一时间魇住了,嘴巴张了几下,才艰难出声道:“你……”
谢夭回头冲他一笑:“我?”狐狸眼半眯,眼边的小痣忽闪一下。
李长安看得呼吸一窒。
只见他又转回头,把自己头上桃花白玉簪摘了,黑发瞬间瀑布般散下,他随手把簪子扔在旁侧,掀开帷幕走过去,道:“我什么你没见过。”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却见谢夭已经坐在了桶中,雾气蒸腾,李长安甚至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谢夭闭上眼睛,连日旅途的疲倦终于在这一刻缓解来,长出了一口气。
李长安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待着。
过了一会儿,谢夭忽然道:“刚才我听见他们说什么复生教?什么祸害百姓之类的。”
“谢白衣,你能不能先关心关心你自己?”李长安道。
谢夭半睁开眼看他:“我这不在泡着药浴么?哎,我最近可什么都做了啊,针灸药浴火疗,药也一副不差地吃了,这要是之前我都不干的,太麻烦。”
李长安气笑了:“怎么,还要我夸你是吧?”
谢夭眼睛睁大了,微微起来了一点:“那你夸我?”
李长安这次是真笑了,拉长了调子:“好,夸你。”
谢夭笑了声,道:“小屁孩。”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又沉进水里去了。
李长安停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听见了,他们说是有人在神医堂附近招摇撞骗。”
谢夭笑道:“我可能就是个去哪哪出事的体质,神医堂在江湖上本来没人招惹,都是巴结还来不及。”
李长安摇摇头道:“不是。”
谢夭道:“虽然我和江问鹤平时都互相瞧不上,但要不是他我还真活不到现在,如果神医堂有事需要你,你多帮忙。”
李长安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夭很慢地笑了下:“忘了……”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话音,李长安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眼睛又阖上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探他颈间脉搏,但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手冰,隔着一段距离用内力去探。
探到那一下规律的波动时,松一口气。
谢夭又毫无征兆地睡着了。
李长安把手收回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他小时候,很少有这样安静坐在谢白衣身边的时刻,不怪谢白衣,怪他自己坐不住,总是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坐不了多久就要去练剑。
过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得水声响了一下,谢夭忽然清醒过来,看着屋内蒸腾的水汽,先是反应了一两秒,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神医堂,转头看向李长安,道:“我方才,睡着了么?”
李长安道:“没有。”
谢夭仍然看着他。
李长安抬头看向他,伸手在他眼睛上抹了一下,轻声道:“没有,你一直醒着。”
谢夭松一口气,沉回水里,低声道:“那就好。”
李长安又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忽然看见纱帐外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走过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褚裕?”
从千金台回来的路上,褚裕总不理人,粘谢夭也没之前那么紧了。若说是因为相思红枫树下的事,江问鹤和白尧却一切如常,李长安也不知道褚裕是为什么,但因为褚裕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也一直没机会问。
不曾想这次是他主动找过来。
褚裕抱着一大盒药材,边说着边塞到李长安怀里,道:“问鹤先生说这是第二轮的药材,你再过一刻钟放进去。”说完就要走。
李长安低头看看怀里的药,又看看埋头就走的褚裕,笑了:“这么着急?”
褚裕忽地停下步子,握紧拳头道:“李长安,对不起。我之前对你有误会,但是我之后对你不会有成见了。谁让你和谷主成……”却说不下去。
李长安故意道:“成什么?”
褚裕转过头看他:“你和谷主究竟是怎么……哎呀算了!”又转头要走。
李长安却心情很好,笑道:“你想听?我可以给你讲。”
褚裕嘶了一声,道:“谁要听你们的肉麻故事!”忙不迭遁走了。
李长安忍着笑,抱着药材走回去。药浴完之后,谢夭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了,李长安帮他穿衣服的时候他还在不停打哈欠,含糊不清道:“不能不穿么?”
李长安道:“完了,你好像脑子也病傻了。”
谢夭就靠着他肩膀低低笑起来,浑身软得没骨头似的,李长安让他抬头他就抬头,让他抬手他就抬手。穿好衣服,李长安又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去捡谢夭随手扔在地上的簪子。
半天没捡到,谢夭又时不时从自己肩膀上滑下来,李长安已经被整治地没脾气了。
扶着他回了房间,安顿好之后,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垂眸看他看了好一会儿。谢夭闭上眼睛的时候,李长安总是会忍不住去探他脉搏,这个行为很变态,要是让谢夭知道自己一天八百遍试探他死没死,一定会骂自己。
他随后出门,一路上跟人打听江问鹤在哪,到了江问鹤房外,听见房间里隐隐约约有说话声,听声音,似乎是江问鹤与方才所见的那个沈长老。
这两人说话,必定事关神医堂隐秘,李长安不愿意多听,当即往后退了些,但他内力太强,耳力极好,一些字眼还是穿透门窗飘过来。只听得什么“诡秘非常”“用药鬼祟”之类的。
这是在说谁?
这个形容,怎么这么像那位传说中的鬼医姬莲?
正思索着,门忽然打开来,沈长老率先走去,看见李长安站在门外,先是惊愕一瞬,才道:“长安少侠,找堂主有事啊?”
见沈长老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对,李长安就知道或许自己听见了不该听的,没准真是与姬莲有关,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笑道:“是,刚刚过来,就见长老推门出来。”
这时江问鹤也出了门,道:“长安?”
沈长老点点头,道:“那老夫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去。
见沈长老走远了,彻底听不见两人说话之后,李长安才道:“江神医,我想看一下……”
江问鹤却嘘了一声,仿佛怕周围有人听到那个名字似的,冲他眨眨眼,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进来吧。”
江问鹤房间可以说非常整洁,干净地几乎没什么东西,除了必备的案几,床,笔墨纸砚外,房间内最为引人眼球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柜,几乎是以整面墙为柜,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医书。
李长安惊诧了一瞬,江问鹤平常是个很不拘小节的人,从他爱开玩笑就能看出来,不曾想他的房间却是这么规整,但行医之人多半要心细如发,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却细腻非常。
江问鹤领着他穿过房间,来到那一正面书柜面前,仰头看去,沉默一会儿,忽然叹口气道:“其实我也好久没进去过了。”
李长安道:“麻烦江神医。”
江问鹤摆摆手道:“你我之间,说什么麻烦。”说着,手便摸上旁边的烛台,正要转动机关之时,忽然停住,道:“长安,你确定要看?”
李长安点头道:“确定要看。”
江问鹤道:“阿莲他走的是诡道,稍有不慎,可能走火入魔,即便如此,你也要学?”
李长安再点头。
江问鹤道:“不若这样吧,我去翻他留下的东西,你只需要安心等着便好,我绝对尽全力,也绝不欺瞒。”
李长安摇摇头,笑了下:“江神医,我还想学把脉,我想我一摸就能知道他到底如何,我想……对他更有把握一点。现在这样,我感觉我像个瞎子。”
江问鹤看他好一会儿,才道:“好,我教你,姬莲留下的东西你也随便看。但是有一点,无论想试什么东西,一定要先让我知晓,我同意后才可以。”
李长安点头:“我保证。”
江问鹤又补充了一句:“他现在,经不起半点折腾了。”他知道有些话对李长安来说没用,比如不可以命换命,不可伤害自己之类的,但是这句话绝对有用。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道:“好。”
江问鹤点点头,扭动了机关。

第93章 枉复生(二)
只听得咔嚓嚓一阵机括转动之声, 那墙面一样大的书柜从中间分开,过不多时,又轰隆隆停住, 露出里面幽深黑暗的密室来。
说是密室, 但大小却只比江问鹤的房间小了一点, 此时密室里没有灯光,看不太清楚, 李长安心道,姬莲有这么多东西需要保留么?如果东西太多, 又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江问鹤沉沉地望着那房间, 过了许久, 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深吸一口气, 迈步进去:“长安,我和你一起翻。”
李长安点头,跟在他身后。
江问鹤进去之后点上灯,密室内暗得看不清楚,但他点灯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就好像他对这房间的布局熟记于心, 来过几百次似的。不过几秒, 四下八个灯柱全亮,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李长安看清屋内布局的刹那, 呼吸微微窒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密室不过放些姬莲留下来的药方、笔记, 应该像个书房那样,却不曾想, 这密室内家具一应俱全,就连书法字画也挂在墙上作为装饰。
不像是密室, 倒像是实打实有人住的房间。
若是江问鹤经常来此,将密室装潢一番倒也正常,但这些年江问鹤一直隐居桃花谷,又怎么常来?而且李长安细看过去,发现这房间装潢偏好与江问鹤房间有很大不同。
这里东西很多、很满,乍看过去有些杂乱无章,仅凭屋内陈列摆设便可看出来主人之随性。
就好像是……完全复刻了另一个人的房间似的。
李长安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江问鹤,却见江问鹤目光很远地看着房间陈设,过了会儿,江问鹤注意到李长安看自己的视线,道:“怎么了?”
李长安忙收回目光,笑道:“没什么。”
江问鹤往前走去,随手拿了本姬莲生前留下的笔记,席地而坐,他何尝不知道李长安想问什么,笑笑道:“这确是他的房间,我依原样保留下来了,他屋子就是这样,很乱。”
李长安也走过去坐下,没说什么。
江问鹤笑道:“长安,帮我保住这个秘密,行么?”
李长安道:“我保证。”
江问鹤自然知道李长安不会说出去,但因为姬莲,他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看看他,又低头从杂乱无章的书籍里找出来一本切脉入门,递给李长安,道:“我先教你把脉。”
李长安笑道:“好。”
这么一连几天过去,李长安一直在密室里泡着,先是学把脉,接着就是在姬莲留下的浩如烟海的笔记里找到关于经脉逆行、内息相冲的记载。
把脉是医家入门的本领,却最是难学,其中幽深玄妙处需要切几百个病人的脉象才能有所体会,仅仅几天很难学出什么名堂。
但李长安很东西很快,再加上他本就不比学得像寻常大夫那样精通,每种脉象都了如指掌,只需要能断出谢夭脉象就好,江问鹤就专教了他那一种,不过几日,也学得有模有样。
谢夭见李长安每天泡在书堆里,忽然就想起来李长安练剑的时候,甚至现在比那时还要废寝忘食。但他却总觉得有点不爽,因为李长安总要去江问鹤房间。
他越品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徒弟似乎快要认别人当师父了。
但很快他也没工夫琢磨了,因为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一日李长安照旧在密室里翻书,江问鹤坐在他旁边,也是不住地翻看。俩人已经快把姬莲留下的东西翻尽了,李长安偶尔会发现几个相似的案例,但让江问鹤看过之后都被驳回。
江问鹤除了看姬莲的东西,还把这些年来神医堂留下的典籍都搬了来,希望能从微末处探寻出解法。
李长安扔下一本,又随手拿起一本,看得很快,手指接连不断地翻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手指也随之一顿,只见笔记的空白页上,画了一幅画。
画上那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随身带了针袋,药匣等行医物事,一双眼睛温和笑着,回头朝画外人看来。
画是水墨,没上颜色,看上去是写到此处时,想到这个人便随手画下的,加上年岁又久,纸张变黄,墨迹也晕染,本不好分辨这人是谁。
但那画五官神态描绘地极其精准,加上那人腰间还挂了一莲花吊坠,李长安认得,画上这人,就是江问鹤无疑。
李长安忍不住想,姬莲怎么会把江问鹤画到自己的笔记之上?虽说他们师出同门,但是两人在名声上天差地别,行医理念也互不相容。又思及宋明赫与自己师父,更觉得,姬莲不会对江问鹤这个师兄心有不满么?
他虽然没见过姬莲的面,也不曾听说姬莲什么江湖传说,但这几日翻他留下的东西,已把姬莲的事迹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姬莲少年时便以用药狠辣著称,具体名声传出来,还是在许多年前的一场名医会。
其余门派可以举办武林大会比试武功,医术自然也可比较高下,名医会上,由各名医举出这段日子遇到的疑难病例,众人商议给出自己的药方,一是交流经验心得,二是切磋医术,三也是为治病救人。
姬莲便在这一场神医会上,当时他还名不见经传,出来见世面。众人也自然不把这个穿紫衫的少年人放在眼里,但连出十题,姬莲个个给出了解法,用药狠辣奇诡,老练非常,不像是药,倒像是毒,似乎与传统药理相悖,但细究之下,又符合医理。
当时众人见到呈上来的十张药方,先是愕然,而后转为愤怒,就要破口大骂,又见到写出这十张药方的是个少年人,一时间愤怒也忘了,只剩下惊奇。
一是奇他对药理有如此深刻之理解,二是奇他年纪轻轻就如此狠心毒辣。
名医会上,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怒不可遏道:“你这是歪理!是诡道!照你这么治,治不好就立即毙命,连延长生命的机会都没有。有些方子,一但病人承受不住,治好也废了,又有什么用处?!”
姬莲微笑道:“是正方是偏方,治得好人就是好方。还是说,老先生您的方子能治好?”又道,“立即毙命如何?治好也废了又如何?不治就死。将死之际,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
老先生被他气得捂住心口,不住地喘气。
却见那紫衫少年留下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语,转身离去。
这一场之后,姬莲在江湖上有了姓名,都说神医堂出了个百年不遇的大叛逆。而真正有了鬼医之称,当属那一年中州大疫。
大疫之时,民不聊生。医馆人满为患,路上尽是病人死人,因为染上疫病,尸体不得下葬,一律都得烧毁,但尸体都来不得烧,就那么堆在街角,正值夏日,臭气冲天。
当时几乎全部大夫都到了中州,百家争鸣,什么方法都试了一试。在别的大夫尽力医治病患之际,姬莲将病人集中起来,抽出他们的血,与十四种草药并熬,喂给未染上疫病的百姓。
此举惹怒了一众名医,人人都骂姬莲疯了,江问鹤也觉得这一举实在太过出格。当时查出,只要与病人共食便可染上疫病,更何况生饮下病人血液?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些本来健康的百姓便高烧不退,神志不清。见此,那些本就连轴转了多日的大夫恨不得杀了姬莲,当时也确实爆发了一场恶战,江问鹤将姬莲挡在身后,好说歹说,终于劝过。
而这时众人也发现了不对,那些百姓竟然没死,而是几日后自愈,之后再与病患同吃同住,也不会感染。
姬莲又把这些人的血抽出,加上药材并熬,喂给那些本就患病的人,竟有奇效。
鬼医之名从此坐实。
人人称赞姬莲,又人人不耻姬莲,将他与“神医”江问鹤并列,却又给他一个“鬼医”的名号。
李长安本以为姬莲是一个极其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之人,但又看到他开设义诊,不顾自身性命为樵夫吸吮蛇毒,又想到笔记上那一幅画,看向江问鹤,忍不住道:“江堂主,姬莲……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问鹤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姬莲,微微怔了一怔,摇摇头笑道:“半个好人。”
李长安道:“这世上好人坏人,哪有那么容易说清的?”
江问鹤道:“他很有才气,也很有天赋,进神医堂时便展露锋芒。但偏执太过,终是不好。”
李长安道:“偏执?”
“你也看到了,他什么药都敢用,什么人都敢医,在他的人生里,只有活和立刻死两个选择,没有其他余地。”江问鹤垂眸望着医书,笑笑,“要是他知道我把谢白衣医成这个样子,恐怕要大大地笑话我。”
李长安眉头微皱道:“若是他来医呢?要么彻底医好,要么立刻就死?”
江问鹤沉默一会儿,郑重道:“不,他来医,只会医好。”很快,他又一笑,淡声道,“我再没见过像他那样有才气的人了。”
李长安叹气道:“可惜偏偏个性有缺。”
“姬莲七岁时父母罹患重病,当时大夫看他父母病的太重,不肯也不敢用药。姬莲自学医术,想要救自己的父母,不曾想一碗药喂过之后,父母便即断气。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毒死了父母,之后便养成了偏执的性格,对许多事情也到了狂热的地步,后来竟想要逆反天道,控人心神。”江问鹤苦笑道,“可能锋芒太盛的人,上天就一定要夺走些什么,用来交换。就像姬莲,就像谢白衣。”
李长安想到谢白衣,闭了下眼睛,不再说话。
江问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长安,你知道我见他的时候他才多高么?”说着,伸手在自己大腿间比划了一下,道:“也就这么高吧,瘦瘦小小的,打扮得像个女孩子。后来我才知道,他父母算命,命中有一个女儿,一直把姬莲当女孩养的。”
李长安看着他的笑容,嘴唇抿了抿,把手里的那本带画的书递过去,道:“江堂主,你看看这个。”
“什么——”江问鹤看清了书上的画,神情忽然一滞,而后就那么怆然地,盯着画笑了笑。
李长安见此,也不好再待,当即起身就要告辞。江问鹤也回过神,也站起身来,便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
有人道:“复生教实在欺人太甚,不仅贩卖假药害人,今日还连砸了我神医堂三个义诊摊位。堂主当真就放任这等恶人为祸世间么?”
又一个怯懦的声音道:“这这这……复生教若是售卖假药还好,我看了他们给人开的药方,实在是诡异至极,但又合乎药理,就像是……就像是……我不敢说。”
宋长老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想说复生教像姬莲是不是?”
此话一出,人群静了片刻。
姬莲是他们神医堂之耻辱,是不可提之人物。虽然人人都不提他,就好像他从出现在这世上一般,但神医堂又人人都不曾忘了他。
又有人道:“姬莲虽然身死了,但他那阴诡的法子教给后人,也是有可能的。再者说,他还留下了不少的记载,光看这些,也能学出来个四五成。”
白尧却冷冷道:“那些东西堂主一把火烧了,怎么可能有人再学?”
“不见得吧,好像此次长安少侠和谢剑仙前来,就是为了姬莲。”这人说话怯生生的,却字意有所指,说完立刻钻回人群中去,再也找寻不到。
白尧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影,转回头道:“当年堂主放火烧姬莲旧物之时,堂中人人见证,你们质疑堂主,也要质疑自己的眼睛?谢剑仙来此是为了养伤,长安少侠则是为了跟堂主修习医术,跟姬莲没有半分关系,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一番话说得现场鸦雀无声。
当年那场火确实烧得有目共睹,所有器具也都被神医堂中几位长老检查过,确实是姬莲旧物无疑。
这时江问鹤和李长安一同出来,白尧刚刚还在慷慨陈词,看见江问鹤,耳朵忽然一红,兀自咬牙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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