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桑是他心里特殊的存在,他也要成为祈桑心中特殊的那一个。
祈桑这个人软硬不吃,但毕竟也不是铁石心肠。
面对谢逐的失落,他思索了片刻,“……行吧。”
顶多以后注意点就是,谢逐总不能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吧?
谢逐猝然抬起眼,和祈桑干净的眼瞳对视上。
他伸手轻轻环抱住祈桑,“阿桑,谢谢你。”
祈桑有些不习惯和别人那么亲密,僵硬地动了动身子。
谢逐抱着祈桑,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雨后山林新叶般的清爽气味。
谢逐想。
这不适合祈桑。
谢逐藏住眼神中一点晦暗的偏执色彩,轻轻将头靠在了祈桑的肩膀处。
——祈桑这么乐观灿烂的人,就应该染上魔族里“雾红莎”的香味。
这种花纷华靡丽,香味浓郁,明艳灼人。
一眼就能被人注意到,这才最适合祈桑。
短暂的拥抱过后,谢逐率先松开这个拥抱。
“阿桑,你师尊是不是不让你和我待在一起啊?”
祈桑不知道他怎么猜出来的,含糊地应了一声。
谢逐用非常不符合自己形象的语气,茶香四溢道:“……他怎么这样啊,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干涉自己弟子的交友。”
这个方法是他最近和一位师兄学的,师兄的情缘特别吃这套。
谢逐想要复刻这位师兄的成功,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他对面这人是个天真无邪的木头。
祈桑十分认真地和谢逐解释:“不是的,我师尊只针对你。”
谢逐哽了一下:“……”
阿桑,不愧是你,真是直白。
两人没有在疏竹堂内多留,因为祈桑看起来有点着急的样子。
谢逐问他急什么,祈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我还有三套剑诀,五本心法,一套秘诀,八段短招要学。”
谢逐这会是真的有点说不出话了:“来疏竹堂第一日,你便要学这么多东西了?”
祈桑有点苦恼地挠挠头:“没办法啊,我基础比较差,我怕现在不抓紧修行,后面就跟不上你们了。”
谢逐来的比祈桑晚,在祝言松的登记册上看过祈桑最近学习的心法。
——没有一个,是他们这个阶段应该接触到的功法。
谢逐还是不死心,试图继续用茶言茶语攻略祈桑。
“你师尊把你逼得太紧了,如果是我……”
“你误会师尊了。”祈桑摆摆手,乖巧道,“是我自己知道基础不扎实,想要多学一点的。”
此话一出,谢逐瞬间没话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像个罪人,如果不赶紧放祈桑去修炼,对方可能一辈子都不想理他了。
在将要走出疏竹堂前,祈桑好奇问:“你是不是很厉害?到时候我有不会的东西,可以来问你吗?”
因为不屑于学习人族心法,谢逐的进度一直很缓慢。
谢逐勉强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可以……当然可以。”
如果这时候告诉祈桑,自己的进度比他还慢,会被嫌弃的吧。
祈桑松了一口气。
“那多谢你了,谢同门。”
谢逐有些不满意祈桑对他的生疏称呼,却也知道依照两人如今的关系,祈桑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倒是祈桑率先发现问题,主动道:“一直叫你谢逐好像不太好,那我叫你……”
谢逐开口:“我年龄虚长你几百岁,你叫我一声哥哥就好。”
祈桑乐了,“行,谢哥。”
虚长几百岁?这是什么形容词?
一字之差,整句话的意思都变了。
但谢逐撇撇嘴,还是没有计较“哥哥”变“哥”了。
出去以后,祈桑才发现原星岫居然还在外面。
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原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呢?”
原星岫目光在祈桑和谢逐之间来回看了一圈。
“有点问题想问你,看到你在和别人聊天,就没打扰你。”
没等祈桑介绍,原星岫率先朝谢逐伸出了手。
“这位同门,贵姓?”
谢逐状似没察觉到原星岫的针锋相对。
“我叫谢逐,原少爷,我认识你,你是阿桑的一位好友。”
这句话简直在原星岫的雷区上反复蹦跶。
原星岫一烦别人叫他“少爷”,祈桑除外。
二恨沈纨突然结交祈桑,让他从“祈桑唯的一朋友”,变成了“祈桑的其中一名好友”。
祈桑也知道原星岫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连忙小声提醒。
“谢哥,原哥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谢逐假装这时才知道,露出一点歉意。
“抱歉,原同门,我不知道这件事,你不会怪我吧?”
原本祈桑帮忙说话,原星岫应该是开心的。
但他听见祈桑对谢逐的称呼,心情瞬间又不好了。
原星岫表情不忿,心想。
你叫我叫原哥,叫沈纨叫沈哥,叫谢逐叫谢哥……
原星岫深吸一口气:“祈桑,你究竟有几个哥哥?!”
这也是你哥哥,那也是你哥哥,怎么谁都是你哥哥!
祈桑“啊”了一声,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一个哥哥呀。”
原星岫自知失言,不再多说。
倒是谢逐心生不妙,“是……”
祈桑今日穿着一身青衣,走动间像春三月里拂动的柳枝。
“是我桃花村里的萧彧哥哥呀。”
闻言,谢逐脸色一黑。
——这、又、是、谁!
祈桑总觉得原星岫在和他生闷气。
一问原因,对方就用酸溜溜的腔调说:“不用问我,你去问问你那一二三四五个哥哥吧。”
面对这种情况,祈桑也没法。
只能让沈纨帮忙看看,原星岫为什么生气。
沈纨笑吟吟应下,回英华殿后就开始嘲笑原星岫。
后来听到原因,脸瞬间也拉下来了。
萧彧是谁?!还有这个谢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沈纨当即传信回万宝阁,命人去查一查谢逐和萧彧是谁。
等待消息那两天,他有意无意问了祈桑一嘴。
“桑桑,我听原星岫说,你在桃花村还有个叫萧彧的朋友?”
边上的原星岫没想到沈纨会这么问,有心制止对方。
毕竟,萧彧逝世很久了,也不知道祈桑还为不为此伤心了。
祈桑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和萧彧的关系。
“他不是我朋友,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沈纨放下心了:“你的血亲吗?改日下山,我也去拜访一下……”
祈桑摇摇头,唇角的笑意一如往常。
“不是我的亲哥哥,你也见不到他了,他前些年就病死了。”
沈纨突然沉默,一旁的原星岫也不说话了。
祈桑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这两天一个不理我,一个神神秘秘的,不会就为了这回事吧?”
沈纨觉得有点尴尬,皱了皱鼻子,讪讪一笑。
祈桑一点也没生气,只是觉得有点无奈。
“你们要是想知道我哥哥的事情,直接和我说嘛。”
祈桑思考时习惯食指曲起,抵在微抿的唇上。
片刻后,他道:“你们要去我房间看看吗?”
也是今天的事情提醒他了。
确实该和沈纨他们好好介绍一下萧彧了。
干脆就今天带他们去看看好了。
——去看看这个大骗子的牌位。
本来祈桑只邀请了原星岫和沈纨,谁料半路上遇到了谢逐。
啊,怎么这么巧,哪都有谢逐?
谢逐顺势提出也想去浮雪殿看看,祈桑没理由拒绝。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谢逐笑眯眯地加入了他们,路上听到是祈桑的哥哥,还装模作样夸了两句。
“虽然没见过你兄长,但能让你如此记挂,我猜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祈桑皱了皱脸,一言难尽地反驳这句话。
“我哪有功夫记挂他……现在每天练剑练得累死了。”
谢逐听出了他的口是心非,却没拆穿。
只是身后的沈纨觉得祈桑对萧彧的态度……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到了浮雪殿,谢亭珏不在,也省得去拜见师尊了。
祈桑推开自己居所的门,沈纨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香味,是万金难求的乐梨香料。
沈纨暗暗想,没想到谢亭珏对自己徒弟还挺好的。
这种香料,放在万宝阁都是炙手可热的珍品。
原星岫一进门,立即望向房间风水最好的位置。
那里没有摆着的牌位,反而放着一个……狗窝?
妖兽不在。
祈桑走到灵宠屋前,贴心地收拾好两只妖兽弄乱的小被子。
“这是我上山时遇到的两只小灵兽,有缘便养着了,它们这会应该在后山玩。”
三人点头表示明白,原星岫没沉住气。
“那个,令兄的……牌位在?”
祈桑起身,拐到房间一个背光阴暗的角落。
“在这。”
原星岫欲言又止,十分想提醒祈桑,这里是这个房间风水最差的位置。
是沈纨撞了下他的胳膊,他才把话咽了下去。
牌位待的位置十分简陋,孤零零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个牌位,前面连个香炉都没有。
类似贡品的东西倒是有,两根饱满圆润的胡萝卜。
沈纨有些怀疑:“桑桑,这不会是令兄的贡品吧?”
祈桑迅速反驳:“怎么可能,沈哥你真是误会我了。”
沈纨觉得这个玄幻的世界稍微真实一点了。
然而下一刻,祈桑便道:“这是我给我的两只灵宠准备的小零食,它们最喜欢吃胡萝卜了,我特意去找食膳房的师兄要的。”
房间其余三人:“……”
看来你是真的不太喜欢令兄,该摆供品的位置放宠物的零食。
没有香炉,没法上香。
原星岫本打算好歹拜一拜,毕竟是自己好朋友的兄长。
结果刚在的牌位前面站定,下一刻,身躯一震。
这里光线不好,白天也显得昏暗,直到此刻离得近了,才看清牌位上写的字。
——亡夫萧彧之位。
原星岫僵硬的身躯被沈纨看到了,后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嘲笑对方的好机会。
沈纨走到原星岫身边,“不就是拜一拜桑桑的哥哥吗?愣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沈纨看清牌位上的字,也愣住了。
祈桑在收拾两只妖兽的窝,暂时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异样。
谢逐看到了这两人一动不动的样子,也想着去嘲讽一番。
几息之后,他也加入了那两人的木头大军。
三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像三堵墙似的,挡在萧彧牌位前面。
三人的沉默终于让祈桑发现不对劲。
他放下手里两个毛球玩具,往三人那一看。
这一看,直接大惊失色。
祈桑慌忙走到谢逐身旁,在对方看过来时,他没发出声音,崩溃地做了个口型。
——谢逐,你受什么刺激了,魔气没藏住!!!
谢逐连忙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情绪失控之下,居然隐隐泄露出了一点魔气。
也幸好身边这两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深受打击的原星岫艰难开口。
“桑桑,萧彧是你的哥哥对吧?”
祈桑点头:“嗯呢。”
沈纨接着原星岫的话,问出了下一句。
“他也是你的亡夫……不对,你和他都成亲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成亲了??”
祈桑早就猜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
“你们放心,我并没有断袖的癖好。”
原星岫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祈桑接着道:“我只是和我哥哥成亲了而已。”
刚吸上来的一口气有堵住了。
原星岫用力捶打胸口,平复了这口没喘上来的气。
这什么意思??我不是断袖,我只是喜欢你??
凡间的话本里都写烂了的事,居然被他遇到了。
以嘲讽原星岫为乐的沈纨,这时候都没心思嘲讽对方了。
因为他也一样,感觉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最后是谢逐问出了口:“阿桑,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几岁与他定的亲?”
祈桑记得很清楚。
“我十六岁那年吧。”
一块桂花糕把自己卖了。
谢逐点了点头,表情很冷静,与边上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他逼你订亲的,还是你自愿的?”
祈桑正准备回答是自愿的,下一刻又被打断了话。
“不用回答了。”谢逐眼睛微微眯起,慢慢摩挲了一下指尖,“反正无论是哪个回答,结果都一样。”
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和他订亲,还是名义上的弟弟……
不管祈桑是不是自愿的,这个人都绝对没安好心。
真不是个东西。
祈桑没懂谢逐什么意思。
一个两个的,好奇怪啊。
祈桑不解地小声嘟囔。
“……又不是和你们订亲了。”
谢逐放下手,脸上重新露出如煦日和风般的微笑。
“我想给令兄用我家乡的方法祝福一下,可以吗?”
祈桑满脸疑惑。
“你家乡还有这种方法呢?”
魔族还有这种贴心的咒法呢?
谢逐面不改色,“当然。”
“行吧。”祈桑同意了,“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谢逐点头,“这是我在家乡的时候学的。”
言下之意,需要用到魔力,不能被外人看见。
祈桑一脸“交给我吧”,招呼着原星岫和沈纨往屋外走。
两人心里都憋着事,但问出口又觉得时机不对,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
因为不知道谢逐需要多久,祈桑只能尽量绕远路。
三人心中“各怀鬼胎”,沈纨和原星岫率先提出了告辞。
祈桑知道这件事可能对他们的冲击有点大,也没多挽留。
其实在他心里,如果是他遇到朋友身上发生了这件事,他不会有很大的反应。
因为从他很小的时候,萧彧就告诉过他,男子与男子也是可以相爱的。
从小到大,萧彧说什么话,祈桑都会全盘相信。
所以,哪怕萧彧只骗了祈桑一次,祈桑也会这么生气。
另一边,谢逐设了个结界,保证自己的魔气不会泄露出去。
随着灵力驱动,他的手上骤然出现了一团黑红的灵气火焰。
火焰照亮了昏暗的室内,晃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照清了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
“一介凡人,不过仗着几分年少情谊,竟也敢肖想阿桑?”
谢逐施的咒法是魔族里“恶咒”的一种,凶狠险恶。
顾忌到祈桑的情绪,他没有下狠手,只是诅咒这人来生难求所爱。
凭借着牌位作为媒介,他开始诅咒。
谢逐闭着眼,心中默默驱动魔气。
对于诅咒,他早就驾轻就熟。
只有那三名被祈桑知晓存在的护卫,才侥幸捡回性命。
谢逐害怕自己下手太狠,引了祈桑的反感,只下了最普通的恶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室内光芒大盛。
无声的魔气波动骤然炸开。
弹回的魔气反噬谢逐自身,让他蓦然呕出一口血。
谢逐不及时调息体内暴动的魔气,反而施法将自己吐出的血除净。
……他怕自己吐出的血,脏了祈桑房间的地。
谢逐一边感受着体内紊乱的魔气与灵气碰撞,一边死死盯着的牌位,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诅咒一个凡人而已,他怎么可能失败,还受到了反噬。
除非这个凡人没有死。
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凡人。
见祈桑回来,谢逐健步如飞地往对方那走。
祈桑本来以为谢逐受伤了, 但见对方这副精神百倍的模样, 又有些迟疑。
“……谢逐, 你受伤了吗?”
闻言, 刚刚还精神抖擞的谢逐,立刻垂下眼眸。
他轻轻咳嗽一声, 假装虚弱地往祈桑身上一倒。
“我没什么, 不过你这位……哥哥, 身份是不是不太一般?”
祈桑把谢逐扶了起来, 一脸无辜。
“怎么会呢, 他就是个凡人呀。”
谢逐在祈桑注意不到的位置挑了挑眉。
一般情况下, 会特意强调对方是“凡人”吗?
知道祈桑早已被对方“蛊惑”,谢逐换了个话题。
“你房间里那两只灵宠长什么样?改天我可以再来看看吗?”
提到两只小兽, 祈桑话匣子顿时打开了。
“是一只曜兽和一只雪兽, 他们关系可好啦。”
谢逐问:“天承门不是禁止饲养妖兽吗?”
祈桑点点头,“师尊说,他已经找过掌门大人了,顾掌门同意的。”
谢逐勾起唇角, 漫不经心为祈桑理了理几乎没怎么乱的衣襟。
“我的魔态是狐狸, 如果装成灵智未开的样子, 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你这里?”
闻言,祈桑疯狂摇头表示抗拒。
谢逐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
“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明明都是被诅咒的妖魔, 凭什么那两只妖兽可以得到祈桑的喜欢?
“当然不是。”祈桑给谢逐认认真真算了一遍,“两只灵宠半个月的饲料费用是一颗下品灵石, 我一个月的弟子俸禄才三颗下品灵石,再加上你,养不起的。”
谢逐听到这个解释,脸色才好看许多。
“我们狐狸不用吃东西,养着我,不费钱。”
祈桑好奇问:“那你每天吃什么?”
谢逐本想开玩笑,说自己像凡间的话本子里那样,需要吸食人的精气。
但对上祈桑干净单纯的双眸,那直白露骨的话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种话只是说出来,就要脏了祈桑的耳朵。
于是谢逐沉默片刻,好半晌才笑了下。
“我们狐狸需要很多饲养者的爱。”
“所以阿桑,只需要你每天都喜欢我,一直喜欢我,就够了。”
谢逐刻意用喜欢来模糊了感情的浓度。
喜欢,可以是主人对宠物的喜欢,也可以是其他的喜欢。
“这样啊——”
祈桑故意拖长语气。
“可是我感觉……我还是很亏诶。”
这副骄矜的姿态,让谢逐觉得祈桑比自己还要像狐狸。
谢逐领着祈桑去桌前坐下,翻起茶杯为他倒了一杯茶。
“每天你去练剑,我就下山赚钱,给你买你喜欢吃的糕点,等你练完剑回来,就可以吃了。”
明知这只是谢逐和自己开的玩笑,祈桑仍然忍不住真情实感地心动了。
于是祈桑顺着玩笑道:“好啊,那以后我养你。”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谢逐听后却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伸出手,给了祈桑一个拥抱,祈桑不明所以地回抱住他。
从有意识起,谢逐就生活在毒沼遍地的魔界深渊。
他的魔态皮毛雪白,眼瞳如金琥珀,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狐狸都要好看。
那时候,谢逐觉得讨厌他的魔族眼睛都瞎了。
如今只是得到祈桑一句玩笑的“喜欢”,就已心满意足。
在深渊里,近百年的时间,他只靠吃腐肉为生,后来才学会了厮杀。
雪白的皮毛被毒沼腐蚀了无数次,重新长出的皮毛不如从前那般好看。
当时的他,以为世界就是这样混沌冥蒙的。
直到某日,一个人类误入此地,被毒沼腐蚀得只余白骨。
这是个逃跑的人奴。
从人类的深渊跑到了魔族的深渊。
谢逐借用人奴的身份和记忆,用自己的容貌回了黑市。
人牙子早就记不清逃跑人奴的长相。
见到灰头土脸的谢逐,只当这人是在外界活不下去了。
一个人奴,跑出去了又怎么样?
没有钱,没有正式的身份,权贵养的鸟掉一片羽毛都比他金贵。
后来,谢逐的天赋被金家看中,随着金家来了云渺山。
魔族若要用恶咒害人却不遭反噬,需要有“因”。
那些人对谢逐的欺凌就是“因”,谢逐用恶咒杀死他们就是“果”。
谢逐本对一切都无所谓,手上的血腥聊以慰藉无趣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灵虎的咆哮响彻擂台。
一名眉眼含笑的少年,一剑刺瞎了金炳罗的双目。
以前谢逐以为,他一定会想将喜欢的人弄脏,沾上血与泥。
可那一刻,谢逐却只想擦净少年脸侧的血,让对方干干净净的。
——于是,他策划了一场初遇。
当白衣墨发的少年拨开林叶,笑吟吟地抽出长剑时,谢逐的目光克制不住地追随祈桑。
月光照耀下来,落在祈桑的长剑剑尖,反射出亮白的光。
古神话中虚无缥缈的神,在谢逐的心中,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
“谢逐?”
祈桑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了。”
谢逐回过神,望向祈桑。
“我在想,那天晚上能遇到你,还挺幸运的。”
祈桑趴在桌上,半张脸埋进了手臂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人?”
“他们堕魔以后,我便不管了。”
谢逐浅浅喝了口茶,语气温柔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也不是什么残忍的人,在魔族的时候,我一直是周围胆子最小的狐狸。”
周围来挑衅他的狐狸都被他杀了。
只剩他一只狐狸,可不就是“最胆小的”。
谢逐故作可怜,茶香四溢还不忘踩一脚谢亭珏。
“我修为不高,谢仙尊又那么讨厌我,如果被天承门知道我魔族的身份,一定会死无全尸的……阿桑,你一定要为我保密。”
祈桑本来也没打算说出去,但还是顺势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求求我,我才答应。”
谢逐从善如流。
“求你了,阿桑。”
祈桑“哼哼”两声,顺势提要求。
“你不是小狐狸吗?给我看看你的真身,我就保守秘密。”
谢逐表情为难,信口开河。
“可是在我们狐族,看了狐狸的真身,就要和他好一辈子。”
“那算了。”祈桑瞬间正襟危坐,“我开玩笑的。”
谢逐没有在意祈桑避之不及的态度。
因为他确实不希望祈桑看见自己的真身。
他的皮毛被毒沼腐蚀过,有一块地方还没长好,很难看。
谢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你养的那两只小妖兽呢?”
“它们一般在后山玩,申时前就会回来……”
说到这里,祈桑突然感觉不对。
“现在是什么时辰?”
谢逐:“将要酉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