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炸开的气流让四周的家具毁于一旦,被炸成无数碎裂开的木屑,瓷杯与茶壶也碎了一地。
祈桑绝望地叹了口气。
盛翎,我恨你,我好不容易才把谢哥忽悠过去了。
没等祈桑有所动作,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了哭天抢地的哭嚎,以及夺门而出时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祈桑愣了愣,回头发现身后的墙壁被打穿,已经与另一间厢房连通了。
刚刚夺门而出的,正是躲在隔壁厢房的客栈掌柜。
见着原本安安静静的隔壁突然发出爆炸声,墙壁也被猛然炸开一个洞。
客栈掌柜踉踉跄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嘴上哀嚎着“见鬼了”,有一点点凄惨。
哪怕在如此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祈桑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没被水鬼寻仇,证明客栈掌柜与海神祭祀并没有关系。
如今客人死了一半,钱没了,自己还要担惊受怕。
对于客栈掌柜来说,也算是一场无妄之灾了。
祈桑看着周围被盛翎打碎的家具,心想,临走前,得赔给客栈掌柜修理损坏家具的费用。
客栈掌柜跑出客栈,不知道又躲哪里去了。
祈桑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刚刚突然袭击他们的人。
盛翎也知道自己坏了祈桑的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被祈桑无视了。
谢亭珏看着两人的互动,瞬间就明白眼前之人是谁了,本就警惕的心更加警惕了。
面前的男人墨发金冠,深黑色的眼瞳里带着几分习惯性的不屑。
黑色的长袍肩膀处绣着一只长相凶恶的妖兽,是魔族传说里身份尊贵的象征。
——这是盛翎。
这么想来,刚刚那攻击虽然凶险,却半点也伤不到祈桑。
倒是与传闻不同了,盛翎明明要与祈桑“不死不休”。
盛翎手上拿着不知何时从祈桑那顺来的魔丹,漫不经心地看向护着祈桑的谢亭珏。
在确认对方眼中显而易见的敌意之后,他勾了勾唇角,不再理会。
盛翎随手将魔丹丢在桌子上,几步走到距离祈桑面前。
他不笑时眉眼冷冽,一旦谁笑起来的时候,就充满了独特的温柔亲密。
“桑桑,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问我……不用听某些不相干的人编故事。”
这话算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谢亭珏一下被打成了“不相干的人”,眸光微冷地看着盛翎。
察觉到祈桑对盛翎似乎还算信任,他看盛翎更加不爽了。
传闻中盛翎半步魔神,已经是半神之姿,凡人罕有敌手。
现在看来,哪怕之后盛翎魔丹回体,重回巅峰,修为也不敌他。
谢亭珏怀着莫名其妙的敌意,上下端详着对方。
修为差强人意,为人更是莽撞自负,也不知道当年的堕神是看中了他哪一点,才留他在身边那么久。
祈桑本来还想着藏一藏自己的身份,听到这句话,直接两眼一黑。
他守着自己一戳即破的的窗户纸,固执地自欺欺人,觉得没被谢逐发现。
还没等祈桑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客栈楼下突然发出乒铃乓啷的声响。
祈桑凝神去听,说:“客栈掌柜回来了。”
大约是怕等自己再回来,好好的客栈已经变成了废墟。
客栈掌柜就算心中胆怯,也还是强压恐惧,带着自己之前买的一堆“天地灵宝”回来了。
盛翎挑了挑眉,“他就不怕回来是送命的?”
“若让他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只怕也无异于取他性命了。”谢亭珏嗓音淡淡,“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成魔这么多年,现在应该不理解我在说什么吧。”
盛翎脾气算不得好,闻言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听不出谢亭珏的潜意思,无非就是他和祈桑如今已经是两路人了。
盛翎心中冷笑,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拖出去埋了。
对他来说,祈桑骂他两句,他甘之如饴,但这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祈桑没发现两人之间无声的硝烟,出声赞同谢亭珏的前半句话。
“确实,如果让我现在一觉睡到炼气期,我肯定要气死了。”
祈桑仅凭一句话。
就打散了周围浓浓的硝烟味。
盛翎变脸极快。
“我也这么觉得。”
谢亭珏目睹了全过程,忍不住冷笑一声。
“虚伪。”
盛翎自知他在祈桑那的风评已经不太好了,便没有与谢亭珏做口舌之争。
……得找个机会把这人解决了,烦。
祈桑见一个两个的都不像好说话的人,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自己下去和客栈掌柜说清楚。
若是让这两个其中之一下去,只怕他们会为了省事直接把人砍了。
祈桑心想。
谢逐不一定,盛翎肯定会。
等祈桑下了楼,盛翎也不浪费时间,拿出魔丹,三两下就打入体内。
引导魔息洗髓的过程中,盛翎没有分给谢亭珏一个眼神。
盛翎甚至懒得去防备谢亭珏。
因为他知道,谢亭珏和他一样,不想当着祈桑的面留下小把柄。
谢亭珏怎么会不知道盛翎在想什么,但他并不否认这一点。
其实他现在大可以直接攻向对方,能有十成十的把握让盛翎魔息紊乱,功力大跌。
只是谢亭珏知道这会让祈桑很为难。
而且,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盛翎甚至都有可能不反击,等祈桑来了就开始卖惨。
谢亭珏很清楚。
因为他以前当谢逐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谢亭珏想,不必太过在意。
不过是些闲杂人等罢了。
静默间,谢亭珏兀然发问。
“桑桑,就是他吧。”
这句话里的“他”是谁,谢亭珏没明说,但在场两人都清楚。
——那名屠尽十二城的堕神。
魔丹入体,需要划开心口。
盛翎草草处理了下伤口,闻言动作一顿。
旋即,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修真之人果然虚伪,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多嘴问我一遍。”
谢亭珏翻开托盘里的一个杯子,为祈桑倒了杯水,提前冷着。
随后又漫不经心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桑桑如今也是修真者。”
反正谢亭珏已经知道了,盛翎也不过多隐瞒。
“殿下万年前便成神,和你们这群凡人相提并论,简直是在侮辱他。”
谢亭珏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自嘲一般。
“我可没资格成为你口中会侮辱桑桑的……人。”
一旦堕魔,便再不可能变回“人”的身份了。
谢亭珏坐在客栈的长凳上,望着紧闭的房门。
“凡人尚且能与桑桑并肩,你敢以魔族的身份,与桑桑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吗?”
无论是因为人魔之间的万年恩怨,亦或者现如今对魔族的偏见 。
为了保护祈桑的名誉,盛翎都不可能让祈桑与“魔族”扯上关系。
话虽如此,但被人彻底看穿,还是让盛翎脸色沉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谁敢有闲话,杀了便是。”
谢亭珏垂眸,闭口不言。
当然是因为我也是魔族,才能有此定论。
曾经的谢亭珏,隐瞒自己魔族的身份不过顺势而为。
若是被拆穿了,顶多也只是觉得事情变得麻烦了。
可遇到祈桑以后,谢亭珏只能是谢亭珏了。
——祈桑不能有一个魔族的师尊。
魔丹渐渐与盛翎融为一体。
接近魔神的修为在回归体内。
所有修为回归体内后,盛翎再次看向谢亭珏。
表情几经变换,像是看穿了什么,最后变成了玩味的笑容。
盛翎没有解释,而是自然地坐在了祈桑刚刚的位置上。
“修真史上,是怎么称呼殿下的?”
“堕神。”谢亭珏说,“但这个名字,也只有少部分人知晓。”
盛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堕神?不愧是你们这群光风霁月的修真者。”
谢亭珏没有说话。
盛翎突然发问:“我听说殿下在凡间多了个师尊?”
谢亭珏不带任何感情的淡色眼眸望着盛翎。
盛翎把玩着桌上几个幸存的杯子,勾起了唇角。
"谢亭珏,霄晖仙尊?三万年前可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谢亭珏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等着盛翎接下来的话。
“在人间,‘霄晖’是月亮的意思。”盛翎说,“如果他早生万年,有幸与殿下生在同一个时代,绝对不敢叫这个尊号。”
谢亭珏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却不是因为盛翎冒犯自己,而是意识到对方将要说出口的话。
因为将要提及祈桑曾经的称呼,盛翎不再把玩茶杯。
他太过爱着祈桑,哪怕只是提及祈桑曾经的称呼,都让他不自觉以十二万分的尊重来对待这件事。
“三万年前,除了殿下的真名祈桑,我们更习惯尊称殿下另一个名字。”
盛翎的声音很轻,被念过千百遍的名字在口中辗转几遍,最后才珍重地念了出来。
“——月神。”
这个从未见过的称呼乍一出现,便令谢亭珏心口一颤。
好像他该听过这个名字千千万万遍,而不是经由别人提及,依然毫无印象。
盛翎的魔纹在左眼到耳垂的位置,再一直延伸到脖颈,鲜红的纹路像一道经年不愈的伤口。
“我听说凡间的‘祈桑’二字,有祝福的寓意?那是因为,这是过去唯一真神的真名。”
谢亭珏沉默不语。
盛翎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当年的真神已经成为你们口中的堕神,可殿下的真名依然作为祝福流传于人间。”
谢亭珏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都没问。
反倒是盛翎主动开口:“你是想问——月神曾屠尽十二城,这件事是否是真的,对吗?”
谢亭珏没说话。
他本来的确是想问这个,但只知道十二城的真相并不够,他更想知道,三万年前的全部真相。
盛翎将问题抛了回去。
“是真的的话,你要提前为民除害吗?”
谢亭珏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视着盛翎。
盛翎下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仙者无情,哪怕是自己的徒弟,该清理门户时,也断然不会心慈手软。”
“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吧?毕竟您可是——堂堂霄晖仙尊,谢亭珏啊。”
早在盛翎拿到魔丹时, 谢亭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藏不住。
他能够在只有金丹期的祈桑身边隐瞒身份,却瞒不过同为大乘期的盛翎。
从盛翎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月神一夜屠尽十二城的记载并非空穴来风。
谢亭珏不知道万年前的月神是什么样的性格, 但他不觉得祈桑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谢亭珏语气很淡, 令人捉摸不透。
“你不是曾经扬言要与桑桑不死不休, 怎么如今反而一副关心的模样?”
盛翎脸色别扭一瞬, 像是有些尴尬,但很快就被掩藏。
当年他被剖魔丹, 险些死在祈桑手中, 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委屈又愤怒。
现在想想, 祈桑当时虽然想杀他, 但又没有真的杀死, 他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我对殿下的情感, 可不是那群信徒虚伪的信仰。”
盛翎洗脑了一下自己,现在满心满眼只有祈桑的好。
“我怎么会真的与殿下决裂, 殿下做什么一定都有自己的道理。”
谢亭珏漫不经心地开口, 一下戳中盛翎的痛处。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不敢告诉桑桑你那见不得光的心思吧。”
盛翎的心被扎了一下,但他面上不显,嗤笑一声后, 镇定自若地反击。
“我的确不敢, 但你又何必装模作样?有些人……手上还带着被业火石灼烧的痕迹, 论见不得光,你可没资格说我。”
谢亭珏自然知道盛翎为什么这么说。
祈桑与盛翎,是故人, 祈桑与他,是师徒。
看似更亲密, 却被一条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界限隔断了所有念想。
盛翎翻了个白眼,嘴里的话越说越毒,每一句都在往谢亭珏心口扎刀子。
“呵,殿下拿你当师尊,你却满脑子的越规逾矩,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听完这段话,谢亭珏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
“是,我就是对祈桑心思不纯,那怎么了?”
盛翎有些惊诧,他觉得谢亭珏是疯了。
谢亭珏一句话,一击必杀。
他慢悠悠道:“至少桑桑没有忘了我,不会见到我第一面问我是谁,你呢?”
盛翎:“……”
这个贱人。
盛翎嘴角抽了抽,试图找机会继续言语伤害谢亭珏。
“殿下如今方才十八,他家里的族谱翻到头都没你年纪大,你真是天生下流,枉得光风霁月的美名。”
年龄也一直是谢亭珏十分在意的事情,但在盛翎面前,他觉得自己可以暂时放下担忧。
“是,谢氏的族谱翻到头,也没有你的年纪大。老而不死是为贼,论下流,盛翎,你不输我。”
盛翎闭上了嘴。
贱人,拳头硬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谢亭珏也不自讨没趣地说下去。
“业火石世间仅一块,是在一处秘境中寻得的,你怎么会知道,你曾经是它的主人?”
原本盛翎不想回答他,转念想到某些事,又决定说了。
“业火石不会认主,只要心有欲念的人接触到它,便会为之灼伤……每一任拥有业火石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被灼伤了。”
说着,盛翎抬起手,让谢亭珏看清自己手上并没有业火石的伤痕。
“我不曾得到过业火石,但我见过它的第一任主人,你想猜猜是谁吗?”
谢亭珏听明白了盛翎的弦外之音。
“桑桑曾修成太上忘情道大成,不会被业火石灼伤。”
“多可怜啊,原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吗?”
盛翎终于明白了谢亭珏的症结所在,不由露出一点怜悯。
“先天重情重义的人,才需要太上忘情……而如今,殿下修的是无情道。”
盛翎用眼神里含着戏谑怜悯,明明坐着,却好似在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谢亭珏。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意你对殿下生出了妄念吗?
正因为需要“忘情”,才需要一辈子“有情”。
哪怕修为臻至化境,太上忘情亦是有情之道,仍可以有自己的偏私。
得天道批命“天生无情道”之人,天生就对任何人没有偏私。
……祈桑对谁都温柔,没有谁能得到他的偏爱,这何尝不是一种无情。
月神曾得批命“薄情寡义”。
但这更像是三万年前的天道,给三万年后的祈桑的批命。
从前被谢亭珏刻意忽略的事,此刻经由盛翎提醒,如海啸一般呼啸袭来,给了他当头一棒。
谢亭珏从前真的没意识到,祈桑修无情道代表什么吗?
……他知道,所以从不透露自己的妄念。
楼下传来脚步声,同时还有模糊的祈桑与客栈掌柜对话的声音。
大致可以听出客栈掌柜在道谢,祈桑又说了一句什么,掌柜千恩万谢地离开。
听见祈桑上楼的脚步声,盛翎压低声音,最后提醒一句。
“曾经最适合殿下的道必然是太上忘情,可如今却变成了无情道,个中缘由,想必谢长老也很好奇。”
谢亭珏明白他的意思,眸色闪了闪。
最后,他从自己的须弥芥子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摆在桌子上。
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祈桑进门前,还探头探脑往里看了一眼。
似乎在确定里面不会出现什么一人一尸的惨状。
确定完毕,见两人相处平和的模样,他提起的心瞬间落回实处。
祈桑迈过门槛,见桌上有一杯没人动过的水,也不客气,直接端起饮下。
茶水已经放凉,清凉解渴,正合祈桑的心意。
刚刚让客栈掌柜带他走了许多地方,这会正又累又渴。
放下茶杯,祈桑才注意到桌上有一个丑东西。
长得奇形怪状的,足有半拳大,表面暗红嶙峋。
这是业火石,但祈桑并不知晓。
他随意将石头拿起,握在掌中。
谢亭珏与盛翎同时注视着祈桑的手。
比起真相,谢亭珏更担心业火窜出,真的灼伤祈桑。
谢亭珏被业火石灼伤过,他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可以既得到结果,又不至于真的伤到祈桑。
几息的功夫,却显得漫长无比。
祈桑皱了皱眉,嘴中发出一声极轻地抽气声。
下一刻,业火石从他的掌中落下。
祈桑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出现了一道小伤痕,又瞬间愈合。
盛翎面色微变,以为祈桑亦被业火石灼伤。
待上前看去,却发现少年的手上并没有灼伤的痕迹。
——刚刚的伤痕,只是因为业火石边缘锋利,让祈桑被划了一下罢了。
祈桑没被业火伤到,这当然是好的。
可是盛翎心中情绪复杂,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怕自己的异样被祈桑发觉不对劲,盛翎闭了闭眼,当机立断选择离开客栈。
谢亭珏随意瞥了一眼推门而出的盛翎,神色淡淡。
他知道盛翎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复杂的神情。
祈桑一无所知身旁两人的心路历程,看着自己光洁的手掌,还在疑惑为什么伤口突然消失了。
比起盛翎的失态,谢亭珏简直太过淡定。
或许是因为他早有察觉,只是一直不愿戳破。
凡人皆有七情六欲,善意恶念皆在其中。
为何只有祈桑不会被灼伤?
明明答案令人不寒而栗,谢亭珏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因为,此时的祈桑不懂凡人的情感,故而无情无欲。
这不是说祈桑的纯良无害,心善开朗只是假象。
祈桑只是不会因为“同情”或“喜欢”选择做某件事。
在他心中,这件事是“正确”的,所以他会这么做。
谢亭珏看着祈桑聚精会神戳着石头模样,忍不住失笑。
“桑桑,你有什么最喜欢什么东西吗?”
祈桑依然不明白谢亭珏什么意思,习惯性地露出无害的笑容。
“有呀,我最喜欢谢哥了,也喜欢师尊。”
谢亭珏笑容不变,却在心中轻声说。
小骗子,你明明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直至这时,谢亭珏才真正理解了天道为什么要让祈桑修无情道。
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祈桑更适合无情道了。
祈桑一开始还以为盛翎只是有事出门一趟,结果就不回来了。
“盛翎他干什么去了?”
谢亭珏对待盛翎的态度一向极好。
“不用管他,许是脑子突然不正常了。”
祈桑“噢”了一声,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几口喝完后,他说:“那我先给你讲讲我刚刚发现的事吧。”
谢亭珏瞧见祈桑耳垂上有一抹溅上的血迹,顺手擦去。
“怎么总去打打杀杀的?”
祈桑发出了小小的抗议,“这次可不是我打打杀杀。”
“不好意思。”谢亭珏从善如流的道了歉 ,“刻板印象。”
祈桑撇撇嘴,继续说:“你还记得我们初来双萝镇,感知到的仙气吗?”
“记得。”谢亭珏道,“不是因为判命吗?”
作为月神的本命法器,判命不可避免地也沾上了一丝仙气。
祈桑得意一笑,“哼哼,当然不是。”
谢亭珏顺着祈桑的意思追问下去,“那是因为什么?”
祈桑组织了下语言,试图解释,但事件完整讲述起来实在是长篇大论,他只好作罢。
“算了,我直接把严掌柜叫来吧,这样说起来比较方便。”
祈桑在身上摸索摸索,找出一个哨子。
明明祈桑吹响了哨子,四周却没有声音。
祈桑解释:“我怕客栈有危险,就没让他和我一块上来,我留了个哨子给他,若是客栈内安全就吹哨子通知他。”
谢亭珏挑了挑眉:“客栈内只有我与盛翎,为什么会不安全?”
祈桑满脸真诚,“就是因为只有你们两个,才不安全。”
老实说,祈桑推门前都做好心理准备,里面两个人打得你断一条胳膊,我断一条腿的。
只是为了严掌柜的安全着想,还是只能留这两人在一块,祈桑去套话。
没一会,紧闭的门被敲了敲。
力道不重,可以听出严掌柜十分紧张。
祈桑站起身去开了门,严掌柜苍老的脸上露出拘谨又感激的笑容。
他进了门也不坐下,直到祈桑给他拉了凳子出来,他才诚惶诚恐坐了下来,也不敢看谢亭珏。
祈桑安抚严掌柜:“您别紧张,这是我师兄,人可和善了。”
不和善的那个已经走了。
严掌柜这时才小心地看了眼谢亭珏。
谢亭珏对上祈桑不断暗示的眼神,被迫和善,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
这个笑容显然并不和善,但严掌柜接收到了善意,没有那么紧张了。
待严掌柜放松下来,祈桑才开始讲述刚刚的事情经过。
“刚刚我一靠近严掌柜,判命就有很大的反应。我俩一块检查了半天,才发现是因为掌柜身上这两块串在一起的石头。”
谢亭珏若有所思,“石头?”
严掌柜连忙从袖袋里拿出这串石头。
谢亭珏接过石头,道谢后低头查看。
石头没有任何雕琢,就像两块剩下的边角料,只是边缘圆润,似乎被人长年累月摩挲。
祈桑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茶。
“对,这石头来自城南的坟场。”
谢亭珏放下石头,下意识担忧祈桑。
“你们离开了这么久,已经去过了吗?”
严掌柜赶忙摇头。
祈桑叹了口气,胳膊撑在桌子上,双手托腮地看着谢亭珏。
“我又不傻,那坟场摆明了有古怪,我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嘛。”
“是我想岔了。”谢亭珏失笑,“那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原先闷不做声的严掌柜主动开口。
“小公子带我去见了我的女儿。”
对上祈桑关切的视线,严掌柜笑容释然。
“没关系,多说说,我心里也轻松一点。”
严掌柜从谢亭珏手中拿回那两块石头,“这是我妻女的遗物。”
谢亭珏突然意识到什么。
谁的遗物会是两块石头呢?
明明说的是些寻常事,严掌柜的表情却很悲伤。
“我前些年是个石匠,手艺是双萝镇一绝,又处处与人为善,镇上有人去世,大多都是我来雕刻他们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