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宫里出了人命?” 他脱口而出,声音在廊道里回荡。
老太监身形一滞,却都低着头不敢言语,脚步反而加快了几分。
李源眉头紧皱,停下脚步,严肃地说道:“那个方向是神坛,若只是死伤的宫女太监是不会送到那边的,况且就这样光天化日的抬尸过去,必不是什么密事。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死了?”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个老太监,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老太监身体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是郑大人。”
李源懵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郑大人,哪个郑大人?”
老太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说道:“满京城哪有第二个郑大人啊?就是皇上跟前的郑寺卿呐。”
听到这话,李源感觉五雷轰顶,身体瞬间僵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些抬尸的老太监身影,双脚像是不受控制般想跑过去一探究竟。
老太监连忙拦住他,焦急地说道:“大人这是做什么?皇上下旨要把尸身在宫中焚烧的。”
李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怎么突然杀了他?而且烧尸这……”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二话不说,迈开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去。老太监用力拉住他,声音带着一丝惊惶:“大人!这不是陛下杀他,是,是太子……”
“什么?” 李源震惊地反问,声音拔高了几分。
老太监喘了口气,赶紧把他拉到无人的角落。
这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对郑长忆的出身是相当清楚的,自然也知道李源和郑长忆的关系,况且日日帮皇帝打听着消息,也能看得出李源是真的关心郑长忆。
况且李源说的对,这样处理的事说明皇帝并不想掩盖下去,反而是想让这事传出去。
太监小声说道:“听说是郑寺卿趁着太子酒醉勾引,想行不轨之事,太子推脱不得,郑拿刀威胁,太子喝多了,夺下刀划到了郑的脖子,血喷了满屋,郑寺卿当场就死了……当时皇后娘娘、周家的将领、和几个太子手下的下属都亲眼见到了,不会错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双耳嗡鸣,完全没听到太监的后半句话。
自己是最清楚他们的关系的,怎么可能在皇宫里“勾引”?严孤山恨不得能把郑长忆捧手心里护着,怎么可能把他……
他甚至有一瞬在想,这是不是他们的计划,什么假死脱身…… 毕竟这两个人加一起八百个心眼子……
死亡,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假死这个猜测如同一束光,瞬间穿透了李源混乱且震惊的思绪,让他暂时冷静下来。
他的双手紧紧扶住墙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他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一定是假死,一定是他们的计划。
他深知郑长忆的聪慧和谋略,也清楚太子的果敢与决断,他们二人若联手谋划,假死脱身也并非毫无可能。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了一些,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明白,此刻若是贸然去检查尸体,一旦真的是假死,那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他勉强找回理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转头问老太监:“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陛下今日可还有时间听在下禀报要务。”
老太监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陛下现在正和太子殿下单独说话,请您先去大殿耳室略等片刻。”
李源微微点头,松开扶住墙壁的手,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朝着殿后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不再像之前那般慌乱,虽然内心依旧充满疑惑和担忧,但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几分刑部侍郎该有的沉稳。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是假死,那他们为何要选择如此冒险的方式?皇帝和太子单独谈话又会说些什么?这一切是否与郑长忆的 “死” 有关?他试图从已知的信息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但目前的线索太过零碎,让他毫无头绪。
耳室内布置简单,几盏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老太监端上了茶,但他此刻毫无品茶的心思。
另一边,在金銮殿正殿,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太子严孤山满身血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血迹上,晕染出更深的痕迹。
皇帝安然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仿若一切的主宰。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玺,那玉玺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威严的光芒。四周安静得可怕,唯有玉玺偶尔与龙椅扶手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严漓,以你的头脑应该都想明白了吧。”
严孤山双目僵硬地抬起,视线落在那金灿灿的龙椅和龙椅上的人身上,心中却只觉得陌生至极。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儿臣,愚钝……”
皇帝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渊,冰冷刺骨。“你可一点儿不愚笨,看你那时的眼神,你早就知道这个郑长忆是重生之人,只是他不跟你坦白,你也就当不知晓。呵…… 真不愧是朕的长子啊…… 难怪紫虚山的道人说你天赋异禀,看来是完美的继承了你母亲的血统……”
严孤山呼吸一紧,身体如同遭受雷击般剧烈颤抖起来。他瞪大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颤抖着开口:“你,你一直知道,我母亲,也是……”
皇帝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尖锐的冰棱刺向严孤山的内心,划破这沉重压抑的氛围。“是啊,如果朕没想错,这一世,已经是她重生的第十次了…… 你知道这些,肯定是因为那日她回宫后突然精神失常后无意中吐露的信息,朕也一样。”
皇帝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犀利。他看着临近崩溃边缘的严孤山,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胆寒的冷笑。“你母亲,她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知朕从一开始就洞悉一切。她妄图利用一些手段改变命运,却终究是徒劳。” 皇帝的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严孤山的心上。
严孤山双目含泪,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道:“不,不。” 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二十一年来所有的过往此刻都被搅得混乱不堪。
皇帝仰起头,肆意地笑着,那笑声在空旷的金銮殿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与癫狂。“是啊,你母后和郑长忆,都天真的想借助这一点自己都把控不住的神力逆天改命,可结果呢?哈哈哈?结果呢?” 那笑声在高耸的殿顶和冰冷的石柱间来回碰撞,显得格外惊悚。
“朕十六岁登基,是前朝五子夺位的赢家,五个皇兄或死或流放,就连想垂帘听政的太后也被朕软禁数十年。朕玩弄权术的时候你和郑长忆还没出生,朕大权在握时,你们却把朕当傻子,幻想着能用那些童心未泯的小伎俩蒙骗朕……朕瞧着你们这半年,如同跳梁小丑,给朕演了一出好戏。”
严孤山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你,你简直 ——”
皇帝猛地冷笑打断他的话:“朕简直什么?简直禽兽不如?太子啊,你不仅狂妄,而且虚伪至极,你扪心自问,禽兽不如的人到底是谁!”
严孤山一时间失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来。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思绪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皇帝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朕从前只道你擅长带兵打仗,看来还是小看你的谋略了。郑长忆有些小聪明,以为是自己在布局,却不知,你早知道他是重生之人,有前世的经验和记忆,就下了个纯情爱恋的网把郑长忆抓到自己身边,让他全心全意为你谋划你的登基之路。”
严孤山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冷与恐惧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他的脑袋拼命地摇晃着,试图将皇帝那如诅咒般的话语从耳边甩开。那一头黑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贴在他那满是冷汗的脸颊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那微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无力,仿佛是一只濒死的困兽发出的最后哀鸣。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的肉里,鲜血缓缓渗出,可他却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是沉浸在这被揭穿的巨大痛苦之中。
皇帝却丝毫不为所动,他那威严的身影从高高在上的龙椅处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每一步落下,都仿佛重重地踏在严孤山的心上。那明黄色的龙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在严孤山模糊的视线中,如同汹涌而来的火焰,要将他彻底焚烧殆尽。
“不是什么?你敢说,你对郑长忆没有利用的心思?”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犹如来自地狱深处的质问。
严孤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没,没有,我,我是真心爱他,我去找他,只是,只是因为从前,从前他救过我的命,我,我……”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慌乱与无助,试图在皇帝那冰冷的目光下找补自己的心虚。
“真心?严漓,你倒是从朕这里吃一堑长一智了,知道纯粹的利用不好使,就给利用披上一层写着真心的皮,天神下凡似的去拯救一个阴沟里的老鼠,让对方爱的死心塌地……”
皇帝的脸上满是不屑,他伸出手,轻轻抬起严孤山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将他所有的伪装和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皇帝的手指微微用力,严孤山被迫抬起头,与皇帝对视。
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轻蔑,有嘲讽,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漓儿,你是朕所有子女中,最像朕的一个……”
第143章 悲心似火焚肝胆,面上风平敛泪痕
一个太监在门外尖着嗓子禀报:“陛下,郑寺卿尸首已送至神坛。” 那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突兀响起,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严孤山的耳畔。
严孤山听到这话,瞳孔瞬间剧烈抖动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惊涛骇浪。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皇帝却像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严孤山的表情,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和冷漠。
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冷的蛇滑过肌肤:“郑长忆是为了你死的,你不去看看?”
严孤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要是自己不敢去,那就叫个人来陪你。李卿,进殿吧。”
严孤山听到这话,震惊且心虚地转过头,看向从耳室中缓缓走出的李源。只见李源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探究和疑惑。他稳步走到殿中,然后跪下行礼,声音沉稳地说道:“陛下。”
严孤山的目光紧紧锁在李源身上,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李源与郑长忆相识,此刻他出现在这里,让严孤山感到无比的紧张和不安。他害怕李源看穿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愧疚,更害怕他会因此而对自己产生敌意。
皇帝坐在龙椅上,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李源起身。“李卿,你陪太子去神坛看看郑寺卿吧。” 皇帝的话语简洁而冰冷,不容置疑。
李源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陛下。” 他转过头看向严孤山,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有对郑长忆之死的悲痛,也有对太子的审视。
严孤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猎物,无处可逃。他艰难地抬起脚步,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李源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气氛。
李源跟在太子身后,面容平静得如同静谧的湖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他的脚步沉稳而,仿佛真的只是陪着太子在御花园中悠然漫步一般。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那是他在极力压抑内心情绪的表现。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前方的小径上,但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皇帝并不会因为一个男宠的死亡屈尊前往神坛,只是派了一个小太监在前面带路。那小太监弓着身子,脚步匆匆,手中的拂尘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严孤山的内心如同被无数细密的针不停地扎刺着,他清楚地知道李源听到了方才在宫殿里所有的话。
他的双脚机械地向前挪动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他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身后的李源,他不知道李源现在怎么看自己,他想李源肯定恨自己了,他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但严孤山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只觉得那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格外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小太监偶尔发出的轻微咳嗽声。严孤山觉得这条通往神坛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每多走一步,内心的恐惧和愧疚就增加一分。
李源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的沉默在严孤山看来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严孤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
李源紧紧抿着嘴唇,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神坛周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蹿得老高,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宫人战战兢兢地将架子上的白布掀开,刹那间,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映入眼帘,刺眼的血色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刺向二人的心。
郑长忆头发散乱如麻,毫无生机地披散着。他被人仓促地囫囵套上了外袍,可衣衫依旧不整,领口歪斜,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他的脖子上,那道被自己割开的深深口子触目惊心,皮肉外翻,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痂。
他侧着脸,眼睛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眸仿佛还在凝视着神坛下的二人。那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未说出口,又似带着无尽的哀怨与不甘。
李源在刑部任职期间,见过太多血腥残忍的画面,可他从没想过,郑长忆这样一个平日里活得娇气又精致的人,会死得如此惨烈又不明不白。
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如同汹涌的潮水,无情地扑在二人面上。那滚烫的气息瞬间将眼眶中的泪水蒸腾,只留下干涩的刺痛感。
李源的眼睛瞪得极大,血丝布满眼球,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郑长忆的尸体上,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关节泛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悲痛、疑惑如乱麻般交织在一起。
他原本还怀揣着一丝幻想,奢望着郑长忆是假死,也许这一切只是这两个年轻人的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
可眼前那具冰冷的尸体却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李源的目光缓缓移向严孤山的背影,那曾经熟悉且敬重的身影,此刻却只让他感到心寒。
回想起方才大殿内皇帝与太子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始至终,他们是不是都在被人操控?自己在朝中的兢兢业业、郑长忆的机关算尽、还有其他将士官员们的拼死效力,难道都只是这对 “半仙父子” 怄气的棋子?
如今,只剩下眼前这具冰冷且惨不忍睹的尸体。
严孤山眼睁睁看着,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的视线模糊,眼前不断浮现出郑长忆生前的模样。
他想起郑长忆对他的温柔浅笑,想起他们在烛光下共商大事的情景。
他的内心被愧疚啃噬着,犹如万蚁钻心。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郑长忆依旧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宫人将郑长忆的尸体推进柴堆中,那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例行的任务。
火焰瞬间如饥饿的猛兽,迫不及待地卷上了他绛紫色的官服。刹那间,丝织绸缎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混合着奢华与毁灭的气息。
紧接着,令人作呕的焚烧皮肉的气味也逐渐散发出来,刺鼻且浓烈,无情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滚滚黑烟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冲天而起,带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似乎想要冲破这四方的皇宫囚笼。严孤山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腿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双手捂住脸,痛哭不止。
他的哭声在这寂静的神坛周围回荡,充满了绝望与悔恨。每一声抽泣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滴落在翻滚热浪的地面上。
李源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看着严孤山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他的内心犹如被千万根针扎着,难过的程度丝毫不比太子少。
从郑长忆十七岁初来京城,他就开始照顾他。相识九年,他见证了郑长忆在这个皇宫中所遭受的一切折磨。
直到这半年,郑长忆跟了眼前这个跪地痛哭的男人,脸上才开始有了些许笑颜。
李源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想起郑长忆跟自己欢天喜地跟自己分享他被人爱着的模样。
如今,这一切都如同梦幻泡影般破碎了。
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却终究没能逃出这个如地狱般的囚笼。
火焰越烧越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在为郑长忆奏响最后的悲歌。
黑烟滚滚升腾,将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灰暗。
严孤山的哭声在火焰的呼啸声中显得愈发凄惨,李源的心也随着那火焰的跳动而愈发疼痛。周围的宫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整个神坛都被一种沉重的悲伤所笼罩。
——————
李源的脚步略显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尖上,跟着太子缓缓走出宫门。那高大的宫门在夕阳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是要将他们吞噬。宫门外,那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一旁,车身的雕花在余晖中闪烁着微光,熟悉的模样却在此时透着无尽的哀伤。
金环如同往昔等待主人归来一般,静静地站在马车旁。春日的夕阳浓烈得如同鲜血,将整个世界都染得红彤彤的,刺目的光芒让人心头愈发沉重。
太子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向金环,他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每一步都充满了挣扎。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将郑长忆的死讯说出口,可那悲痛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的喉咙堵塞,让他哑然无声。
他的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脸的悲痛和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李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源微微上前一步,他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冰冷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戴着一张面具。
可那面具之下,是翻江倒海般的悲痛。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在汇报自己经手过的千百桩公事一样:“郑寺卿在宫宴中言行有失,已被处死,尸首已在宫中处置。”
金环从郑长忆踏入宫门那刻起,便在宫外苦苦等待,四个时辰的煎熬,让他的面容略显疲惫。不知是哪位好心或是多嘴的侍郎、将军提前告知了他消息,他的脸上此刻却平静得让人诧异。
只是那快速眨动的眼睛,透露出他内心极力压抑的悲痛。
他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多谢李大人。” 随后,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太子,那目光中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他的嘴唇轻轻开合,仿佛背诵着一段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殿下不要难过,我家公子让我转达,自己身患绝症,本就命不久矣,殿下莫要自责。”
太子听到这话,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满眼含泪地看着金环,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如野草般疯狂生长。他想起与郑长忆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柔的陪伴、深情的凝望,而郑长忆却从未向他透露过身患绝症之事。郑长忆到死都还在为他着想,可自己却似乎什么都没能为他做。
郑长忆到死都在让自己不要道歉,不要自责,可殊不知……
李源看着太子要在宫门前失态,语气生硬地开口:“时候不早了,殿下上车吧。” 说着,他招手叫来东宫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门外显得格外清晰。太子失魂落魄地走上马车,脚步虚浮,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李源紧跟其后,在踏上马车的瞬间,他转身看向金环,轻声说道:“金环,你也过来吧。”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不忍。金环微微一愣,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跟在李源身后上了马车。马车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三人各怀心事,沉浸在悲痛之中。
夕阳渐渐西沉,黑暗笼罩大地,马车缓缓驶离宫门,只留下一路的寂静和哀伤。
在马车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天空。太子的抽泣声似有若无地在车厢内回荡,每一声都揪着人心。金环依旧低垂着头,双手把衣角攥得更紧了,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极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严孤山坐在一旁,满心都是愧疚与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郑长忆的死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深知自己难辞其咎。而眼前的李源和金环,对郑长忆的爱护绝不比自己少,这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罪人。
李源毕竟年长,经历过诸多风雨,此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看向金环,轻声问道:“郑长忆有没有安排过死后宅邸、仆从、财产的处理?宫里的查封很快就会下来,要不要先回郑府……”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马车里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金环缓缓摇摇头,依旧低垂着眼眸,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不必了,郑府早就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