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一愣,有些诧异:“宫里的人来的这么快?”
金环抬起头,目光先看向太子,那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随后又转向李源,缓缓说道:“李大人不知道吗?我家公子两个月前被带回京城软禁府中,府中除了我与银铃,其他所有仆从发卖……”
太子听到这话,满脸震惊,下意识地喃喃道:“可他给我的信中说一切安好……”
“安好?” 金环的眼中瞬间噙满泪水,直直地看着太子,“他早就被关疯了,你知道吗?他以为府里的下人都还在,他听说你凯旋而归,赤足散发地跑出去看,你知道吗?” 金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话语里满是对自家公子的心疼与不平。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他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痛得无法呼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在的日子里,郑长忆遭受了如此多的折磨。
李源也是满脸的震惊与悲痛,他望着金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金环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泪痕。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一次抽泣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滴滴泪水。砸落在他那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关节和紧攥着的衣角上,洇湿了一小片布料。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公子生前原本安排我们把银票四成送回青州,在东海买的田产铺子分给府中的旧仆。如今郑府只有我与银铃两个人了,也用不了这许多……”
金环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透过马车的壁板看向遥远的过去。
这条路他跟着公子走了很多年,光是听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就知道,快要到家了。
他继续说道:“公子在府中的时候,常常说起殿下和李大人。他说殿下是这世间难得的知心人,说李大人如兄长般体贴照顾。只是今生今世,剖白心事太迟了,很多恩情还不完了……”
“另外六成银票和东海地契今晚整理好后会全数送至东宫,请殿下和大人收下。”
第144章 纷纷留不得
李源心事重重地跟着太子来到了东宫。一踏入东宫,那股肃穆的氛围便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宫殿。
太子面色凝重,果断地屏退了众人,随后领着李源走进书房。书房内,宁静而沉闷,高大的书架沉默地伫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书籍似乎也在为这压抑的氛围而黯然神伤。
太子与李源相对而坐,太子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悔恨,他缓缓开口,将今日之事详细地说与李源。
他的记性极好,能绘声绘色地把昭阳殿偏殿发生的一切描绘出来。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语,都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当讲到郑长忆如何自刎时,他的声音哽咽得不像话,仿佛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随时都可能窒息。
李源静静地听着,面容如同雕塑般冷峻。若不是他那用力到泛白的指节,真的难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的波动。
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隐藏着无数的思绪。太子的话语在书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李源的心上。
严孤山说完后,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严孤山看着李源,轻声道:“大人,郑长忆的死我脱不了干系,您若是生气,怨我,恨我,我都认,您若是要离开,我也会践行我的承诺,保护大人一家的安全。”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乞求。
李源冷笑道:“生气?我生哪门子的气?郑长忆是个能重生的,你又是个通晓阴阳的半仙,我只是个凡人,我哪有资格管你们?”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尖锐和嘲讽,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失望。李源看着严孤山,瞳孔里已经没了往日的信赖。曾经的那份信任,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严孤山知道李源在说气话,他握了握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此事我从前并未对任何人坦白,我自己原本也是半信半疑的,可是今日陛下与郑长忆的话,让我不得不信。我母后去世前一个月,夜夜梦呓,说起自己重生十次,终是无法改变命运。
那时,凤仪宫里常常请不到太医,我就学着给她把脉,她那时的脉象与所有医术上都不同,我等她清醒时问她梦里所谓的重生,她避而不谈,自己做了香囊,便有所改善。
去年夏末,我与郑长忆结盟后,我有一晚去找他,撞见他噩梦缠身,为他把脉后发觉他的脉象与母后的别无二致,后来把香囊给他,他也说极有效果。我那时才猜测,郑长忆也是重生之人。“ 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回忆起那些过往的日子。
李源静静地听着严孤山的讲述,他看着严孤山,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严孤山的声音颤抖起来:“李大人,我所说句句属实,请您相信我。陛下所说并不属实啊!我是真心爱郑长忆,绝不会加害于他……”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郑鹤的真心。” 李源突然开口,他直直地看着严孤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
“我为官十余载,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那个时候说那些话是为了诛心。我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郑鹤的眼光。”
李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因为连日骑马赶路,被缰绳勒出了深深的痕迹。那痕迹仿佛在诉说着他的疲惫与沧桑。
“皇帝说你利用郑长忆…… 你知道吗,郑长忆跟我说过,他说利用和爱不冲突,你们在这样的时局下,又是这样的身份…… 或许郑长忆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
他抬眼看着流泪的严孤山,声音疲惫:“可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寒心。太子殿下,你连你的挚爱都保护不了,那你还能保护得了谁呢?”
他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利箭,直射严孤山的内心。严孤山被这句话深深刺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知道自己的无力和失败,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好郑长忆,也恨这残酷的命运。
李源看着严孤山,慢慢起身,第一次从上而下俯视着太子。
“殿下,我来投奔你是郑长忆引的路,如今他走了,让你我好好活下去,我就当是为了郑长忆,帮他看住你。我不会走,还是你太子党的人,但是以后若再有什么刀山火海,就不要来让我陪同了。我上有老夫老母,下有幼弟,我是一介凡人,但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干着分内的事,拿着丰厚的俸禄就好了,不想再陪你们这些半仙玩命了。臣告辞。”
他的声音坚定而决绝,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源缓缓走出房门,脚步略显沉重。东宫的老管家恭敬地送他出去,两人沉默着走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当他们走到宫门口时,正好看到金环捧着两个匣子静静地站在门外,月色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凉薄。
李源跨过门槛,金环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地说道:“李大人,这是公子留下的银钱和地契,有一份是您的。”
李源微微摇头:“我不要,从前听郑长忆说过,银铃快成亲了,你也到年纪了,那些钱你们拿去吧。我明日去帮你们改成良籍,料理好你家公子后事后就去过安生日子吧。”
说完,他转头示意管家把一个匣子拿进去。
李源转身欲走,却发现金环跟上了自己的脚步。他微微皱眉,问道:“你不进去?”
“我,没什么要和太子说的。”
李源看着他,沉默半晌:“郑府这几日会来官兵,你先上我的马车,一同去郑府把银铃接上,你们先在我府上住几日。”
金环看着他,眼神像是极度哀伤后的麻木,没有一丝光彩。“大人仁善,只是,我等小人可能无福消受了。”
“怎么了?”
金环的目光缓缓落在地面的尘土上:“银铃谈亲论嫁姑娘两个月前出府,银铃听说是她父亲把她接走的,这几日去青州寻了个遍。
刚传信回来说,她被她父亲卖到青楼了,到那儿当晚就上吊死了。
银铃信里说,他也想死了,让我问问公子,肯不肯让他走。”
第145章 德自此衰,吾将安栖
郑长忆的死亡,如同前半年那些悄然落马的高官一般,未在京城掀起丝毫波澜,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座偌大的京城,繁华依旧,人来人往,却似乎没有几个人会为他的离去而伤心流泪。仿佛他的存在,不过是这喧嚣尘世中微不足道的一抹尘埃。
严孤山在郑府即将被贴上封条之前又来到了这里。
京城的春色正盎然绽放,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街道上,行人欢声笑语,路边的花朵争奇斗艳,绿树摇曳着身姿,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然而,郑府却与这热闹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呈现出一片萧条之态。
严孤山独自缓缓走进郑府的内院,脚步沉重而迟缓。他从未曾从这正门走进郑府的内院,从前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是在夜半时分翻墙而入,只为了能与郑长忆相聚,倾心夜话。
那时的夜晚,宁静而美好,他们在这一方天地中,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憧憬着未来的种种可能。
书房中,书籍静静地排列在书架上,却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依旧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再次启用。然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不会出现于此。
严孤山轻轻抚摸着书桌的边缘,仿佛还能感受到郑长忆曾经在这里留下的温度。内室里,床铺依然整洁如新,仿佛郑长忆刚刚离开不久。
严孤山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郑长忆那游刃有余的身影,仿佛他还在眼前,懒散的倚着墙,笑着问自己:“太子殿下?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吗?”
严孤山踱步来到后院的水榭,这里曾经是他们一起赏景谈天的地方。如今,水榭孤独地伫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水榭的栏杆已有些许斑驳,油漆剥落之处,露出了里面陈旧的木头。
曾经精美的雕刻也在岁月的侵蚀下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水榭周围的花草杂乱无章地生长着。水面平静得如同一块毫无波澜的镜子,没有一丝涟漪。
曾经在水中欢快嬉戏的鱼儿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片枯黄的树叶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寂寞与哀愁。
严孤山走进浴室,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赤裸相见,坦诚地向彼此敞开了心扉。
他的目光落在屏风外的一条长凳上,那日,他给郑长忆沐发后,二人便坐在这儿,静静地看着炭火噼啪作响。
那时,他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然而,时间却如同握不住的沙,悄然流逝,人也终究留不住。
严孤山的眼泪滴落在只剩下炭灰的炭盆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浴室,突然看到一片稀疏的竹子。这里曾经是茂密的竹林,如今却只剩下了几株枯黄的竹子,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严孤山险些没看到这片残存的竹子。郑长忆临死前,曾说府里的竹子开花了,让他替自己回去看看。
可郑长忆不知道,竹子开花后很快就会死去。
严孤山看着那些枯折发黄的竹子,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他茫茫然地看着郑府墙外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春色,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春风从来没有吹进郑府,这里只有无尽的凄凉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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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府被封后,少府寺少卿宋恕被提拔为新的少府寺卿。
他带着一个盒子前去李源府邸,当他站在李源面前时,神色凝重地将盒子递了过去,缓缓说道:“李大人,这是郑大人的骨灰。”
李源满脸惊讶,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盒子,他凝视着盒子,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悲痛。
片刻后,李源抬起头,看着宋恕,轻声问道:“我以为已经……唉……宋大人打点关系实在是辛苦了。”
宋恕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与疲惫。“花些银钱罢了,奉山和宫里的祠官有些交情,我听到消息就立即求他藏好烧烬剩余的骨灰,否则,只怕是尸骨无存。幸好我提早一步去要了,不然……我听说太傅那个老……也去讨要了。”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李源的眼中燃起怒火,愤愤地说道:“这个太傅,真是恶心至极,人都死了还想要留在身边,把这个放身边也不怕郑长忆回来追魂索命。”
宋恕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还有李大人牵挂他,帮着给操办后事。听说青州那边只顾着设丧宴呢。”
李源想起这事就生气,眉头紧皱,语气中满是愤怒。“他母亲还修书来问郑长忆的尸骨能否归乡,他爹倒好,这几日光忙着请满青州的人来参加丧宴了,自己唯一的亲儿子死了还要再捞一笔,实在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郑长忆父亲的行为。
宋恕微微抬眼,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可是郑大人公开的死因毕竟是…… 陛下虽然没有治罪,但这样的罪名终归是不太体面,真的会有人再去和青州郑氏打交道吗?”
李源摇摇头,满脸无奈。“谁知道呢?可能他爹也是疯子吧,正常人在这种时候就该避风头了,守着遗产过日子。”
李源这几日下来他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正常人这么少,一个个的都疯的要命。
他转头看看宋恕,轻叹了口气,好在还有那么几个脑子正常能顶事的人。
宋恕走后,李源心事重重地回到屋中。
他缓缓地把那个盒子放在桌案上,静静地凝视着它,陷入了沉思。思考了好一会儿,李源心中想着,严孤山不管怎么说也是和郑长忆交心的爱侣,与其把郑长忆的骨灰交给其家人,倒不如先去问问严孤山的意见。
于是,李源匆匆忙忙地乘坐马车前往东宫。然而,到了东宫后,却被人告知太子不在。
李源抬起头看了看高悬在空中的太阳,满心疑惑地说道:“这个时辰他能去哪里?”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人,殿下这几日斋戒沐浴,今早去了紫虚山,说是要在那边待一阵子。”
李源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登上马车,径直朝着紫虚山驶去。
紫虚山平日里除了年节时皇帝登顶祝祷祈福之外,山门通常都是关闭的。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山下的小道童告诉李源可以上山,太子就在观内。
李源怀着满心的疑虑一路上山,走进紫虚观。一入观内,他便看到两侧神像从神佛到鬼怪,供奉得五花八门。这奇特的景象让李源感觉有点反常,他决定不进内院,就在外院的香客厅内坐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子严孤山才缓缓地走出来。他一进来,李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味。
李源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殿下从前不是最不信这些的吗?”
严孤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小道童来上了茶。屋里只有两人对坐,气氛凝重而压抑。
严孤山低着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满心不信,那时灵虚道人跟我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未了之缘。有朝一日,从前不信的都是来日再求不得的,当时不信,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李源环顾四周,眉头紧锁,满脸的不赞同。“所以你就来信这个了?你要是想求神拜佛你也去信个正统的道观或者佛堂,这紫虚观道馆里供佛…… 还供厉鬼……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数月前还说此山诡异,会产生幻觉 ——”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严孤山打断,严孤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你怎么能这么说?”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痛苦和迷茫:“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长忆走了,我只能在这里寻找一丝安慰。这些神像,不管是神佛还是鬼怪,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寄托。我知道这可能很荒唐,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无奈。
李源怒目圆睁,气得浑身发抖。“太子!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郑长忆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模样,该是何等痛心!你身为太子,肩负着国家社稷之重任,怎能沉迷于这些虚无缥缈之事?”
严孤山满眼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还能怎么办?长忆的遗言大人忘了?我如今已经是太子了,我只要顺着皇帝的心思就能熬到即位的一天,还要去争什么?争的越多,就越被忌惮!那我何不顺着父皇的心思来帮他求仙问药?”
李源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严孤山。“太子你……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明知郑长忆所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他让你不要出头,不要报仇,难道是要你自甘堕落吗!”
“我,我不是自甘堕落……” 严孤山喃喃自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灵虚道人第一眼见我就说我天资异禀,可与神仙同感…… 而且第一次求丹就得佳品,是难得的天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严孤山缓缓抬眼看着李源,李源怔住了。太子眼里曾经那股蓬勃的生机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无光,只剩下被洗脑般的堕落和魔怔。李源心中一阵剧痛,他想起自己当初选择跟随太子,就是看中他的少年志气和深谋远略。可如今,这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李源咬紧牙关,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担忧。他感觉如果把郑长忆的骨灰交给他,以他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李源愤然挥袖,大声说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你不是天赋异禀吗?不是能与神仙同感吗?要是哪天能把郑长忆起死复生我就信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李源回到府中,心绪依旧沉重。他缓缓走进后院自己弟弟的书房,李溯一见到他进来,便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兴奋地说道:“兄长!金环哥哥写字的比字帖上还好看!你瞧瞧!我学的像不像!”
李源挤出一点笑容,伸手摸了摸李溯的头,温柔地说道:“很好,继续写,别分神,习字要静心。” 说完,他的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金环,给他使了个眼色。
郑长忆的死讯已经传到了青州,而银铃也再无音讯。李源看着金环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心态,他把金环留在了自己府里。
金环从小就跟着郑长忆长大,陪伴他伺候笔墨、读书学习。李源从前只知道他聪明伶俐且识字,却没想到他竟能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还与郑长忆的字有八九分相像。李源想着自己弟弟也缺个书童,便问金环愿不愿意教一教李溯,金环答应了。
这几日瞧着,金环对这个十岁的孩子像对郑长忆一样体贴入微,因着李溯的骨痿症,也时常帮医师给他活动筋骨。
二人走出书房,来到院子里。李源轻声说道:“郑长忆的骨灰由宋大人带出来了,如今太子看起来…… 我想着不如交给你。”
金环听到李源的话,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保管。”
第146章 给李大人开一瓶降压药
一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匆匆而过,郑长忆的死早被定了罪,说是他放荡勾引,才致使太子失手伤人。尽管皇帝并未因太子在宫中公然杀人一事给予处罚,可官员们对太子的风评却已然发生了巨大转变。
曾经的太子,一直以温和谦恭的形象呈现在众人面前。他在战场上虽战功赫赫,但那爱民如子的特质显然更符合他太子的身份。
然而,如今太子醉酒后竟公然在宫中杀害了一位三品官员,这着实让人大为惊愕。众人仿佛突然间如梦初醒,纷纷忆起太子在战场上经历的无数厮杀,那手上沾染的人命怕是数都数不清。更有甚者,有人将冬日里的一桩旧事重新翻出。
传言说太子曾在穆王爷府中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直接斩杀了一名侍从,当时那场面血溅三尺,极为惨烈。
李源听闻这些传闻后,只觉满心的无语。明明那人并未死去,后来还跟穆王爷一起被流放至东城,这是许多人都亲眼所见的事实。
可不知为何,这件事却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太子在京城有自己的杀人组织,以杀生为乐。如此一来,太子的风评瞬间逆转,仿佛从前那个备受众人称赞、谦谦有礼的人根本不是严孤山一般。
京城中的议论之声如同汹涌的潮水,愈演愈烈。可太子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置身事外。传言纷纷扬扬,都说太子是因为杀人而心生愧疚,所以皈依佛门。
皇帝见太子也开始诚心求仙问药,对他更是欣赏有加。既然皇帝都持这般态度,众人自然也都纷纷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如今的太子,几乎不再怎么处理政务。东宫往来的宾客和门客比以往更多了,然而却很少有人能够遇到太子本人。太子常常一连数日都待在紫虚山上,据说他能在神像前跪地长达数个时辰,那份诚心着实可嘉。
可这一转变却引得京城也开始风靡起这种求神拜佛的风气。
李源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整个局面简直是乱了套。他在处理刑部的案件时,也愈发明显地发现,最近因为修建庙宇供奉集资而引发的纠纷越来越多。
手下的员外郎叶曦又送来了一份相关的案件卷宗,他看到上司愁眉苦脸的模样,便贴心地倒上一杯茶,缓缓说道:“大人,太子在京城年轻的姑娘中很是受欢迎。前朝的一个王爷的例子您也是知道的,好多未出阁的姑娘也要去学着求神拜佛。有钱的便闹着父母去买地建庙宇,没钱的就偷偷溜出去,如此一来,难免有不轨之人在京城几处庙宇处蹲守……”
李源听着这些话,心中的怒火噌噌往上冒,他生气地捋了捋头发,面色阴郁。
叶曦本就是抱着夸大其词、挑拨离间的心思来的,看到李源这般状态,便识趣地默默离去。
李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当年郑长忆那个臭脾气他都能照顾七八年,更别说这个太子,他始终不相信太子真的消沉了,就像他不相信郑长忆真的堕落一样。
李源想着今日是御林军操练的日子,按照以往的惯例,太子应该会去监察。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去了京城的军营。
然而,当他满怀期待地赶到那里时,却再次扑了个空。李源满心无奈,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太子又去紫虚山了?” 御林军将领木图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是啊,那个…… 李大人要不进来坐会儿喝杯茶再走?有什么急事我帮您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