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京华听了这话却皱起眉来:“这是哪门子的话,你是极好的,不许妄自菲薄。”
赵宝珠闻言笑了笑,抬眼看向叶京华,轻声道:“只要少爷不嫌弃我,就什么都好。”
叶京华闻言,只觉得赵宝珠因着年纪还轻,没有过多思虑婚姻大事,不过这也正合了他的意,遂抬手顺着赵宝珠的侧脸滑下:
“我嫌你?我疼你还来不及。”
赵宝珠顿时笑得跟喝了蜜一样甜。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京华始终留在无涯县,与他同吃同住,细致入微地照顾他。赵宝珠在这番悉心照料下,病好得很快,已长久无心口痛的症状。
随着各家的丰收,秋收冬至,赵宝珠的生辰也眼看着一日日近了。
赵宝珠明眼看着县衙里一不留神便会多出那么一两件物什。今儿多了盏琉璃灯,明儿糊窗户的换成了明纸,后儿床脚多了个精致脚踏。赵宝珠知道定是叶京华在捣鬼,问过他一两次,叶京华都装聋作哑,久了他便也懒得问。反正是叶家的银子,他现今是看出来了,那叶家怕是有个百宝箱,一打开便能源源不断地变出银子来,由不得他人操心。
不过几日之后,叶京华到底是要回州府一趟,因着陈斯贪污受贿、官商勾结一案有众多实证在州府衙门上,还得由他亲自清点。
走时叶京华高高坐于马上,还牵着赵宝珠的手:“我不在,也得好好吃药,晚上早些安寝,知道了吗?”
赵宝珠乖顺地点头,一一都应了。叶京华尤舍不得放手,复道:“我只一、两日就回来。”
赵宝珠哼了一声,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离了少爷就不行了,知府大人还是先把公事料理妥当吧。”
叶京华看着他,唇角勾了勾,心想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自然什么都好,是他离不得宝珠,不是宝珠离不得他。可日头渐晚了,他到底撂开了手,打马掉头,还道:
“我定会回来为你祝贺生辰。”
赵宝珠远远朝他摆了摆手,让他放心。
日子过得恬静且安逸,叶京华不在,赵宝珠便卯足了劲料理公务。其余几县令对无涯县的襄助细节差不敲定了,赵宝珠第一时间拟了公文,叫人到青州各县张贴,很快得了效,渐渐有邻县的想找工的人聚集到无涯县上来,一时新开的酒肆、茶楼等生意都红火起来。
赵宝珠忙于公务,一时间恨不得长出四个头八只脚来。然而虽是忙,却是事事顺遂,因而赵宝珠每日脸上都带着笑意。
唯一的变数,乃是有一日他为了一桩案子要去后山访人家的时候,善仪忽然拦住了他:
“大人。”善仪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有一言,还想私下与大人说。”
赵宝珠先是一愣,倒是没什么不应的,将公文放下便与善仪走进旁边儿的屋子里,一边问:“柳兄有什么事?说起来我好久没与柳兄说过体己话了,柳兄近日里在忙什么?”
善仪在他后面关门、落锁,闻言心下冷嗤一声。
赵宝珠当然见不到他。自从那叶二公子来了,就只有他一人近得了赵宝珠的身,勉强再算一个阿隆。其余人等,皆被暗中看得死死的。不知是否是上回的事引起了那叶二的警惕,亦或是顾忌着他的身份,总之这段时间来,善仪硬是没找着机会单独与赵宝珠说话。
今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还是因着他留了个心眼,趁着叶京华回州府办事,他将陆覃甩在了林子里,这才得了空借助赵宝珠。
他神色沉沉地望着赵宝珠。
赵宝珠这才看出他神色有异,眨了眨眼,愈加疑惑了:“柳兄,你这是怎么了?”
善仪英俊的面孔上神情冷肃,盯了他半响,才张开薄唇,道:
“我只有一句话要问大人。”他直直看入赵宝珠眸中,单刀直入:“大人可是对叶二公子有意?”
赵宝珠瞪大眼,张大嘴,浑身一震。
接着,粉红一路自他的脖颈攀到脸颊,猫儿眼也羞得漫上了一层水意。
善仪见他如此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顿时落入谷底。
赵宝珠的心思被点破,羞臊得半响间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后,他才堪堪闭上嘴,看了眼善仪,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两圈,又看善仪一眼,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我……柳兄与我有生死之谊,我不能骗柳兄。”
赵宝珠抬起头,满脸连着额头都是红的,虽是羞臊,目光却毫不躲闪:“我的确心悦少爷。”
他极严肃地看着善仪,说出了这话。
善仪为他的目光所摄,竟然一时无话,遂才回过味来,神情一变:“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善仪眉头紧皱,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沉声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大人年纪轻,可不要将仰慕误作了他算,往这些歪门邪道上偏了——”
听他这样说,赵宝珠亦皱起眉,道:“我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早想明了心意,我早就、早就心悦少爷了。况且——”
赵宝珠敛下眼,两颊更红了红,因他将柳善仪当做知心友人,虽是羞臊,却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况且,我观少爷似……似也不是对我全无情意。”
此话一出,善仪呼吸一窒,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没翻过眼皮晕过去——
那叶二自然是有意!天天盯着他们这位大人跟狗看骨头似的,就差没把他这颗宝珠含在嘴里了!
善仪胸口一阵发闷,着急地一甩披风,在原地来回踱步,走了五、六圈才停下来,恼恨地看了赵宝珠一眼。他往日里因赵宝珠长得好,都提防着旁的男人,就怕有不长眼的将赵宝珠欺辱了去。没成想一个没看好,竟是赵宝珠这边儿出了篓子。那叶二实在太可恶,不知天上哪个玩弄人心的妖精托身,尽使些诡谲手段,将赵宝珠哄骗了去!
善仪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赵宝珠身边坐下,抬手按住额角:“都是我的不是,空口白牙的,跟大人提那些歪门邪道做什么,没想让大人移了性情——”
赵宝珠听了这话,急急打断他:“没有这样的事,柳兄万不要多心。”他顿了顿,虽是不好意思,但为了不让善仪多心,还是将话说出了口:“我……我早就心悦少爷了,只是天生愚笨,近日才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赵宝珠说的坦诚,说完了自己反而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去:“柳兄,我是真心的。”
善仪一见他的神态,看出他是动了真情,心立即凉了半截,继而愤怒起来,’腾’地一下从座椅上跳起来:“老爷莫要再说!”
他怒火冲天,倒把赵宝珠吓了一跳。眼见着善仪急得胸膛上下起伏,一跺脚,咬牙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真心!那些个王孙公子,有什么好货!都是一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你切莫被哄骗了去——”
善仪瞪着赵宝珠,声音低沉:“我知道,你一定是看那个姓叶的长得好,被他蒙骗了去。你放心,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善仪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说的不对,呸呸了两声道:“我这说的是什么,大人是正经人,切莫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等过几年大些了叫家里人给你说个姑娘,正正经经的娶妻生子,不是很好吗?”
赵宝珠听了,知道善仪脾气虽急,但待他全然是一片好意,神色柔和下来,抿嘴笑了笑:“但是我心悦的是少爷啊。”
善仪一听,差点气得昏死过去,胸中气血翻涌,脱口而出道:“你待他真心,他待你有真心吗?”刚说完,他又觉得跟赵宝珠这个被人家骗得团团转的小东西没什么好说,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跟你说不清,待我去找那叶二问问清楚——”
“诶诶诶——”赵宝珠急忙跳起来拉住他,实在被上次善仪提剑的模样搞出了阴影:“柳兄,柳兄!你别去,你听我解释——”
为了打消善仪的疑虑,他缓声解释道:“真心不真心倒也罢了,少爷实在对我恩深义重……不怕柳兄笑话,我当日上京科考,兜里只有二两银子,若不是少爷将我我认作了流亡的乞儿,收留了我,我恐怕早已饿死冻死了。光这一条,就算他日后厌弃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怨言的。”
赵宝珠这话说得真心,他深觉歉叶京华良多,身世学问德行无一能与之相配,就算叶京华不是真心,或是日后反了悔,不跟他好了,赵宝珠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然而此番话听在善仪耳里,却让他周身一震,似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过眼来:“大人……大人说你被误认为是乞儿?”
“是啊。”赵宝珠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当时还闹出不少笑话来。”
善仪却是醍醐灌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终于想起一日,曹濂自叶府回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在房里转转悠悠坐卧不能安静,还破天荒跟他说起了叶家二公子的事情:
“我看叶二是栽了。”
他还记得曹濂嘴角都要咧挂到耳朵上了,兴致勃勃地念叨:“他不知从哪捡了个小乞儿,乖巧得很,我看他那个劲儿,是疼到心坎上了。我看不日啊,我们就能喝上那叶二的喜酒了!”
善仪还记得他当时听了虽然惊讶,却也没放在心上,倒是满心讽刺得想,这姓曹的舌头就该被割了去。明明将他们这一流的人踩在脚下,当成玩意儿,嘴上却还要说什么’喜酒’——喝谁的喜酒?他倒是才喝过喜酒,尚书之子迎娶国公嫡女的十里红妆还历历在目。
善仪满心冷意,却又不屑于作那深闺怨妇的模样,于是只盯着曹濂,心里盘算着给他开瓢该从何处下手。
现今听了赵宝珠的话,这段记忆一下子被他翻了出来。善仪恍然大悟,震惊之下踉跄几步,抬手抚上额角——他实在没想到,那传说中叶二公子心仪的乞儿竟然与考上进士的叶家下人是同一个!
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赵宝珠见善仪面色苍白,脚下发飘,惊诧之下赶快将他抚着在椅子上坐下:“柳兄,你这是怎么了?”
善仪踉跄着坐下,一只手扶着额头,这才对叶京华的’真心’信了三分。他虽怒气上头,却也不是个蠢的,叶京华放着好好的京城繁华不享受,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之前还想不通。现今想来,必定是一路闻着味儿就来了。男人最重权势利益,能……能做到这个地步,算他有几分真心。
然而就算如此,善仪对这桩事依旧不认同。
赵宝珠见他脸色不好,亲手斟了茶递过去:“柳兄,你别着急,先喝口茶。”
善仪将茶水接过来,却并未收回手,而是抬眼看着赵宝珠道:“大人,您定要听我一句劝。”
只见他一双瑞凤眼中目光灼灼,极严肃地看着他,道:
“就算他有那么一分、两分真心,你们能快活几日,但男子之间终究是不能长久的。旁的男人倒也罢了,但那叶二是什么人物?他们叶家世代簪缨,他父亲是宰相,姐姐是后妃,怕是连公主也尚得!”
这番话砸在赵宝珠头上,仿若盛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赵宝珠先是怔愣,接着面色一寸寸白下来。
是了,他怎就忘了,少爷定是要娶亲的。
赵宝珠宛若骤然黄粱梦醒,一双猫儿眼中不禁透出些许空茫来。
善仪注意到他的神情,便知赵宝珠明白了。他看着少年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心尖一软,到底是心疼,赶忙缓声劝道:“不过大人有官身,又多才学,跟我这种人是大不相同的,如此也愁不到哪里去。大人是朝廷命官,那叶二不管心里再想也轻易拿不住您,若是他意图不轨,大不了泼着闹一场,到时候看他那宰相的爹还做不做的下去——”
善仪还说了许多话,然而赵宝珠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他怔怔地发着愣,长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一转头,便见善仪关切地看着他:
“大人,您可是伤心?”
赵宝珠摇了摇头,面色虽还是白,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冲善仪摇了摇头:
“我没事。”他看着善仪,软声道:“柳兄拿这么多好话来劝我,待我如待亲兄弟一般,我很是感激。”
善仪见状,虽心中存了忧虑,却算是勉强放下了点心来。赵宝珠与他这等俗人不同,读过书,又明理,心中定是有数的。只望他不要步了自己的后尘,便一切大好了。
赵宝珠与善仪此次对话,没让任何他人知道。
叶京华这次回州府,似是被事情绊住了脚,本来说是一、两日便回来,到了第三日却还没回。赵宝珠有些担忧,却也知道他是在忙前任知府陈斯之事,有些要紧的公文都在州府衙门上,需得亲自去处理才行。
到了赵宝珠生辰前一日,也正好是立冬之时。
因着天气冷,赵宝珠早早得便爬到了榻上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屋子里的炭盆热腾腾地烧着,带着淡淡的香味,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
安神香要用完了。
赵宝珠闻着淡淡的香味,在闭眼睡去之前想到。
不知是否是安神香放得少了些的缘故,赵宝珠睡到半夜,竟然忽得醒了过来。
他睡得迷迷糊糊,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先闻到一股冷香。
一只手正抚在他脸上,赵宝珠先抬手握住了那微凉的五指,才挣扎地睁开眼,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坐在他榻边儿。
“……少爷,你回来了?”
赵宝珠认出是叶京华,刚想坐起来,却被轻柔地按回去。那只手收回去,妥帖地为他掖了也被角:
“外头冷,别起来。”叶京华如琴如瑟的声音响起,动作见冷香弥漫开来,赵宝珠闻着觉得比往日多了丝冷意,抽出手他的绣面儿外袍上一摸,便沾了一手冷霜。
“外面儿下雪了?”赵宝珠蹙起眉,打眼一看,果然见窗外飘雪,登时觉都醒了:“少爷怎么连夜就回来了?下这么大雪,马摔了可怎么好?”
叶京华一把抓着他的手就往被窝里塞:“别动,我身上寒气重。”
赵宝珠被他箍住不能动,嘴里催道:“少爷快将那外袍脱了,上来暖暖。”
他这般说,叶京华自然没有不应的,将外袍除下,穿着里衣就上了榻。因顾忌着身上的寒气也没去动赵宝珠的被子,另拿了一床披在身上,接着张开手臂,连人带被子的将赵宝珠裹在怀里。
炭火噼里啪啦地烧着。赵宝珠被他紧紧抱着,听着叶京华极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我们这儿舒服。”
赵宝珠听了,耳根红了红,心想少爷又说傻话,那州府衙门可大得很呢,比他这个穷酸衙门好多了。
“少爷怎得这么着急,这夜里外面那样黑,若除了岔子怎么办?”
叶京华闭着眼,脸颊贴在他的乌发上蹭了蹭,在他耳边道:“事做完就回来了。”遂在他背上拍了拍:“好了,快睡吧,明儿给你庆生。”
赵宝珠埋在被褥里,哪里不知他是特意赶回来给自己庆生的,不禁心中涌出股暖流,在叶京华怀中抬眸看了眼窗外黑沉的天色,简直恨不得下一瞬就见太阳自东边儿升起来。
按理说,他心中鼓动不已,应是很难睡着的。然而不知是见着了叶京华太安心,亦或是天冷了贪睡,他竟是在叶京华怀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待睁开眼时,天色都大亮了。
赵宝珠眨了眨眼,一抬眸就见叶京华穿着白色寝衣,一只手臂自后环在他腰上,胸口微微敞开。不知他什么时候去梳洗过了,现今跟他躺在一个被窝里。
赵宝珠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刚想撑起身子,身后的手臂却一紧,将他复又揽紧了些:“醒了?”
叶京华睁开一双星眸,看着他道。
“少、少爷……”赵宝珠双手抵在他胸前,抬头往外望了望:“什么时辰了?我们睡得太晚了,阿隆怎得也不来叫人——”
叶京华闻言,放在他身后的手轻轻在少年的腰际摩擦两下:“别急,今日是你生辰,我已告知他们衙门休沐一日。”
赵宝珠这才松了口气。没成想等两人起床梳洗,他坐在床榻上,看到屋内焕然一新的装饰是,赵宝珠才是真的惊住了。
只见屋内不仅各式物件都换了新的,各处窗户上还贴了红色的’寿’字窗花,床帏上绑了带金穗子的红纱,连油灯都没放过,里头的蜡芯都换了赤色的红烛。
打眼看过去,竟不像是做寿,倒像是谁要成亲似的。
赵宝珠瞪着这满屋的红色,愣了半响才说出话来:“少爷,这是做什么?”
叶京华自他后头起身,一手按在赵宝珠肩上,抬头看了看:“你过生辰,不得做些装饰?”
赵宝珠瞪圆了眼睛,装饰——难道有钱人家过生辰都是这么装饰的?
待到了外头,赵宝珠才见不光是屋里,衙门中也到处都装饰了起来,衙役及下人都换了新衣服,路上遇上翠娘,赵宝珠还瞧见她头上戴了两只红珠花。
“老爷!”阿隆也换了新衣裳,急冲冲跑过来给赵宝珠作揖:“小人给老爷请安,为老爷祝寿!”
“好了好了,快起来。”赵宝珠赶快将他扶起来,见阿隆换了件大红的新袄子,整个人精精神神的,看得赵宝珠有些稀罕地摸了摸他的脸蛋:“你穿这个倒好看。”
阿隆笑嘻嘻地直起身:“都是托老爷的福,老爷过生辰,我们都跟过年一样!”
赵宝珠闻言笑了笑,转过头道:“要谢你得谢叶大人。”
他哪里不知道,这些添头定然是叶京华置办的。
叶京华站在他身后,原本含笑地看着,闻言却转过头,状似观看屋檐的红灯笼:“什么事要谢我?我不知道。”
他装聋作哑是惯了的。赵宝珠盈着笑看了叶京华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
衙门上下都打扮得喜庆,看习惯了赵宝珠心中倒是喜欢,早膳时自然比往日更丰盛,各类珍馐,玲珑糕点摆了满满一桌,中间还放了一篮子染了颜色的红鸡蛋。
赵宝珠见了自是大喜,吃都吃不过来。翠娘与叶府下来做饭的老妈妈站在一边儿,见赵宝珠胃口如此好,都欣慰地笑了。叶京华看他吃的高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修长的手指映在赤红的鸡蛋壳上,衬得更加白皙。
赵宝珠正吃着鸡蛋呢,却听见外头好像很闹腾似的,远远都听得见人声,疑惑道:
“这外头怎么了?是不是有急事?”
说罢就要走出去看。叶京华拦住他,道:“先吃饭,待会儿我陪你出去。”
赵宝珠听了,这才坐回来,心里倒是更加好奇外面在做什么。
待用完早膳,喝了药,叶京华果然陪他出去逛。一出衙门,便见整个无涯县城内,距县府衙门五条街内的人家都张灯结彩,在院子里张起帐篷来,摆了宴席,正吃菜喝酒呢。见赵宝珠走过去,个个都站起身来恭贺他的生辰:
“给小赵大人生辰贺喜了——”
“小赵大人,又长大了一岁了!”
“县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最后一句不知是谁说的,引得众人都笑起来:“大人还小呢,这才哪到哪。”
赵宝珠急忙朝众人还礼,一路拱手弯腰被恭维着过来,又喝了几户人家的自己酿的好酒,笑得红光满面,嘴角都要勾到耳际。
昨夜天公降了初雪,地上覆了一层冷白,起了霜。赵宝珠喝得微醺,踩在上头差点滑倒。
叶京华立即将揽住:“好了,喝了几杯了?不许再喝了。”
赵宝珠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额角,笑着抬头看叶京华:“少爷说得是,我不不喝了。”
下过雪的日子,天光额外发白,照的赵宝珠的面孔白莹莹,脸蛋粉嘟嘟,一双酔眼里盈着水汽,俊秀玲珑无双。
叶京华一抱住他,就松不开手,就着环住少年的姿态伸手替他将披风系得紧了些,低声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正好让百姓也跟着热闹热闹。”
不得不说,叶京华看人极准,将赵宝珠的性子摸得透透的。知道他冰心澄澈,一怜百姓,二怜身边人,最后才轮得到自己。他要讨赵宝珠欢心,自然万般筹谋,知道要一县同乐,才最和赵宝珠的心意。
赵宝珠听了果然感动,却又担忧道:“为了我这事家家摆酒,会不会太破费了?”
今年秋收虽然丰厚,但比起他这点儿小事,赵宝珠还是宁愿百姓将银钱存着过年时再使。
叶京华闻言微微一笑,垂下眼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用你操心,使不到他们的钱粮。”
赵宝珠闻言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必定又是叶京华暗地里贴补。他一时间又是震动又心里犯嘀咕,叶京华外派来做一趟官儿,俸禄没赚上多少,倒是贴补了他几车的东西,真真儿是少爷做派。
虽觉得破费,要说赵宝珠不感动也是骗人的。自小到大,除却爹爹还未有人如此将他放在心上。赵宝珠回过头,见一片苍茫中各家各户窗中透出暖光来,男女老少济济一堂,是个安居乐业的模样,看得他心下不觉发暖。
赵宝珠回过头,目光粼粼看了叶京华一眼,埋头投入他怀中:“少爷待我真好。”
有美人入怀,叶京华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撩起披风将赵宝珠连人带衣服裹住,指节蹭了蹭少年酒红的脸蛋,低声道:“外头风大,我们回府,还有好东西给你。”
男子的声音温柔如水,赵宝珠现今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遂乖乖被叶京华挟着回了府里。等到晚上,又是一桌好酒好菜,衙门上的衙役下人等都另摆了一桌就,连养病的程闻脩和回家开肉铺的陶蕊都来了。吃过了长寿面,众人又是一阵笑闹,划拳的划拳,猜灯谜的猜灯谜。
阿隆最为人来疯,闹着闹着就跳到了桌子上,非要给众人表演舞狮,实则摇头晃脑的,看着不像是狮子,倒像是只小狗儿。
众人登时笑作一团,赵宝珠也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冒出来了,嘴里不住地道:“少爷,你看他、你快看啊——”
叶京华坐在他旁边,喝了几杯酒,白若高山雪的面颊上浮起些绯红,一只手抚在赵宝珠背后,小心不让他翻过去。
笑闹了半宿,外头的天色黑沉下来。翠娘等姑娘家早些时候便回去了,阿隆年纪小,闹累了挑一张椅子趴在上头睡着了,被陆覃抱回了房里去睡。
席上只剩陶氏兄弟,善仪等能喝的男子还在喝酒划拳。程闻脩这个书生也不知为何,喝得满面通红,还硬生生地拖到了半夜。
这时,赵宝珠也半醉了,半个人倚在叶京华肩上,还在痴痴得笑。
叶京华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头道:“时候也晚了,咱们去歇息了,嗯?”
赵宝珠半睁着眼,点了点头,抬手揽住叶京华的肩,半张脸埋在男子怀里。
叶京华见他如此依恋的姿态,面上浮现出笑意,手臂从后边环住少年的腰身,一下子将人提起来搂在怀里,便往后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