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承想,从这店里出来,刚踩上人行道,碰上熟人了。
“欸?”梁愿醒第一眼认了出来,“小恺!这么巧!”
那人正是程恺,毛毛姐的好朋友,他们在巴丹吉林沙漠露营拍日出那晚一起玩过大富翁。
程恺今天穿得还挺正式,他身边的几个人和他一样是白衬衫黑领带外边一件黑羽绒服。被梁愿醒叫了一声“小恺”,他倏地笑开了,快步走过来:“是你们啊,好巧!”
段青深也上前一步跟程恺握手:“在忙吗?我们刚买完东西出来。”
“对对。”程恺点头,跟两人握了手,介绍说,“这几位是我们公司分包工程的经理,我们在喀纳斯那边有个风力发电维护项目,结果这两天道路管制,今儿刚解除嘛,今天就赶紧过去。”
梁愿醒这才后知后觉,刚刚或许不该喊小恺来着,人家办正事呢。他往段青深旁边站了站,说:“喀纳斯啊,我们今天也去喀纳斯。”
“是吗!”程恺挺开心的,“那巧了哈,一起呗,你们几点出发?”
“现在。”段青深说,“我们得赶着光线好去拍照。”
程恺听了,很明显地迅速失望了。他旁边的经理拍拍他,说:“哎呀,不急这一时,咱晚上到了你再跟他们聚呗。”
“那……”程恺又看向段青深,他俩加过微信传照片来着,“那晚点微信联系?”
“好啊没问题。”段青深说,“那我们先走了。”
偶遇程恺还是挺神奇的。这次梁愿醒开车,他调了下座椅位置,说:“居然碰见小恺了,不过我当时是不是应该叫他‘程先生’比较好?”
“没什么的。”段青深说,“程恺没介意,而且碰见你,他也挺开心的,你喝哪个?帮你插吸管。”
“喝酸奶。”梁愿醒说。
程恺是真的很开心,他看着年纪不算大,可能才刚上班没几年。做工程项目也是很难再交到什么朋友,而且身在这么远的北疆,所以碰见他们确实欣喜。
段青深隐隐地有些预感,大概是因为程恺那种‘有空吃个饭’的念头实在强烈,他大约是想跟他们聊聊感情上的事。
这种东西倾吐给他们这样半生不熟的朋友是很保险的,他们和程恺的社交圈没太密切的交集,更不会去大肆宣扬。
段青深在副驾驶给尼康换了个35mm镜头,沿途透过车窗拍一拍,一百多公里的路,总能出几张好素材。
半路停了一下,把无人机飞起来,然后上车,段青深在副驾驶操纵无人机拍高空俯视视频。梁愿醒开着车,跟他聊天:“还好是无人机,要不然相机放在路边录一段开车的视频,还得倒回去拿相机。”
“但那个低视角效果很好,小心前面地上有冰。”
“喔。”梁愿醒点了下刹车,旋即他眼睛一亮,“地上结冰了?那岂不是……”
“懂了,拍路面倒影。”段青深点头,低头调了下尼康参数,问,“就这只镜头拍?我拿的35的。”
“可以,不换了,35是万能的。”
“好的梁老板。”
车靠边停下,段青深下车,下车前他从车里手套箱找出来了早前买的对讲机,说:“拿这个交流。”
“嗯。”
梁愿醒看着手里的对讲,忽然心里感叹了下,都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了。
“滋滋——”
“醒醒,往路中间开。”
“好。”
从后视镜能看见段青深半跪在地上,拿着相机,镜头对着结冰路段。他打算拍一个车轮胎和路面的冰面倒影,趁现在路上没车,赶紧用高速连拍。
35mm的镜头号称最接近人眼,段青深按对讲:“醒醒,慢慢往前,对……好停,退回来再来一遍。”
他这个视角不会拍到车辆型号,只有纹路很深的雪地胎,越野车底盘高,和冰面拉出了些距离。尼康很不错的成像中拍出了公路、轮胎、一些底盘机械部件的倒影。
顺着喀纳斯河一直开,朝着景区内的加油站。现在还没到北疆最冷的时候,据说即便零下三十多度,喀纳斯河也不会冻结。无人机是第一个没电的,它返航后回去了后备箱里呆着,拆下储存卡,在副驾驶处理视频素材。
“程恺发微信来了,问我们到没到。”段青深说,“他看着真的很想跟我们俩聊聊。”
“你说他跟珍珍……能成吗?”
“挺悬。”
梁愿醒只笑了笑,没说什么。不一会儿,喀纳斯湖开到了,他们车停在码头停车场,后面徒步走过去。
喀纳斯湖奔流成河的地方水流速度相当猛烈,湖边全是巨大的石头,几乎没有三脚架能撑的地方,两个人不得不手持拍摄。
“我靠好冷。”梁愿醒相机挂脖子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看向段青深那边。
那边段青深半跪在地上,由下游向上拍。他那个位置挺极限的,上身很大胆地向水面方向侧,尽量平着收容水波翻涌的画面。
梁愿醒也很想要这个画面,但是无人机没电了,条件受限。他有点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在路上让无人机飞那么久。
他小跑过去:“深哥你回来。”
“嗯?”段青深站起来走过来,“怎么?”
“我们还有那个吗,手机防水套?”梁愿醒指了指翻出白浪花的那一节位置,“我想把手机摄像头伸到水下,往上仰拍那个浪花。”
段青深看了看:“可以,但是防水套在敦煌用完了,没买。”
“相机的呢?”
“在停车场。”段青深说。
想来也是,梁愿醒咬了咬嘴唇,喃喃道:“一去一回太远了呀,现在光线好,怎么办呢……得想个办法。”
这边还是挺多人在这儿拍照,梁愿醒想着要不过去问问别人有没有,借用一下。他刚抬脚准备走过去问那边拍照的游客时,段青深咳嗽了一下……
“那个。”
“嗯?”
段青深做了个鼓起勇气的吸气动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随后,他手伸进羽绒服口袋里,坚强且勇敢,又面如死灰地……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纸盒子,递过来:“我有这个……你、你要不要用?”
梁愿醒的发梢被湖畔的风吹晃了两下。
在看见那个小盒子的瞬间, 比起懵圈,梁愿醒更多的是敬佩。
三十的人,心理素质好强。
好吧虽然段青深本人看起来是有垂死挣扎过, 但他依然在这个境遇下愿意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梁愿醒敬佩。
“这个……”梁愿醒一顿一顿地抬手, 有点僵硬地拿过来, 尽量让自己平静, “这个……也可以。”
非常诡异。梁愿醒拿着手里的安全套, 非常、非常诡异。安全套搭配手机拍摄, 宛如把不该凑在一起的两个东西强行组合起来, 比如中药味的香水。
但你不能歧视中药味的香水!
它也不想的!
这次换梁愿醒坚强勇敢了……他稍微侧了侧身, 拆安全套这个行为, 还是要避一避路人的视线。所幸附近的人们千里迢迢跑来喀纳斯, 也并不想观察别人在干什么小动作。
梁愿醒拆包装盒, 抽出一枚,把剩下的揣兜里, 再撕开它,小包装继续揣兜里。
手冷, 但不能哆嗦,绝对不能手抖, 万一没拿稳,风把这包装吹跑,那事情就厉害了——
搞不好几个小时后大数据会推送给他一条网友发帖:天呐, 看河水冲下来个什么东西,现在的人狂野到这般地步了吗, 在冬天喀纳斯……的野外?
你甚至不能怪别人开局一张图。
任谁都会觉得是那种事情吧。
梁愿醒呼吸,让自己淡定,然后把它撑开, 顺着手机顶端捋下去。
不错,这东西韧性弹性和延展性都很强,还是超薄的,几乎没有色差。
段青深也一言不发,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针对这个安全套的讨论。
湖面上隐隐掀着白雾,水不停歇地翻腾去下游,哗啦刷啦,四周游客们欢声笑语,大家互相拍照,摆姿势,蹲下来摸摸湖水,再感叹一下这儿真美。
就他俩不说话。
梁愿醒已经把手机套好了,转头看了眼段青深。后者上前几步,有默契的好处就是这样,在双方都很尴尬的时候可以免去语言交流。
段青深上前握住他手腕,这样梁愿醒就可以借力尽量探出去更多上半身,重心向外也没关系,段青深力气够大。
拍摄得很快,梁愿醒拍了两次,先用的录像模式,然后拿回来颤抖着手切回普通拍照,再把手机没进水里,按住旁边音量键不松。尽管手机的连拍速度和相机没法比,但有就不错了,回去挑一挑,再后期一下,总有能用的。
还是无言,还是很有默契。
段青深从另一个口袋拿出纸巾,抽出两张递给他擦手,然后从他手里拿过他的手机,把套扯下来……接着两人再换,梁愿醒擦过手的纸巾被段青深拿走,包住这个用过…嗯,的确是用过了的套,梁愿醒手缩回口袋里,握着暖宝宝回温。
段青深拿着他手机,问:“我先帮你拿着?”
“嗯。”这时候梁愿醒在兜里已经摸到了盒,里面还有剩的,“这个是……六枚装的,还剩五个。”
段青深点头。
梁愿醒眼神复杂:“你还……够用吗?”
“我……买了两盒。”段青深如实相告,“应该够。”
周围人又多了些,两个人靠近站,假装看风景。梁愿醒并非多羞涩或脸皮薄的人,说尴尬其实也没多尴尬,口袋里,他手指捏着那个盒,捏一下松一下。主要头一回真的亲身经历这事儿,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找不到词。
“够用就行。”梁愿醒坚定且肯定地点点头。
他们拍照的地方距离停车场有五公里多,来的时候徒步走上来的,沿途拍了不少照片,现在要继续走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碰见许多反方向往上游走的人,别人运动相机和手机拍,至多天上再飞个无人机。梁愿醒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两个相机,段青深身上的相机镜头三脚架,感叹:“别人轻装上阵记录生活,我们全副武装讨生活。”
“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叫旅行式出差。”
“……哇,这角度。”
坐回车里后,开暖气,脱外套。梁愿醒坐副驾驶,段青深启动车子,没开,先预热。
梁愿醒羽绒服脱下来,先扣上安全带,然后从羽绒服口袋里把那拆过的盒子拿出来递给他:“还你。”
“嗯。”段青深泰然自若接过来,想了想,暂时放在手套箱里了。
放完又看了眼梁愿醒,二人对视,该死的默契又来了。
段青深解释:“我放这里不是想要在车上……只是暂时放一下。”
“你别这么紧张。”梁愿醒实在忍不住了,噗地笑出来,“哎你真是……哈哈哈哈哈哈,深哥你怎么又怂又勇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又没谈过恋爱,鬼使神差买套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没有一句话是“没关系啊买就买了我是他男朋友”。
是……的吧。
他挂挡开车,开除雾,车档玻璃上的雾气迅速化开,然后把车开出车位。
梁愿醒看看他,见他不说话:“我玩笑开过头了?”
“没。”段青深扯了扯嘴角,尽量挤出一个笑,“没有,别乱想。”
梁愿醒故意叹气:“哎……”
“怎么了?”
“没。”梁愿醒学他说,“没有,别乱想。”
段青深换左手扶方向盘,右手伸过去要掐他脸,然而因为视线要看着路开车,被梁愿醒抬手格挡后反握住他手腕,拽到嘴边在他手掌心里亲了一口。
“……你。”段青深一时不知该笑该怒。
“干嘛?”梁愿醒松开他,两只手搓着安全带,美滋滋。
“我开车呢。”
“那靠边停,我来开。”
梁愿醒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盒套出现之后他就不对劲,诚然尴尬,但梁愿醒浸淫音乐学院多年,情绪感官相当敏锐。他稍作思索便明了——还能是什么呢,左不过就是买套的时候挣扎又纠结,将自己定义成什么身份来买。
有时候两个人过于同频的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知我知,不必多说。
但这种事情它就是需要一种类似转变标志的东西,就譬如前边栈道边立着的牌子: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喀纳斯。
那么就盖棺定论了,这里就是喀纳斯。
去酒店的路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梁愿醒挑了几张能作为“公路”主题的照片,同时也在想这个问题。
起初他觉得跟段青深之间属于“恋爱,无须多言”,但现下看来好像并非如此,还是要言一下。
他挑完照片后,在副驾驶抓耳挠腮。
怎么说呢,怎么都觉得很怪,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睡也睡……呃,半睡了,可就是迟迟没有认真改变一下当前关系,虽然确实非常丝滑……
梁愿醒发现这一点上这位三十的人确实是有些传统,还挺有意思。
倏地,车厢里忽然响起微信铃声。
“你手机。”梁愿醒说。
“帮我接一下。”
车里连着梁愿醒的手机,在放他的歌单,所以段青深没发用车里的中控接电话。
“欸是程恺。”梁愿醒说着,解锁段青深的手机接起来,“程恺?我是醒醒,噢——是的我们今晚住在禾木,嗯,没有,我们不去玩景点,夜里还要去爬山拍星空,啊哈哈你也过来了吗?好,晚上见,嗯拜拜。”
“他说他现在出发过来了,然后开个会就能来找我们吃饭。”电话挂断后,梁愿醒说,“他甚至愿意跑到禾木村来。”
看来是倾诉欲相当强烈且急迫,段青深笑了笑:“好的,晚上跟他吃个饭吧,难得碰见个朋友。”
在非旺季的时期里,景区可以开车进去。
目前游客还不多,运气很好的是他们预定的酒店路边就能停,大包小包的从车里卸下来,到酒店房间,开始又一轮的设备大充电。
等程恺的时间里两个人收拾了一下东西,清点设备,拿帐篷,洗澡。今天夜空很晴,村子附近的雪山上有白桦林。森林、木屋、星空、积雪,简直是天赐好照片。
“吃点这个。”段青深从包里拿出几包零食,“晚上雪路开得慢,程恺到这儿不知道要几点。”
“长大的好处之一,可以饭前吃零食。”梁愿醒盘膝坐在地上,伸手拿过来。
段青深看看他:“不是因为你长大了,而是因为我知道你零食正餐都吃得下。”
“……”梁愿醒撕着手里的酸奶巴旦木。
果然,等程恺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他火急火燎赶过来,一坐下就道歉:“真对不住,那家伙开会开得跟演讲似的,饿坏了吧?真不好意思。”
“没事,小问题。”段青深说,“我们本来到处拍照也是没个饭点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小梁同学可没挨过饿。
段青深跟程恺年龄相仿,聊起来很自然。服务员上了杏仁烤奶,烤羊排,黄面烤肉。程恺力荐了一道辣皮子炒风干肉,以及南方人点菜的执念,即便是售价48元的清炒油麦菜,也还是咬牙点了。
程恺笑道:“蔬菜运输成本高,所以你看,这边牛羊肉一道六七十块,因为这儿是产地,但油麦菜就比较贵。”
“可以理解。”段青深点点头,转而问,“你在这边是做工程维护吗?”
“保养维护。”程恺说,“哎我就是总包单位派过来的经办人,过来做记录写材料的。你们最近怎么样呀?上回你帮我修的照片真的太棒了,一直没机会好好道谢。”
他这么一说,段青深便料到程恺要请客了,他摇摇头:“顺手的事,不用放心上,先吃饭吧,这顿我们三个A着,大家都出门在外,你来不来,醒醒跟我都是要吃饭的,别太客气了。”
程恺眼神变了变,舔了下嘴唇:“嗯。那个……还是谢谢你们。”
段青深有点不明白了,他扭头看着捧着杏仁奶喝的梁愿醒。
后者会意,放下奶,抽了张纸擦嘴,问:“是不是用那张照片跟珍珍说开了?”
“嗯。”程恺苦笑,转移话题,“哎!这样,喝点酒吧,酒水我请!”
“段老板不喝酒的。”梁愿醒说,“我跟你喝吧,但我得先吃点东西。”
小梁同学确实是海量,酒量食量都深不见底。
而且情绪价值给得精准无比。
他们喝到第二箱啤酒的时候,程恺已经双眼模糊了,分不清面前左边右边哪个是梁愿醒哪个是段青深,说:“珍珍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他太迟钝了,总以为我们是那种中学坐坐腿,抱起来转两圈的好兄弟。”
但梁愿醒眼神清明,宛如喝水,说:“可你也一直不敢开诚布公,拖拖拉拉就成这样了。”
“是的。”程恺垂着脑袋,看着玻璃杯里的啤酒,“我不敢,万一他恐同呢,起码我维持现状,还能时不时跟他聊天见面。”
“但这没有用呀。”梁愿醒又跟他碰一杯,“搞不好最后一集就是你给他当伴郎,还要在他婚礼上抢捧花。”
段青深讶然看他,用眼神询问:会不会太极端?
梁愿醒回以一个“交给我”的眼神:还好。
餐桌对面,程恺沉默了片刻,又抬头:“是的,我们在沙漠碰见的那阵子,我有好几天,一做梦就是珍珍结婚了,我在那个舞台下边给他们鼓掌……”
梁愿醒拎着酒杯摇摇头:“现在呢?”
“什么?”程恺很明显喝得有点呆,“噢现在,现在就是……他说他要消化一下这个事情。”
“他消化多久了?”
“一……快一个月了。”程恺自己也惭愧,“其实毛毛他们几个早就劝过我,好赖话都说过,是我执迷不悟,后来他们就随便我了。”
程恺又说:“那张照片……真的很漂亮,珍珍不爱照相,那张照片他看过之后特别开心,他说拍得特有感觉,然后对我说…‘小恺我真是太爱你了’。噢他知道不是我拍的,他的意思是谢谢我找了你们帮忙拍。”
梁愿醒听着,自己跟自己喝了一杯,这操作把段青深惊着了。当初夸他喝水的时候那句少侠海量竟是事实。
“你别喝这么多。”段青深说。
“我没事。”梁愿醒很轻松地一笑,“这才到哪,我当年在酒吧干活的时候白兰地兑可乐解渴。”
“……”段青深给他夹了根油麦菜,“以后少这样。”
“好好。”梁愿醒贴到他耳边,“记住了,以后少这样。”
见他们贴这么近,程恺又笑起来了,他胳膊撑上来支着下巴:“不聊糟心事了,聊聊你们俩吧,我们在巴丹吉林沙漠里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嗯?”梁愿醒看过去,想了下,又看看段青深。
段青深没喝酒,梁愿醒千杯不倒,这时候思维是正常的。他在桌子底下拍拍段青深大腿,段青深也把手放下去,跟他紧紧地牵住。
接着,梁愿醒回答:“那时候没有,最近才在一起的。”
“哇。”程恺笑得更幸福了,捧着自己喝红的脸,“真好啊,真情侣。”
“嗯,真情侣。”梁愿醒说。
第40章
这对真情侣把烂醉的程恺架回他自己的酒店房间后, 再折回自己的屋子,灯都没有开,不知是谁发起的, 谁先动的手, 总之门一关上, 他们就在玄关凶狠地亲在一起。
房间里并不是漆黑, 几块相机电池在充电, 一点点幽暗的绿光在闪烁, 表示它正在正常充电。以及桌上渲染中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还有地上的户外电源, 几个呼吸灯在亮。
梁愿醒被他吻着脱掉羽绒服, 唰啦几声掉到地上。两人身上都还残留着户外的寒气, 梁愿醒能摸出他脖子皮肤是凉凉的, 今天室外体感零下十多度,但相拥热烈, 亲吻滚烫,在晦暗的房间。
你来我往地亲吻抚摩, 周身寒气荡然无存。段青深手掌从他衣服下摆摸进去,按向自己, 接吻到情深,喝了酒的梁愿醒会溢出一两下浪荡享受的声音。
“别……”段青深停下了,伸手捂住他嘴, 很无力,“醒醒, 别叫。”
虽然房间暗,但勉强看得见,尤其这种似醉非醉的眼神, 被遮住下半张脸后,让人情不自禁盯着他眼睛。他眼睛弯着,半眯着在笑,问:“为什么?段老板听不得啊?”
段青深咽了下,没回答。
很明显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三十岁的处男,没办法,招架不住。
梁愿醒顺势用舌尖在他掌心剐了一下,接着他那只手瞬间缩回去。他问:“怎么,我舌头上带电?”
“没有。”段青深说。
“那你躲什么?”
“怎么明知故问。”
“嗯。”梁愿醒又笑,弯着眉眼勾着唇,问他,“做吗?”
接着,梁愿醒补充:“我是清醒地在问,你别多心,这点啤酒不够我开胃的。”
此前梁愿醒想得没错,段青深确实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他一定要一些明确的信号或词汇才能安心。
而此时此刻他才完全明白段青深说过“是我在依赖你,精神上的。”段青深一直都需要在他这里获得每一个节点肯定,接吻、恋爱、做/爱。
他贴过来拥着梁愿醒,亲他耳垂,两条手臂力道如牢笼,两个人缠绵亲吻从玄关到床上。幽幽的光线里脱了衣裤,段青深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慢慢看得痴迷——
这些日子就像梁愿醒递给他的一盒良药,疗愈他所有迷茫和不安。过去他像雪崩时被掩埋的人,很冷,一开始是冷得痛,后来慢慢就没了知觉。
接着梁愿醒拂开了雪,视线跟着阳光一起落进他眼眸。
就是这双亮晶晶的眼睛。
段青深拇指抚摸他脸颊,叫了声“醒醒”,跟他接吻。心动过速时吻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段青深其实早就受不了了,但这人可怕的理智竟还能绷住最后的、最强烈的欲望,他先口了梁愿醒。
“很痛的。”段青深躺在他身边,“以后慢慢来吧。”
梁愿醒有点懵,他现在暂时无法处理信息,反应不过来,还有余韵。
两下里呼吸、沉默了一会儿,梁愿醒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今天就到此为止,故而偏过头:“你要出家?”
“没啊。”
“这都不……?”梁愿醒震惊,旋即笑了,“难道不是‘趁现在’吗?”
这话不假,你情我愿,天时地利,趁现在两个人同步更新一下恋爱进度难道不是最合适?段青深笑得温柔:“醒醒,这个事情,你知道是怎么……”
“当然知道。”梁愿醒也明白他的意思,“我指‘趁现在’,是因为我喝酒了,回答一下,酒精会麻痹人的什么?”
“神经系统。”
“会怎么样?”
“抑制中枢神经,降低脊髓活动,削弱痛觉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