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之后,还不忘支棱起一只手,朝着谢璋比了个ok的手势。
谢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闭上眼心平气和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推开门走出了会议室。
回办公室的路上,谢璋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老老实实伪装自己的宋影子,想到今天宋京墨在他开会时的举动,心中一动。
总觉得,墨墨好像有点生气?
但,为什么?
谢璋回忆这两天的相处,试图分析宋京墨,有节奏的脚步声落回荡在走廊间。
他脚步蓦地顿住。
如果,墨墨已经怀疑——不,甚至是确定了,他根本就没有病呢?
想到宋京墨可能会生出的误会,谢璋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走进办公室,在影子小人挂上他的手腕时,给徐逸发了一条消息。
走出会议室的徐秘书先是在手机通讯簿里翻了一圈,选中了最有名口碑最好的一个,帮谢璋挂了加急号。
正当他在想要怎么劝老板时,手机微微一震,收到了谢璋的讯息。
【帮我预约一个心理医生】
徐逸看看来自老板的短信,又看看夹在活页夹里的来自老板娘的小纸条,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某种PLAY的一环。
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总裁纯爱文,秘书永远都是PLAY的一环。
徐逸把挂好的加急号截图转发给谢璋,收起手机,整理好活页夹,面无表情地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
宋京墨是看着谢璋给徐逸发消息的,瞪圆了眼睛看向谢璋。
他还以为要在办公室里撒泼打滚,谢璋不去看心理医生他就、就拔了公司所有绿植的叶子,让大家都来找大师捉鬼呢。
谢璋看着脑袋上已经冒出一个圆润黑色问号的宋影子,心想,果然。
但谢璋还是不愿意正面和爱人讨论这件事。
因为不论他设想过多少的可能,这个选择最终都指向别离。
谢璋垂眸收起手机,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开始处理工作。
宋京墨转而挂在谢璋脖子上,伸出影子触手摸了摸谢璋的脸颊,轻轻安抚谢璋。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想要戳穿这人没有精神分裂症,让谢璋正面接受自己影子活了的这件事。
宋京墨其实一直都记得,自己在刚醒来时看到的谢璋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谢璋,说实话,真的有些让他后怕。
宋京墨晚上看着终于能够入睡的谢璋,偶尔在想——
如果……如果他没有回来谢璋身边,谢璋会怎么样呢?
有些问题,大约是不能深想的。
“乔医生,今天晚上七点有个加急号。”
“加急号?”原本准备下班的医生停下手上的动作,“是新患者?挂号单呢?”
一般而言,心理咨询诊所的挂号单上,都会多少填写一些患者的情况和禁忌,以便心理医生提前评估,做好准备。
“不是新患者,是之前来过几次的谢先生。”
护士将挂号单递给面前模样斯文温和的医生。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谢先生自己挂的号。”
乔医生拿过挂号单。
他记得谢璋,这位谢先生在之前几乎是每隔一个月就会来做一次心理治疗。
说起来,最近两个月这位谢先生都没有来,现在过来复诊也很正常。
医生看着上面写的“疑似患有精神分裂症,出现人格幻觉”,表情变得费解起来。
但这病症……
是不是有点不对?
陪着谢璋看医生的过程十分顺利。
顺利到让宋京墨心里直打鼓,尤其是听到心理医生一路顺着谢璋的话往下说,说着说着还真确诊了,整个影子差点暴起卷着医生疯狂摇几下。
谢璋却十分平静地询问医生,他这种情况是否可以用药。
乔医生抬眸看向谢璋,眼神带着细微的评估意味。
谢璋和他对视。
过了一阵,这位看上去亲和力很强的医生笑了下,鼠标在诊所系统上点了几下,温声道:“出门右转药房取药。”
宋京墨:“?”
当谢璋道谢要离开时,医生又说了句:“谢先生,如果不是情绪波动太大,并不需要服药。”
碍于旁边的外人太多,宋京墨没敢伸出自己的影子触手,只是一个劲儿悄悄拽谢璋的裤腿。
在看到谢璋真的拿药离开时,拽的力气更大。
谢璋的眼皮一跳,垂在身侧的手将裤子从影子触手里悄悄拽回来。
宋京墨继续拽。
谢璋努力拯救自己的裤子。
如果有人注意现在谢璋的影子,一定能注意到原本应该边界清晰的黑乎乎,像是有生命似地,急得已经快要炸毛。
咨询室里,乔医生点开谢璋的病历记录,沉思判断了很久,点开了谢璋填写的紧急联系人。
这位谢先生在来他这里长期咨询已经有五年多,之前虽然确诊了病情,但情况并不算太严重。
因为这位谢先生性格太过执着,治疗过程屡屡受挫,但这些年,他每一次都按时复诊,情绪一直呈现出一个可控的状态。
然而从今天的问诊看,这位谢先生的情况……已经因为一些意外的发生,而产生了一些变化。
不是莫须有的精神分裂症,而是谢先生原本确诊的情绪障碍。
精神疾病的治疗全程都是一对一完全私密的问诊。
但谢先生却在两年前提出并且书面进行了授权。
——如果在定期复诊中,乔医生判断他的病情产生了恶化状态,需要身边人知情,可以越过他联系紧急联系人。
紧急联系人的那一栏填写了两个人。
爱人的那一栏,写下宋京墨三个字的字迹冷硬中透出几分柔和。
乔医生先是拨通了宋京墨的号码,几次联系都在漫长的无人接听后自动挂断。
联想谢先生的病情极具恶化和之前本该如期到来却缺席的复诊,乔医生忽然有了一些预感。
在又尝试几次无果后,乔医生拨通了另一个标注为朋友的号码。
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传来:【你好,我是徐逸。】
另一边,回到别墅的一人一影都很沉默。
墙上的钟表指针一点一点移动着,发出滴滴答的声音。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谢璋和一片哀伤的影子。
宋京墨没想到心理医生会开药。
他或许之前的确有过谢璋需要心理疏导的想法,但绝对不包含吃药。
众所周知,所有的精神类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
在宋京墨看来,谢璋只是因为无法接受他的死亡而钻了牛角尖,只是需要劝导引导情绪走出来。*
谢璋明明神志清醒,理智在线,逻辑分明,能演他能上班能开会,绝对不是一个需要吃药的精神病患者。
……绝对。
之前再怎么吐槽谢璋脑子有病,但心理医生开出的药却让宋京墨完全炸了毛。
在宋京墨的眼里,谢璋的形容词从来都是强大,完美,能干,虽然感情上笨笨的但毋庸置疑是最好的爱人。
宋京墨不能接受精神病这个词,真的和谢璋划上等号。
不是因为他觉得谢璋患病就不好,而是宋京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是他的死,给谢璋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
还是……
还是从前的他太过忽视谢璋,完全没有注意到谢璋的异样?
支棱在半空的影子触手晃了下,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搭在了谢璋的腿面上,扬起触手尖尖,一点一点摩挲谢璋的大腿。
谢璋的肌肉紧绷,抿唇,还是不说话。
影子小人从影子触手后走出来,站在谢璋的腿面上,仰着脑袋,拽了谢璋的领带,示意谢璋正眼看自己。
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幻觉。
在脖颈力道的压制下,谢璋低下头,看着认真的宋影子,动了动唇。
影子忽然安静下来,完全不闹了。
宋京墨一点一点,安安静静地将自己团起来,轻飘飘黑乎乎的一大团一个劲儿地往谢璋怀里挤。
谢璋抬手,抱住了冰冷的爱人。
影子小人站在影子的最高处,黑乎乎的小人抬手抱住谢璋的额头,用脑袋轻轻抵在谢璋的额前。
为什么呢?
他明明很爱面前的这个人,却给爱的人带来了难以纾解释怀的痛苦。
宋京墨一句话都没有说,谢璋却敏锐察觉到宋京墨的情绪,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焦虑紧张,反复张口,喉咙却像是堵塞了一样,说不出任何话来。
就和之前一样,他许多次想要告诉自己的爱人,他得病了,但每次话到嘴边,难以言喻的焦虑就会像潮水一样淹没他,让他几乎丧失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谢璋想要紧紧抱住怀里的爱人,却在用力后依旧感觉不到人类的温度。
心里一片空荡荡。
靠在谢璋怀里的宋京墨很快意识到谢璋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影子小人想要抬起谢璋的脸看他的表情,谢璋却维持着这样怪异的拥抱姿势,伸手去拿刚才丢在沙发上的药。
黑乎乎的影子一屁股坐在了药上。
宋京墨虽然对那个心理医生保持质疑,但也还是记得医生的话。
这个药根本就不是有事没事嗑一片的维生素,完全是可以不吃的。
过了一阵,谢璋深深呼吸平复情绪,站起身走向健身房。
宋影子连忙卷了药,影子触手满客厅打着圈地蹿,藏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保险。
等到宋影子狗狗祟祟着回来谢璋身边时,谢璋都已经换好衣服热身完毕,开始做俯卧撑了。
藏了药,变得不那么炸毛的宋影子乖巧贴到谢璋的身边,看着谢璋的身体一下一下起伏,像是在发泄什么,又像是在自我说服什么,呼吸逐渐滚烫。
宋京墨忽然想起来,从前的谢璋也经常这样把自己关在健身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只是从前,他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谢璋这样……多久了呢?
宋京墨拼命搜刮自己的记忆,却只有谢璋走向健身房的背影。
一次又一次。
影子小人一点点蹭到谢璋的双手之间,两只手背在身后,扬起脑袋,轻轻闭上眼睛。
谢璋的动作一顿。
之前医生的确没有给他开过药,而他每次情绪濒临失控时,都会把自己锁在健身房。
只是这一次……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小人。
宋影子半天没等到想要的亲亲,眼睛悄咪咪睁开一道缝隙,偷看谢璋。
就在他想要不要干脆伸出影子触手按头时,谢璋的呼吸落下,一个吻轻轻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比谢璋呼吸还要灼热的,是涌入宋京墨体内细细密密包裹住他的滚烫。
影子小人瞬间变得黑红黑红的。
背在身后的手指搅在一起,黑乎乎的影子小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璋的每一次俯卧撑,身体落下的时候,都会轻轻在宋影子身上落下一个吻。
宋京墨一点点移动自己,让谢璋的吻落在他的脸颊、手臂各种地方。
十几个吻之后,宋影子啪叽一下原地躺好,一边偷看谢璋,一边调整自己的位置。
谢璋的身躯落下,在影子小人的小肚子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但这一次,原本等待亲吻的宋影子却伸手抱住了谢璋的脸。
和刚才在沙发上谢璋情绪失控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谢璋怔忪一瞬,停顿了动作。
宋京墨重重在谢璋的唇角吧唧了一口。
然后趁着谢璋愣神的时候,吧唧吧唧亲遍了谢璋脸颊的每一处肌肤。
就像是被一点点抚平了所有的焦虑,谢璋转而仰面躺在健身房的地板上,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影子小人窝在谢璋的锁骨处,在谢璋的锁骨上落下又一个吻。
原本应该被谢璋压在身下的影子像是毯子一样盖在谢璋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谢璋灼烧着的焦虑如潮水般褪去,盖在他身上黑乎乎的影子冰凉光滑,却带来难以代替的温暖包裹。
一人一影从健身房出来,谢璋去厨房做饭,宋京墨则在料理台上捣乱。
谢璋不厌其烦地把宋影子撞歪的调料瓶捞回来放回原位,唇角始终含着笑。
宋京墨像是明知道错但知错不改一定要折腾的猫一样,总要在谢璋身边弄出点动静来。
正在这时,别墅的门铃响了。
宋京墨飞快窜出去看了一眼玄关,见是徐逸,直接开门放了徐逸进来。
面前的大门无人自开,徐逸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地板。
地板上的影子被捏成箭头,箭头指着玄关旁边的大花瓶。
大花瓶上,拳头大的影子小人正坐在瓶口晃荡腿,朝着徐逸小小比了个大拇指。
但徐逸并没有露出宋京墨意料之中的笑容,而是表情严肃地反手关门。
他低声道:“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宋京墨有些为难。
他不是真的傻子,他隐约察觉到,自从他重新醒过来,从前强大独立的谢璋好像变得特别黏影。
就连工作的时候都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影子,像是确定他还在一样。
徐逸:“很重要,关于老板的。”
影子小人抬手托着下巴沉思。
过了几秒,他领着徐逸进门,用影子尖尖示意徐逸上楼去书房。
厨房里的谢璋明明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动。
影子从谢璋的身后一点点爬上谢璋的身体,挂在谢璋的后背上,影子尖尖轻蹭谢璋的脸颊。
从客厅捞了谢璋的手机进来,宋京墨正要打字,就听谢璋低声道:“去吧。”
影子尖尖瞬间绷直。
这是第一次,谢璋说话不再像是之前演他一样,而是真正面对一个独立的存在。
谢璋切菜备菜的动作有条不紊,像是一直有所准备的事情终于到来一样,情绪平稳而淡然。
“去吧。”
他再一次这样说。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做出一个真的要出去的动作,影子尖尖在厨房门口试探。
谢璋背对着厨房门继续做饭。
十几秒后,谢璋听到厨房的门被从外面咔嚓一声锁上。
原本情绪复杂现在却被锁在厨房的谢璋:“……?”
他转头看向厨房的门,透过磨砂的玻璃看到外面的影子触手对着他比了个大大的心。
顿了顿,谢璋勾起唇角,眼里染上无奈却温柔的笑意。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阴影。
如果是从前,他的确会焦虑,但现在……墨墨不论去哪里,都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不是吗?
楼上书房
徐逸看着像是小旋风一样冲进房间的黑色影子,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
宋京墨很体贴地团好自己,重新捏出袖珍的影子小人跳上书桌,尽量和徐逸面对面。
徐逸没等宋京墨问,开门见山道:“刚才我接到了心理咨询诊所的电话。”
“五年前,谢总确诊了GAD,一直在进行认知行为诊疗。”
G……AD?
陌生的名词让宋京墨愣住。
徐逸深深呼吸,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平板,点开刚刚从心理医生那边获取的病症资料,递到宋京墨的身前。
影子小人跳上平板屏幕,趴在上面,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研究每一个字。
GAD。
广泛性焦虑障碍。
第24章 【一更】“xiezha……
不同于抑郁症、精神分裂症这种更加被人们熟悉的精神障碍, 焦虑障碍的概念要更陌生一些。
这是一种因为长期的压力或是童年少年时期的不良经历诱发的情绪障碍。
而广泛性焦虑障碍又被称为慢性焦虑。
患者会对生活中的某种情况产生持续不停的、难以控制的过度担忧情绪。
有些人会因为担忧自己的健康而焦虑,即使体检过很多次显示没病,也还是会焦虑自己得了严重的足以威胁生命的病症。
还有些人会因为担忧失业、失恋、甚至是在意的人离开自己会不会遭遇危险……等等各种生活中的情况焦虑。
这样的担忧最终化为折磨的焦虑, 无时无刻不在啃噬患者的理智, 发病时往往会维持六个月以上,患病者难以忍受这样的焦虑,却又无法摆脱。
他们会因为神经过于紧绷而显得神经质, 偏执, 心慌心悸, 睡眠障碍,夜晚惊醒。
甚至是难以沟通,不可理喻。
并且对生活中的其他人、事都难以提起兴趣,集中注意力需要的专注也要比正常人更多。
所以心理医生都会建议患者尽可能坚持规律的作息和锻炼,习惯缓慢呼吸和肌肉放松,以此来稳定情绪。
而治疗GAD的抗焦虑药物具有一定的成瘾性,所以心理医生首选认知行为疗法和支持性治疗,并不会贸然推荐患者用药。
因为是提供给家属看的数据, 文字内容并不艰深晦涩,篇幅也并没有太过冗长。
但宋京墨却看了很久。
黑色的影子小人端端正正跪坐在平板上,认真的, 仔细的, 看了很久。
谢璋的童年时期家庭和睦,父母恩爱, 他也曾经是一个被疼爱保护的小少爷。
但少年时期的骤变,使得谢璋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在乎的一切尽数失去,取而代之的是像山一样沉重压下的绝望。
可从小被教导的责任却不允许谢璋倒下。
外力、情绪, 尽数化为将他拉入泥潭的手,谢璋拖着沉重的泥泞,不敢停下,不敢倒下,只能向前走。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
宋京墨不知道当初他和谢璋初遇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山顶的谢璋在想什么。
但宋京墨始终都记得那个身形消瘦,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表情变化,像是石头雕塑一样的青年。
七年前,谢璋认识了宋京墨。
五年前,谢璋主动开始接受心理治疗。
宋京墨不明白。
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让谢璋的焦虑症越发严重了吗?
徐逸看着安静的影子小人,尽可能客观地转述心理医生的话:“医生提供的认知疗法,其实就是尽可能疏导患者过度担忧而引起的焦虑,让患者认识到自己的担忧是被过分夸大且不现实的。”
“谢总虽然主动接受了心理治疗,但在焦虑缓解上,收效甚微。”
“他因为父母的过世的阴影,非常担忧甚至恐惧焦虑你的安全,认为你只要离开他的身边,就会遭遇危险,就会有离开他的可能。”
“就像是……他的父母一样。”
徐逸说到这里,不自觉顿了下。
其实他之前并不知道谢璋的父母也是车祸离世,但他却知道宋京墨的车祸。
这两件事累加在一起,对谢璋而言,等同于就是自己日夜担忧焦虑的事情,成为现实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想尽一切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抑制自己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宋京墨的焦虑;
努力说服自己那些担忧都是过度的,夸大现实的,不可能出现的;
用看似平静温和的态度,每一次目送宋京墨的出门,忍受着看不见宋京墨时控制不住的焦虑和不安。
可就在某一天,他所认为的不会发生的焦虑凝聚成了现实,重重砸断了谢璋所有的自制与理智。
所以谢璋在看到宋影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正常人的惊恐慌乱,亦或者像其他人求证,更没有第一时间安装监控。
他很平和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精神分裂的“现实”,甚至因为幻觉的出现而感到满足。
因为他本来就患有精神障碍,而焦虑障碍也的确有诱发其他并发症的可能。
“经过下午的初步沟通诊断,谢总并没有精神分裂相关的并发症,但焦虑障碍却有明显的加重。”
“但这一次,谢总并没有像从前一样,认同心理医生的疏导,反而生出了否定抗拒的情绪。”
“所以,医生建议,最好由家属和心理医生一起对谢总进行引导性治疗,从而缓解甚至是改变谢总的认知。”
黑色的影子小人抬起手,在平板上犹豫迟疑着点了很久,抬起又放下,好半晌过去,才慢慢动作。
坐在平板上的影子小人抱住自己蜷缩的膝盖,影子下方的平板屏幕静静躺着一行字。
【可是,我已经死了。】
在那一瞬间,徐逸感觉有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心脏,堵住了喉咙,鼻腔的酸涩几乎令他窒息。
已经死去的宋京墨,不论是否存在,不论是否出现在谢璋的面前,都是在提醒谢璋已经发生的现实。
这才是谢璋始终不肯面对的原因。
他没办法无视这样既定的现实好好活下去。
他欣喜若狂宋影子的出现,燃烧自己的一切供养爱人,只希望在最后他在安排好自己所承担的责任前,身边能够有爱人的陪伴。
他从来就没想继续往下走。
徐逸忽然开口:“其实,我挺惊讶的。”
“关于接到心理医生电话这件事。”
宋京墨仰头看徐逸。
徐逸的表情有些不好形容,他欲言又止了几秒,轻声说:“乔医生说,很少会有咨询者主动留下紧急联系人,并且授权心理医生评估病情,越过他直接联系紧急联系人。”
“他的紧急联系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朋友。”
徐逸说起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意外。
宋京墨却并不惊讶。
谢璋的生活圈子真的很小很小。
他似乎对生活的其他东西都没有兴趣,除了工作,全部的私生活都是宋京墨,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竟然只有一个身为秘书的徐逸。
可作为谢璋焦虑对象的宋京墨,却从来没有感受到从谢璋那边施加的任何压力或束缚。
在徐逸惊讶于他被谢璋圈进朋友关系时,宋京墨却已经很敏感地察觉到谢璋这个举动的含义。
他在求救。
谢璋从前是想要活下去的,他眷恋宋京墨这个爱人,也信任徐逸这个朋友。
所以他授权心理医生,在他无法自我控制后,将他的病情告知给他唯一的爱人和朋友。
他是想要好起来的。
宋京墨也很想,很想看到谢璋好好活下去。
徐逸惊讶地看着身上不断滚落下黑色小水滴形状的影子小人。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紧紧抱住自己,一连串的影子泪珠不断滑落,又融入周围黑如深渊的影子里。
徐逸不知道该怎么劝宋京墨。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死结,除非宋京墨现在真正出现在谢璋的面前,笑吟吟地和他说——
什么车祸,醒醒啦,我好好活着呀。
否则,在谢璋心里,这件事永远都过不去。
这份深刻进骨髓的焦虑不安永远难以安宁。
宋京墨就这样无声哭了好一阵,原本拳头大的影子小人硬生生哭小了两圈。
徐逸搜刮着词汇库想要安慰宋京墨,就见抽抽噎噎的宋影子一点点从大片影子里揪出一块块黑色,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身上贴,贴完还不忘捏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