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的事没敲定,该买的东西还是不能少。苏记铺子的酥糕最好吃,城东的乳糕最鲜甜,还有芝麻巷的各种糕点果脯。
江云选了六家生意最好的糕点铺子,各买几样招牌糕点。拿回家同自己做的糕点对比,能吃出不同来。
张翠兰拎着大包小包,路过一家烧陶铺子,相中一口大缸:“乡下地里不是种了许多春菜,家里就三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买口缸子,回去腌盐酸菜。”
“好,”江云点点头,缸子不贵,买了也能一直用好多年呢。
烧陶缸在后院,前面铺子都是烧好的,张翠兰走进去:“老板,你家缸子多钱?”
店老板从柜台后探出头,看一眼张翠兰,指了指缸子:“看你家怎么用。一尺四十文,二尺六十文,三尺没有,还没烧出来。若预定,定金先给五十文。”他摊开手,就要收钱。
老板语气不大好,江云看一圈,后面又进来几个客人,发现老板对谁都这样。
张翠兰拿起近处一个小的,做工确实好。难怪这老板态度不像做生意的,东西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有做好的胚吗,带我去看看,”张翠兰道,没见过真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
老板看她一眼,懒洋洋起身,道:“在后院,走吧。”
江云没跟上,大包小包东西放在前面,他留下看东西,不能被人顺了去。
铺子生意好,进进出出都是人,店铺门对外打开。江云正对门口,瞧见人来人往的行人忽然被呵斥,遣散到街两边让路。
迎面而来一顶四人抬起的华贵轿子,轿子两边服侍的婢女仆人浩浩汤汤,排场不小。
江云第一次来镇上,对这里不熟,大约是哪个当官家的小哥儿小姐。他没在街上,只在店里瞧热闹。
轿子走后,被遣散的人群才又聚拢起来,对着轿子里的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压低声音说话。铺子里探出头瞧热闹的人也不少。
有个人啧啧啧,看的眼里都是羡慕:“真是好福气,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的小姐哥儿,投了这样好的胎。”
说话声音不算小,江云被迫听一耳朵。回头看一眼,干娘仍和老板在商量买缸子。他没乱跑,又被迫听墙角了。
“我呸!”口水喷出,语气带着极大的厌恶,吓地江云一哆嗦。
“什么哥儿小姐?那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说起来我都嫌脏了耳朵,真不要脸!”
说话的妇人话说一半骂一半,引得不明原因的人都好奇凑上去:“你咋这么说?”
“他你们还不知道?那个和县令庶子无媒苟合的狐狸精江墨,搞大了肚子收不了场了,被正室拖到街上打,进了府连名分都没有。谁要是生出这样的有辱家门的东西,不打死都算仁慈了。”
妇人说的煞有介事,也有人不信,一传十十传百的,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他父母就不管管,总不能真放任下去吧?”
提起父母来,那妇人更没好气:“他父母早被关了大牢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什么不要脸的人家,才能养出这么不要脸的东西,看一眼都嫌脏。”
话音停止片刻,妇人抬头看看外面,怕被人告状,又怕说大声不光彩,压低声音道:“我娘家表哥的小姨子的小叔子的妹妹在县令府当差,我可听说了,江墨进了府不安分,眼见当庶子通房不得势。又趁着县令姥爷醉酒,爬了县令的床。据说县令夫人气的不清,倒头病了一个多月,他们家大小姐也闹着要杀江墨。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家里又是男人做主,最后偷偷给江墨抬了姨娘的身份。”
“!”江云脸色苍白,不敢想他们说的是江墨,也不知道事情真假。
别说是江云,外人听了也难以启齿,低声道:“那岂不是,爬了公爹的床?他家儿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县令又不缺庶子,指不定外头还有好几个没认祖归宗的呢。他爹看上了,儿子又是个怂包,还能抢回来不成……”
说话声渐渐模糊,江云手脚发冷,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和江墨的关系。江顺德夫夫纵然不是好的,江墨也贪图势力,可没想到能做出这种事,江云甚至不敢去想。
家里有一个人出了丑闻,别人也不能幸免。江云不想承认江顺德夫妇和江墨,但是也避免不了自己姓江。
情绪激动之下,肚子也有些疼。
张翠兰出来吓的不轻,忙跑几步扶住:“哎哟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天爷。”
江云有些发抖,眼眶微红,凑在张翠兰耳边说了刚才听到看到的,把张翠兰也听的愣住:“他竟然这么……这么”不要脸。
后又反应过来,知道儿夫郎是怕被连带被骂,忙带上大包小包东西,拉着江云回家:“任他是谁,都与咱无关了。当初你和江家的事,村里人明眼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要是谁为了这件事再来泼脏水,咱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走,回家去。”
江云情绪渐渐缓下来,觉得干娘说的有道理。他不和江家三人为伍,心里不做亏心事,也不必害怕什么。他不是一个人,还有相公和干娘呢。
第83章
“娘, 缸子可买了?”江云方才听了江墨的事,一时有些急了,被张翠兰拉上就走, 差点忘记正事。
两人回到杨柳巷,张翠兰掏出钥匙开门:“买了,给店家付了五十文定金,有现烧好的, 等退温才能用。说是最快下午,我多给了五文, 让老板送上门。”
缸子可不轻,他们两个人也不一定拉的回来。
打开门,“叽叽叽嘎嘎嘎”的声音喧哗热闹,还有狗崽在一旁好奇旺旺叫。
张翠兰:“哎,这么快拉过来了,我还当要晌午去了。”
江云环视院里, 又进灶房卧房看看。顾承武不在,马也不在, 只是拉鸡的板车回来了。
“相公去箭场了?”江云抬眸问。
张翠兰拿麻绳把篱笆扎紧:“是该去了, 总不好三天两头告假。来了镇上倒也有好处,离武小子上工的地方近,咱做了晌午饭, 还能给他送过去吃。”
箭场伙食自然不如江云做的好吃, 上次江云给顾承武穿衣裳,发现人都瘦了一些,他瘪着嘴,心疼却没说出来。
听干娘说能送饭过去,江云眉眼嘴角露出一点笑, 便立马计划晌午做些什么,才能把人养回来。
夏日热风吹拂梧桐枝梢,遮天蔽日的绿荫沙沙作响。鸡仔鸭仔被圈在树下,简单搭个茅草棚。枝叶茂密,就算下大雨,加上茅草棚也淋不着。太阳大起来,还能给鸡鸭避暑。
福仔白仔旺财生下来,还是第一次见鸡鸭,比他们都小。凑到篱笆外,你吼一嗓子我叫一声。鸡鸭被吓地从这边成群结队跑到那边:小命休矣。
“不可以吓它们,不然晌午我不给你们喝肉汤,”江云教训三只狗崽子,一看见它们三个无辜的大眼,立马又心软下来。
儿子还得娘来管,小黄对三只崽子吼一声,大黑也一口一个叼回窝里,十足的慈父严母的形象。
江云一笑,咋这么像人呢。没了捣乱的小家伙,他拿出谷粒苞谷洒在圈里,今年粮食充足,足够多养几只鸡鸭。昨天去窝里摸蛋的时候,鸡蛋鸭蛋个头都大很多。
忽然听见灶房里张翠兰哎呀一声,以为出什么事了,又听开口:“逛一上午,逛来逛去,忘记买菜了,这还真是。”
以前在乡里,门前门后都是菜地,哪里需要买菜,忽然搬到镇上,还没习惯换了生活方式。
“云哥儿你在家,我往西市去一趟,中午想吃什么?”张翠兰回卧房拿钱袋,挎上竹篮。
江云想一下,眉眼弯弯:“若是有鱼,来一尾便好。”家里猪肉兔肉鸡肉最多,换着吃也腻味,忽然想起许久没炖鱼。
也正好,中午炖一锅,他装一碗给相公送过去。
张翠兰没拿钥匙,家里有人,道:“现在晚了,也不知道西市鱼卖完没有。要没有,明天赶早起,买那新鲜活蹦乱跳的。”
她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出门,江云在院里慢慢散步转圈,郎中说既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走累了觉得有些饿,坐下拆开新买的糕点,小口尝试。
江云眼睛一亮,酥糕好吃,甜而不腻。乳糕也不错,没有太重的腥味。毕竟都是招牌,能受欢迎也是有手艺的。
江云吃几块,瞌睡有些上来,躺在摇椅上。阳光顺着枝叶间隙溜下来,斑驳碎影洒在身上。江云捏块糕眯着眼睛打盹慢慢吃,一边吃一边吹风一边晃摇椅,听着树叶婆娑,日子慢悠悠,惬意的很。
休息好,才慢慢坐起来往灶房去,开始研究吃食。开铺子的事没有眉目,江云失落一瞬,不想放弃。
江云在镇上逛下来一圈,琢磨出一点门道。云水镇上吃食虽然多,种类却不丰富。小时候外祖和娘传下来的糕点方子,都是这边没有的,他有时候馋了,花钱买不到,便尝试自己做。
大约这是吃食都是北方那边时兴的,要是能卖,也是好事。江云眼眸浅笑,想起小时候还是被娘拿着棍子,逼着学做饭的呢,那个时候哭鼻子可怜兮兮,撒娇都没用。
夏日最不缺桃子,村里那片山林遍地桃树,吃不完卖不完,掉在地里腐烂成泥。江云买了一篮子桃,拳头大一个,粉里透白,清香扑鼻。
温水浸泡片刻,江云从灶房找到丝瓜瓤,坐下慢慢清洗桃子表面的毛,有些刺手,他洗的慢,才洗完半盆,张翠兰拎着鱼回来。
“我到了西市,鱼早卖完了。幸好河边码头还有老翁卖鱼,还是条草鱼,鲜活的不行,你瞧这个头。”张翠兰笑呵呵进门,手里的鱼被稻草穿腮,她拎给江云看。
江云上去看一眼,足足小臂长呢,他有些馋炖鱼的滋味:“娘,那我们中午做酸菜炖鱼?家里不是拿了酸菜。”
“好好好,酸菜腌了不少,可劲吃。”鱼是活的,张翠兰拿刀到灶房剖鱼。
江云怀了身子,见不得也闻不得,回院子里继续琢磨吃食。削下的桃子皮不浪费,支一口小锅,洗净的桃皮煮水,清香鲜甜。若觉得不够甜,往里加蜂蜜就成。
但普通的桃水不足以吸引客人,江云忧愁叹口气,支着下巴对门口发呆。心想,果然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风吹动江云发顶呆毛,显得他更加忧愁。
灶房锅铲声直响,张翠兰做饭动静一直都大。酸菜泡菜炝油下锅,水开放入腌制好的鱼块。张翠兰从篮子里取出一块白嫩豆腐:“云哥儿,你来看看这豆腐,我瞧着不够老,莫不是老板没压实在,这不得下锅就散开?”
煮鱼最好用老豆腐,经得起煮,大火一炖收汁,浓稠的汁水都浸入豆腐里,咬一口都能爆汁,比鱼肉还好吃。
江云回过神,似乎想起很重要的事,扶着肚子站起身:“娘,您把豆腐拿我看看。”
他走不快,张翠兰便拿着豆腐出来,嘴里还直抱怨豆腐不行:“早知道,该盯着那店家装,趁我不注意偷梁换柱,下次再不去了。”
江云却对这块水嫩嫩的豆腐别有想法。
小时候生过一次病,发烧不止,他娘急得连夜请郎中。郎中来看过,诊脉才知道,是太挑食导致身体不好,让多吃鸡蛋豆腐补补。
鸡蛋哽喉咙,江云被他阿娘骂几句也不肯张嘴,抱着小毯子,坐在床上委屈的不行,泪珠子啪嗒啪嗒掉。还是五六岁大的娃娃,阿娘不忍心,只好换成豆腐。
豆腐没滋味,江云也不吃,最后才用糖水拌一碗,哄着哄着才吃完。水嫩的豆腐入口即化,和着糖水入口,比江云吃过的任何东西甜水都好吃。
以前的记忆成碎片,既模糊又清晰。他娘的面容已经记不清了,唯有声音犹在昨日,以及小时候吃过的糖水豆腐的滋味。
江云湿润眼眶,从张翠兰手里接过嫩豆腐若有所思:“我想试一试,用豆腐熬桃水,做成饮子卖。”
“啊?要用豆腐?”张翠兰不太相信,道:“豆腐不都是做菜吗?你要真爱吃豆腐,娘明天多买些,给你炖着吃。”
张翠兰笑起来,似乎没把江云的想法当一回事,还以为儿夫郎是馋豆腐了。她活了这么多年,也走南闯北过,还没吃过豆腐饮呢,别说是吃,就是听都没听说,那咋能好吃?
江云抿唇不言,他其实也没太大把握,只记得小时候误打误撞尝到的味道。抱着侥幸的态度,江云动手开始尝试。
他把豆腐切成块,放进桃汁里烹煮,瞧着差不多,夹起一块尝试,又瞬间皱起眉头。入口的豆腐不够细嫩,大约是做的不好,甚至带着微微苦感,总之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心里有些失落,江云坐下,拔起地上一颗杂草,背影萧瑟寂寥的不行,连带着肚子里的宝宝都安分不少。似乎知道小爹爹不高兴,也不折腾乱动了。
张翠兰揭开锅盖,锅里咕噜咕噜,鱼块煮的正好,河里的野鱼肉质劲道,无论煮多久也不会烂,反倒更加入味,她用陶盆装满满一盆,小心翼翼端到院里桌子上。
江云吸了吸鼻子,莹白鼻尖微动。寂寥的背影顿时阴转晴,小步挪到桌子边,揣着手乖乖等张翠兰拿碗出来。
张翠兰也跑的快,迫不及待坐下,“今儿这鱼炖的算好,也是运气好,碰到江上刚收网的老翁。快吃快吃,难得煮一次。”
江云咬咬筷子尖尖,目标锁定一块鱼背肉,精准夹起落进碗里。鱼肉顺着鱼骨轻松剔下,大鱼没什么刺,一口下去都是饱满的肉质。
大黑小黄一家五口,叼起狗盆,殷切坐下望着江云。福仔白仔旺财也呜呜叫,旺财甚至“很不要脸”地抛下狗格,对江云不停翻肚皮谄媚。
江云腮边鼓鼓一动一动,左手支着下颚,右手夹菜没停。还故意夹起一块,装作要喂旺财,等旺财跑过来,又塞进自己嘴里,不等嘴巴消停。
张翠兰也笑了,干脆挑几块,难得大方一次扔到狗碗里,一家五口都各自得到鱼肉吃。
“敞开肚皮吃,今儿这鱼大,吃不完也是浪费。”
江云点点头,和张翠兰你一块我一块,吃的不亦乐乎。谁都没记起,箭场还有一个等着夫郎送饭的相公。
薛含星跟吴河照例一日一吵,整个场上都是他俩斗嘴的声音。到晌午都饿了,勾肩搭背约着出去吃饭,“顾师傅,一起去?”
顾承武略微摇头以示拒绝,站在门口等夫郎来,街上行人来了又走,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察觉不对劲,眉头渐渐拧起。
头顶风吹过,一片树叶百无聊赖吹到他头上。
顾承武:……
第84章
暑夏缓长, 日头正盛,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一道青色身影穿越人群,白皙的小脸凝着热意, 提着食盒慢慢走来。若睁大眼睛仔细看,也许能看见江云脸上夹杂的心虚。
两人五狗都吃完,才想起还有顾承武。江云和张翠兰对视,很默契一言不发把盆里剩下的汤回锅, 煮点没煮完的菜叶子。
顾承武撑起伞,迎上去给江云遮阳, 顺带接过食盒:“下次让干娘来便好,正是热的时候,小心伤了身子,一路走来可累?”
江云被他关心着,本该觉得欢喜,但是欢喜中多多少少带着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郎中说, 我该多走走,我也不想成日在家坐着。现在还能慢慢走几步, 不算累。”
箭场他来过几次, 路记得清晰。牵着顾承武进房间,一如既往只有桌子床,以及一墙弓箭。简单而不简陋, 反倒处处收拾规整, 透出一股严肃。
顾承武打开食盒,一份焖饭,一份乱炖,香味十足,叫人直流口水。
江云转过身, 看看天空,看看地面,路过的鸟儿和吹过的风。
顾承武声音从后背传来:“今天中午吃的鱼?”
江云:!
“没、没有呀,我和干娘都没胃口,煮了一锅菜。”
顾承武:“……”他从碗里夹出剩一半的鱼尾。
逮着小狐狸拷问一顿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家里人遗忘了。见夫郎这副馋嘴猫儿的模样,又心虚又狡猾,最后抬起水汪汪的眼,无辜看着他。
顾承武又是气又是笑,能怎么办,这是他孩子的小爹爹,还能打一顿不成。没法子,捧着夫郎的脸狠狠亲一口以示惩罚。
顾承武今早出门急,并没刮胡子,微微生出摩擦感。江云揉揉被亲的发红的唇瓣,抿一下唇,没敢说什么。
“吃完饭,我送你回去,”顾承武道。
江云摇头,在顾承武身旁坐下。两人挨得极近,江云微微靠在顾承武身上卸力,板凳高,他慢悠悠摇晃双腿玩。
“我去趟豆腐店,订做新鲜豆腐,没事我自己慢慢转回去。”江云只说订豆腐,没有具体做什么。他也怕,自己要是不成功,不是空欢喜一场?
顾承武顺带搂着江云,让他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身上:“日头太大,过了晌午再去。以后出门还是让干娘陪你,你独自在外,我不放心。”
风顺着门缝吹进来,燥热中带着一丝丝凉爽。江云点点头没说话,瞌睡渐渐上来,就这样靠着顾承武睡着。
房间里有一张供临时休憩的小床,顾承武把江云抱上去,在一旁打扇。另一只手轻轻放在江云肚子上面,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等江云醒来,顾承武已经出去训练新来的学员。江云悄无声息出去,不打扰他们。走之前回头看一眼,顾承武在人前时,恢复了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模样,面前学员瑟瑟发抖大气不出。
学员中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薛含星和吴河不出意外又在斗嘴掐架,顺便吓唬吓唬新来的学员。
江云目光落在顾承武身上看愣住,半晌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往卖豆腐的铺子去。
镇上豆腐铺子不算少,每走两条街便有一家。江云往人最多的西市去,这会儿豆腐铺几乎已经关门,生意总是早上才好。
江云撑着肚子慢悠悠走了半天街,终于找到一家还开门的。卖豆腐的老板是个妇人,正准备收拾厨具关门。
江云收起遮阳的油纸伞,走上前:“婶子,您家豆腐可还有?”
买豆腐的妇人眉目和善,瞧见来的人是个顶秀美漂亮的小哥儿,还怀了身孕,她立马笑起来热情招呼:“这不,才卖完准备关门。小哥儿若想吃,明日得早些来。”
江云摇摇头,上前一步解释:“并不是买,我想打听,你家能订做不?”
他抬手比划:“像乳酪一样,吃进去入口即化那种。”
老板娘愣住,有些为难:“只怕就算是豆花,也做不成小哥儿说的这样,豆腐若是太嫩,不压水是不成的,很难成形。我做了十几年豆腐,都没听说过有这种豆腐。”
江云有些失落,之后又询问几家,都说做不出来。但总不会是他记忆出错,娘小时候喂他吃的豆腐便是细嫩一抿既化的口感。
垂头丧气走在街上,记忆在脑海里滚了几十遍。碎片的记忆中,忽然灵光一闪,模糊的东西呼之欲出。
江云抬起头,目光重染希望,他加快脚步,撑着腰往药铺去。找一种叫蒟蒻的东西,生蒟蒻有毒,但若是经过炮制,再磨成粉,便能有入药的功效。
而蒟蒻粉,放入水里搅开,再搁到井里放凉,再拿出来,便是比最嫩的豆腐更加爽滑的口感,吃起来像豆腐,却入口即化。
有了这一包蒟蒻粉,十几种夏日甜饮呼之欲出。江云又买了不少红豆,薄荷草,绿豆,都是能解暑的东西。
杨柳巷子不深,铺门未开,江云只好绕路从巷子进去。一只脚没踏进去,耳边就听见几个小孩的声音。
其中还有女娃的哭声,小孩儿都调皮,大约玩着玩着闹矛盾了,江云不以为意。直到走进去,才看到眼前一幕。
一个六七岁,瘦巴巴满身补丁的小姑娘,被四五个男娃围在角落里,指指点点又是踢又是骂。
带头的是个胖男娃,他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砸在小女孩头上。小女孩想跑,被另外几个人抓住,根本跑不出去。
“你娘丑八怪,生的你也是丑八怪。我娘说了,她是个野种,她爹都不管他,呸呸呸,没人要的野种。”
几个男娃面目狰狞,不像是孩子该有的模样,骂起脏话比大人骂的都难听。
“小野种,叫花子,没人要的小野种……”他们手拉手,把人围在中间,用最刺人最恶毒的目光和口吻,肆意攻击谩骂。
被骂的小姑娘捏了打补丁的袖口,一抽一抽大哭,额头是被砸出来的包,渗着血。
江云愕然,怎么能这么欺负人,这还算是孩子吗?他一时间气愤,生气想上去赶走那群孩子。
不等江云开口,身后忽然窜出一道极快的身影,举起棍子不顾一切冲出去。
“又是你,蔡家宝!不准欺负阿婉!我跟你们拼了!”
棍子落下,巷子里歇斯底里的惨叫,以及结实的棒子打在皮肉上的钝响声。
一个同样七岁大的男娃,穿着虎头衣裳。个头比那几个小孩儿都矮,却举起比自己高两倍的棍子,不顾一切冲上去。
为首欺负人的胖子被打的眼泪直飙:“陈虎子!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诉我娘!”
陈虎子把棒子横在胸前,叫阿婉的女孩被他挡在背上,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把棍子砰一声竖在地上,插腰挺着肉嘟嘟的肚子:“小爷等着孙子你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话,总之气势十足,把几个欺负人的娃娃都打跑。
江云看愣住,叫陈虎子的娃娃,扶起一样大的阿婉,血顺着额头流到眼眶,触目惊心的红。
江云赶忙放下手上篮子,扶着肚子走过去,关切道:“伤的可不清,你是哪家的娃娃?阿嬷送你回家可好?”
陈虎子看见陌生人,下意识把阿婉护在身后,他自己还是吃奶的年纪呢。
看见是个好看温柔的阿嬷,陈虎子才放松警惕,看一眼江云,又看一眼斜对面院门大开的房子,红了脸不好意思:“你、你是我娘说的,新来的那家?”
江云微微愣一下,随后点头一笑:“是我们,别的先不说,她受伤了,我们把他送回家。”
阿婉瘦的皮包骨,一个劲儿的哭。陈虎子一张娃娃脸,皱巴巴摇头,“阿婉的爹很凶,她娘也被打了,阿婉不能回去。”
江云才来镇上一两日,对住在巷子里的邻居不熟悉。但是在村里,也有不少男人殴打妻子夫郎的。有那更加混账的,连娃娃和父母都不放过。
可见不管是在哪里,小哥儿女子总是受欺负、不被当人的。江云捏着衣角,抿着唇想一想,伸出手:“你跟阿嬷先回家?给你擦一擦伤口,总不好一直流血。”
陈虎子犹豫,看看阿婉。阿婉哭的不行,抬手擦眼泪,最后眼泪和血糊了满脸。泪眼模糊之中,隐约看见天仙似的阿嬷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