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铁了心不要哥儿,也不管江云同不同意,就推着人出去。江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他心里有些难过,这世道女子哥儿始终是被辜负的。
顾承武看一眼江云,牵着手摸了摸,安抚夫郎情绪,问江云的意见:“都听你的。”
这小哥儿哭的伤心,老妇人不愿再看他,只抱着自家孙子。江云心里便清楚了,即便不卖给他,也会将人卖给别人。一个干干净净的娃娃,落到不好的人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满宝还缺一个伴,”江云还是心软了,道:“让他回去照顾满宝,先试着做几日,若是还行以后就陪着满宝。”
食肆生意一天比一天忙,他和干娘夏竹吴水四个人,忙起来都有些吃力,有时候照顾满宝无力分身。之前相公也说过请人的事,娃娃之间到底能玩的来,以后也能照顾满宝做个伴。
江云走出一步,道:“照着你说的,二两银子卖于我家,官府契纸一画押,可就不能反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替这个小哥儿最后问一遍,是不是真的被抛弃了。
谁想到话还没说话,老妇人就从江云手里接过银子,赶紧把钱揣进怀里抱紧孙子,看也不看一眼自家哥儿。
江云愣住,有些无奈,这样的事在穷苦人家屡见不鲜。那小哥儿似乎也意识到了,只是一个劲儿哭的伤心,眼泪打湿袖子,被推着出去。
带着人去官府画押,老妇人拉着孙子离开,消失在街头再也看不见身影。
这种事情见多了,顾承武神色无异,只笑着打趣江云,想让夫郎心情好一些,“如今买了人,算是给满宝添了个哥哥?”
江云看他一眼,眼眶红红,低头小声道:“哪会真的买……也就是提防他奶奶以后再来纠缠甩不开,等寻了机会,再去官府销奴籍就是。”
那小哥儿踉跄几步哭着追上去,江云没阻止他。因为老妇人已经带着孙子消失不见,他追不上人了。小哥儿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站在街中心愣住,哭够了慢慢垂下头。
江云走过去弯腰牵着他的小手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哥儿眼眶红肿,不说话。
江云没生气,继续耐心问:“阿嬷家里有个弟弟,比你小几岁,带你回家看弟弟好不好?”
孩子还太小,根本不懂这些,只知道被抛弃了。江云从怀里拿出帕子给小哥儿擦干净眼泪,把帕子丢给顾承武,道:“我抱他回去。”
娃娃轻的很,江云把他抱起来往回走,小哥儿也没反抗,怔怔看着阿奶弟弟消失的地方。顾承武道:“若是累了我来抱。”
“不累,满宝比他还折腾呢,都抱习惯了。”
骤然带回个六岁的娃娃回家,把一家人都吓了一跳。张翠兰以为是哪家走丢的,听完才知道是被卖了。
她心里顿时复杂,对着普通人家来说,买个人到底是一件大事,还是小小年纪就被买了当奴的。那家人也真是狠的下,亲骨肉都舍得。
至于别的,张翠兰没说出口。虽说是买回来给满宝当伴的,她知道云哥儿心软。但铺子忙,娃娃也才六岁,那能做多少事?还不是要大人照顾着?
张翠兰有些不赞同,不过钱是云哥儿在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江云看出干娘不太乐意,他知道自己事情办的匆忙,只好无措抬头看向顾承武。顾承武心领神会,便立刻道:“娘您也别担心,铺子事情多,您不是总害怕满宝一个人容易翻下床?这下旁边有人看着,您不是可算放心了?”
夏竹也机灵起来,应和一声:“是啊婶子,我那屋子也空出来了,就留给这娃娃睡。六岁不小了,等再过一两年,就能彻底帮着照顾满宝了。”
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张翠兰心慢慢动摇。
吴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插嘴,但是这娃娃和他女儿差不多大,他看着也于心不忍,点点头道:“我每日都住在这里,夜里也可以跟我睡,我也能照顾他。”
家里人都同意了,张翠兰还能说什么。最终无奈笑了起来,摆摆手道:“行行行,知道你们都帮云哥儿。罢了罢了,也是个可怜孩子,这身上衣裳都是破了洞的,啧啧啧,快带他进去。”
江云松口气,看着顾承武和夏竹吴水,几人都互相对视笑了。
人都散开各自做事,江云和顾承武把小哥儿带回卧房让他看看满宝:“这就是你弟弟,还不会说话呢。”
小哥儿神色还伤心难过,抬头看一眼襁褓里的孩子,满宝冲他笑起来。江云坐下仔细打量小娃娃一眼,只能用瘦弱来形容,本该是圆脸,硬是饿成尖下巴,眼眶还哭红肿着。
江云看向顾承武:“我们给他起个名字?”
“都听你的,”顾承武顺着江云的想法。
江云略微想了一下,道:“就叫如意好了,寓意好……意哥儿。”
话说完,小意哥儿似乎察觉出什么,肿着眼睛抬头看江云,迈着脚步朝他走过来。
第120章
顾承武招收的八个佃农已经赶在初春把田耕完, 正往田里插秧。天气回暖,冬日的小袄子穿不得,江云换上去年的薄衫。
今天还没做新衣裳, 去年的衣裳都是好的,能穿就穿。满宝身上也热,江云把手伸进满宝后背摸一摸,温度略烫, 他垫了一个帕子在满宝背后吸汗,免得又邪风入体, 又给满宝脱去一层中衣,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小乖乖真听话,来,穿好衣裳爹爹带你去找父亲。”江云捏着满宝的手玩,拿拨浪鼓逗孩子,惹的满宝一直笑。满宝渐渐会翻身, 有时候一高兴就蹭着江云。只是还不会说话,嘴里“啊啊啊”叫, 像是在学大人。
卧房门掀开一条缝, 意哥儿不说话,跑过来站在床边。小娃娃自打来了顾家还有些认生,不太敢说话, 也不太敢叫人。
若是有不认识的客人来家里, 意哥儿就躲回江云背后,不敢见人。江云一开始还教他说话,后来实在教不过来,想想便算了,被抛弃才一个月, 小孩子心性纯洁,没那么容易过去。
“云阿嬷,”意哥儿小声叫一声,几乎听不见,但江云听到了。
“今天要去林苑见你顾叔,正好才给满宝换了衣裳,给你也换一身,穿太厚林子里跑来跑去热。”江云朝意哥儿伸出手,带意哥儿去拿衣裳。
家里剩的布料还多,江云扯了几匹棉布闲下来给意哥儿做了五六身春衣。说是买回来当奴隶,但意哥儿乖巧也不闹腾,江云也把他当半个自己哥儿了。
满宝看见江云和哥哥要走,翻动身子要跟。意哥儿突然跑回去站在满宝床边,江云看一眼明白过来,大约是怕弟弟从床上摔下来,才用身体挡着。
张翠兰正在院里打理小菜园。去年冬天雪灾冻住,冬天一过,反倒把地里的虫子都冻死,春菜长的水灵灵。
张翠兰年纪大了弯腰不得,坐着板凳择菜,这种春菜只要不连根拔起,割了一截又能长出来,跟韭菜似的。
“娘,您要一起去看看不?秧苗都种下了,还有几十亩苞谷地。昨夜相公还说今年庄稼好,土地都肥。”江云到意哥儿房里拿了衣裳,出来问一声。
张翠兰摆摆手:“你带着两个娃娃去就成,前日徐家老爷不是还订了吃食?我和竹哥儿水哥儿看着铺子,这一人多起来,铺子越发小了。”她嘴里嘀咕着,说的不无道理。
大概是灾时江云施粥的善意,让不少百姓没被饿死,现在铺子名声打出去,就连外县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银子赚了不少,但累也是真的累,没一日能休息。
江云心想,好在相公的林苑也步入正轨。那是云水县第一个围猎场,又赶上开春野物出来觅食的好时节,猎场修建之后来了不少富家子弟老爷少爷的,甚至还租了林子里的大片空地举办蹴鞠赛。
铺子连带田地山林的账目都是江云在管。有了银子,前几日他便花了二百两,把眼下住的两个院子一并买了,中间墙打通,做成一个大院。但就算是这样,生意一多还是挪不开脚,江云才有了开分店的想法。
“那娘,我先带着孩子去了,晌午不回来吃饭。”
“成,若是有山鲜,记得带一些回来。”
打声招呼,江云抱着满宝,意哥儿拉着他的衣摆踉跄几步跟在身后。外面一辆马车等着,车夫是个五十岁的老翁,有十几年驱车经验,人还是顾承武找来的。
“江老板,今日还是去林苑?”老翁问一声。
江云点头,把满宝抱在身上,意哥儿换了一身浅橘色外衫,坐在旁边啃果子。汁水充足,从嘴角溢出来。江云拿帕子给他擦,意哥儿也接过帕子自己擦。
满宝一上车就睡着了,就爱在车上睡觉,江云没多管他。今日去林苑也不止是玩,每月底江云都要去清账,佃户的日常开支、林苑的用度收成,都是不小的数目。有时候底下奴仆伙计之间闹矛盾,也要主人家管着调解。
后来江云忙不过来,又请了一个管事,据说有些资历,一月四两银子。江云觉得太贵,但管事却管的好,杂碎锁事都能妥善解决。
到了地方,林苑的管事走上来,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略微有些发福,说话做事都周到。
“您来了,顾老板往蹴鞠场上去了,让我领着您去看蹴鞠。”周管事拂身道。
蹴鞠是时兴的游戏,男女哥儿都爱看,也不分年纪。江云只听过,还从来没见过。知道蹴鞠场跑来跑去尘土大,他让管家先准备好账册。
周管事应一声,问到:“用不用找人帮着您带孩子?”
林苑生意好,又请了几个人。以前只有做饭洒扫的婆子,现在又多了秋露、秋霜两个姑娘。周管事来之前就打听过,主家就一个孩子,另一个是买来的奴仆。
带着孩子不方便,江云本想答应。可低头一看,小意哥儿握着他的手,躲在他后面,不敢站出来看陌生人。
“不用,”江云道:“我带着便是,我娘今日说想吃山鲜了,我记得这时节还有?”
周管事一一回答:“不少,前几日顾老板打了几只野鸭回来。山里笋子菌子也有,我打发秋霜秋露她俩去摘,给您送来。”
他做事周到,江云放心。走到蹴鞠场,里面双方角逐,欢呼声盖过说话声,谁有赢了谁又输了,江云也听不明白。
场外还有各家带来的小娃娃,年纪小的哥儿组成小团体,小男娃也各耍各的。意哥儿悄悄探出头看着那群小哥儿,和他年纪一样,都是六岁左右,他只看着不敢出去。
江云拉了拉他的手,“去吧,去找他们玩,阿嬷就在前面等你。”
意哥儿看一眼江云,他虽然是个安静乖巧的性子,但正是爱玩的年纪,又遇上同龄人,才鼓起勇气走过去,加入那群小哥儿中间。
江云松口气,能找小伙伴玩儿就行,总比整日一个人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陪满宝来的好。
满宝还不知道自己小哥哥走了,脸转了个方向睡的正香呢,一片阴影落下,满宝睁开眼正对他父亲的脸。
“干娘她们没来?”顾承武边说,从江云怀里把哥儿抱过来,小子越来越沉,他都能感觉到。
“家里忙,我带了满宝和意哥儿来就是。让周管事把账册搬出来,瞧半晌就回去看账。”
蹴鞠场足够大,骑马也要跑一会儿才能跑完。场子四周都是看台,看台用帘子或者竹屏风隔住,坐的大多是一些妇人夫郎。只有不怕抛头露面的男人们,才站在底下一边吆喝一边看。
顾承武逗孩子,肃穆的眉眼忽然一笑,让满宝几乎颤抖一下,不敢看他父亲。孩子软乎乎一团,抱在怀里跟面团一样,凑上去就是一口。
“你轻些,胡茬没刮,小心弄疼孩子。”他俩坐在屏风后面,没人看的见里面,江云就探过身,伸手在顾承武下巴摸了摸,刺人的一圈青黑。今天起的早,没来得及修整胡子。
顾承武低头看一眼,满宝白嫩的脸上微红,是被胡茬扎的,正哼唧两声就要哭。
“这小崽子,怎么这么娇弱,一碰就哭。”他嘴上训斥着,手里却很耐心拍打轻哄。
江云轻拍他一下:“又不是皮实的小子,也不怪满宝不乐意你碰,净会说他。”
反正这两父子不对付,江云算是看明白了,好在满宝也没真哭,被场下的蹴鞠吸引了。两边穿了不同颜色的衣裳,将一只小竹球踢来踢去。旁边有人记下输赢,若是赢了,还能得奖励。江云也看的有趣,往前坐一些,靠着栏杆看。有不懂的地方,顾承武就会及时讲解。
看的正起劲,不远处的空地上忽然传来孩子们争执吵架的声音,娃娃之间拌嘴很正常。但闹的越来越大,一些大人都不看球了,循着声音看娃娃。
要是自家的,那可就不好说了。就算不是自家的,也不能任由不管。孩子虽然天真,但下手是没分寸的,要真出了事,还不是大人承担?总不能叫六七岁的孩子担责吧。
江云也看过去,声音耳熟,他听出哭的声音是意哥儿。他站起来匆匆走出去,又顿住回头:“我去看看,你陪着满宝。”
“我帮你?”顾承武道。
江云摇头:“小孩子大约拌嘴了,又不是大人打架,我去便是。”
到了之后一看,意哥儿被那群小哥儿推在地上,手都擦破皮,血糊糊的。他本就是乖巧安静的性子,又经历了抛弃,坐在地上只剩哭了,小娃娃又不会巧舌如簧为自己分辨,受了委屈也说不出来。
江云赶紧把意哥儿抱起来,对那群推人的小哥儿讲道理:“好好说话便是,为何要推人?是谁推的?”
有大人出面,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娃娃,顿时偃旗息鼓。江云问清楚才知道,原来是这群小哥儿组小团体,故意排斥别人。
意哥儿只是好奇,摸了一下地上的拨浪鼓,就被带头的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哥儿用力推倒,手还撞到石头上。
意哥儿本就不爱和陌生人交流,现在只怕更留下阴影了。江云给他擦血,有些生气教训那群孩子:“是谁推的?伤了人是不是该道歉?”
那群小哥儿支支吾吾,知道闯了祸,大人面前顿失威风,立马出卖队友,七嘴八舌统一口径:“是……是临哥儿推的。”
临哥儿就是带头推人的那个,江云和他讲道理:“若是不喜欢自己东西被碰,好生提醒便是,你知不知道随意推人是很危险的?”
结果他话没说完,叫临哥儿的就瞪他一眼,随即往后跑走。原来是他家大人来了,有了撑腰的。孩子之间不懂事,江云不和孩子计较,既然是家里爹娘来了,那该让他爹娘教育才是。
那妇人看了一眼江云,把自家哥儿拉过去:“小孩子之间拌嘴多正常,你这个夫郎怎么逮着一个孩子不依不饶呢?他还小,他能懂什么?”
这话愣是把好脾气的江云都气愣了。
第121章
吵吵嚷嚷人越聚越多, 江云早不是那个怯懦的,他把意哥儿抱起来,拉出孩子的手给大家伙看:“婶子您自己看, 这能是拌嘴的事吗?好在是伤了手,若是伤了脸,那不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因着一句孩子小,犯了错就不用道歉了?”
意哥儿掌心被石头划破, 血还没止住,江云拿帕子给他裹了。意哥儿顿时躲回江云身后, 这下只怕更不敢见陌生人了。
妇人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道,还是被一个年轻小哥儿教训的,叫她顿时失了面子,不依不饶的扬声:“你家哥儿金贵,难道我娃娃就不金贵了。我可是看见了,这小哥儿来摸我临哥儿的拨浪鼓, 也不打一声招呼,该不会是想偷东西吧?”她话说完, 看江云想分辩, 声色俱厉打断江云继续吼叫:“我孩子拿回自己的东西,失手推了小偷,怎么就成了我们的错了?难不成小孩子还能说谎?”
真是一张嘴冤死人, 意哥儿哭着摇头, 拉扯江云袖子,青天白日被冤枉又不会说太多话,小娃娃手都在抖。
江云拍拍意哥儿,道:“刚才都问过,东西掉在地上没人要, 娃娃只是好奇摸了一下,既然别的小孩都说你家孩子是故意推的,推就算了还打人,若照您说的小孩子家不会说谎,那便是实事?”
他本来是温和不生事的性子,但这妇人实在不讲理,他也不能委屈退步,凭白被泼一盆脏水。
刚才还嘴犟的妇人顿时脸色难看,江云继续道:
“也不是非要你们赔,只是叫娃娃出来道个歉。做大人的,总要教好自己孩子不是?这事若是传大了,您家孩子小小年纪就心思不正,以后大了还如何嫁人?谁家敢要他?”
江云不想和这妇人纠缠,早点解决问题早点带意哥儿去包扎。偏偏这妇人不承认,铁了心包庇自家哥儿做坏事。他不是蠢的,由着别人栽赃,既然这样也别怪话说的难听。
围观的人多,明眼人都能看出谁对谁错,若是有一两个大舌头的,出去一说大家就知道这家哥儿品行不好,以后谁还敢让自家孩子和这种小娃娃来往?
江云一两句拿捏痛处,叫妇人气的说不出话,又无法反驳,谁叫周围都是人,她想撒泼耍赖都不行。
这边问题一直没解决,引了顾承武和周管事来。江云来林场次数不多,或许别人不认识他。但顾承武和周管事大家都认得。
老板都来了,旁观者就不好插嘴,都是来玩的客人,还不如等老板解决。那妇人松口气,以为得了帮手,朝江云看一眼道:
“我家老爷也是这儿的常客,顾老板您说说,不就是孩子之间拌个嘴的事罢了,怎么这夫郎非得不饶人呢?临哥儿您也是见过几次的,向来乖巧,见了您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这被人冤枉了,您可得做主啊。”
众人旁观,算是看清了形势。顾承武虽然是一届白身,却是连荣王都见过的,领兵那会儿没人不认识。这妇人的丈夫又是绸缎庄的老板,是猎场数客,总不会为了一个哥儿得罪客人吧?
江云有些生气,撇过头不看顾承武。今天被欺负的若不是他,是别的没钱没势的,岂不是只能被冤枉。
顾承武还是头一回被夫郎甩脸子呢,他摸了摸鼻尖,心里叫屈:为夫冤枉。
他看一眼色厉内荏的妇人,不急于跟一个妇人计较,于是招来周管事:“叫人去请孙员外来,再找个郎中给意哥儿包扎。”
顾承武凑到江云面前,见夫郎抱着孩子转过去不搭理他,也不在意众目睽睽,软了语气道:“且放心,交给我来处理。”
孙员外正和一群人玩投壶,丫鬟来报,说是后院孩子妇人的事,他顿时失了耐心:“夫人是做什么吃的?孩子拌嘴都管不好?这些小事也来烦我。你也是,没看见我正忙着,没个眼力见。”
丫鬟被平白无故骂一通,低下头为难:“是顾老板请您过去。”
孙员外顿时偃旗息鼓,心里有了计较。顾承武可不是普通的百姓,连原先的薛典史现在的薛县丞都是他引荐提拔的,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
边走又便想,娃娃之间的小事何必这么饮食动众。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家里的孽障打了顾老板的孩子,人家算账来了。
这冤孽,回去非得好好打一顿!孙员外一脑门官司,到的时候他媳妇抱着儿子正对峙。
顾承武起身揖礼,江云虽然也有些生气,还是站起来和相公一起见礼。本就是娃娃之间的事情,他不想闹大,是这妇人不依不饶,纵着自己哥儿打人推脱责任。
他带着意哥儿坐在后面,幸亏是些皮肉伤,意哥儿早不哭了,抿着嘴垂眼,越发沉默微小,陪在满宝旁边不说话,只有眼角泪痕未干。
孙员外来了,开口就道:“这是发生何事了?”明知故问,倒是做足了无辜不知情的模样。
顾承武了然,让管家叫来参与其中的几个孩子,道:“这件事情我并没参与,也不知情,孙员外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听孩子们说几句。”
坐回江云身边,顾承武不再看孙员外和他夫人。孙员外站在顾承武面前,愣是矮了一截,猜出是他夫人胡搅蛮缠,瞪了夫人一眼。
孙家夫人也没想到这小哥儿就是顾承武的夫郎,吃了瘪又不甘心,不就一个猎场的老板吗,至于这么谨慎吗?
她的想法孙员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定会呵斥一句“你懂什么”,他只想如何把矛盾降到最小。被叫来的几个孩子年纪都小,大人面前吓到,也不敢撒谎,你一句我一句什么都说了。
把孙员外气的脸色变了又变,看着自己的哥儿恨不得当场家法伺候,碍于外人在场,他还是要面子的。把临哥儿拉过来训斥:“还不快去给弟弟道歉。”
谁知道一直怕他的哥儿忽然挣脱开,眼里恨着他:“我就不!我才没错!”说完,推开父亲跑回他娘身后,把孙员外气的不行。
“你个逆子。”他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棍子,三两步走过去,把自家哥儿从他娘身边拖出来,逮住就是一顿打。棍子打在身上刷刷响,天热才刚脱了厚衣裳,是挨了实实在在的打。
“爹我错了,你别打了。”
“我看你还敢不敢!”一顿收拾下来,哥儿老实不少,眼泪哗哗流捂着屁股认怂。他一开始还想躲,后来发现躲不开,一直维护自己的娘也被推开,是被拖着转了一圈打的,衣服都打破了。
妇人哭喊阻拦,和孙员外撕扯起来:“老东西,你为了外人打自己哥儿,要打就打我。”
旁边看热闹的人瞧的乐呵,平时光鲜体面的人,教训起孩子来,也和他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心软的则会劝说一两句:“孩子还小,说两句算了,回家再好好教。”
说是这么说,也没真的上手阻拦。孙员外扯着自家哥儿拖到江云和顾承面前,按头道:“道歉!”
被打一顿老实的孙临捂着屁股,终于知道棍棒的厉害,忙不迭断断续续边哭边道:“对,对不起。”
他爹又是一棒子:“好好说话,对不起谁。”
孙临哆嗦:“对不起,弟弟。”
大庭广众不好“教育”太久,孙员外打的红光满面,扔下棍子朝顾承武和江云揖礼欠身:“是我没有教好孩子,此事错在我们,等今日回去,再带上东西登门拜访。”
老父亲颜面大失,顾承武朝江云看过去,见江云冲他点点头,顾承武才道:“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今日弄明白便是,孙员外是实诚人,以后猎场生意还赖您多照顾。今日新来了一批马,最适合打猎骑,我带您去看看。”
知道孙员外爱玩,尤其喜欢骑射,顾承武把话题带过去,亲自下去带孙员外去看马。也算是全了他刚才的颜面,让孙员外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乐呵呵跟着去猎场。
人都走了,意哥儿才试探着从江云身后露出头,偷偷看孙临,只看了一眼,又瞬间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