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速地浏览过书脊,可这些书居然都没有名称。
“我想听诗歌,老师,您给我挑选本诗歌读一读吧。”
诗歌......李观把灯放在书架的空处,随手抽了一本厚书出来。打开一看,碰巧是一首无题诗歌。
他不由得念出声来:
“这个家族里藏着爱情的秘密,
圣洁的外衣下袒露着欲望的白骨,
忠实的父母养出了谎话连篇的女儿,
善良的兄弟抛弃了奉为圭臬的驯良,
胸口的十字架也挽回不了魔鬼的心灵;
奸佞的孩子全身流淌着勇士的血脉,
举起的铁锤铁鞭砸死过无数伥鬼和野熊,
却被小鬼耻笑戏耍中蒙上被子送了命;
牧师经文刻满了四处的墙壁,
人人都称颂他的忠诚和善良,
只有深冬夜半的皑皑白雪下,
无数可怜的婴灵在无辜地徘徊;
可怜天下父母心,
母亲怜爱地吻着她的儿,
儿啊儿,你从母亲肚里来,
又怎么狠心将母亲肚剖开?
儿啊儿,你从母亲肚里来,
怎么寒心将母亲钉黑棺?
兄妹盘腿坐船上,春水汩汩向东流,
夜晚月亮藏云间,晓色花朵羞垂头,
上帝的苹果结满了枝头,
可罪恶的鸟虫早已将果实都吃烂;
苦啊苦,苦啊苦,他们只能将烂果都下肚;
第一个孩子死在冬天,第二个孩子死在春天,
第三个孩子被乌鸦啄死,第四个孩子让西风卷去,
只留下个空荡荡的城堡,
可怜的老仆人守着年幼的娃。
因果循环好报应,
只差一把火来都烧干净。”
李观读着这前后不通的诗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是哪个诗人写的,翻前翻后都没找到,他只能给自己读的这首诗下个结论:“不知道是哪个民间诗人写的诗,看起来水平不高。”
“我倒觉得这句子写得真美,老师。”
塔吉扬娜反驳道。
“读诗应该先从普希金的开始吧?女孩,你读过普希金的诗句吗?跟大诗人一比,这篇诗简直没法说!”李观把书放回去,“难怪你的哥哥不让你看这些书,这些书的确对你来说没什么益处。”
“那么您给我讲个故事吧?”
第4章 第一夜
李观又重新到书架上找书。一整排工整摆放的书籍里,有本书歪斜得突出,他抽出来翻看,顿时被书里的灰尘给呛得连连打喷嚏。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劲儿来,才看迎着灯光看清楚是手里的书页写的什么内容。
他这次留了个心眼,先提前扫了眼故事,确保这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听。结果才看了一页,他就只感觉到头疼,这什么狗血的爱恨情仇,这书怎么能放在小孩子房间里呢?他打算在书架里找本童话故事给小姑娘糊弄过去。
“老师,我要听你念手里的那本书。”
“换本吧,这个故事不适合小孩。”
“我就要听那个。”
“不行。我给你再找一本。”
李观边说边快速地扫过书架,想要抽出一本应付过去,谁知道原本安安静静的女孩突然爆发出锐利的尖叫声。
“啊——!”
李观心脏一紧,被吓得差点把手里书甩出去。
“我就要听那个!我就要听那个!啊——!”
“啊——!啊——!啊——!”
李观觉得自己耳朵都要出血了,他现在更害怕这叫声把楼下的大人都吸引过来,“行行,就这个,就这个。你别叫了,别叫了。”
女孩这才又回归了平静,好像刚刚发出杜鹃泣血般的尖叫的另有其人。
李观也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宠坏了”,他刚开始看到这个有着可爱面容的病小孩,还真以为是个小天使,没想到是个十足的小恶魔。那样凄厉的惨叫,都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孩子能发出来的。
“那老师你读吧。”女孩又像往常一样气若游丝,似乎下一秒就要前往天国。
李观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耳朵,翻到他刚刚看到的那一页读了起来。
“索菲亚是古德克斯新年舞会上最受人关注的姑娘。她出生在虔诚的东正教信徒家庭,她的父母是当地有名的老贵族后代,更可贵的是,她的父母有着金子般善良的心灵,受到整个小镇人的爱戴和尊敬。而可爱的索菲亚,她拥有日月赐予的美貌和令全镇青年们倾心羡慕的身材,不论何时,只要她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集中到她的身上。”
今年的舞会更是这样。但与往年不一样的是,今晚的索菲亚更加美丽动人,连衣裙都是早就精心准备好的。可她一想到今天晚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的脸颊上就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是的,她今年就要向自己的心上人表白。她的心上人正是在他们家暂居的安德列夫耶斯基公爵。
公爵他风度翩翩,待人温和有礼,得到了许多姑娘的倾慕。照理说这样的大人物他们这么偏僻的小镇是接触不到的,可她那善良的父母曾经在风雪夜救助过迷路的公爵父亲,而安德列夫斯基公爵这趟旅程正是受到父亲的委托,看望她父母的同时来小镇度假的。
索菲亚第一眼见到公爵,就无可自拔地迷恋上了他!在她的眼里,这个青年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迷人,简直挑不出一点错处!更重要地是,这个公爵的好名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夸赞这位未来公爵府的继承人。她的父母也看出了自己宝贝女儿的心思,他们当然觉得自己女儿值得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可他们却舍不得女儿远嫁,公爵府的地位那么的高,他们担心女儿受到伤害后他们没能及时提供庇护。
索菲亚的哥哥谢尔盖却有着犀利的眼光,他不止一次地劝说妹妹,“看人不要只看到他的外貌,他的轻浮和不诚实你也应该重视起来。”但是萨沙听不进去,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心上人,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哥哥目光短浅,看不到公爵的优点。她总是跟哥哥发生争执,“你不了解他,也没有真正肯跟他沟通,要是你了解了他,你就会知道,他是多么可贵可爱的一个人,没有人不喜欢他!哥哥,他爱我,我也爱着他,而你总是在工作,连家也不回,现在更不要来管我的事情!”
“就是因为我在外面见惯了这些达官显贵的嘴脸,我才劝你啊,傻姑娘,他既然爱你,怎么从来没有向我们的父母提到过你们的感情,反而我多次询问,只得到一个模糊的评价?傻妹妹,我知道你是个骄傲的姑娘,但是天下有更好更适合的男人等着你。”
“他说过他会带我回公爵府,会庄重地想他的父母介绍我,我们会有盛大的婚礼,会有幸福的家庭,哥哥,你压根就不懂!你只会想着让我嫁给农妇、渔夫和木匠,你就是觉得我不配做公爵夫人!”
谢尔盖曾经给索菲亚介绍过几个品行端庄的青年,可是萨沙却当面羞辱了他们的职业,从此两个兄妹也闹掰了——谢尔盖觉得索菲亚是被宠坏的小姐,娇纵的她一定会给家族带来灾难,而索菲亚觉得谢尔盖压根不想让他过上好日子。
现在索菲亚就要向公爵表白了。一切就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她穿着洁白花边繁复的纱裙进场,一切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有无数青年挤破了头想要邀请她跳舞,可她都不屑地拒绝了,并且像个优雅的公主一般径直来到公爵面前,在一群姑娘们又嫉妒又艳羡的视线下,反倒公开邀请了公爵。
她的矜持和骄傲只为公爵低头。这样的行为显然也让公爵遭受到了男人们的羡慕和怨恨,公爵安德列夫耶斯基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更自豪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于是在这样艳羡的视线下,他们俩个都陶醉了,都沉溺了,他们对视的爱意前所未有的强烈到了极点。
于是在舞蹈结束的刹那,索菲亚不由得提出,“公爵,请娶我吧,我是那么的爱您。”
可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是那么一个骄傲的姑娘,怎么能主动向男人低头让他迎娶自己呢,这是多么的不合规矩,她的女伴们会因此耻笑她的!公爵听了这话也心头一惊,甚至想要撒开对方的手,他只是喜欢被拥护,可结婚——结婚?那是多么严肃的事情,那意味着所有的美好的爱情的甜蜜,所有被女性们包围,被男性们嫉妒的日子几乎要一去不复返了。而且这个姑娘,来自没落的老贵族,她又能给自己的事业带来什么样的助力呢?女人都会嫉妒,都那么奢侈,年轻的肉体和容貌也都会老去,他真的能接受这一切吗?况且,她的美貌并比不上她的哥哥!
可是在周围人的欢呼起哄下,在华丽奢靡的灯光下,这些念头也仅仅只是残存了几秒,公爵便欣然应允,“当然,我的姑娘。我也深深地爱着您。”
第5章 第一夜
索菲亚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她白天黑夜都幻想自己嫁给公爵的幸福生活,可隔天她就得知老公爵病重,公爵不得不回去的消息。
“索菲亚,你听我说,我爱你,可是我的父亲现在病重,我不能不回去照顾他,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公爵临走前在索菲亚的不舍中留下的这句话,后来一直被索菲亚当做是至理名言,不仅多次在信任坍塌时劝告开届自己,还反反复复拿来对抗哥哥的冷言冷语。
终于在一天争吵中,索菲亚绝望地哭喊,“那哥哥你又想让我怎么办?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
听闻此言,饭桌前忠厚老实的父亲率先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母亲吃惊地合不住嘴巴,又随即悲从心来,趴在可怜的老伴儿身上放声痛哭,萨沙被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呆愣地坐在座位上,可又把脖子梗得更直了,她知道这件事捅了出去,就再也没人敢拿捏自己什么了。只有谢尔盖听到消息后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让仆人快去请医生,一会又要把伤心欲绝的母亲搀扶到房间去。
这个一辈子没有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善良老妇人,对着女儿说出了她这辈子说过的最重的话,“你把我们全家的脸都丢光了,我和你父亲从此在小镇里再也抬不起头了!以后你再想做什么,我们都绝不会再管你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公爵不仅没有回来,反而来信也越来越少了。与此相反地是,索菲亚的肚子日渐隆起。瓦西里耶夫一家都陷入惶恐和焦急当中。两个老人多次写信给老公爵,求他看在曾经的缘分接受他们这个叛逆的孩子,索菲亚则每天身着宽松衣服白纱掩面,夜深人静的时候前往教堂一遍遍祷告,一遍遍地亲吻胸前的十字架,祈求他的心爱之人不要违背当初的誓言。谢尔盖则一次次趁着工作机会前往老公爵去处,希望能劝导公爵回心转意。可每一次他都被拒之门外无功而返。
不幸的消息还是传来了,索菲亚收到了公爵的来信,满心欢喜又忐忑地不安地拆开,没看两行字,血色就瞬间从她的脸上褪去,她面容苍白,嘴唇发抖,浑身颤抖得哆嗦道,“他......他已经结婚了......他娶了别的公爵家的小姐了......他早就忘了我了!”
说完,便扔下信伏在一旁掩面痛哭起来。
这消息传到老两口那里,他们也彻底因为这场打击病倒了。谢尔盖除了在心中大骂公爵是个无耻小人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将父母和怀孕的妹妹托给善良的女仆人玛莎·彼得罗夫·瓦西里耶维佳,他决心再去公爵家最后一趟。
还没等他出发,当晚索菲亚向往常一样去教堂祈祷,可不一样地是,她再也没有回来。她在神像前诉说了自己的罪行后就决心离家出走了。出走的索菲亚因为羞愧和匆忙甚至没有给心疼他的父母留下只言片语。卧病在床的老人整日因为担心女儿叹气伤心,而谢尔盖找遍了所有地方,也再也没有得到妹妹的消息。
一日谢尔盖在路过公爵府的门前,照例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却隐隐看见公爵的那辆专属马车出了门,他的直觉驱使着他同样拦了一辆马车跟随上去,在穿过了七七八八的小巷子,驶出城镇,最终到达一个偏远的乡村,在第一间点着亮灯的矮小的农屋前,公爵下了马车。谢尔盖也紧随着靠近了农屋。
在灯火照耀下的窗户中,有几个绰约的身影在走动。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妹妹萨莎。
一时间各种心情翻涌上头,他多次以为自己的妹妹将会横死街头,可现在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世界上;但是她依旧没有离开那个欺骗了她,欺骗了他们这个家庭的男人!这样的违背家庭,违背道德的妹妹让他怒火中烧,他直接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谢尔盖!”
公爵和索菲亚面对这个突如起来的客人吃了一惊。谢尔盖已经气愤到了极致,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妹妹为了这样的人放弃自己的尊严,他更不能允许他的父母对着他妹妹的照片日思夜想。他今天必须要带索菲亚走。
“哥,你要做什么!”“谢尔盖,你不能带走萨莎!”“哥,我不走!”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乱起来了,小床上的婴儿被吵醒大声啼哭,在一片杂乱争吵中,萨莎终于抓起了祷告用的小十字架,在拉扯中划伤了谢尔盖的眼睛,顿时汩汩的鲜血顺着眼眶流淌下来。
索菲亚看到鲜血后也慌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只能手脚冰凉呆愣在原地,手中的十字架现在已经成了恶魔的武器,殷红的鲜血大滴大滴顺着十字架流淌。
“你没事吧?谢尔盖,你没事吧?”公爵此时却像是发了疯似的冲上前来,他表情痛苦又充满心疼,跪在谢尔盖面前慌乱地安慰着,嘴里嘟哝着各种毫无头绪的话。
“我送你去看医生吧......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原谅我,谢尔盖,原谅我.......这不是我的想法,我也没有想到过会这样......”
谢尔盖·彼得罗夫·瓦西里耶夫无情地推开了他。可很快,丧失理智的公爵又继续纠缠了上去。
索菲亚心里腾起了巨大的疑惑,随后一个巨大的阴谋念头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她恐惧起来,她颤抖起来,她越是想要逃避,这个阴谋越是要肆无忌惮地展现在她的面前,终于她在这样的拉扯中明白了一切!
她都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她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她失了理智,就连孩子的啼哭声都没再能唤醒她的理智,在公爵的惊慌和谢尔盖的震惊中,萨莎将十字架狠狠地钉入了公爵的颈部,鲜血瞬间溅了满身......”
李观读到这里,忍不住对一些词汇进行替换,这么血腥暴力的场景他并不想让小孩子听到。
“老师,”幸好小天使也及时打断他,给了他机会,“谢尔盖和公爵是爱人吗?”
“啊.....这......”李观词穷了,他又仔细去看看书,慌乱地寻找借口,最终他想起来了糊弄法,“书上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哦,那老师觉得呢?”
“......”李观心里抓狂,最后硬着头皮说,“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怎么看,怎么写的。”
“那么.....”小天使的声音越来越低,李观察觉到不对从书里头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圆瞪着的玻璃珠般的小猫眼睛,霎时间吓得他寒毛倒竖!
小女孩正阴恻恻地悬空倒竖在他面前!
“那老师就自己去问问吧。”
说完李观就感觉心脏一紧,忽然感觉灵魂悬空,屋内的场景居然发生扭转,他开始感觉呼吸不畅,紧接着陌生的复杂的各种情绪如同河水般朝着他这个溺水的人席来,他的心脏和脑袋被不知名的东西挤压着,手里的书变成了沾满血的十字架,身上厚重的棉服变成了染满血的礼服,疯狂、痛苦、失望、愤怒、伤心一齐挤到他的脑袋里,他就要爆炸了!
“啊——!!”
索菲亚/李观尖叫道,他们举起手中的十字架,狠狠地朝着公爵的身体刺去,一下又一下,直到公爵彻底没了生机,彻底倒在血泊中。可疯狂的索菲亚/李观还是清晰地注意到,死去的公爵仍然紧紧地握着他/她敬爱的哥哥的手,现在她/他连同震惊求饶地谢尔盖也一同恨上了。
“......索菲亚,索菲亚·彼得罗夫·瓦西里耶夫,不要这样做!停下来!你冷静些,你想要成为杀人犯吗,我亲爱的妹妹,你清醒些吧......”谢尔盖一边捂着眼睛试图拖着公爵往外走求救,一边想唤醒他的妹妹的最后一丝良知,惊恐早就让他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只有身体的本能还在驱使着他试图求生。
可索菲亚却似乎从中得到了丝乐趣,恶魔早已爬上了她的身,她从她哥哥爬行的血迹里看到了通往天国的阶梯。终于,在恶魔的诱惑下,她朝着她最敬重的哥哥的背后举起了武器,就像是曾经他哥哥曾在她的百日岁上将她高高举起一般。
“啊——!”
背后的痛苦和心灵的痛苦让谢尔盖叫出声,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朝着索菲亚看了最后一眼,只一眼,李观看清了谢尔盖的样貌——那是城堡的主人伊万·彼得罗夫·瓦西里耶夫!
“啊——!”
李观再次惊恐叫出声,"哐当”一声重新唤回了他的意识,原来是手里的书不小心掉地上了,十字架,公爵,血迹,伊万.....一切都又恍如梦境般通通消失不见了。
而小天使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还温馨地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只是错觉......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平复着心情,吓死他了,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假的,自己一定是读书入迷了才这样,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怪事呢?“没事,”他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捡东西,他不想让一个生病的小女孩跟着担惊受怕,“我只是看书看入迷了,”他捡起书慢慢直起身,“哎,这个故事不好,下次挑个......”
还没说完,他话就哽住了。因为在他抬头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女孩床头的墙壁上正画着索菲亚刺向兄长的那一幕!
“啊——!!!”
第6章 第二夜
在模糊的意识中,李观只感觉到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他把身体蜷缩起来想要拉扯些什么东西盖身上取暖,可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双手抓到了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好恶心......他使劲地蹭着自己的双手,可那黏糊糊湿漉漉的感觉越来越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拉入泥沼中去。
“啊!”
他终于挣扎出来,猛地坐起,一颗心狂跳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呆愣楞地坐在床上,看四周的阴暗沉静的环境,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古堡的客房里。
听到楼下有说笑声,他也掀了被子穿上鞋往楼下走。
楼下达丽雅正在极快速地说着什么,随后端着咖啡杯的伊万的被逗得呵呵直笑,咖啡液险些撒了一身。两人看到李观下来,都用视线迎接他。
李观只是跟伊万的目光触碰了一下,就心虚地快速地移开。即使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这种心虚地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弗拉基米尔先生,您可真能睡,昨天晚上晚饭还没做好就听见塔吉扬娜按床铃,我们急忙跑上去一看,您猜怎么着?您如同木头一样直直地躺在地上,给我们吓得不行,还想着给您叫医生的,结果您就翻了个身还打起来了呼噜。”
达丽雅边说边给他拉来了椅子,“看,昨天还说没椅子,今天吝啬的伊万终于想起来给买些新家具回来了......您这一觉睡得真好,正好赶上吃早饭,天都大亮了,快过来坐着吧。”
李观还挺不好意思的,昨晚他真的莫名其妙在塔季扬娜房间里睡着了?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昨晚是怎么去到小姑娘房间、在小姑娘房间里都做了些什么竟然也全都忘记了。难道真是太累了才晕过去的?待会他还要上楼给小姑娘道个歉。
“您脸色怎么这么差?”达丽雅帮着端菜,“没睡好吗?”
李观想起来自己的那些噩梦依旧后怕,舀了勺红菜汤含糊道,“还行。”
“那就好,晚上温度还可以吗?能适应吗?”
“嗯,还行,就是有点冷。”
伊万听完若有所思,“也许我应该让达丽雅再给您加床被子。这个城堡太老了,晚上是有点冷。”
李观默默吃着饭,想起来房间里的塔吉扬娜,“塔吉扬娜不吃早饭吗?”
“她有医生指定的食谱,不用管她。待会达丽雅会去准备的。”
“对,先生,您不用管她,我现在就会去厨房给小吉娜准备,您只用好好享用您的早餐就行。”
说完席间就又没有人再说话了。为了活跃气氛,李观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出些话题来,眼睛余光瞥见餐桌正后方墙上挂着的一副画,正是昨天自己跟伊万初见时被风吹到他脸上的那张画,只是他当时并不记得这幅画上还有字,现在他竟然发现画的一角落了俄语的名字《举着十字架的萨莎》。
“这幅画我昨天还在你的房间里看到过。这副画上是哪个宗教故事吗?”
伊万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过去,正是那副萨莎高举十字架的画面,“那幅吗?”伊万不以为意,“是我们家族的其中一位女性的故事。她叫索菲亚·彼得罗夫·瓦西里耶夫。”
李观立刻表示自己只是看到这个画面觉得新奇,没有刻意冒犯的意思。
“没事,您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您讲讲。”
“据家族中的长辈说,这位索菲亚·彼得罗夫·瓦西里耶夫是个奇女子。她非常的漂亮,但是却与一位家世相差极大的公爵相爱,公爵生性风流,很快就与另一位家世相当的小姐结了婚。已经怀孕的萨莎不能忍受被情夫被判的伤痛,于是背弃了家族,瞒着父母和亲人偷偷找到了公爵,做了公爵的地下情人,并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
这个狗血的俗套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李观心想,怎么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那这个画面怎么......我是说她不会是因爱生恨,把公爵给杀了吧?”
“是,的确是因爱生恨,但其中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他的哥哥在公爵的私宅里发现了自己的妹妹,公爵在同哥哥争执期间失手杀害了对方,而后又因为害怕自杀了,妹妹同时失去两个挚亲悲痛欲绝,也想要自尽,但是被房间里婴儿的哭声唤回意识,决定改变想法独自将儿子养活大。总之是个挺遗憾的故事。”
李观若有所思。
“那后来呢?”
“后来这个索菲亚就抱着孩子独自回到了父母身边,向他们倾诉了哥哥和公爵的悲惨故事,两个老人听完后痛心不已,不久也逝去了。公爵的那位善良的寡妇夫人很快听说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想要将可怜的萨莎母子两人接回去照顾。萨莎答应了。可是半路却突然发了失心疯,从马车上跳下来滚到河里摔死了。于是那个孩子作为公爵财产唯一的继承人,就由寡妇夫人抚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