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周毅点点头。
以前发生一些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不能拍照记录下来,让他觉得有点遗憾。
但雷惊笙会发现这些东西,还会记录下来,她画的喜欢的那些条漫,就有很多来自生活而改编的。
她也画了很多关于家里人、关于村子的事情,有好多是生姜和周周小时候事情,被她画得特别可爱。
她还把这些画整理起来,装订成一本本画集。
这些画集没有出版。
只是当成一些有趣的纪念物放在家里,柳叶儿和雷大山时不时就拿出来晒,防止虫蛀,不时翻看。
在雷栗和周毅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也经常拿出来,翻开那些画集想他们吧?
能被人这样惦记着,能有人记录自己的生活,记录生活中的一些美好瞬间,真是一件让人想一想,就觉得无比开心无比幸福的事情。
周毅不由自主地握住雷栗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叫了雷栗的名字。
“雷栗。”
“嗯?”
“能遇见你真好。”
“想做了?”
“……没有。”
“真的?”
“假的。”
前头说过了,老大臣是守旧保守派,最看不惯离经叛道之人。
但随长宁侯一路收归镖局,见识过长宁侯夫夫俩五花八门,时而有点猥琐,但一针见血药到病除的奇策诡计之后,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老大臣依旧保守,但没那么守旧了,在某些层面,尤其是对朝廷和百姓好的层面上,他愿意做出一些退让。
因此在今天朝会上,有人就长宁侯收归镖局时做的一些事情,弹劾长宁侯狐假虎威、滥用职权、恐吓朝廷命官、先斩后奏、越俎代庖、行事不端……诸多罪名时,老大臣出人意料地站出来为长宁侯说话了。
雷生姜的“软钉子”名号只是在翰林院出名,这位老大臣舌战群儒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而且他是三朝元老,谁都不怕。
万俟夏当皇帝至今,几乎每一年都被这老大臣骂过,要立项大将军当皇后那年,被骂得尤其多。
朝会乱成了一锅粥。
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的长宁侯压根没参进主战场,被挤到了最旁边,想看热闹都没得看。
已经成长宁侯迷弟的创新派在老大臣的带领下破口大骂,撸袖子的撸袖子,拔靴子的拔靴子。
准备好跟着老大臣弹劾长宁侯的一半保守派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两边劝架,另一半与老大臣不和看长宁侯不爽的保守派骂骂咧咧,你推搡我肘击。
这种文官骂架的大场面,武将向来是不参与的。
看热闹的武将们站在边边儿上,仗着自己的身高美滋滋地看戏,被席卷到的武将们张开两个手肘,防止文官们打到自己,一半说着“让让、让让”,一半说着“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大混战难免也波及到边边。
雷栗身手敏捷地躲过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砸来的靴子,就发现自己旁边,是面容肃正的肃国公。
肃国公也是世袭罔替的超一品官职,且是京都显赫尊贵的老牌世家,在这儿撞上雷栗并不意外。
只是,雷栗很想问问肃国公,对自家小儿子追他家周周有什么看法,吃不了朝会的瓜也能吃吃孩子的瓜嘛。
而肃国公面容肃静,瞥见长宁侯只是淡淡地礼节性点头,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似乎并不知道林重和雷周周的事。
不知道才怪。
林重不止是三年里暗戳戳地给雷周周献殷勤,还跟着雷周周千里迢迢跑到青原,一去就是几个月,肃国公府还一点都不知道,就真的全是死了人了。
估计林重前脚刚出府,肃国公后脚就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骑了什么马、和谁出的城门了。
这是以静制动?
雷栗心想着,面上也对肃国公回了一个颔首礼。
他俩相安无事,倒让往这边瞟想看热闹的人失望了。
而高高在上坐着龙椅的皇帝万俟夏,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天戏,看实在上头要弄出人命了,才慢悠悠地叫停朝臣们。
朝臣们各归各位。
皇帝也不问他们吵出个什么结果,非常独断专横,他一个抬眼,总管太监就会意地上前宣旨对长宁侯一行人的嘉奖。
昨天雷栗刚回来时,就已经跟皇帝说了这一路上的事情,刚上朝会时,他也在庭上简略地陈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老大臣还做了一些补充,言语之间对长宁侯很是褒奖。
接着就是有人不满,检举状告长宁侯,连带弹劾老大臣没有及时劝诫,才让长宁侯做出这么多罪事来。
再然后……
就是方才的大混战了。
“圣上……”
有人听到皇帝只嘉奖不处罚长宁侯,又是不满地开腔,但万俟夏压根不理他,大手一抬,人水灵灵地就走了,只剩总管太监拉长的一句
“退朝”
说实话,雷栗有点无语,他总觉得万俟夏要开这个破朝会并不是真的想商议国事,单纯就是想看大臣们打架,而他就是那个点引火索的火柴。
无语归无语。
一到下班雷栗比谁溜得都快。
肃国公刚不紧不慢地走到半路,雷栗就已经上了自家马车,窝在周毅的怀里补觉了
“等有空,我一定要上奏批判这该死的朝会时间!”
雷栗嘟囔着,“大半夜不让人睡觉赶路上朝会,这不是有病是什么?他在皇宫住得近,我们住得又不近。”
皇帝起了床开完朝会还能回去吃个早饭、睡个回笼觉,而他们呢,回到府里都快中午了,都成吃午饭睡午觉了。
“好好睡吧。”
周毅帮他调整姿势睡得舒服些,“饿不饿?家里已经在做饭了,你是想吃了再补觉还是睡醒了再吃?”
“吃了再睡吧。”
雷栗其实不太困,听了一早上文官们绘声绘色的骂活,他脑子还挺兴奋的,还从里面学到了不少新词。
“对了,我今天见到肃国公了,那老头板着个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不还一样,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咱们周周要是真跟林重好了,我都不想要这个亲家。”
“周周……”
周毅顿了顿说,“周周今早上又和林重出去了,说是去京郊的庄子打猎玩,不过还有其他家的孩子在,倒不是独处。”
“这小子……”
雷栗啧了一声,“才分开一天就来粘我们周周了,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他对周周的意思,今儿早上那群文官不是在骂仗么?”
“边儿上还有群看戏的,见我跟肃国公站一块儿,就嘀咕林重和我们周周的事,看好的觉得不成的都有。”
“我肯定肃国公那老山羊也听见了,板着个死脸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想问都没机会问。”
“事关两个家族,肃国公肯定会慎重许多。”
周毅道,“而且不知道皇帝的态度如何,若是皇帝不同意,肃国公便是想跟咱们联姻都不成。”
“皇帝?”
雷栗一想到万俟夏这个死人,拿他当幌子看了一早上的好戏,自个儿坐得舒舒服服,害他站了一早上腿都酸了,他就来气。
“我敢打赌,皇帝不会管这事,他知道我俩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周周嫁到肃国公府那种豪门去,他眼线那么多,也肯定知道林重和周周正在磨合。”
“他巴不得看好戏呢,插手有什么乐趣?”
“要管,也得是闹到后面,林重和周周在一起再肃国公府不同意,或者我俩不同意的时候他才管。”
“而且你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周毅不明所以。
“皇帝不喜欢那些老牌世家,特别是在他立项大将军为皇后时,出声阻止的那些世家大臣。”
雷栗撇了撇嘴道,“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要让那位老大臣跟我们一块去收镖局?这一路上我跟他吵了多少回架?皇帝他心里没点数?他肯定连我们吵了几句吵了什么都知道。”
“他纯看不惯老大臣那一派,想恶心老大臣也恶心我们,不然就不会在小玉珠刚出生这会让我们出去公干。”
“镖局虽然是我们和蒙家一块建立的,但皇帝真想收顺回来,有的是人帮他干有的是办法干,偏偏要我们去。”
“不就是当年他刚登基的时候拒绝了他的……你之前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什么夫?”
“什么夫?”
周毅愣了一下,说,“offer?”
“对。”
雷栗点头,又哼了哼道,“不就是拒绝了他一次,就让我们赶鸭子上架,真是小肚鸡肠。”
哦,不对。
不止拒绝了万俟夏一次。
是当面拒绝他一次,对那个带着圣旨来三里河村的老太监,又拒绝了一次,好像在那之前蒙家老爷子话里话外,好几次邀请他们去京都,只是那时他们没有意识到。
这么算来……都不知道拒绝皇帝的offer多少次了。
难怪他们刚来京都,万俟夏就这么草率地让他们上位,又立马把他们派出去公干,原来是被拒绝多了恼羞成怒吗?
这么想的话……其实万俟夏还蛮大度的,天底下哪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拒绝皇帝?
周毅心里默默地想。
雷栗和周毅回到京都之后,日子并没有就此平淡下来。
先不说皇帝对长宁侯功绩的极致褒奖,赏赐了一大堆东西,戴了一堆高帽,给雷栗在朝廷和京都拉足了仇恨。
就说肃国公府小公子对长宁侯府小公子的热烈追求,隔三差五就出现在侯府门前,接侯府小公子出行,在京都可是一件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林重十七岁、雷周周十五岁。
京都的望族都在观望,暗地下下注站队,京都的百姓都在赌国公府和侯府会不会联姻、什么时候联姻。
肃国公府像死了一样没有表态,仿佛没有听到风声,肃国公那张板正的死人脸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长宁侯府倒是好说话。
可惜,不管是明里去问暗里打探,长宁侯府的主人们都是一个意思:
顺其自然。
等到京都新开了一个与六部平起平坐的运流部,统管各大府城的镖局物流,长宁侯担任运流部尚书,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时,两家的亲事也没个着落。
林重挺压得住气的。
雷周周和他尝试恋爱一年多了,依然停留在朋友阶段,甚至不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就纯友谊。
周毅一开始还很着急焦虑,担心自家周周太单纯被骗心骗身,让雷周周每回跟林重出门都知会一声,有时候他还跟着去,盯着林重别搞什么小动作。
但雷周周着实不开窍。
林重听说西岭的定情信物是绣球,花了两个月的功夫,亲自学做了一个送给雷周周,期间报废多少就不提了。
可雷周周收是收下了,说开心也开心,当他兴致勃勃地拉出自己那一匣子的小绣球,一个个地指着说,哪只是谁谁谁送的时,林重刚翘起来的唇角就拉平了。
而他费了几个月功夫,刺伤无数次手指才做出了的白色绣球,夹在那一堆精巧繁丽或清新雅致的绣球里,就如白口蘑和牡丹花的对比一样壮烈。
林重:“……”
他当即悄悄地藏起了带着绑带的手,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做这种手工活了。
何必自取其辱。
六月的姻缘娘娘庙会,在京都是个较大的节日,属于未婚的青年少年们都会结伴去姻缘庙祈求姻缘,被束之高阁的贵女贵哥儿们也会戴着面纱相约出来逛玩。
林重约雷周周逛庙会,特意支开同行的其他人,和雷周周两个人去庙里的姻缘树下写姻缘符。
“传闻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写下姻缘符并将系符的红绳绑在一起,扔到树枝上,就会白头偕老相伴不离。”
林重暗戳戳地明示,看着雷周周,“你想写一个吗?”
“我吗?”
雷周周满脸疑惑,眼里清澈,“姻缘符也能写好朋友?”
“……”
林重心里刚升起的旖旎一下子就没了。
包括七月七日乞巧节,京都的人家会在家里设立祭坛,女郎和哥儿会供奉织女,祈求织女赐予自己智慧和巧艺,一般也会表达对于爱情的美好期待。
女郎和哥儿会穿针引线或制作巧果来展示自己双手的灵巧,有心上人的,会将这天做的东西拐弯抹角地送给心上人,多是手帕发带和巧果。
如果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家,女郎和哥儿给未婚夫送东西就会大胆直接许多,未婚夫收到后也会展示出来,让人们知道未婚妻的聪慧与灵巧。
在乞巧节的前一天,林重知道拐弯抹角行不通,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想收到乞巧节礼物的期待。
又拐了个弯说,“……若是你不想做,我没有也无妨,明日许三郎再同我显摆,我不理会他就是。”
许三郎是林重的好友,是兵部侍郎之子,去年已经和另一世家的小姐定亲了,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
未婚夫妻过乞巧节是铁定能收到礼物的,去年许三郎收到未婚妻的手帕,就跟林重显摆了一回,今年肯定又要跟他嘚瑟的。
“我不会做手帕。”
雷周周小时候看阿奶绣东西,他想学来着,就是他没什么天赋,缝衣服都歪歪扭扭的,更别说绣朵花儿出来了。
林重闻言,都下意识说想说没关系了,又听他说,
“我问问我阿爹会不会做巧果,我可以做巧果给你。”
“好。”
他连忙点头,眼里笑意明显极了,期待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而第二天,林重确实收到了雷周周做的巧果,如果他没发现雷周周做了一堆,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雷周周察觉他有点不高兴,就解释道,“阿爹说我做的巧果好吃,我就不小心做多了,给大家都分了分。”
“我看街上也有些人家在分发巧果,这样有什么讲究的说法吗?”
京都一些有女儿哥儿的高门大户确实会在乞巧节这天,在街上分派巧果,一方面是展示自家女儿或哥儿的好手艺,搏得一个聪慧灵巧的好名声,另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家大方慈善,提高家族声誉。
雷周周给府里发巧果倒没想这么多。
他就是单纯地做多了,见林重不如才收到巧果时开心了,还以为发巧果也有什么说法,不能轻易发。
“没什么讲究。”
林重轻轻摇了摇头,把这包雷周周亲手做的巧果,珍重地收好。
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但是周周做了又亲自送给他的,林重还是觉得很高兴,认真地很周周道谢。
“你喜欢就好。”
雷周周也松快地笑起来,“要是觉得好吃,下次还给你做。”
雷周周从小在周毅身边耳濡目染,正经做饭是不太会的,但烧烤、烤面包、烤饼干他特别擅长,尤其是烧烤,府里周毅排第一,他就排第二。
平常雷周周下厨房烤饼干了,出去玩时也会给林重带一份,因为林重说喜欢吃因为是周周做的他才喜欢。
而去庄子里打猎烧烤时,雷周周都是主烤官,每次他烤的第一串东西都会给林重因为醋坛子林重会暗戳戳地挤兑其他人,夺得这第一串的宝座,久而久之,雷周周就下意识把第一串留给他了。
看似人淡如荷的林重其实又争又抢,而迟钝的雷周周不但没意识到,还被林重潜移默化地加深了正宫地位。
虽然但是。
似乎仅限作为朋友的正宫地位,雷周周还是那个迟钝大王,总会在林重觉得气氛旖旎牵他的手,亲昵地叫他名字时,送上一个略带疑惑的清澈眼神。
这让林重心尖儿痒痒,想亲他,又不敢亲,想问他能不能亲,又克制着礼数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于是,虽然表面上,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林重和雷周周已经暧昧了四年多
京都里都是人精,肃国公府的小公子总和长宁侯府的贵哥儿约出去玩,不是对人家有意思是什么?而侯府的贵哥儿又总答应出去玩,不是也有意思是什么?
但实际上,林重和雷周周还是好朋友,一方单方面追求的好朋友。
知情的人都落泪了。
周毅从一开始对林重的防备警惕,慢慢的都变成了警惕里带着一点同情。
他不由想到当年的自己和雷栗,要是雷栗没有那么莽撞直白,他可能也像周周这样迟钝得要死,对方都快亲上来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对方要帮他弄掉。
不开玩笑的说,如果不是先婚后爱,周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开窍结婚了。
周周名字像他。
性格也最像他。
不过,就在当事人林重和雷周周都不急,长宁侯府也不急时,肃国公府有一个人都快急死了。
肃国公府一脉相承,都有人尚。
肃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是先帝的妹妹,当今圣上的姑姑,恒环,林重的哥哥林骠与七的好事就是她一手促成的,而今小儿子到了年岁,她自然着急。
原本林重喜欢长宁侯的哥儿她就不同意。
朝廷里最忌讳结党营私,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结亲,两家联合之后的势力有多大,她作为当家主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而其次,她不太喜欢长宁侯府的雷周周。
这跟京都里那些关于雷周周的风言风语无关,她见过雷周周这孩子,相貌俊俏,品行单纯端正,和京都那些纨绔子弟相比,简直正得发邪。
说心里话,她对雷周周有一点羡慕,因为雷周周活得肆意潇洒,比她这种自小困于深宫又囿于高墙、碍于身份的日子自在得多。
但她更讨厌雷周周,吊着自家儿子一吊就是四年多,太过恣意妄为了。
要是喜欢她家林重,她可以上门提亲,多重的聘礼多高的条件都可以提,自家孩子喜欢,她不介意放低一点姿态,和长宁侯府那边商量。
但她一问林重,进展怎么样了?周周那孩子喜不喜欢你啊?
她小儿子就板着个脸跟他爹一样,“我心里有数,母亲不必再问了。”
什么叫心里有数?
恒环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更别说是自家儿子,什么意思,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就是他现在和累周周的没有进展,他喜欢雷周周,但雷周周没说喜欢他又没拒绝他。
恒环吃不下睡不着。
最后她决定来个狠的,让人在京都里散播了一些传闻。
传闻是上午传出的,中午林重就问到了恒环跟前。
“京都里说我要同人定亲这事,是不是母亲您让人传的?”
“是又如何?”
雍容华贵的恒环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眼底浮现一丝满意,这茶是今年清明前的龙井,水也是上好的山泉水,滋味极好。
“母亲。”
林重话里带着不满,眉头微皱起来,“您知道的,我心里只有周周,我是不会同别人定亲的。”
“你今年十八了。”
恒环扶了扶发髻上的金丝百花攒珠步摇,道,“今年定亲挑个好人家的哥儿或姑娘,明年成亲,后年你弱冠成年,进仕途帮你父亲,不能再跟着雷周周身边瞎混日子了。”
“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我们国公府,这几年你跟着雷周周闹出那么些事来,我和你父亲都没有管过,如今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也该收心了。”
林重性格很倔。
他不愿意的事情几乎没人能逼他做,但这个几乎有没有包括他母亲,恒环倒是要较量一二。
谈话不欢而散。
林重不愿听从恒环的话,另择他人定亲。
恒环也不甘示弱,坚持要给他定亲,还给小儿子狠狠打了一针攻心剂,“你愿意拖着不成家,不知长宁侯府那位愿不愿意。”
“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林重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头也没回地离开。
“重儿……”
恒环看着林重的背影,略微疲惫地叹了口气,玉指想揉太阳穴,却被保养良好的长指甲妨碍到。
她身后的嬷嬷静声上前,力道失重地揉按她的太阳穴,轻声道,“放宽心,小公子年少,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重儿的性子我明白。”
恒环倒是没有过多忧虑,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母亲,她的政治感官甚至比她的丈夫肃国公还要敏锐。
“重儿就是太内敛了,心也软,温水煮青蛙还怕青蛙跑,却不明白……烈火烹油,才够火候。”
恒环要给小儿子定亲。
这天大的消息在京都沸沸扬扬,国公府无人辟谣,无疑是坐实了真实性,不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或挑拨离间。
其中,家有适龄孩子的,是想和肃国公府、长宁侯府之一联姻。
恋慕林重的贵女贵哥儿希望林重“回心转意”,挑选自己作为国公府二少夫人,贪慕长宁侯府权势的高门子弟,则是希望娶到雷周周,以平步青云。
而有些就纯纯是见不得国公府和侯府好的对家。
肃国公府地位之高不必说,长宁侯府近几年可谓是风头无两,实打实的天子近臣,锋芒之盛,连老牌世家肃国公府都要避让三分。
听闻皇帝还有意让长宁侯当下一届春闱的主考官。
但凡对会试有点了解的人,哪个不知道谁是主考官,那一届进士就是其门生?
这要入朝为官,就属于主考官那一脉了,所以当年皇帝登基开设恩科主考时,蒙尧才会自称为天子门生。
当然了。
因为殿试主考官是皇帝,在这方面来说,所有进士都可以称自己为天子门下,但远近亲疏可不同,能通过会试的才能去殿试见到皇帝,因而会试主考官尤为重要。
若是长宁侯作为主考官,通过会试的贡生完全符合其喜好,后续升迁任用,也会优先选择贡生,贡生也会投桃报李,以长宁侯为师效力。
而肃国公虽然没任过会试主考官,但得到其提携的、属于国公府一脉的官员也不少。
若是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联姻,朝廷之中,就是那批傲气不凡的三朝元老也得掂量掂量。
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绝不可联姻。
一时之间,分别邀约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的请帖纷至沓来,都想抢占先机,与两府之一联姻。
肃国公府的热闹程度堪比过年,肃国公夫人几乎来者不拒,还办了不少赏花会邀请各家夫人,那些夫人们闻弦知雅意,都带上了自家或旁系的适龄少女哥儿。
而长宁侯府不久却大门禁闭,任何帖子都退回,连当事人之一的雷周周都不怎么出府了。
京都里议论纷纷。
“林小公子和雷小公子闹矛盾了?难道是肃国公府不同意,惹恼了长宁侯府,两家要断绝来往?”
“我听说前不久林小公子和肃国公夫人吵了一架,林小公子去长宁侯府找雷小公子,也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