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雷栗那些话,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傻白甜蒙络都看出来不对了,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梅与清顿了顿,又道,“我看你跟生姜他们玩得很高兴,你很喜欢小孩子?”
“喜欢啊。”
蒙络不假思索地点头,“小孩子多可爱啊!”
说着,他偷偷瞟了一眼梅与清,嘿嘿一笑道,“要是我们俩也能有孩子,肯定跟你一样好看。身高也随你才好,随我有点矮了。”
“……”
梅与清沉默了片刻,道,“我……没有嫌你矮。”
“哎……?”
蒙络愣了愣,“可是之前,你不是说不喜欢比你矮的,你才一直不接受我么?”
蒙络身量一七八,不算很矮,但梅与清有一八五左右,这么一比是有点不够看了。
“……骗你的。”
梅与清低声道,“是我……我不能生。我是哥儿伶,为了保持身段和嗓子,小时候就戏园主被灌了药,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喔……?”
蒙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想,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可是,咱俩本来就生不了孩子啊,你是哥儿我是汉子,就算你能生我也生不了啊。”
“难不成这药还能让汉子怀小孩?”
“……不能。”
“喔……”
蒙络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声嘀咕说,“那好像喝了跟没喝也没什么区别……还能保持身段和嗓子,还挺好的。”
“……”
梅与清沉默而略微语塞地睨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不是不情愿在下面,而是……而是想遮掩我不能生,才故意说不情愿的?”
“啊?”
蒙络脸色茫然有点呆,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么?我以为你觉得我矮,又嫌我什么都不懂,才不喜欢在我上面……我只看过画册子。”
后一句有点小声,“而且你的也比我大,手指也长,我还挺喜欢的。”
蒙络的脸红扑扑的,眼神飘忽,有点羞涩不敢瞧梅与清。
“……”
梅与清见他这样,姝丽的脸也微红,垂了垂鸦长的睫。
他骨子里是清高傲气。
但他惜命,为了活下去,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折腰曲迎,故作那一点把戏拿乔,只是待价而沽罢了。
戏园子是吃人的地方。
模样不好的、嗓子不行的、身段不够漂亮或是练功不行的都被淘汰了,或是被卖做家奴,或是卖进娼楼倌馆,或是被随意丢弃在街头巷尾。
他五岁就被爹娘卖进了戏园里,模样算不上最好,但胜在嗓子清,又能吃苦,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他想熬出头。
他想被人看中买走。
他不想在那偌大又如此狭隘的戏园子里磋磨一生。
他已然不再年轻了,十五岁登台十六出名,今年二十五岁。
他当了十年台柱,给戏园赚了十年银子,人生最好的一段岁月都困在了戏园里,戏园抓着他当摇钱树不肯放他走。
但新人一批批,鲜花一茬茬,戏园如今已有足够顶替他的戏台子,他在府城流失了名气,又被人算计随戏台流走,早晚会被戏园丢弃。
或是被人买走随意玩弄,最后还是被抛弃。
梅与清见过太多了。
他在戏园里认识的对他最好的姐姐,在名气最盛时被商贾买走做妾,却因幼时被灌药不能生育,最后被斗死在深宅大院里。
他同时期的好朋友,因一张漂亮脸蛋被戏园主送给高官权贵,也曾受过宠爱一时风头无良,戏园子里人人羡慕,最后横死街头,连一件衣服都不剩。
所谓的情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些甜言蜜语今天能对你说,明天就能对别人说,今天他能为你对别人不屑一顾,明天也会弃你如敝履。
但在他落魄却又不至于绝望的时候,他碰见了蒙络。
说喜欢可能是有些重了,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单纯热忱的人,每日是第一个来听戏的,戏折子唱完后都到后台来,给他送花送金银珠宝。
他收下了,蒙络就傻呵呵地对着他笑,他不收,蒙络就失落又疑惑地问,“为什么呀?你不喜欢么?那你喜欢什么,明天我买来送你好不好?”
梅与清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只想要活下去并活得比一般人好。
蒙络是他的船,能载着他逃离戏园,他故作清高欲拒还迎绞尽脑汁,就是为了牢牢抓着蒙络。
正如雷栗所说,蒙络是个很容易被骗很容易付出真心的人。
他虽然是富家子弟,但没有一点富家子弟的傲气,他是糖罐子长大的蜜糖,全身都散发着天真的甜味,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那样纯粹。
果不其然。
梅与清成功了。
蒙络帮他赎身又锦衣玉食养着他,连卖身契都还给了他,没有强迫威胁,只是每天顶着一张笑的包子脸,捧着找来的新鲜玩意儿,欢天喜地跑来送给他。
见他微微笑一下,就高兴成个傻子,见他皱一下眉,就紧张急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知道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可梅与清总是冷冷淡淡的。
他一边想接受蒙络,想把他哄成一个死心塌地的傻子,哄走他所有的钱,然后找一个机会卷银子跑路。
但他一边又觉得对不起蒙络,辜负了蒙络的真心,所以他想拒绝蒙络离开,却犹豫不决。
不可否认。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被蒙络打动了。
可是他生不了孩子。
他不能堂堂正正进蒙家的门,也不能凭孩子在蒙家占有一席之地,他最大可能是一个外室,或一个相对较好的良妾,整日仰仗当家主母和蒙家人的鼻息,凭借蒙络的宠爱过日子。
那太绝望了。
日复一日望不到头又一眼望得到头。
于是,梅与清故意刁难蒙络,想让蒙络知难而退。
他说蒙络太矮他不喜欢,蒙络被他说哭了,哭唧唧地跑了,第二天依旧屁颠屁颠地过来找他。
他说他不愿意在下,若是蒙络真喜欢他就伏身。蒙络一脸纠结犹豫,最后红着一张脸躺在他身下,小声地让他轻点,他还是头一次。
蒙络竟然连通房丫鬟都没有,这是最让梅与清惊诧的。
虽然梅与清也是头一次。
他说他不愿做妾也不愿意当外室,蒙络就顶着一张疑惑的包子脸,说,“那自然啊,总不能娶了别人又娶你啊,那我算什么人了?”
“雷栗都只有一个相公呢。”
这话当时听在梅与清耳朵里,很是让他奇怪,什么年头哥儿都能娶好几个相公了?还是汉子也流行嫁相公了?
后来梅与清才知道,雷栗确实是个哥儿,但很彪悍,他相公是入赘娶来的,雷栗在家里说一不二。
这让梅与清又惊讶又暗自羡慕。
他想,这样能自己做主的人生,真是太好了。
虽然他现在和蒙络也很好,可是……
“可是我总怕……”
梅与清顿了顿,垂着眼轻声说,“怕你知道了会……会像我那个姐姐一样,毕竟我们不能有孩子。”
不管是梅与清在上还是在下,他们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蒙络想要,他随时可以和另外的女人哥儿有孩子。
这年头多的是养不起孩子的穷人家,也多的是会被随意买卖的哥儿女孩,连相对于更金贵的所谓能传宗接代的汉子都能被买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娶一个哥儿或女孩生孩子又有什么?
甚至于都不必娶。
十两、二十两、一百两银子,就能借肚子“买”一个亲生的孩子回来。
蒙络可能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可梅与清见得多了。
大户人家的主母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生不了孩子,而孩子多的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就将妻子“借”给大户人家生育,生下一个小汉子就能得几十上百两,若生下的是哥儿女孩就少点钱。
梅与清不愿意。
他不愿蒙络和别的哥儿女人亲密,也不愿看他和别人有孩子,但他肯定拗不过蒙络的,在这段关系里,他是处于被动的劣势的那一方。
他是个哥儿。
他的思维、眼光总是局限在他的性别上,甚至若不是他生不了孩子,或许在前些年他就已经傍了某个富商,认命地嫁人生子,死在宅院里。
在此之前
在雷栗和他说那番话之前,梅与清甚至耻于跟蒙络谈论这些,他的过往、他的担忧、他的所思所想。
或许这会让蒙络现在更怜惜他一些,但他总疑心,如今的这些东西,这些甜言蜜语浓情蜜意,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刺向他胸膛最锋利的尖刀。
但如果……
他真的喜欢蒙络……
那他是应该把这些告诉蒙络,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让他知道自己也是真的喜欢他的,对吧?
梅与清微抬眼睫,一双垂凤眼目光冷淡一如既往,轻浅的声音却透着一丝局促紧张,
“……现在,你是怎么想?”
“啊……?”
蒙络现在脑子有点晕,一时接受太多信息了,他没有理过来,想了又想,他忽然后知后觉担心地问,
“这个药是不是很伤身体啊?”
“……什么?”
梅与清也被问得微怔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才道,
“是很伤身体,可能……我不知我能不能活过五十,戏园里喝了药的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但他不确定,这是因为那些药太伤身才活不过,还是因为过得不好才早死。
戏园子里不养闲人,要是不能赚钱,就会被戏园主赶出去。被赶出去的大多没多久就死了,而已经赎身卖出去的,梅与清也没有去了解。
“什么?!”
蒙络猛地站起来,焦急地抓起梅与清的手就走,想要拉他去看大夫,“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大的事,你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的?”
“不成不成,县城的大夫不够好。”
“我们去中川看,我爹认识一个宫里退出来的老御医,他老看病可神了,我们去给他治!”
梅与清好说歹说终是把蒙络劝住了,但还是去牛大夫那儿把了脉。
牛大夫说是多思,忧虑过重,早年又太过劳累暗疾过多,身子亏空,要放宽心好生休养。
牛大夫又觑了眼蒙络,边抓药,边带了点忿然训诫道,“房事控制点,夫郎身子都空成这样了,还日夜地闹,怎么做人相公的?”
“我、我知道了。”
蒙络被说得连忙点头,包子脸泛着红也不敢瞧梅与清,“是我没注意,应该……这个,多久一次才合适?”
“……”
牛大夫瞪了蒙络一眼,看他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是来气,“什么多久一次?你夫郎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档子事?”
“这么闹下去,你夫郎能不能活过五十都悬。养好身子之前都不宜行房事,把亏空的补回来。”
想到什么,又补了句,“子嗣之事也不宜心急,越急越不容易得,放宽心,多吃饭,多睡觉知道么?”
“知道了……”
蒙络可怜兮兮地皱着一张包子脸。
梅与清见状,不由轻声道,“牛大夫,实则是我不好,刚成亲没多久总爱缠着我相公要……”
他说着,白玉似的耳垂也微微红了,“我相公年纪小,不懂这些才多问了些,不是……不在意我。”
“小清……”
蒙络适才被训成了鹌鹑,没主意听牛大夫话里的相公,此时听见梅与清也叫他相公,还一连叫了两声,顿时害羞得臊红透了脸。
豆沙圆子似的。
两人之间透出一种粉色黏腻的氛围,牛大夫打眼瞧了一下,就没眼看地扭过头去继续抓药,但脸色好了些。
牛大夫刚以为是蒙络这当相公的不好好对待家里夫郎,才让夫郎忧思过重身体亏空,现下看见夫夫俩感情融洽,方知道自己想错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牛大夫也有过一个夫郎。
他年轻时就是喜欢上他夫郎才入赘过来,定居在三里河村,可惜他虽是大夫,学了一身医术却没能救回自己病重的夫郎,害他不到三十就去了。
两人也没个孩子。
牛大夫曾经一度想随夫郎去了,但还要赡养夫郎的爹娘,只能靠夫郎留下的衣物用具,做个念想。
这么多年不是没人想给他介绍续弦,大夫是个吃香又受人尊崇的职业,牛大夫又没有孩子,嫁过来再生个孩子,这地位自是稳稳当当了。
但牛大夫都拒绝了。
他爱他的夫郎,敬重他的夫郎,也想念他的夫郎,心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也不想为了所谓继承香火,就祸害好人家的哥儿姑娘。
爱屋及乌。
牛大夫最是看不过有人刻薄虐待自家夫郎娘子了,每逢见到都要说上两句,尽量帮一帮那些受苦的夫郎妇人,是以他才会对蒙络横眉竖眼的。
苗夫郎前些年受牛大力磋磨打骂的时候,也曾受过牛大夫的恩惠,抓药不是少收钱就是干脆不要钱,农忙时还会帮看一看小宝。
牛大夫自己没有孩子,对小孩子都喜爱得很,特别是同他夫郎一样性别的小哥儿。
“牛大夫……”
蒙络忽然想起来,有些惊喜道,“刚你说若是调养好了,还是能有孩子的是吧?我家小清早年被灌了不能生育的药,这药是不是说来唬人的?”
“……”
梅与清也轻抬了眼睫,睨向牛大夫,带了点复杂的希冀。
“药?”
牛大夫倒是抓住了蒙络话里的重点,颇有些气势汹汹地问,“什么药?谁灌的药?心肠如此歹毒竟让人不能生育?”
“这……”
蒙络意识到失言了,看向梅与清支支吾吾,怕戳到梅与清的旧伤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梅与清轻轻叹了一声,三两句给牛大夫带过那些过往,总不能讳疾忌医。
他也看出来牛大夫知道他的情况,之所以那样说,也是担心蒙络不知情,心急要子嗣才特意那么说。
他是哥儿,蒙络是汉子,不知内里的自会认为蒙络在上他在下,且他年纪不小了,二十五岁,换做一般人家的哥儿,孩子都打酱油了。
比如柳小草和桃哥儿。
牛大夫听后也轻轻叹息一声,想说话又是一声叹,“若是好好调理,兴许还是能有的……多放宽心。”
这话就是纯粹的安慰了。
梅与清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平淡与坦然,他和蒙络已经彻底说开了,蒙络也没有在意他能不能生育,日后的事就日后再说吧。
抓了药离开牛大夫家。
梅与清按照医嘱按时吃药,夜里也没有再跟蒙络行房。
不过用了别的花样补偿他家小相公,闹得蒙络一见他修长的手指,一瞧他的唇角就脸热耳臊。
梅与清见他这模样,想起那些旖旎的事,也有些脸臊,掩饰地捻起茶杯,抿了抿微凉的茶水。
但不知是不是跟雷栗相处久了,沾了点雷栗的坏心眼。
有时梅与清会下意识地捻蒙络通红发热的耳垂,对上蒙络臊赧又略微惊诧的眼,他又后知后觉地心快,赧讷地收回手,却见蒙络凑过来。
将脑袋贴到他的跟前,耳朵对着他,轻声害臊地说,“你、你想捏就捏,我乐意给你捏的。”
梅与清微微惊诧,随后抿唇莞尔地笑,轻轻地捻揉起蒙络的耳垂。
小两口的感情肉眼可见地融洽了不少,藏不住事的蒙络还来雷栗跟前显摆,美滋滋地数着这些日子以来,小清对自己是多么和蔼百依百顺。
“哦不对……”
蒙络皱了皱鼻子,有些苦恼地说,“小清不大爱喝药,嫌药太苦,每回喝都要哄好久……”
其实不用蒙络哄。
梅与清是能自己喝的,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做心理准备,毕竟药真的很苦,是真的很难喝。
也是他现在被蒙络惯坏了,要搁以往在戏园里,别说是补药就是毒药,他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不听话,不顺从,就是被戏园淘汰抛弃的命。
“装什么苦恼,我看你小子是乐在其中吧?”
雷栗笑骂一句,见他和梅与清确实和和美美了,也安心放下这一桩事,投身到别的事情去了。
就是腊月不用农忙,还有生意呢,要做的事也不少。
比如看账本、玩小生姜、调戏相公,盯梢相公给他绣新年发带,还有思考今天要吃什么、明天要吃什么,以及今晚怎么吃相公……
多的是活。
大雪沸沸扬扬地落。
雷家买了头猪回来杀年猪做腊肠,又买了各式年货,临近年关,雷家贴上了春联窗花,挂上了大红灯笼。
年三十。
要去外阿公家吃团圆饭。
小生姜被穿成了一个小仙童,大红色的棉袄衣和毛绒的兔毛领子,衬得他玉雪可爱伶俐漂亮。
雷栗叫上了苗夫郎一家,苗夫郎原本不好意思想推辞。
柳叶儿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阿苗你是我们家栗哥儿的朋友,又是小生姜的干爹爹,小生姜又一口一个小宝哥哥的,那自然也是我们家的人了。”
“同我们去见家里长辈,一家团聚又什么不好的?”
“阿苗你要是乐意,便也叫我一声娘,你就是我家苗哥儿,日后我家就有两个哥儿了。”
苗夫郎眼眶都红了。
自他出嫁之后,跟娘家几乎就断了联系来往。
他的娘家远,坐牛车一趟来回也要两天功夫,前些年他处境不好时,娘家也怕他要钱从不主动找他,也不乐意他去家里走动,嫌他留家里吃浪费一顿饭。
牛大力爹娘早逝,张大强也同样是个孤儿,没有爹娘长辈在上头。
苗夫郎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阿娘了,受过阿娘的关怀。
此时听见柳叶儿这般说,瞧见她慈祥温和的目光,栗哥儿也在一旁鼓励地笑着看他,苗夫郎就没忍住伏到她的怀里,轻轻叫了声,
“阿娘……”
“哎……”
柳叶儿欣快地笑道,轻轻拍了拍苗夫郎的背,“日后咱家也有两个哥儿了,栗哥儿、苗哥儿……不对不对,还有个小蕤哥儿呢。”
小宝大名叫苗玉蕤,这个字笔画多,对村里人来说不常见又有点难念,很少有人叫他玉蕤或蕤哥儿。
苗夫郎叫惯了小宝的乳名,再者这对他而言是宝贝的意思,他喜欢叫小宝,小宝也听惯了。
所以此时,听见蕤哥儿,小宝有点没反应过来。
“阿奶叫你呢,小蕤哥儿。”
雷栗笑着轻轻促狭了一句小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宝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自己,看着新出炉的阿奶,他有些害羞,小脸红扑扑的,但是脆生生地叫了声,
“阿奶。”
“哎!”
柳叶儿笑得开怀,眉眼间都泛起了细纹。
这两年家里富裕了,不用她劳心劳力,心态好了,也慢慢地学会保养了,此时快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四十,跟村里同龄的一比几乎差辈。
雷大山也比前几年年轻许多,听到苗夫郎同样叫了自己一声爹,小宝也叫了一声阿爷之后,就爽快地笑起来,从怀里掏出钱袋。
“一点零花。”
“阿爹……”
苗夫郎推辞着,还有些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要。
雷栗一把塞到他怀里,坏笑着说,“拿着吧,这有什么,阿爹疼自家孩子给点零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这个钱袋是石青色,绣了一只小牛,是小宝去年绣的,送给了雷大山。
小宝的刺绣课学的很好,有一节刺绣课是教他们绣香囊,绣大一点还可以做成钱袋、玉佩袋或者扇子袋等等。
小宝给自家爹爹绣了一个,张大强阿爹也绣了一个,还有小生姜的虽然小生姜的“生姜”图案钱袋里,装的都是糖果饼干,应该是零食袋才对。
小宝想了想,干脆给喜欢的每个人都绣了钱袋子,雷栗爹爹、周毅阿爹、叶儿阿奶、大山阿爷和惊笙阿姐,还有小伙伴桃哥儿、花儿姐、小木。
雷栗的外阿公一家也一人一个。
这费了小宝不少时间精力,描花样子、选颜色、挑丝线和布料,做了快两个月,才把这么多荷包做完。
雷栗收到后当即就用上了,一个夜青色绣金色萤火虫的荷包,同他日常的衣服也搭,刚好装些碎银子铜板。
不过瞧见那栩栩如生的萤火虫,雷栗挑了挑眉,促狭地睨了眼周毅,才轻笑着温声问小宝,
“怎么给栗爹爹绣了萤火虫,给毅阿爹绣的大老虎?”
“因为……”
小宝有点腼腆地抿唇笑,眼里晶亮,“因为毅阿爹说栗爹爹喜欢萤火虫,说栗爹爹小时候还喜欢抓萤火虫做灯笼,小宝也喜欢抓萤火虫做灯笼呢!”
说到相同的爱好,小宝的眼睛更明亮了,笑容也更可爱,“栗爹爹有些发带也绣了萤火虫呢。”
“那是你毅阿爹绣的。”
雷栗又觑了眼周毅,带着调侃,“不过绣的没有小宝精巧,活灵活现的,好像抓了只萤火虫放里头呢。”
“毅阿爹绣的也很好看。”
小宝有点害羞,认真地夸了周毅的手艺,又说,“毅阿爹绣的大老虎,是因为毅阿爹长得好高,力气又大,像大老虎。”
“阿爹说,老虎可高大威武了,别的动物看见老虎就会害怕逃跑,老虎是百兽之王呢!”
但是小宝绣的老虎毛茸茸的,憨态可掬,一点也不威风,反而像只胖胖的无害的大猫。
雷栗当时心想,这绣的还挺符合周毅的,毛茸茸的大猫。
后来蒙络带梅与清回来三里河村,小宝和蒙阿叔梅阿叔熟悉了,也送了他们自己绣的荷包,一个米袋图案和一个梅花图案的。
今年快到年关时,蒙络总算得了他爹娘的点头,意气风发地带着梅与清坐船回中川了。
不然这次去雷栗外阿公家,蒙络肯定也要带梅与清去蹭喝蹭吃的,他喜欢热闹,也喜欢吃席。
外阿公家知道雷栗他们要来,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买了一扇猪回来,两条大鱼,杀了两只家养鸡两只鸭,两口大铁锅都生了火,一锅烧了热油炸扣肉,一锅烧热水给鸡鸭焯水。
萝卜是自家地里种的,被霜打过了甜得很,跟排骨一块炖,大白菜是冬前就存进地窖的,还有笋干、菜干和菌子干。
这菌子干还是之前去三里河村走动时,苗夫郎送的。
如今见到苗夫郎一家也来了,知道柳叶儿和雷大山认了苗夫郎当干哥儿,外阿公家都有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热情地招呼他们到屋里做。
外阿婆还笑呢,说,“这样的话,咱家就有两个外孙了,一个栗哥儿,一个苗哥儿,日后小宝要是嫁给生姜,那不就是从自家左门进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