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1-19

然而此时看这具安然的尸体,竟似乎仍保留了一缕残魂。
江宜起初以为,阿舍所说需要一位真正的巫祝为兄长举行葬仪,只是走个形式,毕竟唯独灵魂是自由的,哪里需要人送灵。
“也许是裹尸布的缘故,”江宜忖度着说,“这件法器具有很强的束缚力,可以屏蔽天地,使你兄长的魂魄仍然残留了一部分在身体中,无法进入轮回。这也很好办,拿走这块布就好了。”
阿舍道:“你说什么?魂魄?不,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兄长的尸体,有没有哪些表面上的异常?”
“表面上的异常?”
“表面上,与其他寻常尸体有哪些不一样。”
“这……我也没见过许多尸体啊。”江宜老实地说。
残剑道:“我来看看,唔,你想说什么?除了比较新鲜,好像没什么不同。”
阿舍道:“我兄长,至今仍是他死去那日的模样。”
二人一齐看向他,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阿舍为什么要用大费周章,找到这块传说中的裹尸布来为他兄长敛尸?
“他死去的那夜,”阿舍道,“我在沙漠中与旅者痛饮美酒、吃肉赏月,萨珊的美姬月下献舞,彻夜欢歌,几乎忘却了时间。等我回来后,只能从别人嘴里得知那夜的情形。他们说乎尔赤染上寒疾,处理族务过于劳累,那夜又喝了太多烈酒,于梦中猝亡了。但我不相信。”
阿舍手指落在乎尔赤眼皮上,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拥有与他一脉同出的颜色。
“我哥是被人害死的。”
江宜愁眉苦脸,卸了妆,坐在帐中茵毯上犯愁。
残剑一拍大腿说:“原来那家伙,也不是无缘无故帮助我们!”
江宜:“唉!”
阿舍愿意将神曜皇帝襁褓交给江宜,条件是希望江宜能帮他查明乎尔赤身死当夜的真相。
谁有动机,谁是凶手,谁敢谋害狼神之子?一年前阿舍回到族中,所见一半是哭脸一半是笑脸,有人痛恨他,有人则期待他的回归,所有人都告诉他乎尔赤是意外病猝。但他知道有人在撒谎,而有人是不敢说出真相。

第16章 第16章 阿舍
“人在屋檐下,”残剑说,“哪能不低头。要么,咱们只能选择帮他,也是帮咱们自己了。在突厥地盘上没有阿史那舍庇护,日子很难过啊。”
江宜怀疑地说:“残剑兄,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开心的呢?”
“哪有?”
“刚才你还不说话,现在怎么话这么多?”
“那是和阿史那舍没话说,但我乐意同你讲话嘛。”
江宜说:“你讲话的语气也很雀跃。”
残剑道:“我的语气一向如此。”
江宜:“你脸上的笑还没收。”
残剑:“失礼了。其实我行走江湖,就是为了增广见闻,凡有人讲新的故事,宁愿打一斤酒,花一整天的功夫也要坐下来慢慢听完。恩怨情仇岂不如同苦修路上的甘酿,百般滋味尽在其中。”
江宜叹气:“残剑兄啊,你这爱好真是让人不敢苟同。凡人已是戏中人,戏又演给谁看呢?你有没有想过,阿史那舍是突厥的左贤王,连他都查不出真相,我们又能做什么?”
残剑人虽不拘小节,有时倒也显得灵光,说道:“兴许正因为他是左贤王,才没人敢告诉他。你现在是神使啊,脱司的使者,谁人敢在神面前撒谎?那小子难道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呵呵。”
江宜正束手无策,却见残剑兴致勃勃,也有点无语,心想杀人的事能算什么好故事。
“不管怎么说,”残剑计划道,“明天咱们先找人打听一下。”
巫在族中行医的消息飞快传遍十部。
塞外民族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有时生病也找不到大夫,偶尔行游的祆教贤者与巫来到部落,对族中病人施以援手,不过这样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光临了。
江宜的医术乃是传自道医一门,加之他有一双能看见秽气的眼睛,常常一眼就能看清病灶所在,施术颇见成效,立刻就传出了名声。
起初,江宜只是与残剑一同去拜访韦纥国王,感谢他的关照与礼物,“顺便”打探与乎尔赤可汗有关的事情。
残剑将王后闼穆兰多的话翻译给江宜:“国王身体不行,年轻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就不能久坐,趴着才会舒服,请咱们见谅。”
江宜观察韦纥国王的身体,腰部积郁了一团黑色秽气,于是请来王后的牛骨梳充作砭石,为韦纥国王按压穴位推拿一番,稍微疏散沉滞的秽气。韦纥国王身上轻松不少,对待江宜便更信任亲切,说了一些关于先可汗的事情。
乎尔赤诞生之日,草原的野马群涉水迁徙,万马奔腾声如滚雷。这也算是天降异象,只是降得很不是时候,令覆罗妃子受惊早产,生下乎尔赤天然便体弱多病。乎尔赤作为可汗的长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过他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一位汉地来的学者担任两兄弟的老师,乎尔赤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很多不适用于草原的社会规则。
好在他有一个勇武善战的弟弟。
突厥人很少敢向乎尔赤挑衅,因为王子阿舍十分尊敬他的兄长。都罗可汗逝世,不顾族人反对将汗位传给了乎尔赤,传闻那天夜里突厥的勇士包围了阿舍的毡帐,手持弓刀愿意为他一战。
第二天阿舍就离开了金山草原。他的部下告诉族人,王子是去为可汗寻找大日金冠上装饰的金鸟翎,当作即位的贺礼。没人知道阿舍是什么时候走的,但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直到族人彻底接受他们的新可汗为止。
“可汗是冬月鼠日出生,命里无火,注定命短。”韦纥国王说。
韦纥国王将上次的几名姬妾送来服侍江宜。怪的是,分明残剑更加强壮,即使闲散地倚靠或是坐着,也充满了力量,与之相比江宜文文弱弱,却很得那几名美人的喜欢。
“乎尔赤可汗么,”一人说,“人是死在突厥部,当然与突厥人脱不了干系。”
旁人赶紧制止:“好大的胆子,什么话都敢说呀?!”
“大家嘴上不敢说,心里头都知道嘛。巫祝大人可要小心,听到了秘密,夜里要睁着眼睛睡觉哦。”
江宜心想,心里头都知道?难道阿舍也早就心知肚明了吗?与残剑对视一眼。
残剑道:“你们在韦纥国的人,难道连那天夜里金山发生了什么都知道?”
“知道呀,那天是卡拉琼,一年中夜最长的日子,金山每年此时都会彻夜点燃篝火庆祝。覆罗的人为他们的王子献贺,也派了勇士去金山,回来的人说,那天夜里牙帐中通宵灯火,可汗的身影照映得清清楚楚。他先是喝了很多酒,然后观看了帐中勇士角斗,很晚才睡下,第二天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么说,”残剑摸着下巴,“不就是梦中猝死的意思?既然是庆祝节日,人那么多,要下手也不容易。”
之后,来找江宜看病的人多了起来,江宜不得不将帐帘高高挂起,方便病人进出,残剑则为他充当翻译。
江宜乃有一百试百灵的妙方——因他是天书之体,书写天书的墨汁于凡人而言便是世外天的琼浆玉液,具有化瘀祛秽的功效。于是放个水盆在身前泡手,使清气散入水中,残剑再满脸虔诚地舀一勺到病人碗里,一口下去顿时浑身轻盈。
“巫祝大人!救命!这小子和人打架把肚子打破了好大条口子!”
残剑:“好,来,先喝一碗水。”
“这个不行,再喝就漏了!”江宜赶紧制止。
“大人,你看这人该怎么治呢?”
残剑一点也不着急,看那伤员嘴角还挂着两道血痂,俨然是那日与萧思摩在一块儿嘲讽江宜的兵士之一。
江宜满头大汗:“这、这、这……”他不好意思说这外科的伤他可救不来,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知道得再多,从来没机会上手,也是白搭。
残剑道:“巫祝大人说,这个伤太简单了,我来就行。你,拿个碗来把他肚子罩住,别让肠子漏出来;你,去打水、拿毛巾;还有你,去找个会针线的女人过来……”
残剑指挥起来有条不紊,十分有经验。看来人在江湖飘,常有受伤的机会,也常有治伤的时候。
这厢帐中人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重伤患者,残剑指挥一位勇敢妇人给他缝肚子,江宜在旁围观,一边将他被水泡得透明的手掌晾晾。
残剑看一眼,说:“这也是你不同寻常的地方?”
“算是吧,”江宜说,“不过不是什么好事。以前常因这个,被人当作妖怪。”
阿舍走进来,一身胡帽乌靴,窄袖长袍,蹀躞玉带衬得他腰身挺拔,英姿俊朗。
“听说你在治病,”阿舍说,“眼下族人皆传言你有神通,药到病除。多谢你,因我的私心才让你留下来,你却帮助了我的族人。”
江宜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只不好意思,残剑说道:“你安排的任务,完成起来着实困难,我们也只有出此下策,向前来求医的人打听,才不显得张扬。不过听来听去,似乎总离不开心照不宣四个字。我说大王,莫非其实你心里早就明白,却故意耍着我们玩儿么?”
阿舍面上苦笑,答道:“我知道什么?正因没人肯告诉我,才拜托二位帮我查证。若说这个地方,还有谁是被蒙在鼓里的,也就唯独我们三个了。”
语罢,阿舍看了地上那位打架打破了肚子的倒霉伤员一眼,对江宜道:“这个人是萧思摩的亲卫,去年卡拉琼,牙帐中曾举行宴会,萧思摩列席,此人想必随侍其左右,也许知道点什么。你们救了他的命,或许他愿意对你们开口。”
阿舍一走,江宜佩服地说:“你竟然直接问了!”
残剑示意那妇人洗净手,可以离开了,一边继续用汉话回答:“为什么不能直接问?”
如果阿史那舍知道真相,却还找人来查,说明也许他想要的不是一个事实,而是一个说出事实的人。江宜有点担心他们会越陷越深,他只是想游山玩水,并不想漫江撒线钓出是非。
残剑很无赖地咧嘴一笑:“怕什么,你想走的时候,我自然能带你走。”
三天后,那伤兵已经能自己爬起来,到江宜住的毡帐向他道谢。伤恢复得不错,只是脸色仍然雪白,并且脸上那两道裂向耳根的伤痕让江宜觉得很滑稽。
“最近每天肚子都在响,好像有东西在肠子里面跑。巫祝大人,你们不会是把沙鼠缝进我肚子里了吧?”
江宜看着他的面孔,终于迟钝地想起来,这人岂不就是那个捅破了皮箱,又套住自己脖子拖行了几百步的狼骑?
残剑说:“真是无礼,巫祝大人亲自为你的伤祈福,请脱司的护法神进入你腹中为你修补伤口,你竟敢说那是耗子?”
那士兵诚惶诚恐,赶忙伏地认错。残剑继续骗他:“你起来吧,神很大度,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神就不计较了。”
残剑狡猾地朝江宜挤了挤眼睛,示意由他来问。江宜憋着笑:
“你和谁打架,受那么重的伤?”
“是覆罗的狗!每年都闻着肉味来金山,今年更是乱咬人!是他们主动挑衅!”
“覆罗人为什么挑衅你们?”
士兵有些犹豫,不过,江宜依然在他心中有了超然的地位,恩同再造,加之阿舍对江宜礼遇有加,众人都看在眼里。士兵回答说:“乎尔赤可汗死后,覆罗人跟我们一直不对付。”
江宜道:“我听说,先可汗是梦中猝亡,覆罗人为什么要找你们的麻烦?”
士兵微微一笑,因嘴角两道裂伤而显得诡异莫名,似乎竟有点不以为忤,反以为荣:“这就不知道了,汗王的事不是我这种小兵能知道的。那天夜里,只有可敦、右贤王与萧思摩将军在牙帐中,我在外面喝酒,三位大人离开后,帐中灯火还没有熄灭,可以看见汗王躺下休息的影子。之后整夜他都在安睡,牙帐外又有武士守卫,可他就那样死了。”
“既然有人守卫,外人想要靠近汗帐,想必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么一说。那个守门的武士我也认识。”
“谁?”
“左大王的伴当,从前形影不离的。”

第17章 第17章 乎尔赤
阿舍的伴当名叫伊师鸷,从小与他一处长大。都罗可汗给他的两名儿子各安排了这样一位人物,既做伙伴,又做亲卫。阿舍离开后,伊师鸷本随他而去,不知怎么,卡拉琼那夜却出现在乎尔赤帐外。
士兵自己说完,也不确定,又推说是当晚喝多了,记错了。那天酒醒后,他也没有在族中发现伊师鸷的身影。
江宜听完,只觉得头疼,他人生中还没有遇到比乎尔赤之死更复杂的事。残剑万分不解,说:“如果那天真是阿史那舍的伴当,这么看来最接近事实的应当就是他本人才对。何必对我们推说不知?”
江宜说:“残剑兄,如果杀人的就是他,那自然不会对我们说啦。”
残剑一脸不可思议,不仅对这个可能性感到荒唐,对江宜竟会有这种想法亦感到惊讶。
“他们可是亲兄弟。”
江宜纠正:“是同父异母。”心道,兄弟又怎样,我也曾有过兄弟,翻起脸来比陌生人还可怕。
“没道理吧,”残剑仍是不相信,“如果是他做的,何必又让我们调查?”
“理由可多了,比如说,借外人之手,洗刷关于自己的流言。”
江宜长叹一气,郁闷了一会儿,宣布道:“残剑兄,我觉得,咱们不能再深入这件事了。不管阿史那舍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还是想要利用我们做什么。我决定用符合我身份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完成之后,咱们就赶紧溜吧。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
一名丑奴在帐外,自称是会株可敦派来的,请巫祝去为他家大人看病。可敦是阿舍的母亲,都罗可汗的妻子,江宜与残剑跟随丑奴前往她的住所。
路经马场,看见那名打破肚子的士兵正与友人在一起,江宜道:“咦?少侠?”
残剑也看过去:“什么少侠?”
士兵尊敬地行礼,他的几位友人也放下戒备,好奇地打招呼。
江宜多看了几眼,说:“可能看错了,还以为遇到了熟人。”
可敦的毡帐刷红顶,悬挂草穗,以寓多子多福,近前听见里面有人争执。一男人说:“那个汉人在族中到处打听,多管闲事,都是你儿子惹的事……你我都是黑眼珠,你却生下两个蓝眼珠……”
一女人说:“你真是疯了!我何曾正眼瞧过他?我如果和他好,又怎会帮你……”
丑奴启帘入内,争执声便停了,从里一人摔帘出来,块头高大,居然是胡山,差点把江宜撞倒。胡山像一座山似的,居高临下打量这个弱不经风的汉人,狼骑儿郎皮肤个个如夕晖下的岩石一样灿然黝黑,汉人却白得像冬雪。
“巫?”胡山面带讥讽。
“大王,”江宜诚恳说道,“你们吵架的声音太大啦。”
胡山脸肉一抖,顿时提起几分警惕,走出五步还在回头看江宜。
残剑道:“不想惹麻烦的话,装作没听见怎么样?”
江宜笑道:“我们来得这么是时候,你说没听见,他信么?”
会株可敦嫁给都罗可汗时还是位青葱年华的少女,这么多年过去死了丈夫、养大了儿子,她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美貌与风韵,与胡山简直不像亲兄妹。她手上带着四枚宝石戒指,拈着金汤匙调和马奶羹,弯曲的脖颈如鹅羽般轻柔白净。
“最近些日子咳得很,”会株可敦说,她的嗓音倒与胡山一般蕴含着深沉的力量,“有时脸也烧得发红,我想着都开春了,应当不至于着凉。”
“春分以后天有暴寒,皆为时行寒疫,三四月阳气尚弱,可能有些伤寒。”江宜说,为会株可敦诊脉相面。
会株可敦微笑道:“听族人说你医术高明。”
江宜答:“我本是修道者。所谓两仪之内,阴阳之众,唯人最贵,人者禀地气而生,修道也是修人,故而略通医术。”
末了又说:“病热发于阳,七日可愈。我给可敦写个方子罢。”
会株可敦听他将病症说得十分轻松,有些许犹豫,江宜见她脸色,就问:“还有什么其它症状么?”
会株可敦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说:“不,没有了。”
从可敦帐中出来,晴天高渺辽阔,蓝色的风吹拂草原,云气如丝如缕。江宜与残剑在金山的阴影里行走,深沉的绿意犹如一块沼泽。
残剑说:“那女人看个病,眼睛到处乱瞟。”
江宜一愣:“什么?”
残剑道:“你没看见?你问她还有什么病症,她却在看那个丑奴。”
这个细节,江宜还真没注意到,他只是觉得会株可敦有些走神。残剑作为习武者,的确比他更眼观六路。
残剑呵呵笑道:“难道她有什么病,还写在那个丑奴脸上?”
江宜道:“是啊,残剑兄,试问如果是你伤寒发热,会如何对医者陈述?”
残剑很困难地想了想:“对不住了,我很少害病。”
江宜只好自己说:“其实,我也很少害病。不过我的同窗曾经害过寒热,发抖说身上冷,一摸额头却烧得很。若是病人,当说身上发冷,若是旁人,自然说脸红滚烫。也许生病的真不是会株可敦,她只是替别人陈述病症。”
残剑抱臂,二人已走到坡上,向下俯瞰,毡帐如云,会株可敦红色的帐顶犹如羊毛里的赤琼石。马群俯首在营地不远处的草场里,伴随草浪时隐时现。
“替那个丑奴?”残剑问。
江宜看他样子,不像开玩笑,竟然真是这么想的。
“残剑兄,”江宜斟酌道,“你真的是个独行侠吧?”
“怎么说。”
江宜道:“一般来讲,只有儿子为父亲代劳,徒弟为师父代劳,家仆为主人代劳。从没有反过来的。”
“……”残剑鹰似的明眸转向一处,“她出来了——那个丑奴。”
江宜向残剑视线的方向看去,一切都很模糊,人影与阴影分不清楚,不知道残剑是怎么看见的。
“我猜,”江宜说,“她说不定是要去找那位真正的病人。这和我们没有关系,也许会株可敦有不方便的地方,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残剑没说什么,他是江宜的保镖,自然全凭江宜拿主意。“你要去山里看岩画是么?去吧,我在外面晒太阳等你。”
洞穴里有关狼神之子的记载,接下来是,那位拥有征召飓风之力的男子,驾驭飞鹰,以金色鹰翎为自己织就裙袍,又将金翎分赐给他的信众。突厥可汗后来以金翎箭作为号令部众的信物,也许是自此而来。
金色羽翎上涂抹的矿石粉已经脱落,岩画中男子面目模糊,然而其英姿却有若神祇。
岩画里的内容,天书中并没有记载,江宜看了一会儿,忽觉外面安静得很,顿时心生不妙,喊道:“残剑兄?!”
半天无人应声。
江宜走出岩洞,看见残剑在巉岩上支着一腿晒太阳,闻声回头。
江宜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走去哪儿?”
江宜道:“我以为你跟着会株可敦的仆人去了。”
残剑低头看着他,咧嘴一笑,表情充满一种得逞后的满意。
江宜:“…………”
“你,”江宜说,“你不会真去了吧?”
残剑说:“放心好了,没人能发现我。你猜,那个丑奴最后去的是什么地方?”
江宜心道天啊,你的好奇心也太重了吧!嘴上仍是很老实地配合问:“不知道呀,你说吧。”
残剑道:“她去看了一个婴儿。”
残剑两只手指比在上下眼睑:“蓝色眼睛。”
“那孩子是谁?”
回到帐中,残剑仍然追问不休。江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
他将帐中日月缠枝雁足金灯点上——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华丽的灯具——实在是巫祝大人的待遇太高,族人的供奉如流水,而对塞外通西域的民族来说,金银器具也如流水,哗哗倒进巫祝毡帐里。
“你很聪明,”残剑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很执着,“我认为你已经知道了,只是不肯告诉我。阿史那舍请你调查他的族人,你也总是能从只言片语中发现很多信息。”
江宜将灯座安放在茵毯侧旁,以一块兽皮垫住脊背,卧靠着拿起他唯一的所有物——神曜皇帝全传——翻阅。一面宽慰残剑:“我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但又不是每件事都与我们有关系,你不要想太多啦。再说,我也并不聪明,只是正好撞上了。”
阿舍的声音忽然在帐外:
“这么晚打搅了,听说巫找我?”
江宜坐起来,将衣服理正:“大王请。”
阿舍打帘进来,残剑盯着他漂亮的蓝眼仁看,似乎有了什么联想。自从江宜在族中治病行医后,阿舍的客气之中便多了一份由衷之心,当下问道:“巫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听说每天吃的很少,是不合口味吗?”
实则并非吃的很少,是完全不吃,都进了残剑肚子里。幸好残剑对美食的好奇之心不比对闲事的少,否则每天吃两人份的食物,不撑死也腻死了。
江宜道:“习惯习惯,合适合适。刚才去大王帐中,没找到人,劳烦你过来一趟。是这样的,大王你拜托我查的事情,明天就可以有结果了。”
一语罢,两人都不可思议,残剑一脸“你还说自己不聪明”的表情,盯着江宜。

江宜微笑,示意有什么请问。
阿舍道:“你、巫祝已经、已经查出来真相了?明天告诉我?为什么要明天?不,请你现在就告诉我!”
江宜道:“明天有结果,不是我现在就知道的意思。还需要做些准备。明天,大王请将会株可敦、右贤王胡山、萧思摩将军,与您的伴当伊师鸷,一同带到此处。去年冬至夜里的真相,就会显露。”
阿舍一听还有伊师鸷的事,不知道江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转念一想,莫非是乎尔赤之死,就与这四人有关?心念电转间,脸上颜色精彩纷呈。
震惊过后,阿舍一口便答应了江宜的要求,看来知道是无论如何也要知道真相。
江宜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将明日要做的准备告诉阿舍,残剑便默不作声的在旁听着。
事毕,阿舍走后,残剑诚心地道:“江宜贤弟,从今往后你莫要再说自己不聪明这样的话了。愚兄虽然仗着一身武艺,说起来却也只能做你的跟班。”
江宜又重新躺回了他的靠垫,拿起书,朝茵毯内侧挪了一挪,让开一个身位。他与残剑这数日来便是相互挤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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