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1-19

不过,那应当只是因为他的父亲不幸在儿子出生之前就死掉了。
李桓岭出生之后,他的母亲就不再做苦工,被富户提拔去做奶妈,因那家人也有了个小少爷。
此富户乃是沙州的土皇帝,一半的穷人都要给这家人做工。他家老爷是官驿的驿长,管五百来号人口的生活物资,其结果就是,造就了五百个喝西北风的穷人。
李母做小少爷的奶妈时,驿长警告她管好自己的手脚。
其实不必有此担心,李母是个老实人,从不偷少爷的糕果点心给自己儿子吃。年幼的李桓岭不仅时常挨饿,还要在挨饿的时候看着别人吃,因此长得十分瘦小,犹如竹签上扎了个脑袋。
有一天少爷拿了块马奶糕,给李桓岭。
李桓岭接过一口就吞了。
李母诚惶诚恐,让儿子向少爷道谢。
李桓岭道:“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为什么道谢?”
众人听江宜讲故事,到得此处,伊师鸷说:“既然是主人的赏赐,为下者不仅不心怀感恩,反而还强词夺理,实是不该。”
江宜道:“这当然是因为,李桓岭从不觉得自己是下人,再者,他如何是强词夺理?八百年前沙州贫瘠之地,若不是家人侵吞私财,少爷又怎么吃得上精致糕点?”
伊师鸷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阿舍却笑道:“你是三流之人,就不要妄议神曜陛下的是非了。”
“没关系,都可以议,”江宜道,“故事本就是讲给人议论的——且说那少爷听了此话,不仅不发怒,反而说……”
少爷反而说:‘你与我喝一样的母乳长大,你就是我兄弟。弟弟给哥哥的东西,当然不分你我。’
少爷说到做到,把李桓岭认作兄长,与他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李桓岭因而认了字,读了书,习了武,长了身体。
待到朝廷要征壮丁,李桓岭已经比少爷更高,手臂更强壮,身手更敏捷。
‘你既把我当做兄弟,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李桓岭说道,‘我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发生在弟弟身上。我是你的兄长,我可以代替你去。’
阿舍神色怔忡。
伊师鸷仿佛这时才觉得,李桓岭是个讲义气、重情义的人,问道:“他代替少爷参军,后来呢?”
“后来……”书里的内容,江宜不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李桓岭在战场上建立了不世功勋,衣锦还乡。他的母亲已经白发苍苍,脚步蹒跚,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儿子。而少爷也已成家立业,只是瘸了一条腿。”
“瘸了?”
江宜的故事,比中原流传的版本有更多细节,只是阿舍与伊师鸷无从对比,故而不知其中奥妙。
“因李桓岭离家后,他的母亲年老力衰,被富户辞退。李母无从置业,只好卷起被子往南走谋生。少爷得知此事,连夜南下寻李母,一路跑坏了三匹马、一条腿,终于在青海边找到了她。花钱雇了马车把人接回去,从此当做自己的亲娘奉养,直到李桓岭归来。”
众人听罢,残剑与伊师鸷都感慨不已,阿舍更是想到自己的兄弟。
江宜讲这个故事,除了应阿舍之问,亦有他自己想到了这两对兄弟。世间最真挚者,无过于倾心交托。
忽然伊师鸷问:“传说神曜皇帝寂灭后飞升成仙,点了麾下一大批将领官员随侍。可曾也提了这个少爷登仙?”
问到此处,江宜却是茫然。
残剑道:“只听过将军庙,司文殿,太史观,从未听过什么少爷府。”
“也许,只是咱们不知道。”阿舍淡淡微笑。
金山下开始为阿舍准备即位大典,十部国王陆续入汗帐拜见,阿舍忙碌起来顾不上江宜,江宜只好与残剑四处走走,消磨时间。
裹尸布晾在旗杆上,好似一面素白大纛。
野马群路过曳咥河,在河畔群居休憩。草原上的秽气随着乎尔赤送灵仪式,得到净化,不再令人时时头晕气闷,空气清洁而长天辽阔。
残剑说:“或许这就是天降与你的大任。”
“什么大任?”江宜没反应过来,见残剑一愣,方道,“哦!我明白,你是说回收先帝襁褓与净化秽气么?其实,秽气并不需要人为干涉,万物都在有条不紊地轮回,正是所谓万物之治一也。秽气积郁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入天轮。正如百川归于海。我们所做的,更像疏通水渠,促进这一过程罢。”
残剑若有所思。
两人走近到一定距离,马群就机敏抬头,喷吐鼻息。
江宜道:“就在这里吧,当心野马伤人。”
马儿的眼睛犹如两轮明月,是江宜见过至为清澈的东西,心中也不免遗憾。
残剑却道:“怕什么,跟我来。”
一手搭着江宜肩背,朝河边走去,黑膺马鼻翼贲张,刨动前蹄,却没有走开。残剑握着江宜手腕,将他掌心贴在黑膺马的额上,温暖坚韧的触感令江宜怦然心动。
那马儿甩动尾鬃,似乎放松下来。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马?”残剑奇怪地问。
“因为……”江宜说话时回头,看见残剑光洁流利的下颌,“……因为跑得很快。”
开口前江宜的确想好了要说什么,然而出口的瞬间,他摸到残剑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掌,食指根处仿佛凹凸不平。
江宜眼前闪过一幕场景,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残剑笑起来,低头看他:“我跑得也很快,你也喜欢我么?”
忽然,群马机敏地抬头,看向东南方向,白日升起的地方。黑膺马双耳紧贴向后,甩开江宜的手,长嘶一声。残剑搂着江宜飞速退开,野马群仿佛受到惊动,踏河水离去,四面水花飞溅一时如碎镜流光。
“哎,怎么了这是?”江宜以袖子挡脸,被踩了一身水。
“……”残剑双眉微蹙,纵目远眺东南边。
只能看见金山下突厥人的营帐一切如常,忙忙碌碌进进出出,鹰鹫依照平时的轨迹在上空徘徊。

第21章 第21章 狄飞白
一只飞影自营帐方向驰来,乃是一人一骑,到得二人跟前下马,走向江宜。
残剑谨慎地半挡在江宜身前。
那人说道:“是我。”
突厥部落的胡人一应高鼻阔额、长手长脚,此人一看就不是部落中人,不仅身材适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亦有种中原式的俊秀,平时眼睛犹如睡着般半眯着,瞪人时又精光毕现,好似一把藏在鞘中不给见人的宝剑。
江宜一见他,便说:“啊,是你!”
残剑问:“谁?”
江宜:“不知道。”
残剑:“……”
那人:“…………”
“是我啊!”那人抓狂道,“我们在沙州城外见过的。你记性这么差,不会吧?!”
江宜忙道:“我记得,你是少侠。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于是冷静下来,说:“我叫狄飞白。”
“哦哦,好的。”
残剑:“……”
江宜:“……”
狄飞白:“…………”
三人相顾无言片刻。
“少侠是什么意思?”残剑问,
江宜心想,这怎么说呢?一个把我塞进皮箱里的人?斟酌后介绍说:“少侠就是……勇敢的人。狼骑在沙州外掠夺时,他保护了平民。”
“没有,”狄飞白面无表情,说,“只救下了一个。还害你被狼骑抓走了。”
大家于是又陷入沉默。终于残剑问:“既然是沙州来的,怎么会到金山?”
江宜连忙:“对啊,少侠你怎么来突厥人地盘了?”
狄飞白忍了又忍,发现二人真的没看出来,只好自己说:“我是来卧底的……不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江宜这才注意到,狄飞白身上穿的乃是狼骑的鳞甲,佩戴胁刀,束辫抹额,作突厥武士装扮。于是,曾经在营地里看见熟悉人影的一幕浮上江宜心间,那时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却原来真的是狄飞白。
“你来做卧底?”残剑好奇,“你是什么人?卧底要干些什么?”
狄飞白道:“一开始我只是跟着狼骑,想救人……”
说话时他眼风飘向江宜,令江宜怀疑他其实是想救自己。
“……后来遇到孔芳珅,就让我顺便潜入金山营地,查探突厥人的情况。你们两个,实在太高调了。我本想潜伏下来暗中打听你们的情况,谁知道你们早就成了左大王的入幕之宾,到处都在传你的事。你竟然是个道士?!”
狄飞白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宜,从未见过一个汉人给胡人的可汗大王完成送灵仪式。
狄飞白道:“送灵之后,为何不走,还要留在金山?”
江宜道:“有点事情……”
“别有事了,”狄飞白说,“再不走,当心回不去。”
江宜:“?”
残剑笑说:“少侠说话还挺吓人的。”
狄飞白冷脸道:“我可没吓唬你们。就在你们给突厥人可汗送灵的当天,胡山领了五千狼骑队攻打沙州,与孔芳珅在磧西交战。眼下人心惶惶,都在忖度突厥是否决定与朝廷开战,这一天若到来,两族便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你们既是汉人,届时必会被杀来祭旗。”
送灵当日,说起来的确不曾见过胡山,因阿舍没有过问,江宜便想当然以为胡山与乎尔赤关系不睦,连死人的最后一面也不想见。
那时候胡山已经向绿洲沃土中生活的中原人挥起了屠刀。
阿舍知道这件事么?
狼骑频繁劫掠乃是自乎尔赤身亡后这一年的开始,族群脱离了这位软弱可汗的掌控,落到胡山手里,于是亮出獠牙利爪。
“你俩整日与阿史那舍待在一处,”狄飞白似乎翻了个白眼,“我找不到机会通知你们。眼下好不容易能通气。我劝你们立即跟我离开金山,否则,无论胡山打了胜仗还是吃了败仗,你们都不会好过,无非是当战利品或是出气筒的区别。”
狄飞白指了个方向:“我还留了两匹马,稍后我伪装成你二人的侍从,我们向西取道坚昆,绕过交战地返回沙州。”
江宜此时发现了,狄飞白与残剑似乎具有某种相似的特质,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只需要听话,不必自己拿主意。
残剑同意了狄飞白的方案,他与江宜离开金山无非是早晚的问题,只是在路程上稍作调整,不必绕得太远。比起狄飞白,他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自信。
“稍等,两位,”江宜出声,“走之前我还要回营地一趟,拿个东西。”
狄飞白耐心不多:“你回去干嘛?回去就走不了了,听我的,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现在就出发!”
残剑道:“还是你听他的吧。他要的东西对中原人而言非常重要,大概比一座沙州城更有价值。”
狄飞白一脸空白。
回到山脚下,江宜立刻察觉到变化。无所事事、争勇赛歌的人消失了,营地中处处是匆忙的身影,收拾毡帐,取下顶骨与庐圈,将毡布卷起来载上车。
三人走到江宜的穹庐外,一名侍候过江宜的美姬正匆匆经过,江宜拉住她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那美姬道:“大王吩咐,即刻开拔。巫祝大人也快快收拾行囊吧!”
狄飞白心中越着急,脸上就越没有表情,这乃是他的一项天赋:“看,不听我的,迟则生变!”
江宜道:“我的布怎么没了?”
裹尸布原是搭在毡帐顶骨上晒,目下却不见了。
“看见我的布了么?”江宜到处找人问,都作茫然脸,并通知江宜赶快收东西,大部队就要起行了。
残剑三步并作两步,闯入阿舍穹庐中,不仅无人看守,里面也不见人影。
“阿史那舍应当率兵支援胡山去了,”狄飞白说,“你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找不到就算了,趁乱离队正好,保命要紧。”
江宜仍在犹豫,残剑已进帐中将二人唯一的行李——也即江宜的那卷神曜皇帝传记,揣怀里带了出来,说:“狄少侠说的对。那物既然是法器,拥有自己的灵识,想必是不愿跟咱们走,才会选择此刻消失。还是不要为它耽误时间了。”
于是狄飞白带路,去他藏马的缓坡。营地人事混乱,士兵披甲上马,妇孺则将运载毡帐与食物的牛车赶到一路,遇见有人向狄飞白喊话,他则以突厥语回答,残剑对江宜解说:“现在狄少侠是咱俩的护卫,奉阿史那舍的命令护送我们。遇着人就如此回答。反正不知阿史那舍去了哪里,便借他名头一用。”
且说到得坡下一看,马匹已被征用了,几名士兵冲他们嚷嚷,狄飞白啐骂一声,手往腰间一抹。
江宜这才发现,狄飞白鳞甲的腰封下鼓起一条,原来是藏起来的长剑。
“阿古弟(住手)!!”
眼见狄飞白按捺不住,先要动手,忽然有人高声一喝,听那语气颇有威严。那几名士兵遂住手,狄飞白充满戾气,回头一看。江宜道:“且住!这位是……王后,您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韦纥王后闼穆兰多,她已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骑装,身姿高挑,犹如挺拔的胡杨,虽则年过半百,眉眼间依旧充满草原烈日般灿烂的颜色。
闼穆兰多称呼江宜为“阿达什”,乃是突厥语中朋友的意思。
江宜为韦纥国王调理身体,得到了国王与王后的友谊,闼穆兰多为他斥退了那几名狼骑,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狄飞白听得面色古怪,残剑解释道:“韦纥国王为我们准备了几匹快马。”
江宜忙道感谢。狄飞白以突厥语询问营地突然开拔的原因,闼穆兰多答道:“新的可汗下令举族迁徙到下一处家园。草原的狼群唯有受到灭顶的威胁时,才会放弃故乡,也许可汗预见到了不久后将有灾难降临金山。”
狄飞白冷笑,对江宜与残剑说:“胡山挑衅中原王朝,必将引来朝廷的怒火,看来胡山和他外甥并没有达成一致的战略目标。”
闼穆兰多的随侍牵来三匹枣骝马,皮毛生虎纹,面相不凡。狄飞白与残剑飞身跨上马背,残剑一手伸向江宜,想让他坐在自己身前。
狄飞白道:“你这是做什么?!”
残剑道:“他还不会骑马。”
江宜十分感谢韦纥一族,忍不住嘱咐一些日常用药与护理的细节,韦纥国王的身体乃是由旧伤与年岁共同拖垮的,妙手回春是做不到,也许能缓解一些痛苦。
闼穆兰多只是爽朗一笑,眼神令江宜想起记忆深处的母亲。
“她说什么?”江宜问。
残剑道:“她说的是一句草原的古话,‘时光流逝人不知,哪能长生永不死’。”
闼穆兰多目送三人上马扬尘而去。
三匹枣红的烈马一路纵横,将十箭部落的哀歌甩向身后——
曳咥河水奔驰骤
浪拍金山向东流
但见湖水盈盈处
牛羊成群鱼亦稠
而今欲往何处去
不见金山我心忧
流水的粼光与金山的风仍在阳光下闪烁,而篝火与欢歌已不再。一片凝重且紧张的愁云笼罩青天,如同秽气汇聚而成,根脚深深扎进沙州碛西的方向。
狄飞白一骑当先,之后是残剑与江宜,闪电般飞驰,于黄沙疏草间留下漫长的足迹。

第22章 第22章 狄飞白
却说日暮时分,三人到得沙漠中一湾湖泊旁。此湖有名有姓,叫做半月湖,乃是因为一月之中,湖水有一半的时间在地上,另一半时间在地下。湖边一片杨柳林,狄飞白建议三人在林中休息。
“行走江湖的人,”狄飞白说,“都知道一个道理——遇林不入。这是因为树林里容易布下埋伏。反言之,在树林里休息也很安全,因为别人不敢进来。”
其实,江宜还以为这是因为除了小树林,也没有其它可以避风的地方了。
残剑捧场地道:“狄少侠果然是江湖中人。小小年纪,见多识广,佩服佩服。”
狄飞白乃是一种需要顺其毛而撸之的生物,如残剑这等直肠子快言快语,正中他下怀,心情一好,就任由其人打听自己的来历。
三人于树林东面近湖处歇下,生起火堆,烤狄飞白带来的冷馍馍,放坐骑在去湖边饮水。
馍饼散发出小麦的温暖香气。
江宜问:“先时你说自己是去做卧底的,我们正好奇呢,少侠你是给谁做卧底,又去卧底些什么?”
狄飞白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被孔芳珅坑了,帮他刺探军情。突 厥十部落到胡山手里后,异动频频,孔芳珅早料到会有刀兵相见的这一天。那日绿洲中举办易货集市,孔将军刚好领了一队斥侯兵外出,被胡山偷袭了老家。我追着抓走你的狼骑北上,于飞石滩前遇到撤回的沙州斥候队。孔芳珅怀疑胡山与突 厥可汗之间已有内部矛盾,正好我乃是个独行游侠,武功高强,加之头脑聪明,就拜托我潜入金山下,一边打探汉人人质的关押地点,一边查明十部情况。”
说及此处,狄飞白又道:“不过我到的时候,人质已经逃走了,你二人成了阿史那舍的座上宾,情况太复杂,搞得我稀里糊涂,也不敢贸然行动,便先潜伏下来。”
江宜心道,狄少侠号称自己“武功高强、头脑聪明”,等他开始行动的时候,残剑却已经把人救走了。
如此说来,残剑岂不是“武功更高强,头脑更聪明”?
残剑问狄飞白与沙州守将孔芳珅是个什么关系,狄飞白答道:“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我是个江湖浪客,他乃是朝廷命官,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一致对外,这种时候也就顺手卖他个人情。”
看来狄飞白不仅是个浪客,还是个有国士情怀的浪客。追求的乃是白衣卿相的境界。
无怪乎他偶尔流露出几分骄傲自矜,这样的人是不屑与普通江湖客相提并论的。
是夜树林无风,月照湖水,满地黑影重重。
三人将歇时,狄飞白甚至拿出一卷麻绳,两头抛上树套牢,绷在半空中,整个人翻身上去就当床睡。
“这大概是江湖人的一种过夜方式。”残剑表示佩服。
江宜心想,残剑也自称游侠,怎么好似与狄飞白是两种不同的侠?
残剑吃完了烤馍,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合身躺上去,侧头对江宜说:“咱俩只好将就一下了,你冷不?”
江宜道:“不冷,我感觉不到冷,也不会热——今夜星空真美啊。”
头顶传来狄飞白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冷也不会热?”
残剑躺在江宜身边,应道:“的确很美。”
繁星如同镶嵌在林冠间的宝石,树林中充斥着幽然的辉光。
残剑问:“回去之后,你又想去哪儿?”
江宜笑道:“你还想继续保护我吗?跟着我是赚不到钱的。”
狄飞白:“什么保护?什么赚钱?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江宜听见耳边清脆一声,见是残剑掏出一枚铜板,二指夹着,以指甲轻轻一弹。
“你已经给过钱了,”残剑说,“而且,我行走江湖,从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小半仙,跟着你也许有热闹可看。”
江宜侧头,残剑也正看过来,俊朗的面颊上犹如缀着两枚星辰。
江宜注视残剑双目,片刻后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不过,冥冥中也许会有天意指引我。”
狄飞白:“什么天意什么指引?——算了,你俩耳朵指定有点问题。睡觉了。”
入夜江宜仍需要休息,这是因为神们当年为他脱胎换骨,还是留下了一颗心。
若连心也没有,江宜就会变成一种非神非仙非人也非精怪,脱离于六道之外的生物。
只是这颗心日夜在天书道经的感化下,最终会变成什么东西,就连法言道人亦说不准。
这晚他几乎没睡几个时辰,感到残剑似乎很警觉,动来动去,不过一会儿,听得隐约的声音问:
“……过来了……”
“有多少人?”
“一百来号。”
“金山追兵?”
朦胧中一阵地动山摇,江宜睁开眼,发现是残剑在摇晃他:“醒醒,有人向这里来了。”
残剑的语气不慌不忙,颇为从容,因此江宜并没有立即意识到事情的紧急。只听狄飞白在头顶飞快说道:“可能是金山那边派人追过来了。可恶,你俩是做了什么,难道给他们的可汗敛尸时在坟前撒了泡尿?他们能估计我们的脚程,多半会进林中搜寻,快快上树躲避!”
江宜仍没回过神,问:“你不是说,江湖上有遇林不入的规矩吗?”
狄飞白气得翻白眼:“山阳下雨,山阴也要下雨吗?情况不同咱们势单力薄,他们人多势众,你能不能少说点废话?!”
江宜又道:“马!马呢?”
树丛中飞出数道疾影,乃是狄飞白弹指神功,射出三粒刺球果,打在湖边休憩的马屁股上。那三匹枣骝马恍然惊醒,吃痛撒开蹄子,溅水花逃向对岸。
“快上来!”狄飞白催促。
江宜道:“……我不会爬树。”
狄飞白道:“我真是服了!!爬树也要学吗??你小时候没爬过树、没掏过鸟蛋、没潜泳摸过鱼吗?!!”
听语气江宜觉得他快疯了,残剑则仍是慢条斯理,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狄飞白从树冠中俯身伸出一只手,从前拉住江宜,残剑从后托着江宜脚底一送。三人蹲伏在密集的树叶间。
此刻不知是哪半夜,繁星已隐去,亦不见明月,林中遍布阴翳。终于江宜也察觉到了,最初是大地微微震动,继而传来惊涛拍岸似的轰鸣。
残剑贴在江宜耳边道:“这伙人并非是从北边过来的。”
“你说什么?”狄飞白机敏地看过来。
残剑一指耳朵,道:“你听马蹄的声音,凌乱不堪,风中亦有击甲之音与大呼小叫。这是一伙杂兵。”
狄飞白眼珠一转:“你说得对,不过,更有可能是一伙败兵。”
那一伙人果然入林,宿鸟惊飞四散,腾起一片黑压压的云。
“这些人与我们无关,”狄飞白松了口气,“只消藏好,待他们通过便是。”
便在此时,月轮从云后探头,光晕刷然照彻密林,那伙人叽里呱啦地嚷嚷鸟语,原来是一伙胡兵。
湖水方向传来沙沙声,犹如一万只多脚虫爬过,三人伏在树杈上,猛地就是一阵东倒西歪,树林成片的摇晃起来。众胡兵摔得人仰马翻,惊惧叫喊。
“不好!”狄飞白一拍脑袋,“我真是个蠢货!今日恐怕正是半月湖隐于地下的日子,方圆一里之内都将随湖水下渗化作流沙!”
“莫慌,”残剑道,“咱们在树上,还好。待那伙胡兵埋进沙子里,踩着他们的脑袋走出去便是了。”
正说到,前方一支飞箭穿林拂叶而来,勾着江宜衣缘,余势将他带得从树上栽倒下去。众胡兵哗然,此时自身难保,忽然树上有人飞下来,还当是遇到了埋伏,立即操戈相向。无数箭羽顿时化作流星向江宜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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