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by秋露白霜华

作者:秋露白霜华  录入:01-21

将军独归北地。
自此深埋无望的爱意,终马革裹尸的一生。
因极少有人听过这首曲子,所以岑云川才敢当众大着胆子当成献曲弹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那高处。
岑未济也正看过来。
好似只有戴上面具时,他才敢直视对方双眼,可视线一碰触到,他却像是被烫了一下,又仓皇垂下眼睛,手中拨动琴弦的速度快要和心跳一样紧绷不安。
随着弦声急促,场上善歌舞者,已经胡璇飞转起来,纱衣飘转间透出阵阵香云来。
岑云川却再也不敢抬起眼。
这一刻。
他似这天地间唯一的主角。
但岑未济却是他藏在这首曲子里唯一的主角。
一曲毕了。
岑云川刚要放回琵琶。
一支音调飞扬的曲子从斜后方人群背后突得插入。
众人回过头去。
却是一个身穿胡服抱着一把凤首箜篌的女人。
她微微仰着下巴。
冲岑云川投来挑衅一眼。
听她音调婉转高昂,乐声湍急,似有炫技的意思。
“好!!”立马有人拍着巴掌称赞道。
众人明白。
她这是向太子发出斗乐的邀请。
岑人男女皆善歌舞。
皇族更是人人皆通晓音律和旋舞。
岑云川挑眉,接受了她的邀请,重新将琵琶抱回怀里。
大家见太子加入了战局。
也都纷纷露出自己看家本领来。
一时,各种乐器轮番上阵配合着奏响,晚宴的氛围达到了顶峰。
和尚不知何时摸到了皇帝身侧,站在一旁低头朝下望去,见被围在人堆里的太子,感慨道:“唯有鬓角见华发,才觉少年好。”
岑未济侧头看了他一眼光溜溜脑袋,道:“出家人也有白发烦恼?”
“幸亏贫僧来了。”和尚不见外地道,“若是错过了今日这盛况,怕是要悔的头上又要多几条皱纹咯。”
两人一同朝那欢愉热闹处看去。
岑云川身边不知何时跑过去几个孩子。
他们绕着太子殿下蹦蹦跳跳,一点都不怕人的样子。
岑云川看着眼皮底下这些钻来绕去的小家伙们,眼角露出几分柔软来。
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甚至好奇地趴在他膝头,看他弹琴。
等他停下来时,脆生生问道:“你是太子?”
岑云川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眉眼弯弯答道:“是。”
小女孩却歪头问:“太子是什么官呀?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岑云川道:“太子不是官职。”
“那是什么?”小女孩穷追不舍地问,“都管什么的?”
他将小孩女抱起来,一手牵住她的小玩伴——一只雪白的羊羔,“管你的羊宝宝能不能吃上草,管你能不能吃上稻米。”
“陛下会后悔吗?”和尚看着下面问。
“后悔什么?”岑未济问。
“亲手剥掉这层少年天真,给他套上尘世的枷锁。”和尚道。
“你后悔吗?”岑未济却反问道。
和尚蓦然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
才颤声道:“贫僧怎敢不后悔?”
两人都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
和尚在还不是和尚前,是有妻子和儿女的。
可他外出经商时,家中城镇遭了战乱后沦陷。
他那未能逃出的妻子和一小儿及幼女被杀后,连尸身都没能保住,直接充做军粮,下锅炖了。
大儿被强征出城外挖战壕,活活累死。
等他回来后。
早就无家无亲。
从那一天起,他只有在佛前时,魔怔疯癫的心神才能得以片刻宁静。
“那朕便不会后悔。”岑未济漠然回答道。
乱世中,强者活。
正是因为他们这代人经历过,所以知道,这是乱世里唯一的生存法则。
夜半,歌舞声渐歇。
岑云川偷溜到一僻静处,翘着腿,头枕着交叠的双臂,躺在山顶上看星星。
听见有脚步声。
他立马睁开眼。
翻身起来。
见是元平齐,眼里的光悄悄敛了几分,一板一眼的叫道:“老师。”
元平齐随他一起坐下。
“夜风凉,殿下怎么躺在这。”
“刚喝了点酒。”岑云川答道,“来这醒醒神。”
他继续躺下,看着头顶闪烁的星辰,自顾自呢喃道:“星星这么亮……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是啊,秋日晴天多,正是晒水稻的好时节。”元平齐道,“平北之地今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
岑云川忽又说起白日,“今天我差点就输了,都怪我太心急……太想赢了。”
他还是太想在岑未济面前表现一番了。
可人一旦过于看重结果输赢,就很难再果断从容出手。
所以他差点失去了亲手捕猎狼王的机会。
“殿下今日已经表现的极好了。”元平齐道,“臣看得十分畅快。”
岑云川摇了摇头。
“我明明能更好……”
他顿了顿,忽然侧过头看着老师,认真道:“老师如今也和我越发生分了,从前我做的不好,老师便会打我的手心,一点情面都不留,可如今……却再不愿直接指出我的过处了。”
元平齐赶紧起身,一鞠道:“殿下为储君,若您有失,自也是臣等的教导之过。”
岑云川却道:“可我也只是个寻常人,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他那样,永远保持绝对的理智和绝对的清醒。
“殿下还年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明君圣主。”元平齐道。
岑云川看着他弯下的背脊,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眼热,连忙翻起身,站直道:“老师不必如此。”
两人再次坐下。
一起看着主帐方向。
岑未济似还在应酬,那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我今天很开心。”岑云川呢喃道。
“臣今日也很开心。”元平齐也道,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话,面容骄傲中带着几分感慨,“臣今日看着殿下在猎场里的和人夺猎物赢了后一路奔回来的样子,心里就在想啊,有殿下这样的学生,是臣一生之幸。”
“老师……”
听了这样的话。
他似有些触动,眉眼动了动。
但他没有立马答话,反倒仰头看向了漫天星辰。
双目之中。
苍穹宽广而浩大、恒久。
相比之下,人的命运却如此短暂,渺茫,微末。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
岑云川忽然起意,一溜烟地跑下山坡,不一会儿就抱着两大罐子酒,胳肢窝下还夹着两个粗瓷碗,跑了回来。
元平齐见他要给自己倒酒,连忙摆手推辞。
岑云川劝道:“今儿和师母和阿景都不在,没人管束着您,您就陪我喝点吧。”
于是元平齐不再推拒,伸手接过了酒碗。
两人坐在高高的山岗上,吹着风对饮了起来,喝着喝着,岑云川用指尖敲着酒桶盖子,唱起塞北的民谣来。
元平齐静静听着。
“今儿晚上殿下弹的那首琵琶曲,臣倒是耳生,似没有听过。”他喝了一碗酒后,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岑云川听了这话,不免心虚,他抬头飞快地看了元平齐一眼,然后用酒碗挡住了僵硬的表情,许久后才用不甚自然的语调解释道:“从前听军中的人用飞叶子吹过,我便记下了曲调,不是什么名家之作,更不是什么大雅之曲,老师没听过也实属正常。”
“哦。”元平齐点了点头,然后放下酒碗,看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沉默让岑云川更是不安。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撒了谎之后,越是不由自主的蹑手蹑脚起来,岑云川偷偷摸摸的又给老师满上了一碗酒,一边小心觑着对方面色。
“殿下莫要再到了,不然老臣真的要喝醉了。”元平齐低头瞥了眼满满当当的酒碗推拒道。
“最后一碗。”岑云川道。
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倒酒的手却一直没有停下,他自己更是一碗接着一碗,把面前的酒罐子喝空了,还要伸手去讨对方的。
喝着喝着,这话也不由自主的变得多了起来。
“其实,那天知道他选了岑顾后,我真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就,就好像那一瞬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喝了酒,说起话来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是君王,亦是我父……圣贤道,‘为子死孝,为臣死忠’……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怨他,恨他……”
“殿下,你喝醉了。”元平齐看他双手死死着酒罐子,一双眼恨得发红模样,不由叹气道。
“我没有!”岑云川立马抬起手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嘴硬反驳道。
元平齐不再言语,继续听他说道。
可他说着说着,忽然丢了酒罐子,反倒一把拉住元平齐手,问:“老,老师,你也想让我和他们去争!去抢!最后……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帝王吗?”
元平齐的目光闪了闪。
神色变得越发复杂为难起来,许久后,他才从袖子中掏出一件东西来,平铺开后轻轻放在了岑云川的眼前。
岑云川顺着他的动作,有些费劲的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的物件,可星野虽明朗,且附近又有照明的火把,但想要真的看清眼前这巴掌大点的东西,还是有些费劲。
于是他下意识的从怀里摸索出火折子来,两只手抓着,用力擦了好几下,才将火折子点燃,然后一手接过东西,把眼睛凑近细看。
一看不打紧,直接给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顿时酒也跟着清醒了几分,面色也逐渐青白起来,仓惶坐起,“这,这是从哪来的?!”
“怎么在您这里!?”
是一截竹简。
元平齐看着他的神情,像是怕吓到他般,语气温和地道:“前几日我家中老仆在街上看见有人兜售此物,因是打着我的名号,所以特地买了一份拿回来给我看。”
那商家自称得了元平齐的真迹,当街叫价,并拍着胸脯保证,若是不信的可以拿去和元平齐往日的文章字迹比对,若有假,自己愿赔十个金饼。
他售卖的地方又是书坊和茶肆附近,本就聚了不少文人墨客,听了这话,全蜂拥而至,认真比对起来。
这一看,果真有人道:“却是元老真迹!”
更有甚者,从中挑拣着,拿出一个竹简,当众研究起来,更是大胆评论道:“元老也信佛法吗?不过这些咒文怎么看起来如此古怪?”
“你懂什么!这哪是佛法咒文,而是相传古时一神族留下的通天文字,从前很多天书便是用此文字写成的。”
“哦,你可懂上面写得什么?”
“这我哪懂!?这种文字可早就失传了!从前就听闻元老博古通今,殚见洽闻,今日一见他的亲书,果然如此!”
那老仆趁机,买了其中一个,连忙赶回府上。
那些人的猜测,自然是荒谬之谈,元平齐看了后,当即严肃道,“将卖家请来,此时兹事体大,我要亲自询问。”
这手端仪体,天下能写出如此相似的,无外乎只有两人。
后卖家老实交代,这些竹简是被一小贼从小檀寺偷来,这玩意本不值钱,但那贼人不知道忽生了什么心思,见那上面字迹漂亮隽雅,想着贱卖些钱换点吃食,结果误打正着,遇到了一个懂行的买主,认出了字迹来。
正是天下闻名的端仪体。
而元平齐的字就是端仪。
他的书法人如其名,端方雅正,公瑾克己,故他所书字体也被世人称为端仪体,常被书生学士们争相描摹借鉴。
虽然他的门下和学生遍布朝野,但这手字,却只亲传了岑云川一人。
且右相墨宝从不送人,也不再外轻易提笔。
可如今却突兀的出现在了这祈福用的竹简上。
旁人都以为是元平齐亲书。
可岑云川又怎么不知道底细,他手颤抖着,一一细摸过上面的字迹。
这世上能写出和元平齐本人一模一样的端仪体的人,只有他岑云川。
他十岁时便能偷换老师的字帖以假乱真。
他就算不想当面承认,却也无可抵赖,事实就摆在面前,无从辩驳。
“是我……写的。”因为羞愧,他不由闭上了眼,艰难承认道。
“仆人听那兜售的商人叫卖,说是我的亲笔,一枚金饼一个竹签,我自觉荒唐,便命人将全部的竹签都买了回来。”元平齐道。
“多谢……老师。”岑云川道。
虽然有些话元平齐没有说。
但岑云川心里却清楚。
从前,岑未济每次出征前,岑云川都会习惯性写上一个竹简,挂在小檀寺最大的那颗银杏树上,保佑对方平平安安归来。
常年累月下来,绑着红色飘带的青色竹签飘满金色树冠。
到了后来。
他心底里生出了妄念来,日日被贪嗔痴慢折磨。
好似真的被磨疯了一样。
每当夜深人静之际,他心底里的魔池中就会爬出来另外一个岑云川。
而这个扭曲、阴暗而疯狂的“自己”,会像闻见肉味的恶犬一样,嗅着气味,不断摸索着试图找到对方。他会用爪子牢牢圈住对方,用猩红的双眼警惕盯着每个试图觊觎或者靠近岑未济的人,他护食且好斗,会将所有靠近岑未济身边不怀好意之人全部撕碎吞噬个干净,最后用收拢爪子,困住对方,然后将垂涎的口水挂满对方周身。
从前,这种疯癫念头只会在深夜里出现。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
白日里,每当他站在朝堂上,或站在岑未济身边时,这种想法会突然再次冒出头来,他变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他的嫉妒与敌意滋滋往出来冒。
那层撑着台面的人皮也开始跟着摇摇欲坠,层层剥落。
他心底里的魔物好似随时要撑破了这层皮囊,当众现行。
可他是储君。
是人子。
这层皮事关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脸面。
他肩上有追随他的臣民,举头还有湛湛青天。
他不能只做他的狸奴。
他还是,太子岑云川。
这层躯壳是他的束缚,更是他的责任。
他受困于此。
却只能用一道道符咒将所有爱欲关在这皮囊之下。
只是,每次在签文背后,他总是忍不住地偷偷写上两个并排的小字。
这个名字,还是他与岑未济逃难时候,岑未济随口取的化名。
当时,他仰着脑袋说,“父亲,那我叫什么呀。”
“你?”岑未济倒认真想了起来。
他脑瓜子一转,率先道:“不如我就叫小实吧。”
“为什么?”岑未济问。
“因为松子的果子就是松实子呀。”他天真无邪地回道:“我是父亲的孩子,当然要随着父亲的名字来。”
岑未济宠纵道:“你是爹爹的小果子,那就叫秋实吧。”
若是元平齐看遍了竹签上的字句,即便不知道松衍是谁,但也定能推断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把竹签交还给了岑云川,并起身拜道:“这字迹若是外泄怕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臣便将其余的竹签尽数烧毁。”
岑云川紧紧握着竹签,目光已经有些木然,很久后才道:“您烧得对。”
“确实不该留着。”
他独坐在山头,看老师在熹微的天色中步履蹒跚地走远,一眨不眨的双眼看着对方有些佝偻的背影。
眼眶渐渐湿了。
手中的竹签像是握着手中的炭火一样,烧得他掌心通红,几乎要握不住了。
“老师……”他再也忍不住地站起身,颤着嗓子,朝着山岗下喊了一声。
元平齐停下脚步于一片昏暗的光线中回头,朝阳覆盖他的半张面孔,而另一半却还在黑暗中,冲他招了招手,“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然后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岑云川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的缝隙中漏出。
天际间那点微弱的薄光照在他不断抖动的背脊上。
这可是一笔一画,一年一岁教他写字知礼的先生啊!是为了教好他,日复一日,寒暑不辍,把他从萝卜丁点大带到如今模样并为此劳白了头发,累弯了腰身的师傅啊!
他那样古板而严肃的人,知道了自己花费了如此心思教大的学生,藏着这样龌蹉难以见人的心思时,该有多么伤心和失望啊!
可即便如此,对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指责,也不是嫌恶,反倒还惦记着尽自己最大努力给自己的学生善后。
世人都说他清正廉贫。
那些金饼他一定攒了很久了吧,为了买回全部竹简,他恐怕把自己一辈子的家底都掏出来了吧。
一想到这里,岑云川的眼泪再次糊住了眼睫毛。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中带了粘稠的湿意,仿佛一团东西堵在心口,无法出来。
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憎恨的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都怪他。
是他生出了这样可耻又可恨的念头。
自此再也无颜面对老师。

远远看着山坡顶。
身后的侍从小心觑了眼他的脸色,看了眼自己手中端着的酒壶,埋头小心问:“陛下,这酒……?”
“哼,他既已喝上了。”他道:“朕何必再去当那不识趣的人?”
他从侍从手中拿过酒,捏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后。
仰头一饮而尽。
直到元平齐走近,他才慢悠悠走出来。
元平齐本走得艰难,抬头见他突然冒了出来,倒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拽住衣摆的手,躬身行礼道:“陛下万安。”
“右相倒和太子真是师徒……情深。”岑未济道。
说罢,抬眼又瞥了眼山坡上的人。
元平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后,没有敢说话。
“倒酒。”岑未济忽然道。
侍从连忙倒了杯酒,送到了元平齐面前。
元平齐连忙道:“臣不胜酒力,已有几分醉意,不敢再喝了。”
“怎么?太子的酒喝得,朕的就喝不得?”岑未济瞅着他道。
元平齐顶着他的逼视。
只得伸手接过酒,拿在手中。
岑未济见他一副犹豫不决样子,故意淡淡道:“右相这是害怕朕在酒里加了东西不成?”
元平齐抬手将酒喝下。
岑未济往回走去。
元平齐跟在他身后。
“端仪跟了朕也有些年了吧。”岑未济道。
元平齐回道:“细数下来,已有十年。”
领导开口追忆往昔,谈论交情,往往接下来要说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元平齐怎么能不知道,但仍是硬着头皮小心回答岑未济的话,两人偶尔开几句玩笑,在旁人看来,君臣相恰,氛围轻松愉悦。
“前几日有个叫韩钊的御史上折子,骂了地方税官,这事你听说了吗?”岑未济忽然话头一转问。
元平齐没有立马回答,略思索片刻后,道:“这些折子都要经中枢院,臣自然知晓。”
“韩钊是遂宁三年的进士吧?”岑未济道。
“是。”元平齐道。
岑未济侧头,“朕没记错的话,他是你的门生?”
“他曾在学问上有所困顿,寻臣解答过几个问题罢了,算不上什么门生。”元平齐道。
“朕瞧着他那本折子,写得不错。”岑未济面容舒缓道,眉眼里似有欣赏之色,“但通篇读下来,倒觉得他似话中有话。”
岑未济笑道:“他这是想骂朕而不敢,所以只能杀鸡给猴看吧。”
元平齐迅速垂下眼,拱手道:“此人仗着有几分才气,便有些轻狂傲物,臣也曾劝戒过他,奈何他年纪轻,听不得臣这些谆谆之言。”
“哦,这么说,这道折子右相事前并不知道?”岑未济瞥向他。
元平齐依然弯着腰,答道:“臣确实不知。”
“那太子可知?”
岑未济又问。
“太子殿下那日看到折子,意见与臣一致,都觉得此人批驳太过武断。”元平齐斟酌着道
“你们师徒倒是默契。”岑未济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
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这个韩钊胆子着实不小啊……他是生怕朕看不懂,借着骂税官的事,一说朕扩大税种是于百姓施压,又说朕频繁用兵是祸乱边境安宁。”岑未济道。
元平齐道:“不过是仗着读过几本书,便说些狂纵之语罢了。”
“哦?”岑未济却道:“朕怎么听说,这是朝中不少人的意见?”
元平齐平稳抬起头,看向岑未济道:“此是臣失职,身为右相,竟未能及时掌握朝中动向。”
“右相确实失职。”岑未济道。“朕还听说有人借着六年一次对京中在职官员考核的机会,在京中大搞伐异党同之事,逼着京中官员纷纷站队,此事右相也不知吗?”
元平齐的心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岑未济冷冷道:“朕看右相不是不知,而是太知道了,反倒不敢说出来了,是吗?”
见元平齐沉默不言。
他回头严厉道:“你既已立在了漩涡中心,怎么?还想把太子也拉下水不成!”
去年,南方士人间发生了几件影响颇大的案子,其余波甚至影响了朝中,部分游手好闲的士子和官员勾结依托当地豪绅和氏族的力量,为各种庞杂的势力出头,挑动时局,搅乱人心,并犯下桩桩件件欺男霸女的恶行。
岑未济下定决心,要整顿当地风气。
太子在早朝中推荐了元平齐出自门下的一位学生。
此人素有刚正不阿之名。
岑未济遂应允。
此人去了南方后,以雷霆手段迅速打压了当地勾结势力,但许是干劲太过足,在处理几桩旧案时,竟用酷刑将当地有几分名望的大族子弟当众打死,这便彻底将当地再也不得安宁。
南地虽远离京中。
背后却有京中之手在后面操控。
有人借此生事,想要将此人彻底弄死在任上,但太子却力保,以强硬态度将人护下。
事情越吵越大,最后甚至波及到了京中,竟成了几派相互斗争的筹码,又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其出身元平齐门下。
元平齐自然也成被攻击对象。
太子为了护住老师,本应当居中协调仲裁的人,却屡屡下场救急。
更是惹得许多人不满。
元平齐见岑未济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不动声色垂下眼。
岑未济重重道:“太子何等身份?竟让你们想当枪使就当枪使,想当盾就当盾用?!”
元平齐一敛袖子,拱手道:“臣从未有过任何利用太子殿下的心思,殿下是臣看着长大的……他正如陛下所期许那样,既有松荺之节,更怀仁善之心,心性坚直,所有自会对弱者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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