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璃:“我一无所有,你找错盟友了。”
樊静伦紧紧盯着这瞎眼小弟。
老侯爷死前曾交代他,楚氏绝对不会毫无准备的奔赴黄泉。
她那人,名字是假的,身份是捏造的,当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救谢遇,还险些丢了徐州,但最后关头毕竟是把魏军打出去了。
她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怎么会因为一点愧疚,就丢下儿子去死?
所以老侯爷猜测,她定是和魏国的上层有些牵连。
从她协助谢遇击退五十万魏兵时,老侯爷就总觉得她那些手段,隐隐有点太原温氏的作风。
说起温氏,就不得不提到如今的温氏家主、魏国大丞相温洋了。
此人玩得一手好权术,手底下的细作遍布整个中原。
楚氏,楚温惜,她莫非和温家有什么瓜葛?
这个怀疑的种子一旦在老侯爷心中埋下,就困扰了他十年。
十年过去了,他也想不通楚氏为何选择轻生。
但毫无疑问,她背后必定有人!
她是不是被人授意,才撞死在宫门前的?
一定是吧。
否则一个当母亲的人,舍得丢下才七岁的樊璃,丢下他之前还特意把他毒瞎?
楚氏死之前曾特意交代过老侯爷,不要让樊璃太冒尖,也别对樊璃太好,最好把他当透明人,给他一口饭吊着别饿死就成。
老侯爷遵照她的意思去做。
他是个较真的人,临死前左思右想,一口气都快落到黄泉了,又把大儿子提溜到跟前。
“设若楚氏背后有人,那么,这些人往后一定会来找樊璃。王家威势太甚,有朝一日必有灭门之灾,侯府兴衰,恐怕要系在樊璃身上了——”
这是老爹的遗言。
最后一口气卡在脖子里时,他都不忘说道:“楚温惜,你究竟是……”
究竟是什么呢?
是魏国的流民?
还是温洋放在大楚的棋子?
樊静伦不像一件事要纠结十年的老爹。
他直接就把半个筹码押在樊璃身上,若樊璃当真能帮到侯府,那他自然乐见其成。
樊璃若是不能,那他给樊璃一口饭,也不是什么难事。
樊静伦轻轻给这小弟理了理耳发。
“说什么盟友呢?你我同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眼下王慈心要你,我替你回拒他的代价很大。”
樊璃:“你舅舅是个畜生,你作为外甥给他擦屁股,这是应该的,别想让我感激你。”
樊静伦:“可他畜生起来连我都不放过。我是冒着风险跟你谈判,你要清楚,在我没进朝廷之前,整个侯府,都得仰仗他的鼻息苟活。”
不然高低得落得一个窜逆、抄家、发配岭南的结局。
难道王慈心对面前这人……
“我没什么好处给你。”樊璃拉回思绪,“你别以为我娘是魏国人就会留什么后招,她若是有后招,我也不会在这里当乞丐了。”
樊静伦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吧。我赌你的价值足以让我犯险,往后的事就是我先前说的,你替我联系楚氏旧部。”
“但眼下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就像这样活下去,别死在侯府就行。”
樊璃:“就这样?”
樊静伦笑了笑:“对,就只是这样,活着别死。”
樊璃呵呵一声,懒得跟他煽情:“那就把我的糕点还给我,那可是雪意买给我的。”
“……”樊静伦无语片刻,“我缺你那一口吃的?”
樊璃摊开手心讨钱:“我缺。给钱,一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樊静伦又坐回椅中,手伸到火盆上烤了烤。
他打开案下的小柜子,掏出三只青铜刀币丢给樊璃:“还给你了,快滚。”
樊璃摸了摸刀币,冷下脸来。
“欺负我不懂钱么?通行的钱币是外圆内方的孔株,这三只铜的是什么玩意?”
他手上的青铜币是外面仿造的小东西,樊静伦经过路边摊时觉得那造型别致,便花了三文钱买来把玩。
他看到什么东西顺眼就要放在手里盘几下。
此刻把自己刚买来的小玩意给了樊璃,心头正不痛快,要发作。
恰好陆言拿着一堆信件走进来,看两人怒火冲天的,便道:“这里东西多,施展不开,两位要打架请去外面空地上。”
樊璃扭头向陆言道:“你看这三只铜刀能当钱使么?”
陆言笑道:“能啊,如今钱并不是唯一的通行货,以物易物也行得通。或许哪个糕点贩子喜欢刀币,就用糕点跟你换了。”
樊璃问:“外面芋头糕是怎么卖的?”
陆言把信放到案上,樊静伦一眼看到封信的火漆上有王家的印章,便伸手翻起来。
十封来信全都是王家发来的。
旁边的陆言望了他一眼,语气如常的向樊璃说道:“一包芋头糕三文钱。”
樊璃:“要是这三只刀币换不来芋头糕,我就把这东院掀了。”
他出去后,陆言撕开信纸。
“王慈心要你今天之内把樊璃送去,如若不然,他就等过了中秋节亲自来接。”
樊静伦把信丢进火盆。
十封信,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他一封一封的撕开,一封一封的烧。
信烧完了,烟白色的纸灰宛如覆在火盆中的牛皮癣。
“你觉得我送还是不送?”樊静伦抬头问陆言。
陆言刚要说话,就听对方冷声道:“敢敷衍我,我就撕了你儿子。”
陆言于是把敷衍的话吞下去:“王慈心也并非无所忌惮,宫中尚有皇后娘娘镇着,他对别人不敬,却不敢对这位双胞胎阿姐怎样。”
樊静伦脸色稍霁:“还有呢?别光站着说话,给我捏捏腰嘶——陆言,我艹你祖宗,疼啊!”
陆言眼观鼻鼻观心,放松力道给对方捏着腰。
“还有就是楚氏了,她那身份至今也没人查明白。魏国土地上,谁也不知道楚温惜这个人。”
“若她是某某大人物的爪牙,而你听信王慈心的话把她儿子送走,如此一来你逃过了王家的问责,但又得罪了什么庞然大物,那可就不妙了。”
樊静伦捏着陆言的脸,在他唇边说道:“可我保住了樊璃,谁保我呢?”
陆言:“皇后娘娘。”
樊静伦脸色冷下来,粗暴的推开陆言:“滚!”
樊静伦说的族学不是樊家的族学,而是王家的族学。
次日一大早,雪意就拿了牌子来主院请安,陪小姐去王家族学读书。
樊悦穿着一身彩带飘飞的杂裾裙子从胡床椅上窜起来,抱着手臂一下子凑到雪意面前,眯眼,围着他转了一圈。
她瞅瞅雪意的腰,又瞅瞅后颈、头发,再瞅瞅手。
转完后、瞅完后,她才说道:“长得没樊璃好看,但勉强不算碍眼。”
她故意拿樊璃和雪意做对比,本想看雪意恼羞成怒。
但这张娃娃脸上啥表情也没有。
雪意有点怕这个时髦过头的少女,低着头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她的意思——她刚才是说樊璃好看呢。
雪意以为她喜欢樊璃,便抬起头来。
“您也觉得小公子好看,那么,小公子的确就是好看的。”
樊悦:“……”
樊悦向里间梳妆的王氏喊了一声。
“娘!他呆呆的,进了族学肯定要丢我的脸,我要换人!”
王氏心烦道:“跟你兄长说去,如今这府上我做不得主了,他要带着整个侯府上天都是他的事。”
上次樊静伦杀了王氏视为左膀右臂的胡婆子,王氏元气大伤。
她最近还没怎么恢复过来,每每想起大儿子就不免心寒。
樊悦冲雪意做了个鬼脸,把书袋丢给他。
“抱好,里面可都是我今天的课业,弄坏了就把你皮扒了!”
雪意被她唬得一愣,连忙抱紧书袋。
他跟在牛车边走到正门,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少年,脸上不由一笑。
“小公子——”他在人前都是这样叫樊璃的。
樊璃牵着猫站在路上,视线朝雪意扫来,缓缓上前。
“我来送你,去族学后别和樊家那些人搭话,谁欺负你了你也别当场还手,回来告诉你爹。”
雪意笑道:“我这是要去王家的族学——小姐一年前就转去王家了,不在樊家本家读书。”
车里的人掀开侧面帘子,扒在车窗上啐了一口。
“家里就只有咱三姐弟,你还当兄长呢,我都转走一年了你还不知道!”
樊璃:“姐弟?你是姐?滚出来吃打。”
樊悦冲他龇了龇牙:“我可不怕你!”
她见樊璃没带铁杖就一溜烟滚下牛车,撸起袖子准备耀武扬威。
樊璃把别在身后的铁杖取下来挥一下。
少女连忙退后一步,吭哧一声扭头爬上牛车。
“你赤手空拳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她叫车夫开车。
樊璃拿铁刺对准牛脖子把车拦下,道:“我还要和雪意说几句话,你等等。”
樊璃掏出昨天得来的刀币递给雪意,又开始睁眼说瞎话。
“你拿这古董去拍卖行问问,能卖多少钱。”
樊悦一听到“古董”,连忙掀开帘子朝刀币瞧来。
那刀币周身泛着铜绿,通体造型流畅古朴,大约的确是个古董货。
樊悦觉得这刀币还怪顺眼的,多瞧了几下。
随即不怀好意的说道:“你一个瞎子,哪里得来这样的东西,指不定是骗来的。”
樊璃:“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据说是从什么王侯墓中挖出来的陪葬品,其他东西都烂成一堆了,就只有这三只刀币还是好的,拿去拍卖的话,能卖挺多钱吧。”
樊悦一听他说起楚氏,又连连吭哧几声。
这鸡零狗碎的少女其实挺羡慕樊璃的,有个驰骋沙场的娘,虽然她死得突然,但说出去多牛气啊!
樊悦叫道:“隔那么远做什么,拿过来瞧瞧!”
樊璃:“我凭什么给你瞧?雪意,你把东西拿去,记得问问嗷,多问几家。”
少女气急道:“你这玩意谁愿意出高价啊,又没有用!”
樊璃掀唇反问:“谁跟说你古董没有用?古董年代越久越值钱,是比金子还宝贵的稀罕物,你不知道?”
樊悦不服气的动了动嘴皮。
发现反驳不了,便重复道:“我叫你拿过来瞧!”
那站在牛头边的小瞎子不为所动。
“别打扰我做生意,雪意太好骗了,我得多叮嘱他几句。”
樊悦又窜下牛车,一把抓过刀币:“我买了!”
樊璃冷声道:“你有钱买?”
少女怒道:“一贯钱卖不卖!”
樊璃问雪意:“一贯钱是多少?”
雪意被他古董、拍卖、王侯墓的说了一通,一个劲盯着那刀币瞧。
樊璃扯他袖子又问了一声,他才回道:“一贯钱是五百文,三贯钱是一两银子,比一文钱面值小的是小荚钱,荚钱买菜方便——这刀币真的是古董么?”
樊璃睁着眼:“我娘能骗我?”
樊悦点了点头,楚氏那样的人,确实不应该骗人。
眼看樊璃作势要把东西拿回去,樊悦就拿着刀币往后一跳,高高扬着手不给他碰。
“三贯钱我买了,你要是不卖给我,我以后也不要了。”
樊璃:“三贯钱你就想买古董,做梦呢!拿来!”
樊悦皱起眉头。
她是真觉得这刀币好看,想拿去学里玩呢。
纠结一会儿,她咬咬牙说道:“五两银子!五两能换十五贯钱、买好多零嘴了!”
樊璃叹息一声。
“叹什么,卖不卖!”
“五两卖古董,要不是看在你我是一个爹生的,谁搭理你啊。”
樊悦击掌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五两卖给我,不要反悔!”
樊璃摁着牛头不让它走。
“老规矩,先给钱,别叫你娘知道,不然你又得挨打,知道吧?”
樊悦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又不傻!”
她连忙叫雪意回主院找霜华要钱,特意说道:“要是我娘听到了问起来,你就跟她说中秋要来了,我想请学里的姊妹们去馆子里吃饭。”
雪意应了一声,跑回主院拿钱去了。
五两银子到手后,樊璃仍旧板着脸。
他听雪意走在牛车边,便把雪意推了一下:“上车去。”
樊悦心情好,说道:“挨着车夫坐吧。”
“别欺负雪意,你要是把他气哭了,我就上主院闹去。”樊璃站开一些,说道。
“哼!我难不成会怕你?走了!”
樊璃神色平静的回到小院。
关上院门后,他突然捂着肚子,蜷下腰。
狸花猫以为他肚子疼,担忧的看着他。
却听噗呲一声,这貌似是肚子疼的人就着这个姿势,跺着脚笑成了虾米。
“哎哟——”
“她还真信了!大傻蛋!哈哈——”
樊璃直起腰又笑弯下去,把沉甸甸的钱袋子套在手指上飞快转了几圈。
“五两信手拈来,改天去买小牛肉吃——”
他笑着,跑到水井边冲里面喊道:“小爷我又阔绰了!我有钱,你没有,哈哈!”
坐在胡床椅上的谢遇就静静看着他发癫。
少年在井边手舞足蹈。
他蹲下去,往前摸摸,摸到狸花猫的脑袋后说道:“她可真好骗。”
“我只说那刀币是我娘的东西,她就信以为真了。”
“樊静伦想拿这破铜烂铁诓我,我立马就诓了他妹子,厉害不厉害?”
小猫:“厉害!骗人的时候真真的!”
差点把它都给绕进去了!
谢遇垂下眼睫。
院子里的小骗子抛抛钱袋,把小猫脖子上的绳子解开,支棱起身。
“今天樊爷赚大钱了,你可以吃两条小鱼干。”
“噢噢,大钱万岁!”
小狸花欢腾一跳,两爪刨地,撅着尾巴哧溜一下闪到床尾。
它跳上小搭案,嘴里叼着一只小鱼干,怀里抱着一只小鱼干,有些费劲的挪去门口的太阳地里。
仲秋的阳光晃眼。
小猫窝在少年脚边,少年坐在门槛上。
“等雪意放学了,我就让他去外面买糕点。”
“嗯,这次要芋头糕了!”
“樊悦太好骗了,雪意也笨,两个傻瓜凑到一块,被人欺负了恐怕都不知道,可怎么是好?”
“慢慢来,我和三三也经常被大猫欺负的。”
“小鱼干好吃么?”
“好吃!”
“昨晚是不是有人来了?我的贞洁还在么?”
“唔……”小猫回头看着谢遇。
少年过了好半天才又说话。
“这破院子院小风大,别的不说,要是王慈心溜进来了,要来强的,我该怎么办呢?”
他仰脸面向阳光,轻声道:“总不能再借谢遇挡灾吧?我在这小院里扮演深情种,可不会像上次那样,有成百的人围观拉劝了。”
“……别说了,谢遇听着呢。”小猫为难的挠了挠头,目光与谢遇对上。
它小心的替樊璃解释。
“你别怪他啊,他是没办法才说要给你当媳妇的,不然他就要被坏人抢走了。”
“我知道,男的和男的是不能成亲的,你一定很讨厌他。”
谢遇没说话,良久,他指尖凝聚出一团阴气。
他把阴气捏成小鱼干的形状,丢给小猫,示意它闭嘴。
小猫没能领会,它纵身跳起来,一口把阴气吞下。
“谢遇,你白天的眼睛没那么红了,是晚上恨他,白天不恨么?”
谢遇合上眼。
小猫扭头看了看门口的少年,然后试探着跳到谢遇怀里。
它等了一会儿,发现谢遇没打算丢它,胆子就大了一些,在他腿上呼呼几声。
“今晚不咬樊璃了,好不好?”
院门响动,小猫连忙去外面看是什么情况。
厨房的仆役推开院门,一进来就缩了缩脖子。
“咦!这里还怪冷的——”仆役端着食案来到那三级台阶下,视线越过少年,朝黑洞洞的屋中看去。
他打了个冷颤,向樊璃说道:“公子,小的来送早饭。”
樊璃坐在门槛上没动:“站在下面做什么?要我去接啊?”
仆役爬上台阶:“是去屋里用饭还是在这里用饭呢?”
坐在门槛上的少年问道:“谁家公子哥坐门槛上吃饭?”
仆役赔笑道:“哎,是是,那么您让让,小的把饭给您端进屋去。”
樊璃:“我是不让么?我腿麻了,扶我一把。”
仆役便腾出一只手扶他起来。
樊璃抻了抻脚,跟进屋去。
“碗里都有些什么?”
仆役望着清汤寡水的麦饭粥,又看看盐水拌的小菜。
“玉麦秋水清炖粥,盐焗嫩叶小青菜——”
樊璃脸上一沉,端起这一粥一菜倒去院里,碗也砸得稀碎。
“哎呀这是做什么啊!”仆役追出去惊呼一声。
樊璃冷声道:“麦饭粥,盐水菜,味道都馊了还给我端来。你们眼睛好好的,该知道这两样东西连狗都不吃,狗不吃的东西却给我吃,是觉得我瞎了没脾气,对么?”
仆役想放一声狠话干脆撂袖子走开,爱吃不吃,谁管你!
但这公子哥毕竟还是侯爷的骨肉,世子没明显做出要处置他的意思,那底下的人就不能太放肆。
仆役忍着火气回道:“从前就是这样安排的,公子将就一下。”
樊璃:“什么叫将就?从前樊老狗把耳朵拴在天上,我说了十年他不听。”
“如今樊小狗也把耳朵拴在天上,不听么?”
仆役:“那么你说怎么办吧!规矩就是这样的规矩,我们做下人的拿钱办事,东家要咱们做什么咱就做什么,公子既然有意见,不如去东院讨教!”
樊璃:“去就去!”
他还真就去了,揪着仆役的袖子叫带路。
对方不从,他一棍子抽上去,骂骂咧咧。
仆役只得认了这个霉,把他带到东院。
樊璃闯进屋,向樊静伦道:“让你身边这些人下去!”
樊静伦看了他一眼,叫几位管事离开。
屋中只剩下两人后,樊璃板着脸道:“你对盟友就是现在的态度?又要牛耕地,又不给牛吃草,府上的大鱼大肉多的是倒在沟里喂鸟雀野狗的,怎么到我这里就只剩一点寡稀的粥和几片菜叶子,莫非要我去沟里捡剩饭吃?”
樊静伦揉了揉耳朵。
“一顿饭就值得你发这么大火,格局小了。”
樊璃气笑了:“你先吃十年清汤寡水,再来跟我谈格局!”
樊静伦懒懒道:“要我好酒好菜的养着你也不是不行,先把诓樊悦的那五两银子拿来。”
“……”樊璃语塞。
这厮手眼可伸得真长啊。
一晃眼的功夫,他就知道自己坑蒙拐骗的事了。
樊璃捏着铁杖。
“想要回银子,可以,你先狗叫一声听听。”
樊静伦不是个善茬,当即抄起手边的东西要砸他。
东西即将脱手而出时硬生生忍耐下来了,樊静伦指着门口:“滚!”
少年歪了歪头,缓缓道:“看来这事是没得谈了,当年有个哑哑的声音跟我娘蛐蛐什么,后来她就把我毒瞎了。”
“反正是个没用的瞎子,干脆把我撵我去外面讨口吧,说不定有人按捺不住把我杀了,皇后娘娘的另一只眼睛也要不保呢。”
话落,樊静伦脸上的冷气登时散了一半。
当年樊璃眼睛出事不久,宫中就传来消息——皇后被刺客弄瞎了一只眼。
若不是皇后有些保身的手段,另一只眼睛原本也要遭殃的。
樊静伦想到独眼皇后,终于笑了起来。
那盲眼少年一脸淡然的说了一番掉脑袋的话,他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叫人怪欣赏的。
樊静伦笑着,轻声问道:“有人和你母亲说话?说的什么?”
樊璃:“我那时病着,没听清。”
樊静伦垂眸沉思片刻,又问:“这人是皇后的人还是魏国那边的?”
樊璃漠然道:“谁知道呢?”
“那你还知道什么?”
“等我回去再想想。”樊璃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毕竟受过伤,也许想久了就把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樊静伦知道他脑袋受过伤。
当年他被抬回府上时,不仅头上,身上也全是伤。
那时,七岁的孩子一下子醒过来,没了记忆又双目失明,一点动静都会让他应激发狂,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乱撞的小野物。
樊静伦奇怪道:“七岁以前的事,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
七岁以前的樊璃绝对知道楚氏的秘密。
可他想不起来,这让人有点恼火。
樊璃面无表情:“你厉害,要不你来帮我想想?”
樊静伦望着火盆说道:“你母亲既要留下你又要毁你双目,是不是为了安抚上面的人,特意用儿子的前途捂嘴?说不定你的脑袋也是她伤的。”
“她以死明志,你做瞎眼质子,若她果真心存二志被对方揪出了小尾巴,你这个质子就得丢掉小命。”
躺椅上的人轻轻敲了敲膝盖,继续推论。
“既然你失忆了,那我就帮你推敲三种因果:一,楚氏做了出格的事,叫大人物怀疑她的忠心了,所以不得不对自己和儿子下狠手证明清白;
二,楚氏卷进了什么纷争,怕连累你,想把你从中摘出来,让你别走她的老路。
三,楚氏被皇后胁迫了,你那身伤是皇后做的,眼睛是皇后毒瞎的,她逼死了楚氏,所以她被楚氏背后的人寻仇了。”
樊静伦咂摸着,问道:“你意下如何?”
樊璃:“你问我,我问谁呢?总之我瞎了,皇后也瞎了,那么我死了,也许会连累别人,也许不会,就这样。”
这句话其实是他瞎编的。
虽然皇后遇刺的时间节点与他相隔不过三天,但那大概率是个意外。
谁让她只手遮天,一上位就针对其他大族呢?
要知道,如今这大楚天子不过是个摆设罢了,那十姓八族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大族们轮番争夺朝中主权,轮流干一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
王皇后打压其他世家、独断专权,那么她势必会成为另外几个大族的眼中钉,遇刺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当年樊璃虽然病着,眼皮睁不大开,但他确实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和楚氏交谈什么。
现在,他便把那不知道谈话内容的记忆和王皇后遇刺的事结合起来。
总之他故弄玄虚,随口一说罢了。
没想到樊静伦却把他的话当真了。
樊璃眨了眨眼。
他对面的躺椅上,樊静伦又沉思起来。
敢刺杀皇后的人,这天底下除了林氏、谢氏,就只有温氏了。
樊璃母子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呢?
樊静伦想得脑仁疼,摁着眉心道:“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