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云闻言疑惑:“安静?”
海底可并不安静。
咕噜似的水泡声,鲸歌,洋流来去,各种鱼类游动……玄真灵力亲近自然,大多数人听不见的声波和鱼音,他和师兄能听得一清二楚。
解春风笑了笑:“是师兄用词不当,只是忽然觉得,许久没像这样相处,只有你我,没有旁人。”
这些时日,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感觉上,他们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安静独处了。
可仔细一想,这又并非事实,上次这样安静独处,其实并不遥远,就在玄真观后院,是师父走后……
师兄弟二人自然都想了起来,一时黯然。
海底将失去至亲的孤独放大了数倍,也将彼此的存在放大了数倍。
不仅是在这深蓝海底,甚至于在天地之间,他们都只剩下彼此,他们是对方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
裴牧云不自觉地更靠近了师兄。
他不愿再与师兄分开,裴牧云心里清楚自己这种想法并不正确,可是,前世接连失去外公外婆的打击,此生失去师父的惨烈,加上只得接受佛子牺牲的痛苦,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人,更何况,他只有师兄一个人了。
裴牧云只有解春风,解春风也只有裴牧云。
此刻,于万丈海底,独立于世外,相护依存,彼此依偎。
两个孤儿,一对兄弟。
深入骨缝的寒意,只有师兄的体温来驱逐。
他从不幸中感到了万幸。
解春风的拇指轻抚着裴牧云的后颈。
他感受到师弟向自己靠近,像是寒夜里下意识靠近热源的猫。
师弟日渐增长的毫无自觉的亲昵,对解春风来说,既熨贴感动,同时,又不敢动。
越是明白师弟将自己视为唯一的亲人,解春风就越不愿让师弟失望,简直是要以忍成圣。可若说解春风没有纵容这份模糊了界限的亲昵,那也是在说谎。
他抱着这个冰雪般的人,沉在冷海之中,却似怀拥星火,如沐春风。
处在师兄体温的辐射中,裴牧云稍作安心,续起前言道:“今日是七月初七。”
解春风回过神来,应和道:“是想过七夕佳节?”
他感觉到师弟脑袋在自己颈侧微动,低声说:“是师兄生辰没有过。”
啊,是这个。
经过不周山惨剧,解春风才知自己的出身就是一场阴谋,他并不是将门之后,真正的生辰也不是腊月十二,而是七月初二。
然而,七月初二不止是他的生辰,也成了师父的祭日。
“这有什么好过。”解春风感念师弟记挂,却只能闭目低叹。
裴牧云低声道:“可师父若在,定要拽着我们去吃面。”
解春风闻言,怀念失笑:“可不是。”
东莱城百姓爱吃打卤面,星归道长生于斯长于斯,平生就好这一口面,他不光爱吃东莱城的面,天下各地的面食他都爱吃,玄真派大小事宜,都是他拽着徒弟们去吃面的由头。
明白师弟意思,解春风许诺道:“此事一了,咱们去江南送剑,到时,找个面馆,代师父吃碗面。”
“嗯。”
裴牧云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敖昆答应帮忙说服南海龙王出借龙族术法记载,却没了下文,也不知敖昆是否还在南海龙宫。
世人皆知,龙随神去。
孔雀佛子给他们看的记忆中,姬肃卿的坦白,更证实了这一点。
可裴牧云有疑惑不解。
上古众神为何要离开九州?
又为何一定要带走龙?
裴牧云陷入思索,不知多久,忽听解春风若有所思地问:“牧云,你有没有想过,上古众神为何要将龙带走?”
琼楼是宫城中的最高楼,也是迎客楼。
登上琼楼,往里看,是宏伟壮丽的龙宫美景,向外看,是瑰丽无垠的海底美景,碧海万顷,千古豪情,两厢不同美景在这尽收眼底,凡是琼楼接待过的贵客,没有不赞不绝口的。
此时,琼楼顶层四门齐开,坐席礼备,只待客来。
引客漩涡发出没多久,龟丞相就等得焦急,不停踱步来去,抻着脖子远望,嘴里还嘀嘀咕咕,一会儿抱怨“怎还不来?”一会儿问“到哪里了?”。
敖凌水灵敏锐,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一入南海,他就不停用水灵感知着二人动向,他们行到何处敖凌心知肚明,只是嫌龟丞相聒噪,懒得答话。
他坐在主位,神色冰冷如常,任谁都看不出南海之主心底紧绷着弦。
那二人还未露面,仅仅是通过水灵直觉感知到的威压,就已经过于强大。
这甚至不是他们刻意释放威压挑衅,敖凌能够判断,那二人只是寻常姿态,而且在入海后有意收敛了修为。
敖凌法力深厚,按修士修为算是结丹后期,距元婴仅一步之遥,是世间少有的高修。而且他身为南海龙王,久受沿海百姓香火供奉,功德之高深,远超修士。
所以,此生无论面对什么敌手,敖凌都不曾心生畏惧,并非自负,而是实力如此。
可今日他才深刻体会到,他与半步成仙的差距,真是如隔天堑。
更不妙的是,龙为四海之主,蛟族自存在之初就是龙的臣属下族,因此,龙对蛟有天然压制,对上白龙,灵蛟没半分胜算。事实上,任何灵兽在龙面前都不会有胜算。
敖凌半垂着眼眸,冷血之体竟手心微汗。
事涉昆儿安危,不宜声张,敖凌没有准备隆重的迎接仪式,也没有召集众臣,此刻琼楼上,除了他与龟丞相,就只有一个心腹重臣鱼岩扉。
鱼岩扉是鲛人,修为不低,论起来与敖凌还是姻亲。
“吾主,”鱼岩扉斟酌着字句,谨慎劝道,“龙宫外的‘蜃景’,是否还是该撤下?以免触怒来客。”
蜃景,是蜃妖制造的幻术,蜃妖实力低微,唯有保命的幻术极强,能将活物瞬间沉溺于最渴望的幻景中,据说连元婴修士都逃不过。
蜃妖数量稀少,多数居于南海,自从灵蛟执掌南海龙宫,就奉命聚居于龙宫外围。它们的蜃景,是南海龙宫的第一道屏障。
南海之主不想见的人,就算侥幸来到了龙宫附近,也看不到龙宫大门,只能被蜃景迷惑,稀里糊涂地在海底迷路。
敖凌望着宫城外围方向,果断否决:“不。”
蜃妖极懒,懒到动都不愿意动一下,它们最恨的就是挪地方,当年集体搬到龙宫外围,还是当时的南海之主亲自用水系术法把这些巨大的蜃贝给搬过去的,从那时起,它们就在同个地方一直躺到现在。敖凌不打算派海兵去跟它们扯皮。
多少,也是存了一些试探那二人性情处事的心思。
敖凌没有解释,鱼岩扉也没再多劝。
龟丞相倒是说了些吹捧蜃景的话,敖凌无视他,并不接茬,龟丞相赌气闭嘴时,敖凌忽地神色一凛,缓慢起身,走到楼外栏廊。
龟丞相与鱼岩扉快步跟上。
蔚蓝澈泱的深海,远处有一巨物缓缓前来。
看清那物,龟丞相与鱼岩扉皆是一呆,敖凌也是微微一愣。
那于海水中缓缓前进的巨物,似是一个大鱼形状的灵力水泡?
其中并肩站着两个剑修,一个青袍黑发,一个白袍白发,必定就是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
奇怪,只要学会龟息术,结丹修士都能在水下如常活动,适应了海底环境,一口气撑上半日不成问题,他二人都已是半步剑仙,何必多此一举?
可还不止如此。
那大鱼水泡中,还有一群手持纸剑、头戴獬豸冠的小纸人。它们有的站在两个剑修肩膀上蹦蹦跳跳,有的趴在水泡上向外睁着圆墨大眼睛观看海景,还有的围拢一起像是在……演戏?
龟丞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两个是正经来做客的还是带孩子游玩的?岂有此理!
敖凌倒不如何介意,眸色微深,只待看他二人如何面对蜃景。
作为南海龙宫的第一道屏障,蜃景的威力不容小觑,或许是老天为了弥补蜃妖的低微实力,它们的幻术在妖界独占鳌头,灵兽大妖都逃不过蜃景的迷惑,人类高修同样逃不过中招,就连那诡计多端的儒门之主姬肃卿也不例外。
大部分中招者,都会沉溺于蜃景中无法自拔,被他们内心渴望的种种幻象迷惑,直到远离龙宫范围才清醒过来,而少数中招者,那些道心坚定、无欲无求或心境纯善的人,他们即使看到了自己内心渴望的种种幻象,也不会沉溺其中,才能意识到中了幻术,及时清醒过来。
敖凌亲眼目睹的所有中招者中,星归道长是清醒最快的一个,仅在弹指之间,他就恢复了清醒。而且,星归道长在蜃景中所见的幻象必定也与众不同,在那弹指之间,星归道长从始至终都没露出贪色,只是笑得很怀念。
当时敖凌还一反常态地好奇询问过,可惜那日星归道长没有回答。
既然师父如此厉害,身为星归道长的爱徒,又都是半步剑仙,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面对蜃景的反应,理应不会让敖凌失望。
说时迟那时快,敖凌片刻不移的凝视,只见那大鱼气泡进入龙宫外围,刚一进入蜃妖领地的界线,就瞬间触动了蜃景。
蜃妖吞吐出的蜃气,云集在它们的领地上方,平时是无色无形的状态,此刻蜃妖们幻术齐发,蜃气就改变状态,显了形。
蜃气飘渺如烟,色泽七彩,如同在海底铺开了一张用彩虹织成的无边无际的鲛纱。
即使三人高站于琼楼之上,远不在蜃妖幻术范围内,但只是这样望着蜃气,就莫名感到轻松愉快起来,像是心中那些焦急、压力等负面思绪都被轻纱隔开,恍惚还能感觉到,却不再受它们影响。
敖凌神色凛然,刻意清了清嗓子,将也放松下来的龟丞相与鱼岩扉带回现实,二人回过神来,复又紧张地绷直了身体,龟丞相立刻伸长了脖子观察那大鱼气泡,见里面两位剑修似都面带浅笑,不禁得意地恭维道:“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南海蜃景,连半步剑仙都得中计。”
敖凌和鱼岩扉都没接话,龟丞相也不觉尴尬,他紧盯着那两人,生怕露了他们露出贪色的场面,恨不得多长两只眼睛,但他一看得更加仔细,就发现面带浅笑的只有那白衣剑修,那青衣剑修神色淡然,并没有笑模样。
而且,他还看到白衣剑修微微低头对身旁的青衣剑修低声笑语,龟丞相越盯着看越觉不对,抬起头疑惑地问:“南海龙王,他二人都在蜃景之中,怎么还能对上话?”
这一抬头,龟丞相才发现南海之主面色凝重,还是鱼岩扉出声答道:“龟老前辈,他们没中幻术。”
没中幻术?!
龟丞相急问:“怎么可能呢?”
“这,您问我,我如何得知?”鱼岩扉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那两个天底下最强大的修士,“就我所见,那春风剑侠只是笑了一笑,天疏阁主手指轻动,蜃气就恢复无形了。”
说到这里,鱼岩扉皱起眉,看向敖凌担忧问:“吾主,蜃妖们的安危?”
敖凌不悦摇头:“它们无事。”
岂止是无事,敖凌通过水灵感知,似乎是天疏阁主的灵力让这些蜃贝觉得很舒服,它们居然一个个都合起贝壳睡大觉了!
这南海还有王法吗?
解春风和裴牧云不清楚琼楼上的热闹,他们刚过了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南海蜃景,都对蜃妖强大的幻术感到好奇,因为这恰与他们一路来时有关天道制衡的讨论相契合,于是又顺着聊了两句,等到来到了龙宫大门前,才停下。
龙宫是避水宝地,解春风解除了灵力撑出的大鱼,与裴牧云一起飞落石阶,裴牧云想将纸人们收回袖中,遭到了一片熙熙攘攘的抗议。
纸人们哪里肯依,它们好不容易出了主人猫猫的袖子,一路看海景看鱼看得开心,还亲眼目睹了主人猫猫和主人师兄谈心抱抱,它们既想学着演一演,又想跟着主人猫猫进龙宫看更多,怎么可以早早被收回袖子!
它们的圆墨大眼睛泪光闪闪,跺着小脚、举着小剑,蹦蹦跳跳道:“呜呜呜呜吾等不要进袖子!”“对呐对呐,不要进袖子!”“吾等要陪主人猫猫!”“要陪主人猫猫!”“吾等并不惧水!”“玄真剑人,勇往直前!”“陪主人猫猫勇往直前!”
裴牧云给他们吵得头痛,解春风立刻哄道:“好了好了,你们乖一些,不要吵闹,主人师兄我就帮你们说情,嗯?”
纸人们并不是很信服,但都捂住嘴巴,狐疑地用眼神催促主人师兄。
解春风偏过头看向裴牧云,低声笑问:“卖师兄一个面子?”
裴牧云忽然发觉,师兄的暗金眼眸,在海底,有种鎏金似的光泽流动,与在陆上不同。
更好看了。
“嗯。”裴牧云垂眸应道。
纸人们开心地蹦起来:“哇~~”“呜呜呜主人猫猫最好呐!”“主人猫猫~”“不负吾等信任,主人师兄棒棒~”“哼,既如此,主人师兄,算吾等欠汝一个人情!”“主人师兄不愧是主人猫猫之师兄呐!”
裴牧云提醒:“莫吵闹。”
纸人们乖乖地捂住嘴巴,蹦蹦跳跳跟在两人肩上脚边。
按守宫海兵的指引,他们步入宫门,往琼楼而去。
与东海龙宫相比,南海龙宫更为宏伟曼丽,奢景夺人心魄。
解春风与裴牧云步步行来,都不禁为这景色赞叹,纸人们更是蹦蹦跳跳瞧着新鲜。
他们登上琼楼顶层。
在此等待他们到来的,共有三位。
一位坐于右手下位,是个长须的华服老者,背驮龟壳,应是东海那位龟丞相。只是不知为何来到南海。
一位坐于左手下位,是个文臣打扮的青年,他容貌美丽不似凡人,虽将半身鱼尾化为了双腿,眉心那个泪滴状的紫印却无法用术法掩盖,显然是鲛人。
剩下那位端坐于主位,自然就是东海之主敖凌。
解春风与裴牧云准备行礼,一眼看去,却同时微愣。
敖凌容貌也颇出众,这不足为奇,高阶灵兽往往相貌姣好,让师兄弟二人略感惊讶的,是敖凌的容貌,与先前在轮回台看到的白蛟敖碧霞,竟有七分相似。
粗粗一眼看去,还以为是白蛟复生。
传闻,四海灵蛟的姻亲牵扯乱如蛛网,这两位的母族大概也有些亲戚关系。
师兄弟二人即刻回过神来,行礼道:“裴牧云、解春风,见过南海之主。”
纸人们也学着二人潇洒行礼,乱糟糟一片:“吾等见过南海之主!”
这些小纸片如活物一般说话行礼,动作声音还各有各的不同,仿佛真通人性。惊诧之下,敖凌勉强维持冷静神色,谨慎回复道:“二位不必多礼,不知这些纸人是您二位中哪一位的手笔?竟能无中生有造化生灵,本王佩服。”
解春风笑答:“龙王客气,这些纸人是我师弟意外造出。”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笑容,纸人们也各个抬头挺胸,无比为主人猫猫骄傲。
在场的南海君臣与龟丞相闻言却是愈加失色。
意外造出?
凭空造化生灵,这可是上古众神才能使出的神通,也是能意外造出的?
敖凌与鱼岩扉观他二人神色不似作伪,更无炫耀之意,君臣对视,一时竟无言以对。
龟丞相则是更为不满,他心怀偏见,认定二人是在耀武扬威,更加担心敖昆安危,再顾不得礼数,急声质问道:“废话少说,天疏阁主!你究竟把我家少主掳到哪里去了!”
解春风对龟丞相胡乱指责师弟很是不悦,更多的却是疑惑。
他上前半步,直视龟丞相,澄清道:“初四早晨,我们与东海之主在海角城港口一别,他愿帮我往南海龙宫走一趟,请借龙族术法记载,之后再无回音。怎么,他竟没有来此?”
听春风剑侠的解释,敖凌顿觉不妙,赶在龟丞相开口之前确认问:“当日昆儿明说了要来此?”
裴牧云肯定道:“是。”
敖凌看出他欲言又止,语气越发客气,心急追问道:“阁主若还知道什么,不妨请讲。”
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解春风坦诚道:“我们早在拜贴中写明,昨日情急搜索南海是为寻找失踪者,失踪的有海岛上的妖修、小妖以及两名法士,天疏阁已查明,幕后行凶者抓他们是作为制造血珠子的材料,可能将他们关押在海底隐秘之处,可惜还未找到具体位置。”
“剑侠意思是说,昆儿可能也?”敖凌更加担忧,眉心紧皱。
解春风并不假做安慰,坦言提议:“有可能。若南海之主与龟丞相允许,我与师弟可以即刻搜寻四海,寻找敖昆行踪。”
解春风提议是好心,如果敖昆没失踪,一定逃不过他与师弟的联手搜寻,如果连他们都找不到,那敖昆极有可能是和其他失踪者一样被抓了。
不等敖凌回答,就听龟丞相气急道:“南海之主,不可轻信他二人狡辩!他解春风已是半步剑仙,天下无敌,还要学什么龙族术法?!这定是在扯谎!”
裴牧云不悦皱眉,冷声道:“我师兄身为白龙,想学龙族术法,有何不对?”
龟丞相不愿相信敖昆真深陷于危险之中,竟偏激道:“你二人联手足以踏平龙宫,拥有这般实力,任何术法在你们面前都是不堪一击,再难的术法,你们都能用灵力轻易做到,还有什么必要去学龙族术法?这么明显的道理,连老夫都懂得,你们会不明白?”
见龟丞相担心得脸色发白,还要在话中故意挑拨,真是可怜可恨。裴牧云却不能放任他诋毁师兄,平静反驳:“师兄数日前才知晓白龙身份,想更了解龙族术法,与实力无关,龟丞相不必过分揣度。”
纸人们对主人师兄这个抢猫之人常有不满,但主人师兄毕竟是主人猫猫的师兄,是主人猫猫的人,主人猫猫的人怎么能被他人欺辱?因此一个个都不高兴地跳起脚来,冲龟丞相挥舞着纸剑,一片熙熙攘攘地喝斥:
“呔!老龟!吾等不许你欺负主人师兄!”“对呐对呐!不许欺负主人师兄!”“哼!主人猫猫都不许吾等欺负主人师兄!汝算老几!”“龟龟,吾等问汝,汝算老几!”“恨呐,吾等都不能欺负主人师兄!”
解春风刚心生感动,听到最后不禁失笑:“小东西,你们这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满龟丞相搅局浪费时间,敖凌迅速权衡利弊,定夺道:“阁主、剑侠愿伸援手,南海感激不敬,本王这就以水灵告知四海,二位稍候。”
话音刚落,只闻一声蛟吼,敖凌身周灵力如雾般凝结,化为四条水形灵蛟,它们盘旋一瞬就飞往不同方向。
敖凌派了一条通知南海守卫,另三条前往其余三海。
片刻后,敖凌神色微松,向两人拱手道:“四海都已知情,二位,请。”
裴牧云与解春风立刻将灵力毫不收敛地扩散出去,辐射四海,寸寸侦察每片海域。
他们灵力一出,南海君臣与龟丞相同时一惊,他们的水系直觉在脑内厉啸警告,以这二人展现出的危险实力,若真想踏平龙宫,根本都不需要联手。
转念一想,敖凌却镇定下来,昆儿有可能深陷险境,有他们帮忙,安全找回敖昆的可能大大增加。
而且他二人对龙宫并无恶意,反而甚是有礼,证明敖凌判断正确,只要龟丞相不再搅局,合作寻人势在必行。
想到这,敖凌给鱼岩扉使了个眼色,让他阻止这老龟继续触怒贵客。
鱼岩扉颔首领命,心底却是发愁,龟丞相简直口无遮拦,他能怎么阻止?用海带绑了他的嘴?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裴牧云与解春风就已搜完四海。
裴牧云没发现敖昆踪迹,解春风也没发现敖昆踪迹,他们同时看向对方,微微摇头。
裴牧云对敖凌直言:“四海皆无敖昆踪迹。”
敖凌眉头紧锁,却还是谢道:“有劳二位。”
龟丞相一脸激愤又要开喷,敖凌立刻看向鱼岩扉,鱼岩扉心底一急。
他作为心腹文臣,往来都是南海海族精英,还没遇到过龟丞相这种东海猪队友,情急之下,竟猛然在龟丞相后颈狠敲了一手刀,直接把他给敲晕了。
别说裴牧云和解春风看得一愣,敖凌这个南海之主都惊呆了:“你干什么?!”
敖凌自认对这个心腹忠臣了如指掌,鱼岩扉擅长平息海族争端,既善怀柔又善施威,是个治理之才,虽然修为不低,但他从没见过鱼岩扉主动出手,怎料今日,鱼岩扉不仅主动出手,还是对个老前辈主动出手,而且还是主动出手偷袭老前辈,如何不教敖凌惊讶。
鱼岩扉也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惊到,他回过神来,先用灵力将龟丞相移到顶层西侧的美人塌上,然后单膝跪下请罪:“臣情急之下行为失当,请吾主惩戒。”
纸人们跃跃欲试,挥舞着纸剑想去戳拨昏迷的龟丞相,被裴牧云一个眼神冻在原地,赶紧对主人猫猫讨好地闪烁起圆墨大眼睛。
“罢了,此事稍候,你起来吧。”
敖凌看了眼昏迷的龟丞相,觉得没他干扰事情反而好办,于是也不浪费灵力去唤醒他,而是直接看向师兄弟二人,缓和了语气,提议道:“剑侠、阁主,既要合作寻人,可否将事情经过讲述一番,我们更熟悉海底,或许能得出些线索。”
察觉到南海之主的合作之意,解春风与裴牧云也从善如流,从女子生魂被魔尊扔到南海开始,由头至尾把事情跟敖凌讲述了一番。
听完讲述,敖凌点头沉思,鱼岩扉却主动道:“听二位所言,阁主是通过青莲魂灯找到那女子生魂的?”
“正是,”裴牧云看向这位南海之主心腹,“鱼大人对青莲魂灯有所了解?”
鱼岩扉隐笑摆手,文雅道:“我不算什么大人,阁主直呼其名就是。家父晚年信佛,深研佛家典籍,我从他口中听过青莲魂灯的传说,青莲魂灯是佛家法宝,有三救之能:救魂、救命、救伤。
“青莲魂灯中有佛光,是燃佛火,佛火可变化为心弥泥鱼,心弥泥鱼生于爱河,能入能出,能行能住,穿行三界,无所不至。
“我就记得这些。我非佛修,佛家典籍于我如天书,具体何解,实在不知。但假如心弥泥鱼真能无所不至,理应也能进入阁主无法搜寻到的隐秘之处。”
裴牧云谢过鱼岩扉,取出青莲魂灯,试探着往内输入修为,心底默念心弥泥鱼,然而,除了佛光更亮之外,并无效果。
解春风思索道:“‘心弥泥鱼生于爱河’,佛家所说爱河,是众生大爱,还是观照自身心河以修正念?”
裴牧云也陷入思索。
他边往魂灯内输入修为,边回想自己的信念,只见灯中佛光大盛,隐约有了烛火形状。
见着进步,裴牧云再接再厉,回想为众生牺牲的师父、佛子,回想天疏阁解决的每一桩案件,灯中佛光化为烛火,跳跃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