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后来,吼得越激烈痛恨,听得也就更清楚。若不是深知风云人品,连姒晴都要怀疑姬肃卿是不是在蛹里遭受了巨大折磨。
听到最后,两人面面相觑,因为她们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声狂怒至极的恨叫:“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声恨叫响起之时,裴牧云与解春风同时睁开双眼,行云流水般分开交握手掌,几乎以一模一样的临阵姿态随手挽了个剑花调整手腕,视线默契地盯在人蛹上。
地上的人蛹已在解除神罚的过程中发生了难以忽视的改变,它本裁自法网,开始时是明显的深青鎏金,到此刻,人蛹外壳上的星野流光已黯淡到几乎看不出网格纹路,原本深青天幕似的底色也已发灰发暗,变成接近黛色的深青黑。
似乎这片法网在解除神罚的过程中已被消耗一空,才会连星光色泽都黯淡了。失去法网的星光色泽,它看上去就更像放大无数倍的青黑虫蛹,让人打心底生出类似面对远古巨兽的恐惧。
更让画面不适的,是人蛹中姬肃卿的剧烈挣扎。
这一次,他的手脚似乎不再受到束缚,他撕扯着人蛹想要出来,可以清晰地从不断凸起的蛹皮上看出他的四肢活动,但他的怒吼不知为何又变得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明白。
秦无霜捂住嘴,她看得想吐。
解春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微微侧耳,转头向裴牧云确认:“里头有水?”
他神色有些嫌弃,大概是想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裴牧云解释:“是血,去除神魂上的神罚,难免损伤神魂,只是轻微受创,但毕竟是神魂要害。”
解春风点头表示明白,再不多话。
修士的神魂是要害中的要害,若一个修士浑身是血、身上却找不到伤口,那就是神魂受了伤,只有修复了神魂才能止血。
这就是为何天下修士都用各种手段保护神魂,绝不肯拿神魂冒险。一旦神魂遭受重创,哪怕招来九州最顶级的医修也只是勉强试试救治,几乎十死无生,就算神魂没先死透,血流干了也是药石无医。
在听不清的怒吼与剧烈的挣扎声中,缺口外飘来一句问话:“他若挣不出来,不会淹死?”
裴牧云摇头道:“不会。但全看他自己,出不来,是法网还不许他出来。”
话音未落,忽闻一声裂帛之声!
姬肃卿奋力挣扎终于在人蛹头部撕开一道裂口,血水从裂口奔涌而出。
连连咳呛的姬肃卿手足并用从蛹中爬出,他从头到脚都是血污,紫色儒袍都被血色浸染成了黑色。
解春风不愿师父葬身之地脏污,一道清风甩过去,将地上衣上身上的血水悉数卷走,丢去千万里外的荒野。
姬肃卿这才睁开眼,眼前不见望星归,也不见释迦陵。
只有被望星归、释迦陵前仆后继补好的天柱缺口。
还有两个命硬的孽障。
他手扶上岩壁,又落到地下,撑着地才慢慢坐起。
过往数千年时刻被神罚痛苦占据的神魂逐渐复苏,被痛苦压抑的记忆纷至杳来,他忽然意识到每次见到这两个孽障时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万蚁噬咬之感,不见了。
神罚解除了,甚至——!
姬肃卿不顾面子,猛地拉开衣襟一看,曾被咬下蛟印的侧肩恢复如初,就像那些耻辱从来不曾发生一样。
他的手无法控制抖动,但他回过神,立刻不顾手抖先理好衣衫。
裴牧云本就不想多话,看他反应如此剧烈,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戳人伤疤。
正打算谈正事,却听姬肃卿崩溃一般气急败坏道:“你以为我会对你感恩戴德?!”
这话从何说起,裴牧云皱眉,听他又叫嚣道:“我沦落今日,全拜两条白龙所赐!我只恨死前不能杀尽天下龙族!”
裴牧云张口欲斥,却见姬肃卿话没说完就反手一掌打向他自己的胸膛!
第141章 是求生或求死
姬肃卿突然挥掌自戕,裴牧云反应迅速!他指挥灵气汇聚到姬肃卿的胸前,相当于临时造出一个缓冲垫。
可变数比他反应更快。
姬肃卿似乎早料到裴牧云会出手相救,竟趁此空隙抢身欲跑!
这手段之拙劣,实在不是像儒门之主干出来的事,把裴牧云都看愣了一瞬。
解春风一挥手以灵风将姬肃卿拦下,压根没费心调□□力大小,姬肃卿被灵风一扫往后摔了个四仰八叉。
缺口外的秦无霜无声冷笑,她冷眼旁观,从开始就看出姬肃卿打的位置根本不是要害,但她确实没料到向来爱摆枭雄姿态有爱面子的姬肃卿竟会狗急跳墙到耍这等低级手段。
是绝望到了何等地步,才会以为在两个半步剑仙面前玩一出声东击西就能跑掉?即使对天疏阁的主张仍有疑虑,但对风云二人的实力,秦无霜是绝无半分小觑,就算他姬肃卿今日真能跑出缺口,哪怕上天入地,再抓回来也是分秒易事,只在那对师兄弟一念之间。
缺口内的姬肃卿却面不改色。
他坐回原地,仿佛方才那出拙劣的声东击西不曾发生。
他甚至大言不惭地侃侃而谈:“奇哉怪哉,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为何救我?不是要杀我为你们师父报仇么?恶有恶报,血债血偿,我若是二位,就物尽其用,逼我死在这补天柱。”
解春风被他激怒,正欲开口,却被裴牧云抢了先。
裴牧云平静反问:“为何要逼你?你若有心弥补你犯下的过错,自愿以身补天柱,那么法网见证,我们师兄弟绝不阻拦,天疏阁也不会隐瞒,定将你的牺牲传遍天下。”
说完,裴牧云还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给姬肃卿的牺牲之举让出地来。
解春风冷眼看姬肃卿僵了神色,也随师弟退了一步,他完全不信姬肃卿真会去补天柱,只端看姬肃卿如何圆场。
一时寂寂无声。
缺口外的秦无霜心底都涌出了浓重的尴尬,只觉丢脸。
姬肃卿却不尴尬。
他不过一瞬僵了脸色,很快就又神情自若,到了这地步,无论他是装的还是真的,都着实给人无懈可击的厚皮之感。
他又像是把方才发生的事全忘了,话锋一转,在无人询问的情况下,忽然侃侃而谈说起了天庭众神私放凶兽下凡的事:
“四大凶兽中,梼杌在洪荒时代就被女娲斩杀,早就只剩三头,天庭众神私放三头凶兽下凡,是要我们扰乱九州。”
“我、浑沌和饕餮三个里面,单看下凡后的行迹,我和饕餮都在阳奉阴违,但饕餮误食西方怪龙,染了西方怪龙的饿疾,越来越没吃相,惹恼了浑沌,许久以前被浑沌给吞了,如今只剩众神早就想灭口的我。”
“至于浑沌,众神最看重的就是浑沌。浑沌仇恨世间一切,还早就与玄真祖师和女娲都结了仇,他绝不会配合你们当众揭露天庭众神,他唯一想要的燃烧世间的战火,而众神要的正是战火。”
“大量百姓投奔天疏阁,天庭众神信徒零落,他们想通过发动战火收割信徒,为此不惜倚重浑沌这种想要毁灭世间所有一切的凶兽。所以众神特意为他偷梁换柱,给他安排了一个帝位,它就是众神选定的代理。”
裴牧云和解春风对了个视线。
彼此懂得。
由着姬肃卿继续说。
姬肃卿竟还批评地看了一眼他们:“你们两个诛魔不诛尽,让浑沌得了诛灭魔尊的大功德,这比众神那套神授、天命的陈词滥调更适合给浑沌洗地。天庭众神比千年僵尸更迂腐,定会试图以此让浑沌‘名正言顺’坐稳帝位。”
说到这,姬肃卿由衷冷笑,连讽带讥地继续:“你们要明白,儒门能轻易被那小畜生瓦解,皆因代代儒门十贤是我随意搜罗来的怪才,就算有世家出身,也是世家内斗中落败的弃子。他们各个都有自身不可察的缺憾,这一点缺憾就注定了他们无法在朝廷里官运亨通,只有仗着儒门的台阶才能往上爬。”
这话把缺口外两女修听得双双发愣。
“而天庭众神全都是争权夺利斗了数千年的厉宦,其迂腐贪婪远胜凡间朝廷千倍不止,若论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更是要以万倍起论。”
“这帮僵尸老祖宗或许弄不懂天疏阁,但弄权使坏的本事,你们天疏阁加起来也斗不过一个。”
“天庭众神看不起凡人灵兽,必然轻敌,但他们高高在云上,又将天疏阁视为心腹大患,只要有心窥探凡间,就一定对你们有了解。而你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
“待会天庭众神下来,我猜,他们要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将我灭口。”姬肃卿终于亮明底牌,“大敌当前,不知底细,此大忌也。我可以帮你们揭露众神,先跟他们过过招,但你们要保住我的命,我不愿死在众神手里。此事一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连篇说了这么多话,说到底,就是不想死。秦无霜气堵不已。
姬肃卿催促:“二位意下如何?”
“不愿死在众神手里,这事好办,”解春风不为所动,“我现在杀了你,保证不让众神沾一手。”
姬肃卿不接话,只看裴牧云:“我保存的眠龙草皆已用尽,但东海鲛人常年种植此物,灵蛟生性冷血妄为,从来都是假意驯服,如今又有白龙在世,四海龙王难免不起坏心。若阁主肯答应我,事后不论二位谁来动手,吾都欣然赴死,死前,必将眠龙草深海植田所在之地与灭除之法告知阁主。”
裴牧云一双碧眼打量着姬肃卿,也不知在想什么。
秦无霜心底打鼓,难道他真要为眠龙草保姬肃卿的命?
解春风皱眉:“牧云,此、”
他话没说完,只听一声轰隆巨响!
不知头顶上的云外众神耍了什么神通,不周山天柱地动山摇,本就不稳定的山体震动起来哪能不生裂口,眼见着缺口山壁滑落零碎细石,直接在风云二人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油。
若不是感应到众神仍未突破法网,只是在上空闹妖引发了山体震动,裴牧云已经飞了出去。
“我答应你。”
裴牧云运起修为在掌中一转,手里就多了一张灵契,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方才姬肃卿列出的条件:“只要你敢签。”
灵契多应用于修士之间的买卖中,强制力全看契书约定得如何,因此写契书时,都要请懂行者咬文嚼字,写得越准确精细越好,没有含糊漏洞,才敢以灵力签下名字。像裴牧云和解春风少年时签的那份就有极大隐患,但凡换个有坏心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姬肃卿见那灵契上还真只写了他自愿揭发众神和裴牧云保他不死在众神之手,还道:“没其他要求?”
裴牧云懒得与他浪费时间,话回得冷硬:“我与师兄不是神罚,更非黑白二蛟,除了向你复仇,你与我们毫不相干。不签,你现在死,签,我解决了众神再轮到你死。”
姬肃卿眸色深沉,运修为于纸上,正要签字,忽然敏锐一抬头:“我不想再见那小畜生,让她滚得远远的。”
他停指于纸上,显然是要等裴牧云动作才签。
这要求倒不能算过分,毕竟姬肃卿不是自愿与白蛟发生关系。
裴牧云本就想让她们撤离,此时也没废话,传音给缺口外的姒晴,让她们撤去本地天疏阁。
姬肃卿到这时也不再拖延,见裴牧云传音,他立刻签了字。
签完字,姬肃卿就觉神魂忽地一冰,如被罩在冰网之下。不知是天疏阁主的保护术法还是追踪术法,但他此刻都没拒绝的余地,干脆沉默接受。
裴牧云道:“你就在此,等我通知。”
姬肃卿端回架子,合作地拱了拱手。
裴牧云看向师兄,示意一起出去解决众神,解春风却道:“等等,我有个主意。”
裴牧云偏头看他。
解春风解释:“既然他们看不起神兽灵兽,连龙族都觉得是只靠女娲大神撑腰,那何不配合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只是你的坐骑?要不,师兄化身为龙,你踩着师兄飞出去?”
“不要,”裴牧云皱眉,“不踩师兄。”
姬肃卿听不下去,低头把玩手中落石,一时嫌这两个孽障一言难尽,一时又恨为何九州偏偏出现了这两个孽障。
但那对师兄弟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私语片刻,小白龙美滋滋地缠在了师弟胳膊上,龙脑袋搁在师弟肩膀,既方便欣赏师弟,又方便听看八方,端地是乖巧可爱,仿佛一条没有杀伤力的灵宠蛇。
裴牧云没忍住摸了摸,只觉手感似白玉,冷润舒服。他定定神,再不迟疑,脚下踏云,眨眼就高过不周山天柱,悬停于半空。
万众期待,天疏阁主终于出现在无数法士百姓关注着的水镜天幕。
望着天疏阁主胳膊上那条可爱小白龙,天下修士集体一愣: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这是在玩什么?
第142章 白龙甩尾护身
眼见着春风剑侠化作小小一条白龙缠在阁主胳膊上出来了,天疏阁法士们都感到疑惑,寻思阁主师兄弟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奈何此刻无人能上去问,天柱不周山方圆百里都按照阁主授意清了场,只剩裴牧云解春风。
以及天上仍然没能穿过法网的天庭众神。
裴牧云和解春风刚在缺口内与姬肃卿周旋,没亲眼看到众神为了穿过法网是如何大招尽出,最后连牵连天柱震动也毫不顾忌。不过他们招数用尽也俱是无用,得不到法网认可,法网就是不允许他们通过。
但天疏阁众法士法员都通过水镜将众神的气急败坏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挂心阁主安危。
与此同时,九州各地三百三十二座天疏阁上空的天幕都投映出不周山上空实时景象。
上次儒门在不周山设计白龙,当时还只有九座的天疏阁就放出了天幕投映,几乎九州所有生灵都在天疏阁后来发出的昭榜中知道了来龙去脉,今日一看天上出现了天幕,大家伙都立马意识到必有大事将要发生,秉承着看热闹的天性,百姓修士妖精鬼怪都自发陆续往天幕下方聚集。
尤其是亲身经历过上次天幕投映的九大城百姓,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不少人都带上了瓜子零嘴和茶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在呼亲唤友的聚集过程中,大部分百姓都错过了前面众神不敌法网的好戏,也有的虽然抢先赶到了天幕之下,却没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法网出现了,还有群修士在法网外的天上不停咋呼。
各地官员都接到了天疏阁有异动的消息,反应不一,有的立刻就派了衙役过去赶人,有的当作不知装聋作哑,还有的干脆爬在自家后院墙头隔空偷看。各地天疏阁也做出了相应应对,反正朝廷已派人对天疏阁动手,那么赶走几个衙役实在不算什么事。
聚拢来的围观百姓只看到法网外有群修士不断咋呼,修士精怪们毕竟身负修为,看得更为清楚,一看清法网外那群人物的袍服冠带,修为更高些的还看清楚了这群人物背后的天庭宫阙,各个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天庭众神,遥远的传说中的神仙。
看出门道的修士精怪们也是反应不一:有的仔细辨认,想找出与自己同派系同信仰的祖宗前辈;有的沉默思索,想知道这些早被女娲大神带走的众神又回来干什么;有的唏嘘哀哉,因为这些所谓的天庭众神对他们来说竟十分陌生,仔细辨认竟认不出几个;还有少数纳头便拜,无论如何先搏个好态度。
有人开拜,自然就带动了百姓跟风。
华夏自古至今都崇尚为民牺牲的勇者,因此,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生灵对神仙整体还是有着天然的尊敬之心,无论信不信、信什么,路过寺庙道场,哪怕全然不知供的是何方神圣,随手拜拜求个保佑也不亏。
此时此刻,既然有修士先拜了,说明天上那群不管是啥总之比修士厉害,那就也拜一拜。
拜完了起来,继续嗑瓜子。
直到裴牧云臂缠白龙出现,吸引了所有看客的注意。
“天疏阁主这小郎君,”九州各地都有迟钝世事的爷爷婆婆们用不同方言同心感叹,“可真俊呐,娶妻了不曾?”
在现场维持秩序的法士赶忙制止他们的说媒之心:“娶了,娶了,那白龙就是。”
还有许多大量购买闻人笔墨的群众当场附和:“就是,憋瞎寻思,人阁主和白龙是一对!”
“呀,配了白龙仙女?”迟钝世事的爷爷婆婆们惊叹这天作之合,“好了不得呢!”
知情者不禁纳罕天疏阁这般不遮不掩的态度。
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这对修真顶峰人物搅到一起,明眼人那是早就看出来了,毕竟天底下有哪对师兄弟好到他们这份上?但天疏阁法士竟然在大庭广众就这么承认了,倒是耐人寻味。
可仔细一想,那对师兄弟本身也没避过嫌,除了少数迟钝世事的老人,九州大多数生灵可都在天疏阁公开的昭榜里瞧得明明白白,让人怀疑是不是天疏阁早就为此做了铺垫。
昭榜记录呈现的那些经典画面,什么冲冠一怒为师兄/师弟,什么一个变龙了一个变猫就叫醒……再不济,闻人大先生卖的那些画册故事也足够所有人明白什么叫天生一对情比金坚。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道学先生想管,管得着么?人两个可都是半步剑仙。
一想到那对师兄弟的修为等级,就没必要继续想了。此时此刻,对天下人来说,这对师兄弟爱不爱谁,着实不那么紧要。抬头看看,裴牧云的法网可是把天庭众神拦在了外面!这意味着什么?
地上的人看着天上,天上的也在往下看。
有人现身半空,天庭众神只见那人身负法网,功德深厚难以计量,不是屡屡破坏众神计策的天疏阁主又是哪个!不过是还未飞升成神的凡夫俗子,竟敢阻止他们重回九州!
越思越恼,越想越气,尤其是那些本就在天庭不受重视的灵兽神,无需玉皇大帝明言下命,在玉帝王母的沉默中,众神中凡是擅长隔空暗招的,都运起了神通!
一时间,裴牧云身周忽然电闪雷鸣、风沙卷舞。
但都无需他反应,缠在他臂上的小白龙得意咧嘴,尾巴摆摆,转眼间就是风平云静。
隔着法网,使坏小神收到原路返还的暗招,唉哟着倒了一片。
师兄好可爱。
裴牧云转头看看师兄,被小白龙的卖乖眨眼可爱得无法自处,忍不住暗暗伸手,用手指去勾师兄搭在他小臂上的尾巴。
被手指勾了尾巴,小白龙忽然软绵,脑袋在师弟肩上蹭来蹭去,呜呜地哼唧了两声。
裴牧云惊觉自己好像干了很了不得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手,想了想又觉不对。
师兄是他的,他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裴牧云定了定神,凝视肩头撒娇的小白龙。
是他的师兄。
是他的解春风。
是他的白龙。
小白龙猝不及防被师弟勾了尾巴,刚从电流般的奇异感觉里清醒过来,还来不及害羞,就发现师弟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小白龙关切地歪了歪脑袋,像在问:怎么了?
裴牧云情不自禁露了个浅笑,伸手摸了摸小白龙的脑袋:“就是看看。”
顿了顿,补充:“师兄可爱。”
被心上人夸可爱,小白龙骄傲咧嘴,神气地甩甩尾巴,恨不得用灵云拼成[牧云夸我可爱]六个大字显摆在天空上。
暗招被白龙轻松防下,那一人一龙还视众神如无物,更是把天庭众神气了个倒仰,看上去位高权重的那些都拥在了玉帝王母座下,还祭出了遮音防护的法宝,似乎在商议什么。
裴牧云并不着急探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隔着法网,这才认真观察起这些所谓的天庭众神。
总体来说,这群天庭众神,与凡间帝王群臣打扮相似,看他们相处模式,也是以玉帝王母为尊,尊卑有序。
而且等级分明。
从衣着就能看出,天庭众神的袍服就和朝廷官员的朝服一样分成不同等级,各个等级有不同的颜色,前胸后背的绣缎也不同。
玉帝和王母仍坐在悬浮的出巡仪仗上,他们金衣华服如同凡间帝王皇后,自然是众神中地位最高的,但他们的模样与民间画像不同,本来玉帝和王母的民间传说就有诸多版本,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玉帝哪一位王母。
此刻凑在玉帝王母跟前的,想必是神位高的重臣,都穿着各色神兽补子的红色袍服,裴牧云扫视一圈就发现这些重臣全都是人,没有一个是非人族类,但同样没一个眼熟,民间传说中耳熟能详的上古众神、过海八仙一个都找不到。
其余众多小神袍服有青有绿,青色袍服上多绣着灵兽,等级应该相对高些,绿色袍服上绣的都是寻常禽鸟,大概是最低等级。
在众神边缘的角落后方,挤着一大群灵兽神兽化神,他们统一穿着鹌鹑补子的绿色袍服,看样子就等级不高。
站在最外围的有外表特征很明显的千里眼顺风耳,还有如同宫女一般侍立在旁的仙女,站在最前头如司仪般的一男一女,似乎是金童玉女?这些名头熟悉的神侍,长相虽与民间画像上全然不同,服饰打扮却有相似,大概也已经不知传了第多少代。
为验证观察,裴牧云这时才运起修为观望。
一眼看去,紫气最浓重的竟不是玉帝王母,而是在远离众神的某个回廊下?
裴牧云好奇看去,众神全都聚集在天门外,唯独一个红发如火的男子站得离众神远远的,他神魂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裴牧云并不能准确区分。
他似乎不屑于众神为伍,不仅远离众神,还对他们毫不掩饰地目露讥诮。
他也不像其他众神那样穿着等级分明的袍服,而是穿着一身兽袍,像擅长骑射的少数民族汉子只穿了一边袍袖,露出古铜精壮的肩背,颇俱健美,颈间挂着一串骨链,上臂饰有玄色臂环,手腕上有一串用朱砂染透的雕鸮头骨。
观其长相,眉目睥睨嚣张,气质桀骜不驯,红发如火,神魂却蕴藏着深厚的仿佛传承自远古的滔滔水势,恰如决堤洪水席卷而来。
红发如火的男子很快就察觉到了裴牧云的观望,他远远扫来一眼,打量裴牧云片刻,又收回了视线,没有敌意威吓,仿佛是被迫参与此番降世之举。
这位前辈定然不是青史无名的人物。
裴牧云在心底判定。
他究竟是谁?
正思索时,天庭众神却有了动作。
裴牧云抬眸望去,原本拥在玉帝王母座下秘密商议的红色袍服们纷纷行礼退开,应当是商议完毕,但遮音防护的法宝并没有撤下。
只见红色袍服们各归各位,依旧照官阶依序站立,一个个又都摆出威风凛凛的模样。有例在前,青色袍服与绿色袍服们也都忙站好,不一会,天庭众神就浩浩荡荡地摆回了被法网拦住之前的降世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