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说,但以容瑾的聪慧肯定明白的。
“我懂了,以前的客户群豪掷千金,的确没法比。”容瑾握了握拳头,还挺有拼搏的劲头。
门外有人敲了两下。
黎未说:“进来。”
进来的是刘老虎,他说:“东家,郎君,楼上雅间两位客人结账走了。”
“可有说什么”
“没留下什么话。”
黎未点头,“知道了。”
还是那句话,不说什么比说什么要强。
公玊良缀在赵昀身后下楼,他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大堂里有三四桌客人在,有两桌客人的桌子上放了个小炉子,炉子上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味长着翅膀一样就钻进了他的鼻腔,他肚子咕噜噜叫了一下。
外面雨停了, 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掉,砸在地上,啪嗒啪嗒。
就这么会儿功夫, 又进来了四五个人,分成了两桌坐下,很显然不是一起的。
其中一个男人问上来招呼的伙计,“雨停了, 三猴子路那边不摆摊了”
吴尾机灵地说,“今儿个下雨, 雨停了地上潮气也重,就暂时没有出摊。”
他没把话说死,说定待会儿小餐车就推出去了。
客人笑着收下了他模棱两可的话,问着,“今儿个有什么菜”
报菜名是店小二的必须技能,当下吴尾就嘎嘣脆地报起了菜名。
东洲府向学, 百姓识字率尚可, 尚可的定义是斗大的字攒攒能有一箩筐, 代表着墙上挂着的菜单未必全认识, 小二不能把菜单倒背如流的话,是没办法胜任这项工作的。
报菜名是一门学问,相声里还有一段贯口呢。得味楼的菜单根据时令、采买变化,每日略有不同, 今天就多了鸽肉姜丝粥、红烧姜丝鸭、焖炖鹅肉、油淋鸡……原因嘛, 季宁没做成的三套鸭分拆了,就有了这几道菜。
“听到姜丝我身上就暖烘烘的了,来个粥、再来一盘姜丝鸭,卤汤串串来一个大份的。我就点这几个, 你们呢”
同桌的人说:“想吃的都让你点了,再来个主食。”
“粥还不是主食啊”
“大中午吃粥能吃饱嘛,我就当汤喝,是不是有个鸡油炒疙瘩”后面这个是问吴尾的,吴尾说有,客人说:“那就再添个鸡油炒疙瘩,一碟酿瓜。”
“出门了,你不吃点好的。”
“没办法,我就好这一口,改不掉了。”
吴尾端着一张笑脸,小小地奉承了一下客人,“客官真会点,今儿个下雨,潮气重,吃点带姜丝的东西祛湿,那个鸽肉粥别提多香了,配上林家酱园的酿瓜,能连吃好几碗。”
林家酱园做的酿瓜可比普通咸瓜更花费功夫,把老黄瓜剖开去掉瓜瓤,填入均切成丝的生姜、陈皮、薄荷、紫苏,还有与这些馅料拌匀的炒砂仁、小茴香和白糖,酿好的老黄瓜用绳子扎紧埋入麦酱缸里,麦酱的咸、甜和酿馅的复合味道内外施力,慢慢渗入到瓜肉内。
吃的时候只需要把酿瓜稍微洗洗晾干后切碎就可以,不需要任何额外的作料便能够端上桌。
吃起来,那味道叫一个丰富而具有层次感。属于陈皮的橘油香、属于紫苏的辛香、属于薄荷的麻凉等等在舌尖精彩呈现,配普通的白粥可以把白粥的味道提升一个层次,别说是鲜美的鸽肉粥了。
那简直是鲜得眉飞色舞。
旁边桌的听了,跟着点了差不多的,就卤汤串串换成了鱼杂锅。
像鱼杂锅、卤汤串串、鸽肉粥是厨房里提前就做好备着的,客人点餐后很快就能够上桌,需要费点功夫的就是煎炒之类的,比如炒饭,那些简单,完全不需要容瑾出手,其他人就能够搞定。
幸好今儿个的几桌客人是卤汤锅和鱼杂锅的忠实爱好者,没有点复杂的炒菜,容瑾得以清闲。
小二端着鱼杂锅从身边走过,那锅子仿佛是擦着公玊良的鼻子过去,小二是走远了,但味道留在了身后,不断往公玊良的鼻子里钻。
走在前头的赵昀轻轻挑眉,“饿了就留下再吃点。”
肚子咕噜噜的叫声,隔着几步远他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公玊良讪笑,“不饿不饿。”
“真不饿我可想着在城里面转转的,不想立刻去住的地方。”
公玊良揉了揉肚子,耳边是老爹的谆谆教导,让他一定要先主子后自己,收敛懒散的本性,好好伺候王爷。
他微微抬头打量宁亲王,这人自打出生便是天潢贵胄,哪怕言语再随和依旧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严,无论待在哪里都令人不敢忤逆和忽视。
咕噜噜。
肚子又叫了一下。
公玊良闭了闭眼睛,他决定了,“多谢六爷体贴,我留下再吃点。”
说的好像刚才吃过一样。
“就坐堂上。”赵昀眼中划过一道愉悦的光。
“嗯嗯。”
赵昀让几个随侍在旁边开了一桌,“出门在外,不必拘泥。”
坐他对面的公玊良挪了挪屁股,一点也不敢坐踏实了,要是让家中老父亲知道他出门后竟然坐在宁亲王对面吃饭了,还是王爷看着他吃饭,绝对绝对要吹胡子瞪眼的。
可随着鱼杂锅的上桌,他那些不安忐忑全都抛到了脑后,鱼籽鱼泡味道真不错。
“爷,我吃了啊。”仅存的一点理性在排山倒海一般的饥饿感中摇摇欲坠,趁着还有点脑子,公玊良抬起头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赵昀。
赵昀颔首,“吃吧。”
“谢六爷。”
“又坐下吃了”
回到后厨,听到前堂小二说的,容瑾惊讶之余竟然觉得意料之中,因为从三楼雅间撤回的饭菜并未吃完,每道菜的量可不大。
来汇报情况的刘老虎点头,“那位戴玉冠的公子没动筷子,其他人坐下吃的。”
“那是客人的事情,别表现得太刻意,和对待其他客人一样。”容瑾叮嘱着。
刘老虎忙点头,“我就在门口透头看了一眼,在那儿伺候的是吴尾。”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他做得挺好的,没刻意去打量。”
容瑾笑了,伙计们的矛盾他略知道一点,之前刘老虎是毁掉卤汤锅的重点嫌疑人,不断受到排挤一事,甚至有他和黎未的有意为之。那时候他和黎未也不确定真正的下手之人是谁,为了逼那人自乱阵脚,他们就树立了一个靶子,有意重用了刘老虎,听冬子说那段时间刘老虎被欺负得挺狠。
现在再看这个年轻人,心性很坚韧,不但挺了过来,业务能力还加强了不少,现在还为吴尾说话。
“好好干,前段时间委屈你了。”
刘老虎愣了愣,“没什么没什么,那天小的当值,是小的应该受的。”
话是这么说,可得到了郎君的一句安慰,他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容瑾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刘老虎又想笑又想哭,赶紧跑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收拾下心情。
容瑾走出后厨,是因为看到黎未和季宁进了茶水间,茶水间门开着,季宁好像拿出一封信给黎未。
“郎君,小心阶梯。”
容瑾应着,结果走的时候差点绊一下,还好冬子扶了扶。
站稳后,容瑾失笑地摇摇头。
季宁交给黎未的是他爷爷季仲杰的亲笔信。
“我出门的时候爷爷给的, 我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我可没拆开看。”
黎未淡淡地看了眼季宁,这一眼把季宁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掩饰性地摸摸鼻子,觉得解释吧显得自己心虚似的,不解释吧好像自己真的会做出偷看的事儿来。
索性假装喝水。
早知道他不多嘴什么了。
喝水的间隙,视线不可避免地就落在了黎未身上, 觉得他和在厨房时显得不同。在厨房时,跟在容瑾的左右, 他身上尚有小哥儿的娇俏可人,两个人互动,他一个外人看来就是一个人宠着、一个人受着,他心里面一度认为得味楼就靠这么一位娇娇怯怯的小哥儿撑着,估计迟早要完。
现在呢,季宁觉得黎未身上有种疏离的冷静, 明明比自己年纪小上一些, 被他眼眸淡淡扫过去, 心里面有点发憷。
季宁有点忧虑地把视线的落在茶碗里。
季家和黎家不同, 得味楼传承简单,黎源东一走所有重担都交到了黎未肩头上。季家人丁兴旺,季老爷子一妻三妾生有九个子女,光儿子就有六个, 季宁是长房长孙, 在爷爷那边分量不同,不少人奉承地说以后季家的产业肯定是长房继承,那不就是他季宁的。
季宁深以为然,觉得自己身为长孙, 自然而然会承继一切。
可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还差点让他摔个大跟头彻底起不来。
爷爷把他赶出季家,表面上看是恼了他的张狂,实际上未尝没有保护他的意思。
两三张信纸而已,怎么看这么久啊。
季宁屁股上长钉子似的动来动去,因为心里面烦躁,他坐不住了。
黎未合上信纸,“季伯伯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可以留在得味楼,待遇和周元亮一样,每月算你工钱。家里面有客院,我着人去收拾,你住过去。”
黎源东和季仲杰是在京城认识的,二人虽然年纪相差很多,但很投缘,是忘年交。
季宁哦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接下来对自己的安排,他又嗯了嗯,“全凭东家安排。”
经过变故,更因为三套鸭炫技没炫成,他自觉没脸,骄傲的性质收敛了不少。
“你也不用担忧,先在得味楼安心做着,得味楼情况有了不少好转,正是用人之际。容瑾说了,你的基本功很扎实,沉下心来慢慢练、仔细琢磨,会有成长的,得味楼的生意也要靠你们帮忙。”
“不用客气,你就当我是个寻常伙计那么用。”
黎未笑着点头。
“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可以和我说。”
“我孤身来的,带了一箱行李,后面有什么需要的不会客气。”
毕竟是大御厨的长孙,季宁骨子里就带着骄矜,说话是客气却绝对不怯弱退缩。
谈的很简单,下午的时候黎未也找了容瑾说了这事儿,还把信给了容瑾看。
对于黎未对自己的信任,容瑾嘴上没说,心里面却是高兴的,他打开信快速地看了过去,感慨地说:“是一位长辈对儿孙的拳拳爱护之心。”
季家家大业大的,纷争也多,而且有一点很现实的是,御厨还乡在地方上的分量并不重,有人和季家庶子合谋想要霸占季家产业,钻的空子就是季宁。季宁岁数长了,心智没长,就差么一点点掉进了别人的口袋,季仲杰赶孙子出门,一是让他锻炼,二就是让他远离是非之地。
季宁留下也不错,后厨多个帮手。
但回家的路上,挤在同一个小车厢里,容瑾就觉得没那么好了。
季宁坐在马车门口,大概是感受到了容瑾隐隐的不爽气息,他手脚收拢,整个人透着无措的尴尬,从车上下来才好了不少。初次登门,当然要拜见长辈,考虑到黎家太太在病重,季宁在门口说了两句话,就算是拜见过了。
躺在松软的床被上,看着陌生的帐顶,季宁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睡着了起来时又觉得脑袋好重,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他打着哈欠出门,黎家派来伺候他的小厮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季宁揉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季少爷。”
“哦,你们家少爷和郎君起来了吗”季宁打了个哈欠,觉得时间还早,他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出门的时候喊我一声,我要一起走的。”
“季少爷,我家少爷和郎君天不亮就出门了。少爷吩咐了,不用打扰季少爷,等季少爷什么时候醒了就什么时候用膳,用完早膳再去得味楼。”
小厮礼貌地说完了,他语气平和、态度恭顺,可言语之间季宁觉得被大榔头当头砸了一下,他不是来黎家做客人的,他是给得味楼打工来的,东家早早出门了他还在睡大头觉……
张大了打哈欠的嘴巴僵硬在那儿,过了几个呼吸季宁才合拢了。
“把早膳端来吧,我吃完了就出门去得味楼。”
他心里面告诫自己,明天一定要早点起来,跟着一起出门。
“你们家少爷怎么起这么早”
小厮说,“听伺候郎君的冬子说,他们去码头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虾。”
“哦哦。”季宁点头,爷爷也有这个习惯,早起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时蔬、鱼虾等等。
向水码头那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水面,黎未觉得心旷神怡。
晨风很清凉,有白色的大鸟从水面掠过,远处的渔夫抛开大网,网张开一个圆形落入水中,片刻后收起网子,看起来是网到了大鱼。
“容瑾,你看你看,那边抓到大鱼了。”
容瑾左右张望,“哪里”
“那边。”
容瑾顺着黎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看到大网啊,我看到了鱼鹰捕鱼。”
“那边!”黎未又指了指。
容瑾左右看,就是说看不到。
黎未气呼呼地扭头,看到容瑾脸上的笑,他还有啥不明白的,“好啊你,唬我呢,明明就看到了。”
“哈哈,一开始真没有看到。”
有大点的渔船靠岸,容瑾拉了黎未一下,两个人躲开了一些。
这不是湖里面捞鱼的小船,是从南湖离开进入大青江拉网的大船,也是他们等的船。
从船上放下两条踏板,等候在岸边的力工趁势上去,不久后就抬着箩筐下船,筐子里的鱼获丰富,竟然有手臂长的刀鱼。
不说未来禁渔了,就是不禁止,江里面也打捞不出刀鱼,说实话,这是容瑾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刀鱼长什么样子。
第五十六章 清蒸刀鱼
早晨的码头, 从江上捞鱼回来的船不时进港靠岸,渔船普遍不大,甲板上堆着鱼虾。没有制冰的年代, 打捞出水的鱼必须尽快送到市场上消化,大头被各种酒家、府邸等等采买走,少部分会流入到市场里。
得味楼负责才买的也在这儿。
挤开人群,负责采买的兴高采烈地给小东家和郎君看自己抢到的新鲜鱼获, 最好的当属在最上面的三条刀鱼。
刀鱼形体窄长、鳞片闪亮,轻轻松松就可以长到一尺来长, 味道想当鲜美。
容瑾弯腰提起刀鱼看了看,鱼鳃鲜亮,鱼眼清澈,刚出水没多久的鲜鱼啊。
“尽快送回去,和袁叔说一声,今天买到三条刀鱼, 就挂两个菜名出去。”
容瑾老早就想试试刀鱼的滋味了, 可惜过度捕捞后野生江刀已经所剩无几, 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他捧着钱也吃不到。而且他身处的时代,野生的江鱼滋味其实并不好,他味觉灵敏,总觉得江里面捞出来的鱼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柴油味。
菜单都是根据时令和当日采买调整的, 临时加两道菜很正常的事儿, 伙计知道后厨现在是郎君说了算,他看了眼小东家,就认真听郎君准备加什么菜,好回去后和袁掌柜说, 让袁掌柜在竹牌上写了挂到墙上去。
“用刀鱼做菜吗”
“嗯。”
黎未做菜不在行,但在吃上面从来没有亏欠过,有什么好吃的爹爹总是首先想到家人。
“刀鱼不用多处理,简单清蒸就很鲜美,就是鱼刺太多了。”
表面简单地抹一点盐粒,放到锅里面清蒸,刀鱼本身的油脂在热力的作用下慢慢融化渗透到鱼肉当中,能够吃出又嫩又滑的鲜美口感,是大自然对人类味蕾最极致的褒奖,那是能够媲美秋日里最肥美膏满的蟹肉的存在。
鲜美,清甜,足以让人忽视掉多刺的这个缺点。
“加一道清蒸刀鱼,再加一道酿炙刀鱼。”
黎未好奇,“那是什么”
“中午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黎未莞尔,“就三条鱼,你还两种做法。”
“三种亦可,看挂牌出去后有没有人买下,要是没人,我们自己吃。”
“哈哈,你就打这个主意吧。”
“糟糕,被你发现了。”
伙计先趁着鱼虾新鲜把它们尽快送到店里面去,时间还早,远不到开店的时候,容瑾就带着黎未南湖码头那边的如意茶馆。
小哥儿外貌比男子更纤细,容瑾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时间长了,慢慢也能够分辨出来了。在码头上,更加好区分,干得热火朝天的汉子脱掉外衫、赤裸胸膛,挽起来的裤腿露出两条与胸膛一样黑的双腿。
哥儿和女子一样,哪怕再热,也不会脱掉衣服。
码头上,主要是男人的主场,来讨生活的女人和小哥儿不多。
黎未长这么大,就到这儿坐过一次船,马车上下来直接就踩上了甲板,不像是现在,有容瑾护着他能够走在人群中,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各样的摊位。
卖水的茶摊上聚集了很多人,喝一碗茶叶梗子煮出来的粗茶,喝完了还可以再续上一碗;从炉子边走过,热气熏腾,一张张烧饼生胚放进去,没过多久一张张烤熟的就拿了出来……很多人,很多事,黎未看着觉得又新鲜又热闹。
坐进如意茶馆里,黎未脸上尤带着一路走过来时的兴奋,不时左右看着茶馆里的一切,注意到容瑾看着自己实现,他率先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黎未从不扭捏,温温柔柔的性质里有着清爽大气,他脸上带着一点薄红,眼睛亮亮地说:“出来走一走很有趣,码头上人真多,那个海船我上次见的时候大概十一二岁,那时候就觉得船好大。现在长大了,再见海船,没想到它还是那么大。”
“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那么大。”
全木质的海船,停靠在港口庞大的像个沉默的怪物,容瑾感慨在没有钢铁水泥的时代造出这样的船实在是太伟大太了不起了。
如意茶馆做的是南来北往的商客的生意,上的茶和茶点上了不少档次。向日葵还没引入栽种,磕的是南瓜子、吊瓜子和炒胡豆,炒胡豆吃起来嘎嘣响,点心他们点了咸的,茶馆里还提供面条、馄饨和菜团子的早饭,容瑾要了四碗馄饨,让冬子和春夏也坐下吃,出来的早,出门时没有胃口,早饭就弄到了现在。
“书接上回,黎东掀翻了婶娘家锅灶,揭露了他们家面慈心苦的嘴脸,不顾族人的反对,年纪小小的毅然走了出去……”
黎未和容瑾对视一眼。
王有礼开始说书了,说的是《得味传》。
黎未听着熟悉又陌生的故事,心脏咚咚跳着连带着脸跟着发热,和先前好奇地打量不同,他这回刻意而仔细地注意着别人听故事时的反应,心里面紧张,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痉挛蜷缩起了手指。
感受到手背上的轻拍,黎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大家很喜欢这个故事,别担心。”
“我就是瞎担心,也不想……”黎未嘴唇轻抿,是更不想听到不好的反馈,不想听到骂主角的、骂故事的、骂笔者的……感觉听到任何一个,他的心就会揪一下难受。
“我懂,各花入个眼,肯定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不好的,不好的咱不听就是了。”
“你可真宽心。”
容瑾无奈地笑了笑,谁让他经历过一次生死,才会看开了许多,变得豁达通透。
“得味传,和那个得味楼有什么关系”
“得味楼的老东家叫黎源东,故事的主角叫黎东,你说有什么关系。”
“妈呀,这讲的岂不是得味楼老东家的故事,他年轻时候经历那么多啊,真是不容易。”
“可不,明明苦尽甘来了,没料到天降横祸,可惜了。”
听到这话的人不由得点头。
“黎源东走后,得味楼的生意可真是一落千丈,我上次去看到门都关了。”
“你多久没来东洲了啊,现在得味楼生意少了不少,当然没法和黎源东在的时候比,但也不差了啦。”
“反正我们中午也要找个地方吃饭,去得味楼咋样”
“太贵了……”
“得味楼旁边的三猴子街上有卖便宜的,去那边吃,和店里面一样的味道。”
黎未看了眼容瑾,眼眸里的惊讶藏不住,最后这句话是容瑾说的,容瑾回以安抚的笑容,适当的做一点自我营销很正常的啦。
旁边人听了,觉得这个注意不错。
“三猴子街上的热闹我听同乡贾重说过,他住东洲府了,就等着商会开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捡漏。”
“那中午就去那边看看,不错的就在那边吃。”
第五十七章 酿炙刀鱼
听到这样的对话, 黎未和容瑾对视一眼,黎未心中微动,脑海中飞快闪过的想法他没有错过, 抓紧后仔细琢磨。陷入到思考中,他的神情就有些怔愣,机械地端着茶水轻抿,目光是落在容瑾的身上, 这人吧会做的菜层出不穷,像是个只是开了一条缝的宝箱, 只是简单漏出一点点的就令人惊艳。
“看我做什么”容瑾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含着一抹轻轻浅浅的笑容,包容而大气,在人声喧腾的茶馆里他显得非常平和,待在他的身边就会受到感染,慢慢沉淀下浮躁的心绪。
黎未单手支颌, 思绪还没有从思考中拔出来, “你的很多想法真的好神奇, 让我知道生意还能够这么做, 我以前以为只要自己做得够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你和我说酒香也要不断吆喝。又像是现在,你只是说了一句话, 就引着大家的思路跑了, 我想应该让冬子立刻回去一趟。”
容瑾清幽的目光流露出了淡淡的疑惑。
“做好迎客的准备。”
说不定会有挺多人去吃饭的。
容瑾笑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黎未眨了眨眼睛,有些怔愣的目光恢复了灵动,他是个不错的学生, 学习到了方法很快就能够举一反三,慢慢掌握成自己的内容。
他双手握着杯子,精致漂亮的指尖对齐,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指甲因为用力压出淡淡的白,像是莹润的贝壳,“嗯。”
他们听完了故事,准备走的时候如意茶馆的小厮请他们到后堂坐坐。
这次来没有知会王有礼,王有礼却在台上看到了他们,等故事讲完,立刻就让人请容瑾和黎未到后堂。容瑾和黎未到后堂,看到王有礼正在喝薄荷水,这是王有礼的习惯,故事讲罢弄点清凉微温的薄荷水喝下去,用多了变得干涸的嗓子慢慢得到滋润,他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了下去,看到容瑾和黎未并肩走进来,他赶紧放下茶杯笑着迎上去。
“在台上就看到你们两个有说有笑的。”
远远瞅着就是一对璧人。
起先他是不看好这一对的,容瑾性情高傲又敏感多思,让他断了前程去入赘,和杀了他差不了,那可是个能够顶着重重压力当众斥责府令大人昏聩的人,叔叔评价容瑾过刚易折,入赘黎家只会成为一对怨偶。今天瞧着,二人有说有笑的,周身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柔情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