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看他们怔忪的样子,跟他们说得细致一些。
说谢岩的读书情况,说他考试的名次,说县学里的书生不友好,又说府学的优势。这些都是二老从前没有听说过的,他们好像踏入了一个从未了解过的世界,知道许多跟种地养鸡不一样的事情。
陆杨说得细致,他们也懂得了这样选择是必然的。
他们能理解,他们问陆杨什么时候走。
陆杨说了大致的日子,最晚不会超过三月,可能二月就差不多了。
二老都说好,连着只会说好。
陆杨又说他们去府城以后,会做什么生意养家糊口。说起书斋,他简要带过,讲到刻印作坊,陆杨又一次讲得很细致。一本书印刷出来,经过了哪些步骤,作坊里的人都要做什么,他都说得很详尽。
陆二保和王丰年不知道他讲这么多是做什么,茫然着点点头:“是、是好复杂……”
陆杨说:“这样的作坊,要请人来干活。我干爹有手艺,他一家人不够用,以前主要是做雕版和少量印刷样品书籍,我想把你们接过去帮忙。也没什么难的,就是印印书,缝缝书,都是手上的轻活,很简单的。”
听到这里,二老猛然发觉陆杨是要把他们接到府城去,本能就是拒绝。
他们去府城做什么?他们什么都不会,过去就是拖累。城里生活,喝水撒尿都要钱,他们不去。
他们说了不去,又惶惶然看着陆杨,怕他生气。
陆杨只是笑,“那你们听听柳哥儿的意思?”
陆杨的态度,大大安抚了他们的心。他们又看向陆柳。
他们早跟陆柳说过他们的选择,他们哪里也不去,就留在陆家屯。他们想要陆柳把他们留下。
陆柳也要去府城了,二老的眼泪没遮拦,倏地滴落。
他俩抬手擦脸,含含糊糊应话,只是说好,去府城好。
陆柳也跟他们说去府城的安排。他这一年没有往外走,还没去过府城,对于去府城以后的事情,都是跟黎峰商量出来的东西,他只能说个大概,讲不了太详尽的内容。
他能确定,他会开个铺面卖山货、卖吃的。父亲和爹爹可以过来帮忙。
他还有两个孩子,家里忙起来,他们能帮忙搭把手。
他也想把他们接到府城去。
二老听他说前面,就猜到了后面,在他说出最后决定之前,一直在嘀嘀咕咕转移话题,陆柳没受到干扰,稳稳当当的把他的话说完了。
二老又去看谢岩和黎峰,看完他俩,又看看两个亲家母。
所有人都没意见,都在等他们的答话。
陆杨把话头再接回来,跟他们说:“爹,你们不要怕,不要觉着我们是决定好了,只是通知你们,非要逼你们做个决定。这是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想好了要怎么做,然后告诉你们,跟你们商量,希望你们能跟我们走。
“这件事无关亏欠,也无关补偿,我跟柳哥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一家人住一起。”
一家人能住在一起,是他们难以拒绝的事。
可他们还是忐忑,还是怕。
陈桂枝搭着劝道:“你们就这两个孩子,不跟着他们走,留在家里做什么?以后有什么事,两头难支应。你俩能在家里忍着熬着,难道要看孩子们想回娘家都没法回?这么远的路,路上出事可怎么办?”
陆柳拖着凳子坐过去,握着他们的手,说:“不用急,还有一两个月可以考虑。今天才提起,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们。”
陆杨看得出来,他们很想一起走。家里就这几个人,二老的心都在孩子身上,无非是怕拖累,怕成为累赘。
陆杨望着他们笑道:“柳哥儿这儿有雕版,印的东西你们可能不好意思看,我带你们去试试。你们上手试过,就知道这东西很简单。比学杀猪简单。”
雕版都在小铺子里,一溜排开。
木头的画是倒着刻的,单看木头,只依稀看得出样子。
陆杨带他们去印书,手把手的教。
他示范一遍,再口头指点,让他们都试试。
陆柳攒出一些纸张,对齐位置,夹起来,拿炭笔画出孔位,再拿戳针和小锤子打孔,再拿针线缝制。
兄弟俩在这儿慢慢教着,这个活真的不难,干几次就熟练了,只是枯燥、乏味,要耐得住寂寞。
二老尝试的时候,总怕耽误时辰,时不时就往小铺子外瞧一眼。没谁过来说什么。
陆二保拿纸时小心翼翼,他知道纸贵,怕把纸拿坏了。王丰年缝书时,则怕缝得不好,每一针的走向,都要跟陆柳缝书时的顺序一样。
他俩暂时放松不了,可在尝试之中,那颗忐忑的心,逐渐安定。
他们问:“要是不习惯,还能不能回村里住?”
陆柳抿抿唇,看向哥哥。
陆杨点头,说:“可以。你们要是住不惯,不要憋着,直说就好。”
人在不适应的环境里待着,犹如坐牢。
他们是把人接去养老享福的,不是把人接过去活受罪的。
二老神色陡然放松,陆杨从他们眼里看出了答案,他们说出口的却是:“我们想想,我们回家再想想。”
没真的搬家之前,变数太多。
他们没给准话,两个孩子就不用太为难。
陆柳还有点急,看哥哥给他使眼色,才把话头压下,不催着他们问。
尝试印书用了很久,这头说定,就要告辞,各回各家了。
新的一年到来,陆杨记得之前说过的话,问顺哥儿要不要跟他走。
“要是想跟着我学本事,元宵之后,让你大哥把你送到县里来。”
顺哥儿要去,家里都说好了,他左右看看,娘跟大哥都没意见,他笑眯眯答应了。
从黎寨离开,两个爹回陆家屯,陆杨他们回县里。
隔天,陆杨跟谢岩趁着年节没过完,满县走动去拜年,给冷屁股的张大人都递了拜帖,再找罗家两位哥哥打听了做笔的匠人,只等黎峰到县里,就把消息转述。
拜年之后,谢岩没去私塾上课,常去乌平之家里,与他一起读书作文。陆杨则到牲畜行挑了一公一母两头耕牛,再有一公一母两只驴子,转头去铁匠铺,配齐了农具,一并拉到庄上。耕地是新买的,种子也要买。
陆杨照顾亲戚,在村里问问,谁家有多的种子,不论是庄稼还是菜种,他都买一些。
再是盖磨坊,地还没解冻,现在盖房子很难。
陆杨先让佃户们把畜棚盖好,再请族亲们搭把手,土地解冻就过来,多些人手来帮忙。把屋子修了,再把磨坊盖起来。人多好办事,早点完工,不耽误翻地播种。
磨坊需要用到石磨,这东西可以在别人家买,也能请人做。
这对农家来说是个大物件,没到吃不起饭的时候,轻易不舍得卖掉。
他买了两个石磨先用着,等这处挣了钱,可以继续买石磨。再看看牲口会不会下小牛、小驴子,根据牲口数量来添置。
耕牛不用留太多,有了小牛,就养大,看谁家要养,可以卖出去。驴子就留着拉磨。
磨坊还没盖起来,陆杨望着前方的空地,都心道可惜。
他的心再狠一点,完全可以用这个磨坊加工豆子,去做一堆豆制品,现成的营生摆面前。
他叹口气,摇头不想了。
不可以太贪心,不可以什么都要。
他早说要看看晒场,回村一趟,又去了一次黎寨,带了几样礼,到寨主家拜访,跟人见个面。
合伙做生意,不管分红多与少,寨主的地位在这儿,陆杨又是晚辈,理应他来。
寨主带他去晒场转转,问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陆杨暂时不提意见,他就是来看看。
晒场盖得很大,是长条的房子,三个竖条雨棚隔出两处晒场。为了光线充足,晒场的宽度足够,附近没有遮挡,一天都能晒到太阳。
外围的“竖条”是一格格的房间,多数是仓房。进门这里,则是灶屋、住所,再有一间账房。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给胡郎中住。
这个地方,修建得很简单,足够用。陆杨看来看去,就觉着晒场进出太容易,仓房离外人太近。
他说不提意见,今天就暂且不说。
生意起步太迅速,有问题是必然的,雨季来临之前,可以磨合一阵。这头的事,他看黎寨的人能不能料理好。
正月里,前半个月是人情走动,后半个月是做事业安排。中间一天元宵节,他应约,跟陆林吃了一顿饭,算作践行酒。
过了元宵节,谢岩想要多留一阵,二月里,再跟家人一起去府城。陆杨答应了。
十六开始,陆杨是带着顺哥儿一起在庄上转悠。
陆杨把苗青叫来了,这位阿青叔是个麻利泼辣的性子,人情世故有一手,在村里人缘广,以后能招呼人,管得住儿子,看得住儿媳儿夫郎。他这阵子,就把庄上事务都跟苗青说,想要苗青做庄上管事的。
庄上事务,是从头起步。顺哥儿在旁边搭着听,听陆杨规划农田作物,再听这些作物以后都能做什么、卖到哪里,有什么用处。
田地庄稼说完,又是磨坊怎样挣钱。明年秋收过后,还要加大畜棚,盖个养殖场,可以多养猪养鸡。
顺哥儿听着两眼都迷糊了。
天呐,就二十五亩地而已,怎么能有这么多事……
他家之前就有十六亩地了……
陆杨还把佃户们叫过来,跟他们说了四季都种什么,看有没有疑问。
老庄稼汉有话说,不过调整几样蔬菜的种植时间,像麦子、大豆这种主要作物,陆杨说的时间没错。
这样安排下来,一年四季都能给铺子里供上菜,能有粮食收上来,到了农闲的时候,他们能用磨坊挣钱。
年底前把畜棚盖好,要是勤快,不怕麻烦,开春就可以捉鸡苗,鸡窝好搭,秋季盖好大畜棚以后再挪窝。这样鸡蛋和鸡肉也能在今年供应上。
这一处所挣的银子,陆杨暂时不去花。他打算都拿来添祖田祖产。比如说以后多买几个石磨,多添几个牲口,多买几亩良田。
县城铺子的收入,陆杨也不会花。他还会做些添补,有了银子,攒一攒,看是买宅子还是买铺面,买下就交给牙行租出去。一年两年回不了本,没关系,这是以后的退路。是他们这个家族的根。
身上所剩的银两,就是去府城的启动资金了。
他的起点,是靠山吃山这个商号,也是即将开起来的书斋。
一月底,黎峰等人从深山归来,收拾行装,装上货物,打算去府城,做今年的第一笔生意。
二月二,龙抬头。
这天,谢家三人一狗,收拾好行李,跟着车队出发,去府城。
他们在这个县城待了一年多,收拾出来的行李,竟然一辆车就装完了。
陆杨挨着赵佩兰坐在车尾,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路,心中无限感慨,无限开阔。
他去府城见过世面,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可他身上束缚的无形丝线,像是今天才被剪断。从此,海阔天空。
此时,黎寨。
陆柳哄睡了孩子,摆上炕桌,盘膝坐在炕上,拿着账本与算盘,再摆些纸张做记录,对账又算账,再点点家中余银,然后收起账本写文章。
陆杨教他,想不明白的事,可以写下来,慢慢梳理。
以前陆柳写得很多,很杂。他现在写得较少,很多时候,只是几个字词,圈出来连线,互相之间再添几个字。他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跟陆杨一样的习惯。
新年几桌酒,把家里的鸡和兔子都吃完了。
家里不用再买米面粮油,小铺子里都有。年节做的腊肉,不用不舍得吃,顿顿都能割一点。
他之前顾着亲戚面子和兄弟情分,待陈酒很好。
现在快要离开了,他想要任性一些,把小铺子留给姚夫郎。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教会他很多,陪伴他很久。
大强的事业总是落后一步,吃不上热乎的。他没别的能给了,养鸡的法子教了,他这些年养鸡遇见的所有问题,他能想到的,都跟姚夫郎说了。
养兔的经验就那一点,他也都说了。印书的事没办法给出去,这需要大成本。而且村里没有那么高的消费力,他们家做这个生意很久了,姚夫郎再接手,只能亏本。
小铺子已经经营出名声,寨子里的人都习惯了,哪怕去县里赶集,都会少买一些东西。现在一个月能挣个一两银子左右。
大强每个月会去县里送柴火,送柴的时候就能顺路进货,人不白跑。
有小铺子在,再搭着炒酱,只这两头,姚夫郎每个月都能挣一两五钱银子左右。
他还能养鸡养兔,足够让大强摸索出养蜂之法,在山里搭建蜂巢。以后他们家的日子也会过起来。
除此之外,陆柳又细细想了家中安排。
去年开年的时候,娘说让他管家。他这一年,学习又怀孕,思绪起伏,心境辗转,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心平气和的一样样列出来。
给王猛种的田地,可以继续留给他们家种。不用卖掉。
他们家宅子还要留着,田地也要留着。以后是个退路。
骡子不卖,黎峰常出门,会把马骑走,他们家平常要做个什么,有骡子车会方便些。
两只小马和两条狗要带走,这是必须的,没什么好犹豫的。
娘想要歇息,就在家中歇息,不用太劳累了。大峰能顶着外面的天,他就能照顾好家里,不会再事事让娘操心。
顺哥儿要学本事,等到府城以后,他们才会常常见面。等见面再说。
二田那边,他心软,可怜孩子。让二骏和三苗他们帮忙收田租,二田年年交的粮食,就当是这孩子的口粮。以后二田苛待孩子,就把孩子接走养。
这事要跟大伯和小叔通个气。孩子落地长得快,眨眨眼的功夫就是大孩子了。胡郎中很喜好这座山,想要采很多好药,可能会留下住很多年。
他们可以等等,等孩子大一些,如果胡郎中还在,就让黎峰找人说说,请胡郎中收个小徒弟。
两个爹会在年中时,跟他们一起去府城。
那时候赶路安全,府城一切都安置妥当,适合定居。
接下来是他自己。陆柳在纸上写出他擅长的事,这次把养鸡养兔剔除了。
哥哥说他有千金不换的能力,他会守住他的心,然后一点点的朝外试探,做一些微小的事,挣一点小钱来贴补家里。
这点钱对于现在的黎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陆柳这样做,是为了自己能开心。
他享受省钱与挣钱的感觉,这会让他喜悦又满足。
他可以正视他的需求与喜好,并保留下来。
一切好像是回到了原点,又变得不太一样。
渴望获得认同,与坦然取悦自己,同样的行为,却这样天差地别。
陆柳抬头,看到墙面上挂着的画像,也看见了柜子上放着的风筝。
黎峰说,三月回家,带他去放风筝,也带他去县里转转,让他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陆柳都答应了。
二月,是哥哥的新起点。
三月,他会跟上步伐。
天还没亮, 府城外就排了很长的队。
有些是商队,有些是附近村落的百姓。他们都带着货物,大包大包的货都在车上, 小堆小堆的货物, 则千奇百怪。
有的装在篮子里提着、抱着,有的是在背篓里背着、放脚边,还有人挑着扁担,扁担两头吊着的竹箩、木桶。
卖什么的都有,各类粮食应有尽有, 大米小麦,豆子面粉, 还有红薯和油面。
家禽家畜种类多,鸡鸭鹅, 也有养兔子的。卖蛋卖肉,还卖小鸡小鸭。
也有卖竹编草编、卖柴火木炭的,再有一些旁的用品、吃喝。比如牙刷竹刷、扫把斗笠,再有酸菜野菜和时蔬。
陆杨一行人排在队列中间, 周围是口音各异的人。
太阳冉冉升起,城门缓缓打开,卫兵站列两队, 放人进城。
随着日光亮堂,他们离城门的距离拉近,把贴在城墙的告示看得清楚。
为捉贼匪, 即日起, 凡是进府城的商队,需要有本地商户做担保,除路引之外, 还要有人能证明身份。
前面被拦着的商队跟拦截的兵卒讲道理:“要人担保,也得我们进城找人啊?这样拦在外头,怎么找人?”
城内,好些人挤在道两头,听见这话,比兵卒还激动,纷纷举荐自己,“大老爷,你写信啊!给个口信也行!你报个名字,我都能找到人!只要二钱银子,为你把腿跑折了都值了!”
还有人说:“大老爷,你别听他的,口信有什么用?要写信啊!你请我,我保管把信送到,人带来了,你再给钱!”
也有人说:“大老爷,你听听他们的口音,这事找外地人能成吗?您就得找我这种本地人,府城的地界上,大小商人的府门朝哪里开,我都知道!”
他们七嘴八舌的叫嚷,陆杨听得好新鲜。
去年来的时候,还没这样。
他侧头喊黎峰:“年前有这个规矩吗?”
黎峰大概能猜到原因,他去年离开府城之前,连捉两批匪徒,还在知府衙门哭诉一场,知府大人下令捉贼了。
去年捉到今年,贼不知捉到了几个,反而出个告示,把他们拦住了。
他再看看城内争抢着送信生意的人群,不由惊叹:“府城真是遍地是黄金。”
勤快人怎么都能挣到银子。二钱银子跑一次腿,一天跑一单,就是两百文钱,一个月能有六两银子的收入。
旁边有排队的百姓,跟他们说:“听说很多劫匪都是混进商队,跟着进城,然后去码头作乱。年底的时候,码头又被人抢了。”
陆杨更新鲜了,“还能抢第二次啊?”
附近百姓很有聊天欲,这点事情,本地人都听腻了,也就能在外地人面前吹吹牛。
他们说:“没想到吧?就是没想到才被抢了!水兵追过去的时候,货物都沉到水里了,船也被烧了,听说那些人上岸,跑到了老河乡。”
老河乡是离府城最近的一个小码头,那里算半个县城,城墙都没修建,地处开阔,到了地方,能一路往野外逃窜,追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追。
陆杨隐有担忧,怕这些是上岸报仇的水匪。
队列继续往前,旁边停靠着三个商队。他们要等人来接。
陆杨摇摇头,先想想找谁来做担保。
他们在府城认识不少人,关系最好的是乌家。乌家在城内有商铺,算府城商人。可惜乌家父子都在县城,管事没法担保。
再是登高楼的余老板。只是这人八面玲珑,对他们的善意源自谢岩的潜力。这种浑水,不一定会沾手。
余老板都不沾手,另几个客商更别提。再有丁家烧刀子可以作保,这有丁老板的信件,属于熟人推荐。
他们跟药贩子黄家有往来,再是码头的洪家。这两家,以黄家为先。
洪家排场太大,能不欠他们人情就不欠他们人情。
陆杨想着,先给丁家烧刀子送信,这头不行,再给药贩子送信。
这两头再不行,就让乌家大掌柜的,帮忙找个中间人,请个商人来作保。
他想好怎么办,队列也到了他们。
谢岩拿出文书,问兵卒:“我在府学读书,这是我的文书路引,这几车是我夫郎带来的货物,能进城吗?”
谢岩想法很简单,参加科举的人,祖上三代都刨了根,身家清白得很。他在府学读书,月月领廪膳银米,算是吃朝廷饭的人。他的担保,比找商人稳当多了。
兵卒看了谢岩的路引文书,直接放行了,脸上都有笑。
“谢相公,我们听说过你,您的文书收好了。”
谢岩接过文书,问他们在哪里听说的。
兵卒道:“您的书卖得好,城里百姓都听说了。”
谢岩来府城读书,没往外打听他的名声,听见了忍不住笑。
陆杨机灵,立马从竹箱里拿出一套《科举答题手册》,还在下面夹带了几本画册,塞了给兵卒们。
这些人过路费都收得,几本书而已,拿到手里,自己看不懂,还能送亲戚。送不了亲戚,能卖几个钱。往下看见画册,他们笑容更真了,货物粗粗检查,都没刁难。
谢岩冲陆杨挤眉弄眼的要夸夸,陆杨自是大力夸夸。
进了城门,门内守着送信的一堆汉子还不肯错过生意,有些人追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说能给他们带路、给友人递拜帖。
他们实在没有需求,这些人才调头回城门口,继续等待下一个生意。
顺哥儿坐在马车上,把进城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很快,他就没空回想那些事情。进了城,就进入了繁华之地。
这里的街道比县城宽阔,人也更多,甚至能用密集来形容。
城门刚开,城内就煮沸了烟火,叫卖声挤满了两只耳朵。
真的是街连街的生意,同样的吃食,摊子挨着一起,这些人都不生气。
顺哥儿说:“待会儿都要去客栈的,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买吃的?”
陆杨用行动告诉他为什么。
因为冷,因为饿,因为手里有钱要摆阔。
他们赶路数日,在城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冷风吹着,人都要冻僵了。
干粮吃腻了,再也不想喝冷水了。就要吃点热乎的东西,才像是活着。
一碗热汤,一张热饼子,能让他们瞬时恢复状态。
一起进城的百姓们,大多舍不得买吃买喝,吃饱喝足的人,看着这些嘴唇发白发干的人,都有优越感。
进城之后,他们还能听见一些有关新规的议论。
说谁家小子厉害,报信多少家,攀比着谁比谁更会挣钱。
陆杨咬着饼子,吃着里面的白菜粉丝馅,直言道:“真难吃,这也能挣钱?”
馅料一点荤腥没有,油盐都舍不得用,全靠酱油调色,乍一看挺有食欲,入嘴以后,才发现白菜都没炒熟,菜梗硬梆梆的,比草还草。也就饼皮能吃了。
谢岩也觉着难吃:“我觉着我也能出来摆摊了。”
陆杨说:“你出来摆摊,别人说你做的饼子难吃,你就说你是秀才。别人问,是秀才又怎样?你说我一个秀才相公都给你做饼子吃了,你还想怎样?”
谢岩没忍住笑,笑得他都呛着了。
陆杨给他拍拍背,继续道:“其实这个生意是可以做的,这是噱头,很吸引人的。”
谢岩问:“那你去卖饼子,你说什么?”
“这还用想?”陆杨得意,“我一套词,哪里都能用。我在京城花一百两银子学的手艺,吃不了吃亏,吃不了上当,只要几文钱,就能吃到名厨馅饼!”
谢岩又一次笑出声,他再问:“有人说难吃怎么办?”
陆杨笑道:“众口难调。他吃不惯就算了,怎么能说难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