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楚的本事只会比他厉害。
他也不劝洪楚离开洪家,自立门户。凭什么?
洪楚也是姓洪的,能有今天,都是自己的本事。他完全可以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剪除。
人都有软肋。要银子的人,以后一生为银钱所困。要权利的人,以后一生只能点头哈腰做个谄媚小人。
那些手下败将,根本不足为虑。
陆杨说:“他们想要你发誓,无非是拿你以后是个孤家寡人来恐吓你。你不用怕,世间苦命的孩儿多得是,洪家也是大家族。谁说你无子命苦,你就把他们家的孩子抢过来教养。让他们尝到失子之痛,从此不敢招惹你。当然,你不用这么直接,你办个家学,‘选’孩子来培养。不要怕养出白眼狼,世上还是好人多。”
洪楚勾勾唇,笑得有几分邪气。
“我此行正打算这样干,我们想到一处了。”
这顿饭洪楚请了,他叫了几个掌柜的过来问话,留了几个商船的船舱给陆杨,好几个返乡的日子,任他挑选。
洪楚跟他说:“九月的大集,我没插手,你们商号赶不上。等年底吧,年底我们大干一场。”
陆杨应下了,笑眯眯抱拳道谢。
他目送洪楚走远上了船,还在路边站了会儿。
世上不止一条路,他希望洪楚也能得到想要的出路。
这无关利益,而是他的一点祝福。
此行之后,一行人返乡回家。
盛大先和季明烛都要在省城多留一阵,他们在省城有旧交,需要走动走动。写了家书,拜托谢岩捎带。
直到返乡这天,谢岩才听季明烛说起下药的小人是谁。
一个老熟人,一个同窗,也跟他是邻居。是刘有理。
太不凑巧,刘有理也取中了,和季明烛的名次挨着。
返乡这天,刘有理在码头找商船捎带。
举人的功名,让众多客商愿意与之结交,他顺利上船了。
谢岩站在船头上,遥遥看着与人谈笑风生的刘有理,低声跟陆杨说:“好想打他啊。”
陆杨不知府城的变故,只是劝他:“我看你打不过他,叫上黎峰一起吧。”
谢岩理智摇头,“不,要是动手,决不能叫上黎峰。他没功名,动手就去蹲大狱了,只能我打。要么套个麻袋,黎峰动手我嚷嚷。假装是我打的。”
陆杨佩服他这份为好友出气的心。
船动了,谢岩收回视线,看向陆杨。
“那你要不要跟我交朋友?”
陆杨自是愿意。
谢岩会说甜话了。
他说:“那我以后会为你出双份的力。你听清楚了,是出力,不是出气。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陆杨踮脚亲了他一下,把谢举人的脸蛋亲得通红。
哇。口气这么大,脸皮却这么薄。真稀罕。
一清早, 陆柳送黎峰出门,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他们商号没能拿下大集摊位,九月不能去赶集。码头囤了货, 黎峰打算出门转转。
去车马行、镖局、钱庄等地方, 还有民富路那边的客栈酒楼转转,提前跟人谈生意,让他们在赶大集的客商面前提一嘴靠山吃山的菌子和药材。药材列举了几种名贵药材,先把深山的名号打出去。
这法子不常用于商号与商号之间的生意,是黎峰当猎人的时候, 出去找主顾的法子。如今生意做大了,他照着来。
要这些人帮他, 利益要足。
黎峰想了两个法子,先给这些地方的老板、掌柜的送一份礼, 让他们行个方便。然后给伙计们散财。不论成不成的,他都给人二十文钱。要是成了,他按照客商的购买数量,会给他们抽成。一百两返一两。
这跟返点是差不多的比例, 夫夫俩在家算过多次,考虑到很多客商是自己上门,由他们介绍过来的是少数, 这点抽成给得起,便如此定下。
原来还考虑过一百两的货款,返五钱银子。陆柳念叨数遍, 觉着五钱银子不如一两银子诱人。五钱银子, 就是铜板、碎银。大集期间,各处都忙,这些人不一定记得。
还有很多老板会给赏钱, 多跑几次腿、帮人传传话,挣的赏钱都比五钱银子多。到一两银子起步,才会让人动心。
陆柳收拾着草料,把二黄和威风的窝都晒晒。
黎峰在家,都会喂马喂狗,早晚都是他的活,陆柳轻松很多,只中午喂一回。
陆柳仔细想想,发现黎峰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自打他们成亲以来,黎峰里里外外的都在忙,外头的难事也从来不带回家。
家中开了小食铺,汤羹管饱,自家做饭,肉蛋都有,嘴上是不馋的。陆柳琢磨着,要再想个法子,招呼招呼黎峰,哄哄他,让他爽利松快些。
陆柳盘算一番,决定烧一壶酒,弄几个下酒菜,跟黎峰吃酒说话。
夫夫俩相处,黎峰是做得多,说得少。偶尔话多,长篇大论的讲述,都是因为陆柳心里不舒坦、钻牛角尖,黎峰来哄他的。
这回就让黎峰说,他来听。倾诉让人心情舒畅,这应该是有用的。
为此,陆柳回屋好好收拾了一番。
早上家务多,陆柳不去铺子里。房里收拾好,他转头去隔壁屋,找赵婶子,一起晒被子、拆洗被罩被单。
降温了,哥哥和哥夫该要回家了。把被子晒晒,都换上干净的,他们到家直接睡,各处舒坦。
他忙着,陈桂枝把孩子抱到巷子里来玩,两个小宝在门槛上趴着,望着陆柳叽叽咕咕喊话。
他俩会说话了,愈发话痨。一家子都爱围着他们说,他们什么都学。虽然不标准,但爱嚷嚷。
对壮壮的性格试探已经结束。一家人经过多次尝试,又是玩具、又是亲密互动,终于确认,壮壮就是太黏着小麦了。
他不许小麦玩玩具,只能跟他玩。
小麦手里有什么,他都要抢。抢过去还会玩一会儿,看起来像是抢东西,但没一会儿,就会丢掉,继续去扒拉小麦。他更像是在看那个霸占了哥哥喜好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
大人要过来抱抱,他会把小麦推开。以前他们都是一起抱,要么就把壮壮说两句。现在壮壮改了很多,极少推小麦。赶上他推小麦的时候,他们试过,依着壮壮的心意来,就抱他,不去抱小麦。
小麦自然是委屈的,他也不闹,扁着嘴巴倔强望着。
壮壮也没多高兴,没一会儿就闹,要和小麦在一起。
这个发现,让黎峰见了壮壮就忍不住笑。一颗愁心舒畅了。
陆柳还有些不明白,因为两个孩子也有分开的时候。比如说一人抱一个,各自逗着玩,壮壮就没去找小麦。
黎峰说等他俩再大一些,会说话了,好好问问。
黎峰还故意逗壮壮,仗着自己体型大,忽然一下把小麦藏到怀里、放到身后,让壮壮只听得见声音,见不到人,忽悠壮壮喊爹、喊哥哥。
这么大个人,欺负个小娃娃,还把他笑得不行。
陆柳由此发出和哥哥一样的感慨:小孩子真好骗啊。
他想哥哥了。被子拆洗晒好,他又帮着把家里洒扫一番。
书架和书桌上的东西他不敢乱动,拿鸡毛掸子除尘,再拿抹布擦,书本不挪窝,原地拿起,原地放下。
家里大,收拾起来累人。
赵佩兰是一天收拾一间屋子,算下来,同一间屋子,约莫六天打扫一次。
人少,进屋活动的人更少,各处浮尘多,别的还好。
陆柳收拾完,出来倒水。
赵佩兰正拿着木槌拍打被子,威猛围着她转悠,时不时挡她的路。
她跟陆柳说:“他俩总是忙,常不在家,威猛都成了我的小狗了。”
陆柳笑眯眯道:“隔代亲嘛!”
赵佩兰:“……”也行。
她也接受狗儿子、狗孙子的说法了。
拆洗耗时辰,晾晒以后,就等到下午收拾时忙一阵,期间能闲会儿。
陆柳中午吃完饭,去铺子里转转、消消食,回来就带着两个小宝歇午觉。
等到睡醒了,就开始今天的学习。
他保留着给两个小宝念书听的习惯,他看别的书,读得磕巴,会跳过不认得的字词,两个小宝能将就着听,把他的声音当背景音,兄弟俩玩着,偶尔会往陆柳身上扑,要抱抱。
如果他念的是《三字经》,效果就大不相同。两个小宝能在炕上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倒到枕头上,说睡就睡了!
这是很好的哄睡方式。虽然他俩学习热情不高,但因此变得好哄好带。
念几页书,陆柳再到书桌前练练字。
他最近也会记录一些跟客人打交道的说话方式,在店里招呼客人,总有不如意的时候。有些他察觉了,当时能改。有些没有察觉,过后几天才发现得罪了人,就回家问问娘。
还有一些他开店过后的思考、调整,这些东西,他不敢轻易尝试。小小的食铺,不用大大的改法,等着哥哥回来,他俩再聊聊。
他还想找个先生教教他,或者找个账房先生来教他。
识字算数一起学,学完了,他再看看还差什么,在历练里查漏补缺。
炕上,两个小宝哼哼唧唧的睡醒了。陆柳放下笔,望着窗外喊娘。
孩子大了,他没法一次抱两个。分开抱,又怕另一个摔到炕下,要有个人搭把手。
陈桂枝给他俩做了帽子,用兔毛做的,是姚夫郎托大强带来的兔毛。
下午这阵缝出了样子,给他俩戴在头上试试,毛茸茸的,极其可爱。夸他们可爱,他们还知道听好话,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招人疼。
下午这阵,巷子里太阳小了,今天没风,带他俩到外头玩玩。
王丰年和陆二保也在,孩子交给他们。陆柳转去隔壁屋子,一忙到底,把被褥都收了,留一床抱到门口竹床上缝。
他给哥哥和哥夫留了鸳鸯被在炕上。这是乌平之送来的,还是新的,早时太热,没用上。这回好了,回家刚好盖上,又暖和又喜庆。
赵佩兰拿了针线,跟他对坐着,一起缝被子。
这一床缝完,也到了晚饭的时辰。
陆柳跟他们说好了,晚上他跟大峰回屋吃。
陈桂枝见怪不怪,眼皮子都没抬就答应了。
陆柳问她:“娘,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啊?”
陈桂枝把缝出点花样的兔毛帽子往小麦头上比划,说:“问什么?小两口的事,你们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
陆柳脸红红的去做饭了。
晚饭陈桂枝跟他一起收拾,两个人料理得快。
外面赵佩兰和王丰年还在择菜、洗菜,顺带看孩子。陆二保到饭点,会去铺子里帮忙盛汤、换汤罐,让贺青枣和顺哥儿一起在前头招呼。
这一阵大家伙都有事,等饭焖上了,陆柳拿下炉子上的小瓦罐,把宝宝饭倒到碗里,拿勺子搅拌、分餐,放桌上晾着。再拿小锅,煮些猪下水,往里加些面条,煮一大锅,分上三碗,三条狗的狗饭弄好,饭菜也上桌了。
趁着灶台热乎,陆柳拿湿抹布先擦一回。再洗洗手,到院外张望。
黎峰回来了。府城城区太挤,不好骑马,赶车可以走,黎峰嫌慢,每天都是靠着两条腿直来直去,鞋子都跑坏了三双。
陆柳迎着他走去,还没碰面,就先喊人。
“大峰!晚饭收拾好了,我们到房里吃吧!”
黎峰伸手揽他肩,大手落他身上,只有亲密,没几分重量。
“怎么去房里吃?”
陆柳摸摸脸。他明明已经是厚脸皮了,娘调笑他话却仿若在耳朵边,黎峰问一句,他又一次红了脸,烫烫的。
他说:“我给你烧酒喝!”
黎峰看他这样,便不问了。
他回家来,有个固定的流程。
要先打盆水,洗脸洗手。今天狗饭收拾得早,黎峰还去喂了狗,顺带取草料喂了马。
陆柳来来回回跑几次,在桌上架起了小炉子,烧上了一壶酒。
炉子是买来的铜炉,他们在大酒楼见过,许多汤羹类的堂食会用上小炉子,上桌了还能继续咕噜咕噜的炖上许久。比家里的大炉子轻便,用法差不多。
陆柳把酒煮上,端来几盘下酒菜,又盛了两碗饭过来。
怕饭菜放凉,他把小锅也洗出来,拿到屋里备用。要是凉了,就一锅炖了!
黎峰进屋闻见香,再看看桌上的好酒好菜,就挑挑眉毛。
他回身把门关了,走到桌边坐下,看陆柳笑眯眯的,不像有心事的样子,就问他:“怎么想到在房里吃饭?”
陆柳说:“家里好热闹,我好久没跟你单独吃过饭了,下午跟娘说起来,娘都没问,直接答应了。”
他给黎峰盛酒喝。酒烧热了,有些烫,他让黎峰慢点喝。
黎峰很少喝烧酒,没这个心思。
成亲以后,喝烧酒的次数多了,陆柳有心思,总给他煮着喝。
黎峰吃点鱼骨菜,见陆柳盛出第二碗酒捧着吹,不由笑道:“娘说你不是我兄弟,不能老拉着你喝酒。”
陆柳不听,“没事,今天我想喝,我拉着你陪我喝。”
黎峰说他酒量不好,酒瘾却大。陆柳只是嘿嘿笑。
等他端起碗,喝了两口酒,陆柳才开口问他:“大峰,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黎峰听着愣了下。他没藏事,也没在外头胡来,一时不知陆柳问的什么。
他动动脑子,往回想了想,他以前在山寨的时候,常跟陆柳说山上的事,来到府城以后,却没怎么提过码头的事。
黎峰拧眉思索,不知该说什么。
商号的好消息,陆柳都知道。
没提的就是一些经营细节,与人相处的难处。
他从山上来到城里,经验在更迭,是摸索前行。人情往来里,他需要逢迎赔笑,实在不体面。这话他不想说。
他抬头,对上陆柳的一双澄净笑眼,垂眸想想,挑拣着说了些。
“码头那边不太安定,有人来找麻烦。我们跟洪楚走得近,就得罪了洪家其他人,明着顺当,暗地里有人使坏。比方说,前阵子下雨,仓房漏雨了。幸好发现及时,留守的弟兄常巡视,不然山菌都泡发了。”
这件事后,洪老五换了人守仓房。黎峰考虑过留自己人看守仓房,想想别人打点的银钱数额,他难保留守的人不意动。不如用洪老五的人,都是吃洪家饭的,收拾起来方便。
他手下能用的人太少了,暂时拉不起班子,盼着能来两个兄弟帮他。也后悔早年在山寨里太傲,太独,没交更多信得过的兄弟。
他能在府城请人,以后相处得好,互相共事,都是缘分。但他不敢在急用的时候请外人。他不敢赌。
黎峰喝下一碗酒,吃几筷子下酒菜,才跟陆柳说:“走到外面,胆子反而变小了。”
陆柳当即否认,“没有,你不是胆小,你是担子重了,要想的事情多了。那么多人要靠着商号吃饭,他们的盼头都在这里,你压力肯定大。你以前就管着自己、管着兄弟几个的饭碗,现在大锅都架起来了,吃饭的人何止百家?大峰,你现在好厉害。我知道你在外头不容易,以前你在我心里的很高大、很硬挺,是个刚硬的好汉。你如今都会软着来了,就那什么,能屈能伸!比以前更厉害了!”
陆柳说完,见黎峰只是盯着他看,久久没言语,又笑道:“大峰,我已经知道你多有本事了,你是我的大英雄!”
黎峰听了笑。他突然觉着这会儿的气氛像在店里,有家的温馨。侧目看看,他就在家里。
靠窗的桌沿边缘,放着一盏油灯,用着方灯罩。灯罩之上,是他们俩的赏月图。
一晃一年过去了,对贴两面的赏月图有了岁月的痕迹,色调黄黄的,却让画上人的肤色、神态愈发温柔,有了真实感。
黎峰问他:“小柳,你今天这样,是想知道什么?”
陆柳笑道:“想你开心!”
黎峰心窝软软的,他说:“我没不开心?”
陆柳说:“我就想听你说说话,有事我跟你一起担着,没法子解决也好,有法子解决也罢,一件事入了两个人的耳朵,我们就能一起分忧了。”
人的心软了,对待事情的态度也变了。
黎峰不想显得软弱,很多时候都不愿意说。
他其实不大习惯应酬。在外应酬,跟在山寨上不一样。
当猎户的时候也卖货,也要出去找客人。那时娘教他,他学了,也自己摸索着想法子,琢磨着客人喜欢的态度、喜欢听的话。
但那时候不用天天这样,他能经常上山躲清净。现在惦记着责任、家小,想想寨子里的人,什么事都能扛下来。
好坏、苦甜、心酸……都吞到肚里。
贴特别多的冷屁股,越来越会逢场作戏。
黎峰心里想了许多,说出来的只有一句抱怨的糙话。
“也没啥,就是冷屁股太多了,我一张热脸都贴不完。”
陆柳故作惊讶:“好可怜的人,竟然有一个冷屁股!”
黎峰被他的话呛到了。
陆柳忙起身,绕桌过来,给他拍背顺气,继续道:“是不是越有钱的人,屁股就越冷?”
不然怎么有句话,叫热脸贴冷屁股?
陆柳用他小小的学识,结合黎峰的经历,去理解了这句俗话。
黎峰搂他腰,耍流氓,顺手摸了一把陆柳的屁股。
隔着衣裤,摸不着体温。他只说:“小柳,你的屁股也是冷的。”
陆柳瞪大眼睛,推他一下,“坏人!”
他矮身,沿着凳子摸摸,从腿边往里挤,也摸黎峰的屁股。
摸不摸得着,不管了,总之震惊:“哇,大峰,你的屁股也是冷的!原来我们都有个冷屁股!”
黎峰“哈哈哈”笑得很畅快。
屁股都摸了,人也不用走了。黎峰把他抱到腿上坐着,跟他吃酒吹牛。
陆柳扭扭身子,态度并不坚决,动嘴不动腿,只有语气在为难,“这样不好,这样就不正经了。”
黎峰没觉着。
他说:“我俩在一起,除了吃鸡,也没什么正经事干。”
陆柳鼓鼓脸,憋不住笑了。
他跟黎峰说:“大峰,我们在屋里说说就好了,到外头,不能这样说。要说我俩学习了、上进了。你看,人可以做假账,当然也可以假装上进!”
黎峰懂的,一手搂着小夫郎,一手盛一碗酒,让陆柳先喝一口,他再喝剩下的。
他说:“今天煮酒论屁股,俗事一件。”
陆柳也畅快笑起来。
对,他俩俗俗的!
陆柳问他:“大峰,你要不要再说会儿?”
黎峰不愿意说了,“以后再说,今晚吃鸡。”
天冷了,只能炕上打滚。
黎峰灭了火炉,熄了油灯,抱陆柳上炕。
陆柳在腹部摸到了他的东西,真是神奇。
喂饱了夫郎,黎峰出门打水,给陆柳擦擦身子,身上还有劲儿。
他想把桌上酒菜收拾收拾,陆柳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大峰,睡吧,我今天说哄哄你的,怎么好让你忙?”
黎峰便没动,如他的愿,上炕歇息。
他们家的变化很大,从山寨到府城,从打猎采集到经商开店,各自都有了不同的际遇,心境自然也有了变化。
但黎峰始终认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陆柳没比他轻松多少。
里外的家务事,大大小小的人,还有各人之间的关系,再是陆柳的小事业,这都需要付出足够的心力。
他的大手在陆柳身上搓搓,让他别多想。
“我不会跟你客气,我要是累了,回家倒头就睡。现在一身的牛劲没使出几分,到家干干活也好,不干活,我也憋出毛病了。”
陆柳不抗拒,由着他搓揉,过了会儿,不知是从睡梦中惊醒,还是思考过后,有了回答,他低声道:“我心疼你啊,等过阵子,哥哥和哥夫回来了,你就回山寨看看吧。来回奔波一趟,在寨子里多住一阵,去安哥哥家里吃饭。到时你不上山,也能有地方跑马、射箭,跟人比试比试,还有一个二田能让你揍。心里就舒坦了。”
黎峰的心跳平缓上升,心里不平静。
他说:“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你们好了,我就好了。”
陆柳也搓搓他,“你是我男人,我才心疼你。我没去打猎,但我记得你下山的时候,肿得穿不进鞋子的脚。我没去外头应酬过,但我知道看人脸色的难处。寒来暑往的,你早出晚归没停歇,我都看着的。”
黎峰听到耳朵里,暖到心里,他的骨头都软了,身体躺着发酸,想要动一动,到地上去跑一跑。
这些话,往年都是他娘跟他说。他上山之前、拿出银子给家里、把婚事一年年拖延的时候,他娘都说他自小怎样怎样,吃了多少苦。
黎峰经历的时候,不觉得苦,都是平常。
听寨子里的人说起、议论,他也不觉得苦,大家都这样过来的。
但亲近的家人这样说,他就有情绪反应。他的付出都被看见,这些经历就都值了。心里满满胀胀的。
他让陆柳收收神通,“小柳,你再说我都受不住了。”
陆柳撑着起身,在他脑门亲了下。
“好了,睡吧,你今晚肯定能睡个舒坦觉。”
他说得对,黎峰一觉到天明。
次日一早,新的一天开始了。
陆柳还在梳头,黎峰就大跨步出门,把碗筷锅碟都拿到了前院井边,打两桶水,清理个干干净净。
家里开店,炖汤都要剩的。要么自家吃,要么给狗子加餐。
晚上剩的,早上喂。这个天气,耐放。
他生炉子,在汤里加点剩饭,回头把马喂了,回来狗饭好了,再喂喂狗。
这两处忙完,也该洗漱吃饭了。
陆柳给他煨了瓦罐粥,昨晚上一并收拾的。
黎峰喜欢吃瓦罐粥,香稠可口,拌个咸鸭蛋,他就个鸡蛋饼,一顿就能喝上两碗。
早饭吃完,黎峰带两个孩子玩飞飞,飞个几回,就该出门了。
今天还要继续跑关系,让人给他们商号招徕生意。
陆柳送他到门外,给他理理衣裳,笑着叹了口气。
“大峰,你把活都干了,我干什么啊?”
黎峰笑容明朗,“没活干就歇着,我晚上回来,给你买龙须糖吃。”
陆柳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在里头拿了两块碎银子给他。
“我有钱,我出钱,你出力,我等你回来。”
黎峰被他哄的,走出巷子,上了街,脸上的还挂着笑。
这时候不说脸笑僵了,简直比阳光还灿烂。
海有田隔三差五的在附近转悠,带来了许多新的租客。
黎峰跟他说好了要预留房子,眼下房客们都往这里跑, 陆柳加了点定金, 先把屋子定下。
他们跟海有田熟悉了,给个定金,还留人在家里喝杯热茶,吃几个包子。
赶上晴天,过了饭点之后, 陆柳让贺青枣到巷子里玩,过来拆一床被褥, 拿来做棉衣。两头碰上,贺青枣捏着被子, 对海有田又是一阵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