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事是安如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只能按照宗主吩咐行事。
他撤掉结界来到聂更阑面前,道:“师弟,真是恭喜你了,才入宗门一个月就到这苦海峰一游,你可真幸运。”
聂更阑:“……”
“好了,不开玩笑了,”安如风神情恢复严肃,“按照宗门律法你应当在石牢关上七日,这七日你好生反省吧,出去后莫要再犯了。”
聂更阑被带进了石牢。
进去时,才发现他所在的那间石牢不过一丈宽,里面布满荆棘,能容得下人坐卧的空间,过四尺余长。这就意味着,聂更阑在石牢里只能打坐,倘若要入睡,腿须得蜷缩起来,半边身子和手得靠在荆棘上才能入睡了。
聂更阑看着执事堂弟子将玄铁栅门锁上,忽然叫住要走的安如风,“师兄。”
安如风转身,“怎么?”
聂更阑:“师兄,这七日会有人给我送饭么?”
“我还当你是害怕想求情,”安如风笑了笑,“有人送饭,放心吧。”
执事堂弟子离开后,石牢彻底恢复寂静。
黑暗和冰冷也如影随形。
事已至此,聂更阑只好盘腿坐下,试图让灵台清明引气入体。
这些日子他虽没有引气入体成功,但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便是,入定之后能感受到汹涌的灵气在丹田的灵根处旋转,疯狂绕着入口打转。
起码,他能感受到灵气存在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聂更阑听到铁栅栏有响动。
有弟子进来送饭。
送饭的弟子出去后,大门重新关上,石牢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聂更阑默默把食物吃掉,重新开始打坐。
不知是否因为此处至暗至静,没一会儿,聂更阑就感觉到丹田处的灵气似乎凝滞了许多,没有进食之前那般汹涌磅礴。
聂更阑无法证实这个猜想,因为接下来他发现,石牢的送饭每日只有一次。
于是第二日时,他特意留意了进食前和进食后的灵力状态对比,发现确实如此。
进食后的灵气的确要比进食前阻滞很多。
看守石牢的弟子送饭食并非灵植灵谷所制,而是是膳堂普通的粗茶淡饭。因此聂更阑无法判定,灵气缠绕在丹田处的浓厚与稀薄程度是否和进食有关,还是与进食有关。
聂更阑还想进一步验证,不过因为过度疲乏,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然而石牢阴暗寒冷,空间又狭窄,他只能蜷曲起双腿,才能勉强在那方寸之地躺下。
第三日聂更阑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不知何时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刺,且伤口已经干涸凝固。
他抱着双腿坐在冰凉的地上,愣了好一会儿。
从小他睡觉就不安生,估计再晚一些时候醒来,身上的伤口会更多。
身上传来钻心剜骨般的疼,聂更阑咬牙以手撑在地面,足足攒了好一会儿力气才勉强使自己坐起来,摆好打坐的姿势。
每日只吃一顿确实没什么力气,为不阻碍修炼,他不敢分成三餐吃,只能选择将这一份食物一次性吃完。
在他沉浸于修炼时,此刻,从流月大陆西南方的一艘灵舟疾速而来,一个时辰后,已然靠近杳鹤城。
镶着金标聂字的灵舟停在杳鹤城外,沈端枫带仆从下了灵舟,进入杳鹤城直奔灵音宗而去。
终于到了山脚下的广场,沈端枫禀明守卫弟子后,没多久,聂云斟御剑而来,出现在山脚下的广场。
“母亲!”聂云斟俨然一副翩翩少年郎慕鸳,小跑过来后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斟儿见过母亲!”
沈端枫将儿子扶起,道:“许久未见,斟儿似乎又长高了,也消瘦了一圈,修炼是不是很苦?”
聂云斟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沈端枫的胳膊,作撒娇状:“母亲您这是关心则乱,才两个月未见,我哪里就瘦了呢,孩儿在灵音宗过得甚好。”
“你呀,”沈端枫手指轻点儿子的额头。
她视线往后移了移,道:“对了,更阑呢怎么没来?”
聂云斟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接着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母亲……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斟儿,但说无妨。”
聂云斟在母亲的注视下,终于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是这样,孩儿前几日就告诉过弟弟母亲到时会前来探望,可他那时居然大言不惭说什么根本不会见您,他恨您和父亲,要不是你们他也不会流落凡间这么多年,回来之后还要被赶出聂家。”
聂云斟边说边觑着沈端枫的脸色,神色故作担忧,“母亲,弟弟在外吃尽苦头性情阴郁也实属正常,您千万别怪他。要不孩儿再去劝劝弟弟,看他愿不愿意下来见您一面?”
沈端枫垂眸静默许久,手上的念珠缓缓拨动。
“好,那就劳烦斟儿去同他说说。”
聂云斟弯起眼角,模样乖巧懂事,“斟儿不辛苦,倒是辛苦母亲不远千里赶来看望我和弟弟了。”
“母亲那您稍作等候,斟儿去去就来。”
“好。”
沈端枫看着大儿子御剑腾空穿过灵音宗的结界,消失在缭绕的云雾后。
女人发丝飘扬在风中,衣袍猎猎而动。
阑儿,终究还是怀恨在心,责怪自己么?
也是,阑儿恨她情有可原,她确实没有尽到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聂云斟拿着紫业真君的玉符信物,径直往苦海峰石牢而去。
玉符是他前一晚提前找紫业真君要的。
他早已知道今日沈端枫会到达灵音宗。
石牢的铁栅栏打开时,聂云斟适应了几息里面的光线,才在一大片荆棘丛里找到一团打坐的身影。
聂云斟拿出一颗硕大的银月珠,亮如白昼的光芒瞬间照到了每一处角落,眼前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坐在地面,双手盘膝捏诀正在打坐,双目紧闭眉目皱紧,似乎修炼不太顺利。
聂云斟冷笑出声,“哎哟,看看我亲爱的弟弟,在石牢也不忘打坐修炼,当真是刻苦得很呢。”
聂更阑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开始疯狂乱转,意识要从混沌中跳脱却不得法,只能在黑暗中旋转坠落。
聂云斟再次冷笑,“弟弟,我来是想告诉你,母亲不远万里到灵音宗看望我们,她很想你,不如你去见她一面?”
“机会难得,我劝你还是好好珍惜啊。”
荆棘丛中,聂更阑眼珠子蹿得越来越快,忽然,猛地睁眼,唔地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
“师兄,求求你,让我去见见母亲,师兄,求求你了!”
石牢内,看守弟子看着在荆棘包围圈里的聂更阑不断磕头,浑身衣袍沾满血迹,发丝凌乱,形容狼狈不堪。
石牢弟子被动静惊动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见状不由厉声道:“受罚弟子不得随意出入苦海峰,更别提出入山门了!”
无论聂更阑如何求,看守弟子都不肯松口帮忙求问真君亦或宗主,态度十分坚决。
聂云斟轻笑出声,“弟弟,母亲时间有限,若等得太久,她会以为你怪她,就会伤心离开了,你可要抓紧时间啊。”
“只半个时辰,你可要努力走出石牢,我听说你若再顽劣不听训,爹可真就彻底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聂云斟说到这,轻笑了一声。
之后,他大步出了石牢,脚步声渐行渐远。
聂更阑忽的往前爬行欲将人拦住,可铁栅栏已经哐啷关上。
他手掌和膝盖划过荆棘刺,几道新鲜的伤口迅速出现。
看守弟子扫了眼跌坐在地的少年,面无表情出去了。
聂更阑浑身血迹跌坐在地,双目在恢复黑暗的光线中渐渐赤红。
上次在瘴雾沼与生母一别,他一直后悔没能好好和她说说话。
当时沈端枫最后一句话是,“阑儿,你记住,娘修的是清心道。”
直至到了灵音宗,他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他在聂家祠堂寒冰阵里晕倒后,母亲能来房里看望照顾他,恐怕已经处于她修炼的清心道所能做的最大极限。
起码比起父亲聂重远,他更能感受到沈端枫对他的关切,只是受制于清心道,母亲的关心始终淡如水。
两行清泪簌簌从聂更阑面颊滑落,砸在坚硬的石牢地板上。
他想见母亲一面。
哪怕只有他说,母亲安静地听着都行。
他想将在灵音宗所受的委屈尽数向至亲之人倾诉,不回应也没关系,只要让他能倾诉就行。
可他却被困在这石牢里,寸步不能出去。
聂更阑狠狠咬住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半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他再赶不到,母亲就会失望离开。
而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少年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不知何时,安静的峰头忽然传来熟悉的玉石碰撞声。
“丁零当啷。”
看守弟子惊讶的声音响起:“朔师兄,您怎么来了?”
“放我进去看望聂师弟。”
铁栅栏在吱呀声中再次打开,聂更阑被照射进来的光线刺得闭了闭眼,看清果然是北溟朔后,顿时热泪盈眶。
“北溟师兄。”
北溟朔被聂更阑满是血迹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师弟,你怎么了?!”
聂更阑不顾荆棘满地迅速爬到北溟朔跟前,一抬眼,已是满脸清泪,“没时间了,我能不能求师兄一件事?我如今出不去,只有你能帮我了。”
北溟朔从未见过少年如琉璃般脆弱的模样。
此刻他就趴在荆棘丛里,满眼泪光鼻尖通红,涕泗横流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自己。
语气透着浓浓的哀求。
北溟朔有些慌乱地去扶聂更阑,“师弟,你有什么事要帮忙,你说,我一定帮你。”
聂更阑不知道时间还剩多少,他说话语速从未如此快过,只感觉牙齿之间在打架,但还是力保自己能描述准确。
“师兄,我被关在石牢无法出去,我母亲就在山脚广场等着见我一面,求你替我下山转达,就说我现在并非不愿见她,只是被人陷害无法现身,请求她能不能……等我几日。”
聂更阑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请求,却见北溟朔瞬间露出为难的神色。
“师弟,我……”
聂更阑见他面露难色,不顾手背脏污抹了一把泪痕,急声解释:“只是转达几句话,北溟师兄,要快,母亲只等一个时辰,如果见不到她,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从方才起已经过去许久,师兄,你立刻下山应该来得及。”
谁知,北溟朔却露出万般为难的神情,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神色极为歉疚。
“师弟,我……”
“师兄?”聂更阑急切的眼神含着一丝茫然。
北溟朔平日对他大献殷勤,那架势仿佛他要天上的星星也能给他摘下来。
所以想来只是这么一个小忙,北溟朔一定会帮他。但没想到,他居然在他脸上看见了迟疑,唯独没有坚定。
聂更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北溟朔这时吞吞吐吐:“对不起,师弟,我、我不能下山。”
聂更阑喉头一哽带了呜咽,“师兄,只是转达一句话,日后我定会报答你的恩情,可以吗?”
少年的希冀再卑微不过。
“师弟,我没办法告诉你原因,但我真的不能下山,”北溟朔看不得美人落泪,语气也急了几分,“不如这样,我去找你那位朋友许田田让他下山给聂夫人带话,可以吗?”
聂更阑狠狠擦了一把泪水,“许道友被青炎真君关禁闭,如今出不来。”
他呼吸急促着,喉头再次哽咽,“师兄,没时间了,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从聂云斟走后,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知已经流逝多少,实在很紧迫。
北溟朔慌张不已,也跟着急切起来,“你等着,我去寻个弟子替你传话!”
他转身蹬蹬蹬跑出石牢,脚步声在空洞的空间发出回响。
很快,聂更阑听到御剑声腾空而起,石牢大门轰隆关闭。
少年在黑暗中盘腿坐下,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母亲一定还没走。
他的话,会传达到母亲耳里的。
北溟朔出了苦海峰御剑直奔妙音峰,一落地逢人就抓过来问:“能否帮我一个忙?”
“能否帮我一个忙?”
但每当弟子听说是要替聂更阑传话,个个都摇头不已。
“那个小倌?听说他夙夜未归与不知名的师兄颠鸾倒凤,又损毁药峰青炎真君的灵药,这种人就是活该,我才不帮!”
“到处勾引男人的狐媚子,虽然执事堂澄清了,但我还是怀疑他用了什么手段使得执事堂相信他是无辜的!”
“就是,我可不敢跟他沾上关系,惹得一身骚得不偿失。”
“果然风尘里摸爬滚打过的就是不一样,别看他一身正义风骨的,实际上私底下不知有多恬不知耻……”
北溟朔听不得这些,怒吼着让他们滚蛋。
弟子们吓了一跳,纷纷低头匆匆逃走。
北溟朔气急败坏一掌朝路边的玉芝树轰了出去,参天大树应声倒地。
时间不多了。
他记起少年的恳求,只能强压下怒火继续拦过路弟子。
又问了三四个弟子后,他实在觉得行不通,略一思考,咬牙御剑往山门下冲。
时间紧迫,他不清楚聂更阑的母亲是否还在山脚,当务之急是先确认清楚——
北溟朔御剑出现在通灵玉阶的山门前。
就在他即将飞下玉阶穿过那道山门时,他身上忽然光芒暴涨发出金光。
“嘭!”
北溟朔重重摔在了台阶上,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噗!”
他元神受创,一时间竟无力支撑爬起来。
“可恶……”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束魂阵威力仍旧不减——噗。”
北溟朔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靠在玉阶上,最后连一丝起来的力气也彻底失去,只能完完全全仰躺下去。
本以为找个人帮忙很简单,没想到居然如此费力。
北溟朔已经没力气飞回玉髓峰,只能勉力摸到储物袋,从里掏出一张传音符。只是,他连最后驱使传音符的力气也消失殆尽,符篆从手里滑落飘到几层玉阶之下。
失去意识之前,北溟朔倦怠地想,即便找了清鸿也没用,不过是徒劳罢了。
他又想,这下真的完了,小美人好不容易求他一次,结果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他算是彻底失去小美人的信任了吧。
北溟朔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灵音宗,山脚下广场。
聂云斟与母亲沈端枫并肩而立,静静遥望着云雾缭绕的妙音峰方向。
一个时辰已至。
聂云斟叹了口气,不忍看向沈端枫,“母亲……”
“方才我苦口婆心劝弟弟,他就是不肯赶来见您,我便让他好好想,母亲能等他一个时辰。”
“可现在,他是铁了心不愿见您了。”
沈端枫从仙雾云集的峰头收回视线,神色淡然平静,“也许,我与更阑母子缘分已尽。他许是从心底里怨恨我吧。”
聂云斟目光沉重:“母亲,弟弟只是年少不懂事,您千万别同他计较。”
沈端枫声音毫无波澜:“也许真是他年少心性吧。”
她拿出一个储物袋交到儿子手里:“高阶储物袋,里面容纳了一整个库房的天材地宝,斟儿好生收好,切记须得勤勉修炼。”
聂云斟顿时笑逐颜开:“母亲勿要担心,斟儿会专心修炼,也会劝解弟弟的。”
沈端枫淡淡点头,伸手抚了抚聂云斟的发髻,“斟儿长大了,懂事了许多。”
聂云斟轻轻蹭着女人的掌心,姿态似一只可爱的灵宠,“母亲,斟儿永远心系你与父亲。”
到了沈端枫离开之时。
她回头看了一眼灵音宗,视线再转回朝她招手的大儿子。
沈端枫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停下告诉儿子,或许她可以在杳鹤城多等一日。
直到聂更阑想通了来见她一面。
可念头一出,沈端枫就感受到这股多余的情绪被所修炼的道压制而下。
一旦她说出这句话,表达的情感再浓厚一分,心头血随时能喷薄而尽。
结局只能是道心破碎,当场毙命。
沈端枫强压下回头的冲动,最终还是渐渐走远。
聂云斟看着女人率领几个仆从登上飞舟,逐渐消失在蓝天白云之中。
风声似乎静止了,整个广场了无声息。
白日轮转,直至星夜。
通灵玉阶的山门后,昏迷的北溟朔在入夜之后还未曾苏醒。
而苦海峰的石牢中。
聂更阑在黑暗里等了又等,直到他确信,北溟朔离开已经离开足足三四个时辰却再也没回来。
少年心口忽的一痛,双手无力垂落至腰间,身上新伤不断,再加上旧伤以及悲痛过度,他嘴角已经渗出鲜血。
满地荆棘刺以及狭窄的石牢内壁立即沾染上触目惊心斑斑点点血迹。
北溟朔直至子夜时分才醒转,茫然几息后,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哪里,于是吃力地扒拉出储物袋,服下一枚九转冰魄丹。
稍微恢复力气后,他当即御剑赶往苦海峰。
石牢的看守弟子看到北溟朔三更半夜前来,皆是一惊,“朔师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再接着看清他胸口前喷出的血渍时,又是一怔,面面相觑。
北溟朔声音嘶哑开口:“不小心被灵植伤了,无妨。我要进去见一见聂师弟,想起今日还有话未曾对他说。”
寻常弟子只知宗主对北溟朔有所偏爱,但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北溟朔说要看望聂更阑,看守弟子全当他是在关心心上人,也就放他进去了。
北溟朔当即往里冲,拿出夜明珠将石牢照得如同白昼,却发现聂更阑已经倒在荆棘丛不省人事。
少年的弟子服血迹斑斓由内而外渗透,见之触目惊心。尤其是那双手,修长白皙,如今却是血洞遍布,惨不忍睹。
“师弟!”
北溟朔冲上前要将人扶起,少年却在他触碰到自己之前倏地睁眼,喃喃吐出两个字,“母亲。”
伸到少年面前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北溟朔惭愧地低下头,声音近乎于无,虚得异常,“对不起,我没能见到聂夫人,也……找不到人帮忙。”
聂更阑眸子里燃起来的一点光骤然降落,熄灭。
北溟朔嗫嚅着,有些语无伦次,“他们都不愿帮忙,时间来不及了,我想亲自下山却出不去……”
“咳咳!”聂更阑忽然开始猛烈地咳嗽。
唔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北溟朔慌张地欲再次扶起他,却被聂更阑偏过手吃力地躲开。
“你走。”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下,让北溟朔愣在原地。
“师弟……”
聂更阑忽然哽咽出声,强忍着不痛哭流涕以至于崩溃,“或许,我永远也见不到母亲了。”
北溟朔抿紧唇,面色沉重。
他私下打听过聂更阑的身世,知道他被聂家赶出来后独自一人来到灵音宗。也许是他通过灵音宗弟子大选,聂家人好不容易愿意见他,他却生生错了过这一次机会。
北溟朔将嘴唇咬破也丝毫感受不到痛意,哑声道:“师弟,对不起。”
聂更阑抬起朦胧泪眼看他,声音哽在喉间:“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北溟朔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强大得无所不能的模样,却又在关键时候连帮他转达一句话都做不到。
他这一丝希望被扼杀坠落到冰冷的深渊,火光被浇灭再无点燃的迹象。
安静的石牢内,北溟朔听着少年开始发出一声又一声抽泣,布满血洞的双手抱着膝盖,始终颤抖不已。
北溟朔心疼他,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瓶丹药,要给他疗伤,“师弟,先服丹药,疗伤要紧。”
但少年骤然抬头,凌乱的发髻下露出的那双充满寒意的眸子让他动作停滞在半空。
“走!”
只这一个字,北溟朔已经胆颤,若是再不走,少年很有可能再也不原谅自己。
北溟朔三步一回头离开了。
石牢重新恢复寂静。
聂更阑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石牢里隐约传来隐忍的呜咽声,直到天明。
——北溟朔身心俱疲。
懊丧、懊恼和悔恨多种情绪交织,使得他御剑飞往的方向都是飘忽不定。
意识到自己身处哪里时,已经再次来到山门他方才昏倒的地方。
北溟朔眼眶发红,静默两秒之后,猛地发狠,再次撞向那道山门结界。
天将明之际,东边浮现一抹染紫晕的白。
北溟朔再次苏醒。
这次,他没有服用丹药,御剑拖着带伤浑身是血的身体飘飘忽忽回到了玉髓峰。
甫一穿过结界,清冷嗓音带起的回声在整个峰头炸响。
“一夜未归,去了何处。”
北溟朔撑着重伤的身体从飞剑上摔下,滚在怪石嶙峋的石碓里。他没用灵力护着自己,是以全身上下都被尖利的石子嗑出了血痕。
下一瞬,清姿无双的身影飞掠而至,冷喝声跟着落下。
“北溟朔!”
石堆里的人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托起升到平整的地面,轻轻放下。
清鸿剑尊眉头皱得死紧,淡金色的灵力顺着地上的人缠绕一圈,正要医治,却被北溟朔一只手拂开,将金色灵力挥了下去。
“你想死?”清鸿声音冷厉,喜怒不辨。
北溟朔虚弱地摇头,浑身无力但强撑着要爬起来给清鸿剑尊磕头。
清鸿剑尊神色寒凛至极:“发什么疯!莫不是意识到当年做错事,如今才想起来给我磕头?”
北溟朔苦笑,“要真是当年的事就好办了。”
他骤然将额头嗑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喘着气忍痛出声:“我、我想求你另一件事。”
清鸿剑尊眉眼萧疏冷淡,不置一词。
北溟朔等了等,知道他这是愿意听自己说下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你,能不能教导聂更阑修炼?就当做是替我弥补偿还他,好不好?”
空气变得沉寂。
北溟朔索性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经过。
说到最后,他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的血渍,哑声又道:“他应当不想再见到我了。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个。他很渴望能在修为上有所进步。”
清鸿剑尊听着跪在地上的人一连三个“他”,眉心越皱越紧。
北溟朔察觉到气氛静得诡异,面前的人似乎心生不悦,又一连磕了几个头,到最后,两行泪居然从眼里夺眶而出。
清鸿剑尊冷笑:“演戏?”
“你多少年没流过泪了。”
北溟朔狠狠擦了一把泪痕,猛地摇头,“不。”
“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