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by雪碧oo

作者:雪碧oo  录入:02-13

闫衷有一本草稿本,上面都是教他做题写的草稿,半页都是闫衷写下来的话。
“懂了吗?”
“学会了吗?”
“再算一遍。”
陶岁不是一个好小孩,他脆弱,娇气,太爱哭,胆子太小,对爱的需求太高,他不是那种很好养的小孩,必须要很精心地去照料,才肯停止摇摇晃晃,变得好一点点。
可闫衷对他的耐心好像永远都用不完,无论他怎样为同一件事流数不清的眼泪,无论他多少次为一件小事闹很大的脾气,无论他多么不好,多么脆弱,闫衷都没有过任何一次不耐烦,即使说不了一句话,也每次都将他哄好,让他好好长大。
即使闫衷自己也仍处在孩子的年纪里,他却展现出了比大人更要多的担当和勇气,他比任何一个大人都要可靠,成为真正养育陶岁的那个人。
陶岁在初一的某个深夜,他忽然理解了数学老师嘴中的那种担当和勇气,它们在闫衷的身上具象化。
冬天真的太冷了。
陶岁等得脸都冻红了,他怕他走了数学老师会更生气,只能转身盯着池子数数,安慰自己待会就可以见到闫衷了,闫衷的口袋里总是有很多糖,闫衷会把他哄好。
但老师没来,闫衷也没来,来的是捉弄他的小孩,伸手从他身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扑通一声摔进了池子里,连尖叫都来不及,水迅速浸透他的棉袄,身上变得很重很重,也好冷好冷,耳边朦朦胧胧的全是那些人的笑声,稚气到失真,像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陶岁吓得失了声,一张嘴,发现自己也成了哑巴,只能无助地动着嘴唇,一遍遍喊哥。
池子里的水只到他胸口,不至于淹没他,他浑身冻僵了,奋力地挣扎,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这时候,他发现他也哭不出来。
一定要等见到闫衷,眼泪才是被允许的。
哥。好冷。好冷。
你在哪里呢。
陶岁做了一场很久很久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闫衷把他抱上来时,他几乎已经昏过去,闫衷想让他醒来和自己说说话,不要睡觉,可不论如何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耳边也只有呼啸的风声。
闫衷只能把陶岁再抱紧一点。
他低头看见陶岁的嘴唇还在动,即使同样没能发出声音,他也知道陶岁是在叫哥。
他凑近贴贴陶岁的脸,陶岁紧闭的双眼就忽然滚出源源不断的眼泪来。
只是这样小的一个动作,陶岁就能确认这双炙热有力的手臂属于他。
陶岁再次回到安全的世界。
陶岁生了一场大病,他连发了好几场高烧,没什么清醒的时候,又一直做噩梦,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瘦下去,躺在病床上都快要看不见,闫衷花费了很多力气把他养好,而那些小孩怀着天真的残忍轻轻一推,陶岁就在顷刻间又坏掉。
他下巴削尖,皮肤白得透明,透着细细的青色血管,脸上的婴儿肥全然没有了,仿佛窗外要是飘进来一阵风,都可以轻易将他吹走。
陶岁的姑姑陶沄在医院和闫衷一起照顾人,闫衷看见她身后的徐森远,闫衷记得那天他也在。
就是这一瞬间,闫衷想,陶岁只能是由他来养大。
陶岁只能是他的。
陶岁只能待在他身边。
只有这样,陶岁才是安全的。
闫衷没有告诉陶沄徐森远也参与了这件事。
陶岁在他们家过得不好,陶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为了收留陶岁,她和自己的丈夫几近闹掰,最初有整整两年都没有说过话,后来才慢慢缓和。
但这分明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犯下的错,抛弃自己的孩子,又让自己的妹妹来承担后果。
说了和没说不会有太大区别,而只会让陶沄的处境更加难堪,闫衷也无法预测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陶岁是爱姑姑的。
闫衷没有精力管除了陶岁以外的其他人,他只是想,如果陶沄伤心,陶岁也会很伤心,如果被姑姑抛弃,陶岁一定会崩溃。
他不需要做太多无意义的事,他只需要把陶岁一点一点绑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这样就好了,岁岁。
陶岁退烧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醒来却说不了话了,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他抓着闫衷的手哭了很久,喉咙里只有无助的呜咽声,吓得不停发抖,闫衷哄不好,把他从病床上抱到自己怀里,生疏地轻轻摇晃,像他想象中的妈妈那样。
他抱紧闫衷的脖子,每根手指都紧紧攥住闫衷的衣服,自己哭得喘不上来气,也要把闫衷勒得喘不过气。
闫衷希望自己可以代替陶岁承受这些。
陶岁哭累了睡着后他去问了医生,医生说这是应激反应,只能等,等陶岁情绪好转,或许会好起来。
闫衷接受不了这句“或许会好起来”。
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抱着陶岁去找那位中医,他走投无路一般,用自己的厚外套裹住陶岁,在寒冷的深冬凌晨,站在中医馆门口等到了那位老中医,他没说一句话,眼神里满是恳求,用力把怀里的人捂紧,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
那是闫衷第一次求人。
老中医知道他是那个哑巴小孩,叹了声气拿出钥匙开了门,让闫衷进去,伸手将风雪都关在门外。
陶岁喝了很多很多苦到他哭着止不住反呕的中药,才没落下病根,在那年的冬天彻底坏掉。
闫衷将他小心地保护起来,重新把他养好。
半个月后他可以开口说话了,第一个字就是哥。
后面跟的那句话是,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

第37章 失效
往事一件比一件清晰,如游蛇一般钻进大脑,那些不愿再面对的记忆碎片被重新拼接起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闫衷。
一个绝对不会抛弃他,永远给予他安全世界的闫衷。
但眼前的闫衷还是那个闫衷吗?
即使仍然愿意为他奔波,为他求人,即使是真的想要把他重新养好,即使样貌,性格,处事方法,都完全一模一样,即使他也愿意相信,那些爱仍与以前相同,没有差别,没有瑕疵,依旧柔软,可以和时间等长。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爱他的话,为什么还要逼他分手呢?
陶岁的心脏绞痛,痛得呼吸都要停下来,他只是没办法把那天那个闫衷,和他心里真正拥有的闫衷拼接起来而已,他也有想办法,他也有想办法去理解,但是他没有做到,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事实只会一遍遍地提醒他,闫衷曾经真的把他抛弃。
他也好想放下。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闫衷不是也回到他身边了吗?闫衷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为他开了一家甜品店,也对他许诺了永远,这都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他就不可以放下那件事,重新接受闫衷呢?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陶岁第无数次憎恨起自己拧巴执拗的性格。
他的心已经躲在角落里,被自己折磨得鲜血淋漓。
去年的十二月,学期即将结束,迎来紧张的期末月。
陶岁发现自己失眠和手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每天几乎只睡了四个小时,眼下泛着大片的青黑,食欲也跟着下降,经常一天就只吃一顿饭,他的身体缺乏休息和营养,已经不堪负荷,连上楼都时常会感到晕眩,浑身不受控,只能被迫停下脚步弯着腰缓解。
在一个平常的周末,他起身的瞬间又一次没抱住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发出扰人的声响,难堪和窘迫蔓延到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他心里无措地决定不再来图书馆,另外找地方学习,却在躬身捡书时眼前一黑,猝然晕倒在冰凉的瓷砖地板。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想起闫衷的脸,浑身便过电般地抽搐一下,和闫衷分手产生的痛苦与割裂,这些糟糕的情绪像怪物一样将他吞噬,以至于一想到闫衷,他甚至会有躯体反应。
他想流泪,眼睛里没有泪水。
再睁开眼,人躺在病床上,酒精的味道淡淡萦绕在空气中,满目的白让他恍惚得以为下了雪,打了个寒颤后很怕冷似的蜷缩起来。
孟雏就坐在病床边,他的神色不再柔和,始终试图同陶岁商量,这次他仿若不留情的法官严肃地下判决,不容许再被拒绝。
“你必须得和我去看医生,陶岁。”
陶岁窝在被子里,讨厌鼻尖充斥的那种属于医院的味道,他艰难又乖巧地点点头,孟雏把带来的自己的外套铺到被子上,又替他将被子掖得更紧,但他还是觉得很冷。
特别特别冷,冷得像那年冬天他被推进水池里,骨头都冻得打颤,直到闫衷的手臂将他从冰冷的水中捞起,带着炙热的温度抱紧他,他才觉得重新活过来。
可是现在不管他流多少眼泪,闫衷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眼泪已经对闫衷失效,不再被允许。
他必须学会担当和勇气,尽管闫衷从没有教过他这个,闫衷在他的世界里代表着这两个概念,但闫衷却没有试图也教会他。
陶岁闭上眼,梦里闫衷冷着脸,对他比那句手语。
“如果不填宜珲,我就再也不会和你见面。”
他都听话填了宜珲,闫衷怎么还是不和他见面呢?
一次也没来北珲看过他。
他过得好不好,闫衷一点也不想知道吗?也一点都不在乎?
全都是假的。
闫衷答应过他的,全都是假的。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没有。”
“你还想见他吗?”
“想……也不想。”
“为什么不想?”
“怕他……再说那句话。”
“什么话?”
“再也不和我见面。”
心理医生是个像陶沄一样温柔的女人,她们的眉眼甚至都有些相似,这让陶岁感到一点安定,也有一些想逃离。
因为这会令他产生他在对陶沄说闫衷其实不是他哥,而是他男朋友的错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段关系有多么荒唐,只有在和这位陈医生对话时,他会有那微妙的几秒,觉得自己被闫衷养大,又爱上了闫衷,是否太离经叛道。
闫衷也有这么想过吗?
所以才要和他分开?
可是他们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检查的流程比陶岁想象得要更复杂。
孟雏却好像无比熟悉,牵着他不需要他来思考,每一步都带着他走,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和心理医生聊了很久,他说了很多话,又似乎没有,站起身出去一问,其实也只有半个多小时,他填了几个表,又去照了脑CT,还照了什么他忘了,他很累,两次靠在孟雏身上睡着,孟雏搂着他,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不让医院里刺眼的白吵到他。
等结果时,孟雏还捧着饭喂他,哄他多吃一点,他那时候想,没有闫衷在身边真的很痛苦,但能认识孟雏,和孟雏做朋友,也是真的很幸运。
陶岁最终被确诊为中度焦虑和轻度抑郁,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躯体化症状。
裘寸晖去帮忙取药,孟雏小声细细碎碎地说起其他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一直在耳鸣,很认真盯着孟雏的脸,也依然没法分辨孟雏在说什么。
他知道他已经病得很严重。
因为孟雏骗了陶岁,裘寸晖和陈医生认识,信誓旦旦地强调走了关系没有花钱,陶岁才半信半疑地只还了药钱,而那些药也很贵。
他每天在孟雏的监督下吃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反应也变得很迟钝,情绪出现了大片空白,既不会再那样焦躁难过,却也无法再体会到开心和快乐。
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直到除夕那天,他终于再次见到闫衷。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心情,仿佛心被劈裂成两半,一半在痛苦,一半在欢愉,除了深深凝视那张脸,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说不出话。他的喉咙再次失去了声音,需要那年闫衷求的药来苦一遍,沥一道,才能重新开口。
他又坏了。
在大一这年的冬天。
而闫衷不再想把他养好。
陶岁在姑姑家过完年就马上回了学校,有整整两周都说不了话。
但他的焦虑症和抑郁症却在好转,好像和闫衷见了一面,即使没说话,他也变好了一点点。
闫衷不想再养好他了,可他只要见到闫衷,就能自己变好一点了。
他很听话了,没那么不好养了,闫衷可以来看看他吗?
闫衷还是愿意和他见面的,闫衷回了辽城,闫衷还给了他红包,没有真的再也不和他见面,这就很好了。
闫衷还愿意和他见面。
陶岁认为,如果他和闫衷只有过年才能见一次面,他好像也能勉强接受,他希望下一次见到闫衷的时候,他可以开口说话。
他的病要好起来。

夜色浓墨如水,气温下降至天气预报里标明的数字,夏天在预备结束,灰蒙蒙的乌云遮住了星星,没有一丝亮光,天亮后不会是个好天气。
陶岁站在厨房里,冷白的灯光映得他整个人都更加苍白,睡衣袖口探出的手腕细瘦,皮肤白得透明,青色的血管蔓延而上。
客厅留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照亮室内,这房子里除了厨房,夜里哪都是亮的,卧室里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的光也是这样的颜色。
就连楼梯间的声控灯,貌似也是重新安上的。
陶岁低头盯着锅里逐渐沸腾的水,伸手放了把面,看它们一根根被泡软,再用筷子都压进水里。
他后背上因噩梦惊出的冷汗已经洇进睡衣里,半干着黏在他皮肤上,很不舒服,还有些凉。
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忆不起来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噩梦,总之肯定又是闫衷和他说分手,他被吓醒后闫衷也醒了,抱紧他揉他的脑袋,他假装重新睡着,其实趁闫衷再次入睡后起身来了厨房煮面。
闫衷坐了八个小时的车,一夜没睡,上午去捉他回来,把他弄得半昏过去,他睡了一场,闫衷却没合过眼,搂着他无声地安抚,还抓着他手腕盯他的伤口看了很久,他隐隐约约都察觉到了。
下午,他发脾气,闫衷哄他,晚上,闫衷又弄草药给他敷,算下来,也一整天没有睡了。
所以现在才睡得这么沉。
陶岁眨眨眼,用手背蹭了下眼皮。
陶岁煮面什么都不加,只放一点盐,因此很快就煮好了,夹到碗里时不小心烫了下手,也不觉得疼,盯着看了几秒钟,才呆滞地移开视线。
他端着面到客厅,发现小白醒了,不知是不是被他吵到,他动作尽量放得很轻了。
小白蹲在桌边,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
陶岁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希望小白能懂自己的意思。
小白又朝另一边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没懂,猛然一跳扑到他脚边,却又没有兴奋地叫出声,只咬住他的裤脚闹着玩。
他松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刚要拿起筷子,就听见身后的卧室传来一声轻响。
门开了。
脚步声带着熟悉的气息朝他逼近。
陶岁的动作顿了一瞬,又继续低头夹面,喂进嘴里前还是被人先抢走了筷子。
闫衷低头盯着他面前那碗清汤寡水的面,除了白没有别的颜色,连汤都是漂浮着淡淡白色的透明,勾不起人任何一点要进食的欲望。
可以想象到的味道。
陶岁被他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下过厨,能把面煮成这样,也很正常。陶岁不算聪明,他身上的东西陶岁从来都学不到一点。
但能吃下去,就太不正常。
平时那么挑食,这时候就不挑了么?
是第一次煮,还是离开他这一年来数不清的第几次?
闫衷低垂的轮廓模糊不清,陶岁却仍能想象到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像是只能输入指定程序的机器人,他没有情绪,也不会表达任何,连眉眼都是冷漠和淡薄。
陶岁也不动,只垂头盯着碗,视线却早已不聚焦。
闫衷沉默把碗端开。
陶岁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
也许只有十分钟,感觉到的却好似有一个小时,他自生病以来就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了正常的把控和估计,常常恍惚以为过去了很久。
所以他手机里有很多日程提醒,每件要做的事都必须在手机日历上罗列清楚,以闹钟响铃为提醒方式。
他每天早上七点的闹钟,也是因为他曾不频繁但也不算少的晚点出门而差点迟到,原因是他在洗漱时忽然大脑空白,原地发呆而不知时间悄然地流走。
他那时被舍友排挤,本来就总是最后一个洗漱,时间已经被压缩得很少,有两次真的没赶上,还被任课老师扣了平时分。
搬出宿舍和夏珉合租后,他就定了七点的闹钟,不用怕吵醒别人,洗漱时也带着手机,定十分钟后的铃声提醒。
再后来搬到闫衷这里,他的闹钟被无视,起床时间被不断拖延,但不必再担心迟到——闫衷会站在他旁边一起洗漱,不仅提前替他挤好牙膏,还经常很“顺手”地就拿毛巾帮他把脸洗了。
每一次温度刚刚好的热毛巾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擦过眼睛和脸颊时,陶岁对于时间的概念都以最大程度的误解而失去判断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幼时,他想尽了办法赖床,已经穿戴整齐的闫衷催促他去洗漱,他磨磨蹭蹭地刷完牙,立马就被扭过脸,用热毛巾仔细擦一遍,擦去他朦胧不肯舍弃的睡意。
他醒来,一睁眼就是闫衷的脸。
陶岁也只是,无法割舍这样的生活。
一年只见一次面,是不够的。
不够。远远不够。
他每天都想见到闫衷。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个瞬间。
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桌上,升腾的水汽混着面和煎蛋的香味扑面而来,陶岁愣了下,垂眼看着面前这碗面,和他煮的那碗简直天差地别。
雪白的面条躺在淡黄色的汤汁里,绿油油的葱花洒在表面,圆得十分规整的煎鸡蛋卧在面上,四周焦黄,中间雪白微鼓,是陶岁最喜欢的流心蛋。
陶岁小时候常常疑惑闫衷为什么能把蛋煎得那么圆。
看起来可爱又能勾起人的食欲。
是陶岁唯一愿意吃下蛋黄的时刻。
挑食的小孩在闫衷这里有一万个办法来对付。
陶岁在回忆里发愣,闫衷用手背蹭蹭他的脸,把筷子塞进他手心,示意他快吃。
他眨了眨眼,乖巧地低下头开始吃面。
味道也是差得天上地下。
陶岁的胃重新暖了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小白也得到一小碗面,它什么都吃,相比起陶岁要好养非常多,但闫衷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端起那碗已经凉掉的,陶岁煮的面,坐到了陶岁对面,也低头一起吃。
陶岁没有抬头,余光却全部窥见,他眼睫细细地颤动,要将眼泪挤回去,掩饰一般地将煎蛋全塞进嘴里。
可刚刚还很香的煎蛋现在却全然失去了味道,往下一咽,只余苦涩。
陶岁连塞了好几口,直到因哽咽而抽搐的喉咙再也咽不下去,他才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在灯下湿淋淋地反着光。
他看着闫衷沉默地吃面,哑声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他的声音泛着古怪的质感,像纸张粗粝的边缘,闫衷手顿了一下,没有更多反应,只是埋头继续吃那碗寡淡无味的面。
陶岁深吸一口气,眼眶越来越红,他刻意而又假装轻松地提起:“我吃了半年,习惯了。”
闫衷吞咽的动作开始变得艰难。
他很长的睫毛挡住他的双眼,拓下两扇阴影,替他遮掩住所有情绪。
而陶岁努力用气声说完了最后一句。
“我吓醒了就会煮,煮了这么多次……”
“也没有一点长进,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我不吃教训,不懂得上进,永远没有长进,你第二次离开,我也惶恐狼狈到这般境地。
陶岁吃完了面后站起身,径直端过了闫衷面前那个半空的碗,进厨房将剩下已经凝成整块的面倒进了垃圾桶。
吞咽的动作最后已无法进行,而闫衷却始终没有抬起过头。
陶岁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身后的人就逼近,先他一步拿起洗碗巾。
他错开一步,转身出了厨房。
乌云依然没有散开,明天势必是个下雨天。
陶岁侧身躺在床上,漫长的清醒最终被那双手臂驱散。
闫衷从背后抱紧他,几乎要箍痛他的骨头,他却沉沉合上眼皮,再次进入睡眠。
耳边的呼吸一直没有变回平稳的状态。

果然是个下雨天。
陶岁拒绝和闫衷同撑一把伞,结果手一快拿错了伞,他的伞是黑色的,撑开了走进雨里才迟钝地发现手中的伞是天蓝色的,闫衷的那一把。
闫衷像是某种刻板的强迫症,开的甜品店是天蓝色,连雨伞也要买天蓝色,明晃晃地扰陶岁的眼,害的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被自己摔碎的杯子。
他感觉自己做得很过分,生起气来不留余地,把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东西都砸了,而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称之为纪念的东西——两个人时时黏在一块,没想过分开,没有必要去纪念什么,所有的回忆和美好都寄存在他们自己的身体里,以及永远在原地等待着他们归来的被称作家的老房子,那里的每一寸都替他们完整地封存着独属于他们的时光。
除了一起养鱼但没有养活而留下的玻璃缸,和陶岁亲手做的天蓝色的水杯,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曾经真的这样亲密过。
而陶岁把这两样证物都砸碎了。
闫衷这种分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行为在不断提醒着陶岁,那场争吵,不止他一个人被撕碎。
车窗上砸落的雨珠越来越大,外面刮起了风,路两旁的树被打落了叶子,掉在地上让飞驰而过的车轮碾碎,留下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绿色碎片。
这是夏天结束的预兆。
陶岁忽然很想念辽城的夏天,真的非常非常热,日光热烈又残忍,晒到身上除了烫还有疼,闷热的教室里只有老旧的风扇,刮来的风简直如同隔靴搔痒,陶岁被一头毛茸茸的小卷毛闷出一额头的汗,最后一节课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抠着手指头倒数,铃声一响就马上背上书包小跑出教室。
——跑得太快躲不开别人伸过来的脚,绊倒了又要磕出一膝盖的伤,闫衷不知道要哄他多久。
夏天陶岁不愿意在教室里等闫衷了,他跑到校门口,闫衷也刚好到,闫衷总是先擦干他脸上的汗,再用作业本给他扇风,比教室里的风扇要凉快太多,他舒服得直往闫衷身上贴。
到了小卖铺,他就能立马获得一盒雪糕。
由于陶岁是一个非常懂感恩知回报的小学生,他不允许自己白吃这盒昂贵的雪糕,所以闫衷收银的位置被他迅速抢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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