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笑意在秦疏眼窝深处酝酿,每一次重逢,都能让他找到最初的心动。他微微低头,在妻子眼角落下一吻,温柔又虔诚。这个吻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许逸宁却感觉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他们之间,再热烈的亲吻都有过不知道多少次,可那都是在密闭的空间内。此时,虽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但街上却并不是无人行走,偶尔还能听到孩子的笑闹声。
“这人,还真是大胆。”两人的目光交汇,又迅速移开。秦疏没有错过他眼中的羞恼,原本还在反思是否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唐突,然后就感觉披风下的手上一暖。
秦疏一夹马腹,很快,马蹄声就消失在长街尽头,一声轻笑飘散在晚风中。
回到客院,许逸宁便命厨房烧水做饭,秦疏他们一路奔波,正需要吃些热食去去寒气。
秦疏去沐浴了,之前在路上是没办法,现在回到住处,有条件他自是要洗去一路的风尘。
等待的时间,许逸宁坐在桌前,有些出神。许逸安追着貂儿,跑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紫貂身体灵活,他那双小短腿儿自然是追不上的。
许逸宁见他小脸儿红扑扑的,担心他汗湿了衣服容易着凉,便将人拉住,拢在身边。
紫貂见他不再游戏,也停了下来,一双豆豆眼疑惑地看着许逸安,试探性地又向前几步,见他没有继续的意思,转身三两下跳到桌子上,许逸安一把将它抱住,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兄长。
许逸宁笑着问弟弟:“有貂儿陪你玩这么高兴啊。”
“貂儿很可爱,”许逸安点头,又说,“这是大人送给我的。”
许逸宁挑眉,倒了杯温水给他,“喜欢大人?”
许逸宁咕咚咕咚喝了,先是往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人,这才小声道:“大人回来,就不必担心会饿肚子了。”
“是啊,我们不仅不会饿肚子,还会越来越好的。”许逸安抚着他的发顶,“安儿只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大人吗?”
许逸安晃着小腿,眼底带着孺慕之色:“大人很厉害,什么都懂。对我好,对兄长也好。”
许逸宁含笑听着弟弟细数秦疏有多厉害,眉目舒展。看吧,喜欢上秦疏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啊,他是那么好。所以,哪怕秦疏选择的这条路十分危险,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便是哪天真的因此丧命,至少眼下,他们活得像个人。
秦疏洗完澡出来,许逸宁亲自去厨房端饺子过来。许逸安十分懂事地跟在后面,拿了碗筷。
院子外面全是蒸腾的雾气,许逸宁对秦疏说:“饺子从昨天就开始包了,鹿肉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许逸安在一旁补充:“安儿和兄长也包了,包了好多好多。”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你们的手艺了。”秦疏这样说着,却先给兄弟两人各夹了一个后,最后才是自己。
许逸宁看看碗里的饺子,和弟弟对视一眼,兄弟俩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笑意。
这一顿饭,他们只吃了饺子,却比以往任何一次用餐的时间都要久。
“唯愿以后的每个除夕,都能如今日一般。”许逸宁看着对面的人,如是想到。
饭罢,秦疏取过行囊,几个黄澄澄的东西露了出来。许逸安好奇地凑过去看,用手戳了戳,又硬又冰,他忙缩回了手。
许逸宁也同样好奇,“这是何物?”
“柿子,路上遇到了一片柿子树,我们便摘了几个回来。虽然冻了,在屋里放一晚便可以吃了,应该会很好吃。”
听到可以吃,许逸安眼睛顿时亮了,不过也只是看着,并没有伸手的意思。秦疏喜欢他的懂礼,又取了一包东西出来,里面是一个个拇指大的小圆球,晶莹剔透。
秦疏拈了一颗糖果喂到许逸宁嘴边,许逸宁看了一眼弟弟,安儿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那样纯真的眼神让他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张嘴接了。唇瓣闭合间,碰到了秦疏的手指,让他心跳加速。
许逸安眨巴着眼睛看着兄长,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秦疏将包裹往他面前推了推,“想吃自己拿。”
许逸安犹豫片刻,终于伸出了小手,小心地拿起一个圆球,当舌尖在光滑的表面滚过,纯净的甜味很快扩散到整个口腔,让他不由得眯了眼:“好甜呐~”
“每天只能吃一颗。”秦疏对小孩说。
许逸安指着糖球,眼神中带着期待:“每天都可以吃到?”
秦疏点头:“对,都是你们的。”
许逸安脸上顿时挂上灿烂的笑,秦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高兴。果然是个孩子,不过一点儿糖果就被俘获了。
子夜时分,一只孔明灯缓缓升上了天空。许逸宁提议道:“我们也放一盏孔明灯吧。”秦疏点头同意。
两人一起点燃了孔明灯,橘红色的火焰在纸灯笼中跳跃,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脸庞。他们双手轻轻托着孔明灯,看着它慢慢升上天空,越飘越高,越飘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这时,秦疏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许逸宁。许逸宁接过盒子,手指轻轻摩挲着盒面,上面还有秦疏身上的温度。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发簪,发簪是木质的,仔细看,簪头还雕成了福寿安康的纹样。簪子素了些,却意外合他的心意,许逸宁仔细端详着,眼中满是喜爱。
耳畔一声温柔的声音响起:“我亲手雕的,喜欢吗?”
亲手雕的?许逸宁握着簪子的手指收紧,抬头,月华闯入眼中,朦胧了眼底的情绪,他对秦疏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轻声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雪花灵动调皮,悄然飘落。
“下雪了啊,瑞雪兆丰年。”
“嗯,一定会的。”秦疏拥着人转身,“天晚了,回吧。”
皎洁的月光恰似潺潺流动的泉水,倾洒在雪地上,泛出一抹幽幽的冷光。
外面雪花飞舞,室内春意正浓,许逸宁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只想用心去感受对方的存在。
秦疏再次遭遇这样的热情,却是心有顾虑,上次折戟之事历历在目,他担心历史重演,动作间难免带了出来。
许逸宁原本还有几分冲动,见此,却是彻底打定了主意,只一味地痴缠。
呼吸和心跳声在静谧中交织,当冲破壁垒的那一刹,时间仿佛骤然凝滞,不再流逝。
许逸宁急促地呼吸着,搂紧了身上之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目光中却是全然的信赖。
秦疏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珠,“别怕,交给我。”动作起来,缓慢却坚定。
许逸宁眉头轻蹙,眼底有水光聚集,却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
风起,原本轻盈飘落的雪花开始变得无序,只能被迫盘旋飞舞。飘起又落下,落下又飘起,上演着一场身不由己。
风声萧萧,雪声簌簌。直到风声渐止,盈盈白雪才重投大地怀抱,点点红梅点缀其间,留下风过的痕迹。
榻上,一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脆弱浸染了坚韧,温馨抚平了伤痛,爱意融化了恐惧,过往的艰辛似乎也因为身畔之人,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许逸宁睡了,眉眼间有倦怠,更多的却是安然。
秦疏小心地查看了一眼脐窝里的数值,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清晨,马百泉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火炕真的太好睡了,活了二十多年,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也格外好过。
他看了眼窗外的雪光,挣扎着起身,皮肤受到冷空气的刺激,起了一层小疙瘩。他忙捞起压在被上的衣服穿好,铺盖卷起放在一侧,同时叫醒同屋的几人:“别睡了,快起来扫雪。”
他们拎着扫帚出去,正要先去大人那边打扫,便被郭顺拦住了:“不必去了,那边已经打扫过了。”
“郭兄你可真够鸡贼的。”马百泉调侃一句。
郭顺扫帚尖儿一挑,一阵雪雾便兜头撒了过去,对面几人连忙避开。
“我倒是想要表现。”郭顺面无表情道。
马百泉听出话里有话,询问:“怎么回事儿?”
“咱们起晚了,那边院子大人已经扫完了,”郭顺看着几人变色,心情好了许多,“现在大人正带着小少爷堆雪人,你们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马百泉凝神细听,确实听到了孩童的声音。
李归听到几人的对话,忽然道:“也不知我家小子如今正在作甚。”他想儿子和婆娘了,只是京城,他似乎回不去了啊。
李归话落,其他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他的身上。李归是军侯,正五品武官。
如果这次流放的人里面没有许氏兄弟,皇帝便不会让周全领队。若是没有周全这个从一品大员,李归堂堂五品京官也不必跟着奔波。
哪想都统大人监守自盗,生生让这次不太普通的押解彻底变了味道。李归眼明心亮,知道这次任务,他算是有来无回了。
见郭顺几个亲兵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李归气笑了:“看我干吗?我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干活!”
后面的院子中,秦疏抱着小孩给雪人安了鼻子眼睛,风声将几人的对话传了过来,他微微敛眉。
家人,确实是割舍不下的存在。等到顺利渡过第一次危机,便想办法将他们的家人接过来好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大人,好了。”
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来许逸安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步骤。秦疏将人放回到地上,此时小孩正用期盼的小眼神看着他,秦疏看着他与妻子相似的眉眼,夸赞一句:“安儿做得很好。”
听到这话,许逸安露出了两颗小米牙,眉目弯弯,显然十分开心。
“外面太冷,先回屋吧。”
许逸安十分听话,秦疏看着他迈进房门,转身去了小厨房,昨晚妻子累坏了,今日合该补补,刚好他在青山族换了些雪蛤,正适合补身。
等到秦疏做好了饭,回屋叫人时,才发现妻子起不来了,动一下便开始冒虚汗。
秦疏神色一肃,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查看过脉象后,半晌无言。
许逸宁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怎么了?”
“肾虚,”秦疏语气复杂,“禁欲。”
秦疏有些懊恼,妻子的身体还是太虚了,平时看着只是清瘦一些,这次被折腾了半宿,顿时小病就找上来了,这还得是他收着力了。
许逸宁闻言,耳朵都红了,昨天有多大胆,现在就有多羞窘,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如此不中用。
秦疏见他鸵鸟一样,忙将人抱在怀里细细安慰。说到底,错在他身上,他当了一辈子大夫,早知道妻子的身体不适合行房,结果竟然连这点儿自制力都没有,实在不该。
在他的安慰下,许逸宁终于好受了些。
伴随着一阵哒哒声,房门开了。原来是许逸安一早晨没有看到兄长露面,找过来了。
许逸宁忙推了秦疏一把,秦疏面色不变,将人从腿上放下,还细心地将多余的铺盖卷起放在一边,让他靠着。
许逸安小跑过来,扑到炕边:“兄长生病了吗?”
“没——”许逸宁话音一转,“是有些不舒服。”
许逸安十分依赖兄长,闻言小脸顿时挂满了担忧,他扑腾着爬上了炕,先是观察兄长的面色,随即伸手去摸兄长的额头,小脸肉眼可见的绷紧,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秦疏:“大人,兄长发了高热,求您救救他。”他还记得,自己那次发高热便是大人给他治好的。
许逸安整张面皮都烫了起来,昨晚的事他不后悔,可被安儿这样误会也太尴尬了。
呃,还是误会好了,只盼他永远误会下去才好。
秦疏却是十分满意他的孝心,缓声道:“放心,我会将你兄长治好的。”
许逸安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许逸宁却是趁安儿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秦疏见他此时弱不胜衣,秋波横生的模样,心就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再不敢多看,留下一句“我去端朝食”,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许逸宁看着对方几乎落荒而逃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他错过什么了吗?
第141章 落魄少爷的影卫老攻16
秦疏将饭菜端进屋子, 看了看,转身又出去了一趟。等到再回来,手里就拿了一截粗大的木桩。
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 秦疏解释一句:“以后咱们都在炕上吃, 暖和。一会儿我让人做个炕桌, 这顿就先拿这个对付着好了。”
秦疏说完自己忽然笑起来。
许逸宁觉得今天秦疏怪怪的, 问道:“为何发笑?”
秦疏摇头,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话变多了,也不再如原来一般,总想避着人。
许逸安十分懂事地帮忙将饭菜挪到炕上, 最后被一把拎了上去,他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大人的力气好大哦, 他以后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许逸安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 眨了眨眼,陷入了沉思。
很快, 他的注意力便被今天的菜品吸引。
煮蛋、云吞, 还有一大份看着就很好吃的东西。
“这是红枣冰糖炖雪蛤,第一次做, 你们尝尝。”秦疏给两人各舀了一碗,放在面前。
红枣冰糖炖雪蛤口感细腻润滑,香甜爽口, 出乎意料的美味。
秦疏看出妻子喜欢,说:“逸宁你多吃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许逸安喝着甜汤,这个味道真的好好哦,只是他小小的心里也冒出了大大的疑惑, 同样是高热,为什么他喝的是苦药呢?
他抬起眼,就看到大人正将剥好的鸡蛋喂到兄长唇边,兄长看了大人一眼,许逸安读不懂那个眼神,却直觉不是他该看的。他忙收回目光,最后一刻,恍惚看到兄长就这大人的手,小小地咬了一口。
年初的这几天,秦疏哪儿都没去,每天不是在厨房里忙活,便是陪着许逸宁。
许逸宁虽然觉得肉麻,却也十分受用。秦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对他的在意,这种重视,没人会不喜欢。
许逸安也从兄长的小尾巴变成了秦疏的小尾巴,大人果然是最厉害的人,许逸安这几天肚子就没空过,更让他高兴的是,他这几天被允许和兄长一起睡。
许逸宁看到弟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小孩子该有的天真,对秦疏分外感激。其实,变化的又哪里只有许逸安一个。
王家坞中,一户人家聚集了很多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道:“李老,这里您年纪最大,也给拿个主意,没道理我们这些自由民比监管所那边过得还差吧。”
被叫作李老的人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就听另一个人说:“是啊,于金水和潘屠都能去那边干活,咱们也可以啊。”
此话引来众人附和。
又有一人说:“那边现在都搭了火炕,暖和极了。过年每人都分到了饺子。咱们呢?屋里屋外一样的冷,吃的更是没法比,活得还不如刑犯。”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中心只有一个意思,他们也想跟着监管所干活。
半晌后,他们终于停下,李用看着众人,说:“你们知道潘屠的工钱是找谁领吗?你们知道那边的口粮找谁支取吗?”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下来。终于,有一人说:“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才过来找李老说情。
李用,前朝太子太傅,曾位列三公,因许灵王一事全家被判流放,永世不得入京,后代子孙更是不得为官。
李用目光从他们面上一一掠过,他们的目光或炙热,或坚定,也有人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你们可要想好了,这很有可能是条不归路。”
“想好了。”
“对,我是想好了。给那边干活至少没人嫌弃我,更何况还有工钱拿。”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意思,否则今天也不会聚到这里了。
李用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最后又问了一句:“你们这里也想好了?”
事关项上人头,没人会不在意,可是犹豫过后,一咬牙,为首的人还是道:“想好了,便是有个万一,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好,我知道了。”李用说道。
这便是他会去求情的意思,众人目的达成,便依次离开了。
室内再次变得安静下来,李斐将炖盅放到他的身前,“父亲,这是日升巷那边送来的,您尝尝。”
李用看着碗里的东西,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
秦疏通过在商城兑换的书籍,对千钟山的了解比当地人还要清楚,气温、海拔、物产、矿物、山脉等等,守着千钟山、沧浪江,便相当于守住了金山银山,端看怎么利用了。
秦疏现在最大的难处反而是人手,没人干活,再多的设想都只是空谈。
他现在勉强是算和青山族搭上了线,只是青山族全族不过三百余人,等到他们交付信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这还是因为青山族距离勒石城较近,每年都会出山几次,贩卖毛皮山货,换取一些日常用品。和山下的联系比其他部族紧密,也好沟通一些。
想要与其他的部族建立联系就困难了,那些部族大多过着原始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没有家国的概念,千钟山便是他们的家。
秦疏想过一回,便暂且将此时压在心底。他虽然急,却也不能因此乱了手脚,目前他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王家坞那边。
早在他们抵达勒石城的第三天,李用便登门过来拜访,“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李用提出的建议。
栽得梧桐树,自有凤凰栖。前后不过一个月,那些人便坐不住了,主动跳进瓮中来。以后他们这艘大船上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
上元节一过,利民杂货铺再次开张,相比从前,又多了许多山珍。
其中最让人惊奇的便是菌子了,冬日里有菌子卖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竟然是新鲜的菌子,肉嘟嘟的一大朵,看着就十分喜人。
勒石郡粮食产量低,自然也比别处贵一些。一石粮食要八钱银子,算下来一升米便是八个铜钱。
冬天难得吃到新鲜菜,许逸宁便将菌子定价十个铜钱,当日便有许多人拿了粟米来换。
这是监管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赚钱,许逸宁大手一挥,当晚他们就吃到了菌菇汤,味道鲜美,竟似比肉汤还要美味。
年后的这段时间,天气特别冷,之前存了不少口粮,秦疏便没让他们顶着寒风出工。
虽然没有外出,却也不会让他们闲着。这些都是犯人,秦疏若是真的什么都不让他们干,这些人会庆幸,但绝不会感激,人性便是如此。
于是,他们每天吃过朝食,监工便过来分配活计。
原木破开,打磨成固定尺寸的木料,会木工活的这个时候就显出本领来了,按照监工给出的图纸,将其制成各种看过的或没看过的家什。
积攒的毛皮鞣制,最后经过扎染、剪裁,成色好的变成皮裘、披风,成色一般的就做成护手、护膝、鞋子等,便是边角料也不会浪费。
起初这些活都是大家一起做,几天后,监工就重新分配了工种,心灵手巧的明显技术含量更高一些,若是只有蛮力,那就只能做体力活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那些刚酸了没几天,让他们震惊的事出现了,他们中最卖力气的那个,被调到单独的小房子做铁匠了。
那可是铁匠啊,虽然辛苦,可若是有一门打铁的手艺,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于是,原本还有些低迷的气氛顿时一变,每个人都铆足了力气,只希望下次若还有类似的机会,上面第一时间能够想到自己。
王家坞忙得热火朝天,唐元益也找上了秦疏。
自打都监大人入住,这还是他第二次过来。这边人多房间少,秦疏和许逸宁平日便在堂屋待客。
唐元益刚进堂屋,就察觉出不同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里毕竟是郡守府的宅院,各个院落的房屋布局大同小异。唐元益打眼一看,就发现了原因。
他绕到后窗的位置往外看,外面正有一人添柴,不时有烟气升起。他在窗前驻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脚底传来的热量,“周大人,这是?”
秦疏走到他的身侧:“这是地龙,如今土层冻了,便只简单挖了一下,等到天气回暖,可烧些砖瓦,在下面铺设烟道,看着也能美观些。”
唐元益蹙眉,问道:“周大人,砖是何物?”
“是一种用黏土烧制的建材,”秦疏只说了这一句,便转了话题,“若是嫌麻烦,也可直接挖空,天气冷的时候早晨烧上一捆柴,便能暖和一天,就是会多费些干柴。”
唐元益直觉砖这个东西不普通,不过周大人明显不想多言,他也便没再多问。
许逸宁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与唐元益打过招呼,看了一眼桌面,便去后面的小厨房取了茶水过来,秦疏见状,忙从他手里接过,顺口道:“有什么事你吩咐郭顺便是。”
许逸宁笑了:“多大点儿事,你们慢慢谈,我去书房看看。”
在许逸宁出来的那一刻,唐元益便从座位上起身,他实在不知要用何种态度对待这位——许少爷,实在是周大人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这根本就不像对待犯人好吧。
许逸宁转身去了堂屋右边的屋子,房门开合间,唐元益听到了读书声,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相对而坐着一老一小,小的那个正是许逸安。上了年纪的那位也有些面善,只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来。
唐元益看向周全,周大人神态悠然,抬手倒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到了他的面前。
唐元益忙道:“大人,使不得,该下官给大人倒茶才是。”
秦疏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嗅闻:“做人不必太拘泥,如此生活才会有更多的可能,唐大人觉得呢?”
唐元益对上他方幽深的眼眸,心里一紧,周大人此话到底何意?唐元益愈发看不懂了。他举起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口,附和着说:“大人高见,下官受教了。”
寒暄几句,唐元益便步入了正题:“不瞒大人,今日拜访,事关城防。”
犯人流放到地方,每年都要完成一定的任务。其中以修建防御工事和开荒为主,自打周大人接手了王家坞之后,城墙那边就没有再修了。
每年立春后,唐元益都需要将修建情况上报朝廷,他担心再拖下去会来不及。
秦疏闻言,只说:“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我比你更关心城防的修建。”
唐元益一愣,随即恭维道:“大人谋虑深远,下官狭隘了。”
两刻钟后,唐元益告辞离开。等到走出院门,他才惊觉后背已经汗湿了。
回去的这段路,他将客院之事反复琢磨,发现有诸多不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