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养权by三拾叁

作者:三拾叁  录入:02-23

梁暮秋倒是没出汗,他天生体温偏低,耐热,好奇怎么厉明深也不热,难不成真的心静自然凉。他这样想着,没上车,转而打开后座的门,拿两瓶饮料出来,朝厉明深走去。
“喝吗?”梁暮秋先把饮料递给助理,“天气太热了,喝这个降火。”
助理一愣,低头看去,发现梁暮秋拿的是一瓶梨汁,貌似是本地一家乡镇企业的品牌。
助理正急得上火,这车估计就是方德砸的,而方德是他招来的,他急火攻心,也顾不得太多,道谢后接过来,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不客气。”梁暮秋说,这才转向厉明深,把剩下那瓶递过去。
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厉明深却像不明白似的,垂着眼。
那只拿着饮料的手手指细长,和人一样漂亮。
厉明深没有动作。
气氛变得尴尬,助理灌下去半瓶梨汁才想起厉明深不喝别人的水,刚想去接,厉明深却自己伸了手,说:“谢谢。”
助理反倒愣了。
“不客气。”梁暮秋笑了笑,想想又说,“当是猫咪给你的谢礼。”
此时起了一阵风,吹动天上的云彩,流转间,刚才还半遮半掩的月亮完全显露,脉脉月光洒下,照亮梁暮秋的脸。
他头发乌黑,脸庞如玉似的白,笑起时唇角微弯,表情细微却生动鲜活。
厉明深的目光被他鼻尖那颗小痣吸引。
忽然地,他瞳孔微微一缩,看梁暮秋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这个人……厉明深心想,他好像见过。

一阵轻快铃音划破了沉闷的空气,是动画片主题歌,梁宸安的专属铃声。
梁暮秋不自觉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走到一边接通。
梁暮秋走远,厉明深的目光也随他移动,他看到梁暮秋一直在笑,嘴唇张合,发出的声音很轻,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在给谁打电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厉明深随即收回了视线。
没过一分钟,一辆奔驰停在路边,来接厉明深的司机到了。助理拉开门,厉明深坐了进去。
助理见厉明深随手把那瓶梨汁搁在扶手箱,果然没喝。
车里光线昏暗,厉明深的脸一半落在阴影里,回头对助理说:“明天自己去找人事。”
助理咬紧牙,似乎想辩解,但他知道厉明深眼里揉不得沙子,在收了方德的好处时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厉明深不是开除而是让他自己辞职也算顾念旧情,于是说:“知道了,谢谢厉先生。”
车从眼前驶过,扬起一片落了的梧桐树叶。梁暮秋有一瞬的分神,电话那头稚嫩的声音喊他:“秋秋?”
这一声唤回梁暮秋的注意力。
“冬冬。”他笑着说,“马上回去了,给你带了好吃的。”
梁宸安哇了一声,紧接着说道:“那你开车慢一点,我等你。”
挂了电话,梁暮秋抬头望去。那辆车已经过了路口,消失在转角。他收起手机上了车,打着后往相反方向驶去。
奔驰在夜晚的车流中平稳行驶,司机问厉明深去哪儿。
厉明深刚说回公寓,忽然接到电话,是家里阿姨,慌慌张张跟他说“太太又在闹了”。
厉明深只得吩咐司机去大宅,司机改道,厉明深则向后躺在座椅上,闭上眼,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
勖家大宅位于外环一片别墅区,茂密的绿树中散落着七八座公馆。
车开到门口,厉明深下了车。门口是一大片私家草坪和花园,厉明深走进去,看到客厅亮着灯。
客厅里,两个阿姨大半夜还在打扫,见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候。
厉明深没换鞋直接走进去。
地板上到处都是碎瓷片,不知道厉環又摔了什么,厉明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也被扯下来撕了。
他避开一地狼藉,走到客厅中央,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看到丢在地上的抱枕,随手捡起扔到了沙发上。
厉環不在客厅,看样子是发泄过,累了,回房间了。
勖明昭车祸后,厉環就一直如此。白天在人前还能维持坚强端庄,一到晚上夜深人静就开始发疯,看见什么摔什么。
头几年勖照平去世时,厉環也是如此,但好歹有勖明昭陪她。现在勖明昭也走了,厉明深却没那个耐心。
而厉明深越是表现得冷静,厉環就越是疯得厉害。
厉明深脑海中回响起厉環声嘶力竭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哭?那是你亲大哥,他又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连滴眼泪都不肯掉!”
刚才给厉明深打电话的菁姐走过来,厉明深回过神,问了一句:“我妈呢?”
“太太回房间,应该是睡了。”菁姐小声说,生怕吵醒厉環。
厉明深没再说话。
时间不早,菁姐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厉明深晚餐其实没吃多少,但哪有胃口,说道:“不吃了。”
菁姐又问他要不要住下。
厉明深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菁姐忙去收拾房间。
厉明深沿楼梯上二楼,他和勖明昭的卧室都在这一层,厉環住三层。
菁姐抱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去厉明深的卧室。成年后厉明深就搬了出去,除非逢年过节很少在大宅露面,不像勖明昭,结了婚还住这里,虽然后来很快就离婚了。
上一次回来住还是勖明昭葬礼,如今勖明昭尾七都快过了,算算竟然已经一个多月。
卧室长久不住人,乍一开门便是不通风的气味,并不好闻。厉明深没着急进去,站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上,视线落在斜对面勖明昭的卧室。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房间竟然亮着灯。
不仅亮着灯,还开了空调,空气中弥漫着浅淡花香,床铺也平平整整。桌上摊着一本书,似乎勖明昭还住在这里,只是看书看到一半,短暂下楼吃个宵夜。
厉明深愣住,问菁姐怎么回事。
“太太每天都让收拾,灯也让一直开着,不许关的。”菁姐小心道,“每天都要亲手换束花,有时睡觉前还要来坐一会儿。”
同样是儿子,厉環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厉明深一直知道。
菁姐说完就要继续去收拾厉明深的房间,厉明深语气有些冷,说:“不用了。”
说完他便快步下楼,穿过客厅离开了这栋房子。
司机没得他的指示,没敢走,见他出来立刻下车开门。
别墅区四周绿树成荫,夜深了,暑气消散大半,其实已经不太热了,厉明深还是让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
但还不够。
胸口堵住似的,叫他难受。
他看到了扶手箱里放着一瓶水,想也没想就拧开,一口灌下。
喝进嘴里他才意识到是刚才那瓶被他随手搁下的梨汁,那味道丝丝清甜,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意外地叫他的心安定下来。
司机还在战战兢兢等吩咐,厉明深一口一口喝完梨汁,将瓶盖拧回去,平静说:“回公寓。”
明月高悬,照亮出城的路。梁暮秋一直往北开,晚上不堵车,道路通畅,不到两小时他就开到了平阳县城,之后又往东走一段,穿过麦浪翻滚的乡间道路,半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村口有棵三十年树龄的粗壮梨树,树下竖一座石碑,上写“小梨村”三个字。
柏油路宽阔平整,入夜后,小梨村一片宁静,大多数人家都睡了,只零星亮几盏灯。梁暮秋熟练地驾车,七拐八绕,很快停在一户独门独院的民宅前。
发动机熄火,刚下车,他就听到紧闭的铁门里传出脚步,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冲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
梁暮秋被带得往后退一步才站稳。
“秋秋!”小人仰起头,露出一张白净脸蛋,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正是梁宸安。
他满是依恋地看着梁暮秋,好像确定梁暮秋真的回来似的,又喊一声:“秋秋!”
梁宸安后头还跟着一个孩子,是梁宸安的好朋友,大名杨思乐,小名乐乐。
“秋秋!”
杨思乐也扑过来抱了梁暮秋一下,但关注的重点不在梁暮秋本身,朝他身后的车里看,一边舔嘴唇一边问:“好吃的呢?”
梁暮秋从后座把提拉米苏拎出来,杨思乐“哇偶”一声,拍着手在原地蹦了两下。
梁暮秋见他还穿短袖,问:“乐乐,怎么穿短袖,不冷吗?”
村里不比市区,温度本来就要再低几度。
“我不冷。”杨思乐挺挺胸脯。
反观梁宸安,早早地换上长袖。
两个孩子同岁,梁宸安还要大两个月。两人身高相近,都到梁暮秋腰的位置,但杨思乐更壮实,相比之下,梁宸安就好像果园里刚栽下的细瘦的小树苗。
梁暮秋摸摸梁宸安的头,问杨思乐:“你阿公呢?”
“阿公在看电视!”杨思乐带头往小院里面跑,边跑边喊道,“阿公,秋秋来了!”
夜空缀着稀疏的星光,梁暮秋一手拎蛋糕,一手牵起梁宸安,也往院子里走。
门口悬着一盏灯,灯泡一闪一闪滋滋地响,他抬头刚看一眼就被梁宸安拉着继续往前。
堂屋传来电视声,很快就被关掉了,紧接着杨阿公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杨阿公今年六十多,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从屋里迎出来,对梁暮秋说:“回来啦?”
梁暮秋每次进城,都把梁宸安交给杨阿公照看,这些年一直如此。
“是啊回来了。”梁暮秋说。
“路上好走吗?”
“好走。”
“饿不饿?”杨阿公摘掉看电视戴的老花镜,慈爱地问,“我给你煮面。”
杨思乐听到立刻说:“面里要放红烧肉!”
一直安安静静的梁宸安也晃晃梁暮秋的手,仰着脸对他说:“红烧肉好吃。”
杨阿公经营一家小饭馆,手艺在整个小梨村都数一数二,最拿手的就是一道雪梨红烧肉。
梁暮秋笑着说吃过了,拎了拎提拉米苏问两个孩子:“那还有肚子吃蛋糕吗?”
这个必须有。
小院里有张木桌,梁暮秋把蛋糕搁桌上,切两个三角,梁宸安和杨思乐对坐着,一人拿一个小勺挖着吃。
梁暮秋又返回车上,取下给杨阿公买的降压药和生活用品。杨阿公只一个儿子,外出打工不在身边,梁暮秋平时出门会多采购一些,算是感谢老人对他和梁宸安的照顾。
梁暮秋进进出出,梁宸安视线跟着他动,问他:“秋秋,你不吃吗?”
梁暮秋停下脚步,看着小孩期盼的眼神,笑说:“好啊,你喂我一口吧。”
梁宸安挖下一大块蛋糕,手举得高高地伸到梁暮秋嘴边。梁暮秋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吃完就走到门口,去看那闪烁的灯泡。
灯泡内壁附着一层黑色固体,用了有些年头。梁暮秋记下尺寸,打算去村口的杂货铺买个新的换上。
杨阿公走过来,见状叹口气:“灯泡也老喽,不中用了。”
梁暮秋冲他笑道:“怎么会呢。”
杨阿公不再说什么,改问:“房子有人租了吗?”
梁暮秋自己也有个小院,是当年他的父母来村里支教,后来在此定居时买下的。
三面围墙围出的一方院子,除厨房客厅等,一共三间卧室,其中两间打通,他和梁宸安在住,还有一间空房收拾出来作民宿出租。
暑假的那一波高峰刚过去,眼下要到九月,正是淡季,不过梁暮秋的民宿在网上颇有知名度,淡季也有人抢着要租。
他说:“已经订出去了,下周过来。”
梁宸安吃完一块蛋糕就饱了,勺子舔得很干净,没有浪费一点。杨思乐吃完一块又切一块。梁暮秋把剩下的给两个小孩平分,杨阿公又给他端来一锅红烧肉,他端着红烧肉带梁宸安回了家。
他们的家就在杨阿公旁边,隔两堵围墙,几乎抬脚就到。墙外攀爬大片三角梅,开得火红热烈。
短短几步路,梁宸安还是紧紧抓住梁暮秋的衣服。
“回家喽。”梁暮秋侧身让梁宸安从他口袋里掏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的院子,一眼望到底。
左手边是厨房和餐厅,角落还有个不大的杂物房,右手边原先是片空地,梁暮秋嫌浪费,花费小半年时间盖起一座透明书屋,三面墙壁包括天花板都是玻璃的,是梁宸安的游乐场。
正对面是一栋二层小楼,一楼为公用的客厅和茶室,二楼三个房间,也就是他和梁宸安的卧室,以及出租的客房。
围墙四周种一圈花花草草,院子中央则载种一棵梨树,树龄五年,同梁宸安一般大。当年梁暮秋移栽过来的时候,树干只有小指粗,如今已经长到约成人手臂粗细。
树梢缀着青涩的果实,五年来头一次结果。
小院的一切都是梁暮秋的心血,一点一滴都是他亲手设计亲手改造,是他和梁宸安栖身的家。
一进院,梁宸安明显放松,鞋子一脱就跑进书房。
书房里非玻璃的那面墙挨着围墙,一整面都是书架,书架可以上下推拉,方便梁宸安拿书,也是梁暮秋设计的。
梁宸安将书架推上去又拉下来,犹豫要看哪本,忽然动作一顿,视线落在书架顶上的一个纸箱上,那里面似乎是梁暮秋的东西,但一直束之高阁,从没拿下来。
“好了吗?”梁暮秋在外面问。
梁宸安收回好奇心,嗯了一声。
梁宸安选好书,梁暮秋也随意挑一本小说陪他一起看。两人躺在梁宸安卧室的床上,梁暮秋就听梁宸安忽然喊他。
“秋秋。”
严格说,梁暮秋是梁宸安的舅舅,“舅”和“秋”发音相近,梁宸安小时候口齿不清,喊着喊着就成了“秋秋”。
梁暮秋喜欢梁宸安这么叫他,比舅舅更多一份亲昵。
梁暮秋“嗯?”一声。
梁宸安看着梁暮秋,还有他鼻尖那颗小痣,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想为什么他没有。直到梁暮秋又问他怎么了,他才指着书上一个字问:“这个怎么念?”
那字生僻,梁暮秋也不确定,跟梁宸安一起查字典。
又看十分钟,梁暮秋催他吃感冒药,吃完又催他睡觉。
梁宸安一般自己睡,大概是今天梁暮秋离开了一整天,让他感到不踏实,抿着嘴唇,黑黑圆圆的眼睛看着梁暮秋不说话。
梁宸安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时,梁暮秋就开始照顾他,从小养到大,梁宸安眨眨眼他就知道小孩在想什么。梁宸安在外表现得稳重,像个小大人,只有他面前才表现出小孩子活泼爱撒娇的一面。
这样看他,就是想跟他睡,但又不好意思说。
“冬冬。”梁暮秋于是问,“今晚我可不可以跟你睡?”
梁宸安立刻点头,高兴地从床边滑梯滑下去,抱起被子穿过起居室,跑到对面梁暮秋的卧室。
被子铺好,梁宸安钻进去,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转着眼珠看梁暮秋。
“干嘛看我?”梁暮秋问。
梁宸安说:“我想听口琴。”
“好。”梁暮秋答应了,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头摸出一支口琴,“不过太晚了,我们小点声音。”
有梁暮秋在身侧,伴着悠扬的琴声,梁宸安很快入睡。梁暮秋放下口琴,关上灯。
月光从纱帘的缝隙探进来,梁暮秋端详梁宸安白净的脸蛋,他闭着眼睡得安稳,睫毛浓密卷曲,不时动一下。
梁暮秋替他掖好被角,在旁边躺下,也闭上了眼睛。

勖明昭尾七那天,厉明深又回了趟大宅。
他到的时候,客厅已经坐着他舅舅和几个亲戚,都是厉環那边的。
厉明深随意扫一眼,并不关心是谁。
厉環也在,端坐在沙发正中主人的位置上,长发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黑色连衣裙外搭了件同样是黑色的披件,脊背挺得很直。
在人前,尤其是家里亲戚面前,厉環是绝对不愿示弱的,她无论何时都要在人群最中间,享受众星逐月的追捧。
连日茶饭不思叫她看起来形容憔悴,颧骨都有些突出,显得面色更加凌厉,但眼中焕发神采,与之前的晦暗颓败完全不同。
厉明深不知原因,暗自觉得奇怪,喊了一声妈,没理会其他人。
按传统,尾七一般由子女主持祭拜,然而勖明昭只有一次婚姻,离婚后没有再婚,所以并无孩子,厉環也不想假他人之手,亲自为他上香。
勖明昭的遗像摆在台子上,是厉環选的。
厉明深看着那张照片。
亲兄弟,样貌自然也相似。但不同于厉明深常年冷漠的一张脸,勖明昭不论何时嘴角都是上扬的,对家里亲戚、对公司下属,他一贯态度温和。
厉明深印象里,勖明昭似乎从未对谁发过脾气。
因此在他车祸后,认识的人无一不唏嘘,红着眼眶,感叹一句天妒英才。
厉明深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若是他死了,会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地为他掉一滴眼泪。
厉環默默垂泪,身旁亲戚纷纷上前安慰她。她摆摆手,让菁姐扶她去房间休息,不一会儿菁姐出来,说太太请大家留下吃顿便饭,紧接着就进厨房,吩咐厨师预备午饭。
厉明深虽然对厉環感情不深,这样的场合也尽量顺着她的意思,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他坐在沙发,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滑动着屏幕。
先前的助理辞职,人事部在公司内部挑了几个候选人,秘书刚把简历发给他过目。
有个人朝他走来,厉明深眼未抬,等对方在旁边坐下才用余光看过去,发现是他舅舅厉玦。
他没抬头,等对方开口。
果然,厉玦见厉明深没有搭理的意思,主动喊他:“明深。”
厉明深这才转头,看着厉玦,不带感情地喊:“舅舅。”
厉玦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意识到不妥,又强迫自己转头。他看着厉明深,用商量的语气问:“忙吗,舅舅跟你说个事。”
厉明深不难听出厉玦语气里的小心和讨好,锁掉手机说道:“你说。”
“是这样,”厉玦清清嗓子,又坐直一些,似乎想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张,“我想跟你说的是关于方德。”
厉明深并不意外,挑了下眉,示意厉玦继续。
方德是厉玦现任、也是第四任老婆的一个什么远房哥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厉玦本不想管,但架不住娇妻缠闹,只得来找厉明深说情。
厉玦的话总结起来无非大家都是一家人,生意不做就不做了,但如果因为一台车就闹到警察局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不就一台车?”厉明深重复厉玦的话,反问他,“舅舅好大口气,不知道你一年为公司创造的利润够买几台车?”
厉玦顿时说不出话。
他高中都没读完,本事一点没有,无非仗着有个好姐姐才能进寰旭,做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保安部长。
以前勖明昭在时,厉玦一诉苦勖明昭就没办法,听厉玦的话把方德纳入建材供货商名单,方德的那些钱至少一半进了厉玦的腰包。这些厉明深都知道。
除了厉玦,厉家好些亲戚都在寰旭,干的勾当跟厉玦差不多。厉明深可以容忍把他们当成闲人来养,但不能容忍他们肆无忌惮吸寰旭的血。
方德的事只是个开始。
“以后也别说什么一家人。”厉明深交叠起双腿,这个姿势叫他气场更强,“舅舅你那么多老婆,每个老婆都有亲戚,要是都跟我一家人,我怕我应付不来。”
厉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起家里哭哭啼啼的老婆,还是强忍着没走,继续说:“那车的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追究了,方德也是喝多了。”
厉明深说:“我肚量一向不大,既然喝多了,那就让他进看守所蹲几天醒醒酒。”
说完他便重新解锁手机,明摆着表示话题到此结束。
厉玦铁青着脸走了。
厉明深继续翻简历。
旁边还有几个亲戚在说话,怕吵着他,声音不约而同压低,但厉明深还是听到一两句,似乎是什么“孩子”。
他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关心。
午餐全是素菜,厉明深吃完,搁下筷子就要站起来,厉環忽然叫住他,喊他“明深”。
厉環很少这么叫他,勖明昭死后更是把厉明深当成仇人,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衣服质问他为什么不哭。
如今听厉環用这样还算温和的语气叫他,厉明深心里一动,又坐下,声音也不自觉放轻,问:“怎么了?”
母子二人隔着餐桌对视,厉環说:“你大哥可能有个孩子。”
“什么?”厉明深一瞬间怀疑他妈魔怔了。
旁边亲戚插话:“你还记得你原来那个嫂子吗?”
厉明深转头看去,说话的是厉環的一个表姐。
那人赶紧闭上嘴,直到厉環又递眼神过去,才壮着胆子继续。
“是这样的,你大哥离婚没多久,我在医院看到了她,她不是在医院工作吗,我起初没在意,后来看她肚子好像有点大,还从妇产科出来,我就多看两眼。现在想想,她那时候该不会怀孕了吧……”
对于勖明昭的前妻,厉明深几乎没有印象,一方面因为他是个很少会对别人产生关注的人,另一方面也因为勖明昭那唯一的一段婚姻是在六年多前,只持续了短暂的半年。
厉明深已经不记得勖明昭前妻叫什么名字,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个女人的确是个医生。
厉明深不用多想就发现这话里的漏洞,反问说话的人:“你当时怎么不说?”
那人一噎,下意识朝厉環看去。厉明深当即明白,厉環的这个表姐应该当时就告诉了厉環,只是厉環或许没放在心上,或许放在心上了却故意不告诉勖明昭。
毕竟厉環对这个前儿媳相当不满,对方出身寒微,还是个有追求的职业女性。相比之下,厉環更想要勖明昭找个门当户对或是知根知底的女人,能收起心思在家里相夫教子,一门心思辅佐丈夫。
就跟她当初一样。
那人被厉明昭问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反倒是旁边一个年轻女孩镇定地开口:“我当时也在,也看到了,但因为那时候还是冬天,天气冷,穿的衣服多,怕看错。再说明昭哥刚离婚,也怕说出来多事……”
“所以呢?”厉明深反问,“那你现在说出来什么意思?”
这句话他是看着厉環问的。
厉環的心思,厉明深太清楚了。儿子在时,瞒着对方。如今儿子死了,才终于想起自己不喜欢的前任儿媳可能给她生了个孙子。
厉環抿紧嘴唇,脸色并不好看,搁下筷子看着厉明深,只说了一句话:“如果真是你大哥的孩子,那自然是要回我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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