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梁暮秋兴奋道,“是这一支吧。”
厉明深接了过去,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嗯一声,拿出纸巾擦拭上面沾的泥土。
他动作专注又细致,看样子十分珍视,梁暮秋没忍住问:“这笔是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厉明深来的这几次,他都见到他带在身上。
厉明深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声音有些低:“我大哥送的,很久以前了,一直没怎么用。”
“你还有个哥哥?”
“嗯。”
梁暮秋忽然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厉明深。
“怎么这么看我?”厉明深问道。
“很少听你提家里人。”梁暮秋说。
“我跟他们关系不算好。”厉明深想起所谓家人,深呼吸一口气,“也可能是我这个人生来感情淡漠。”
“可我觉得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大半夜来找这支笔了。”梁暮秋真心道。
厉明深转头,对上梁暮秋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梁暮秋问。
“没什么。”厉明深将笔收进上衣口袋,环顾一遭,见操场上桌椅横幅都还在,问道,“义诊还没结束吗?”
“明天还有半天。”梁暮秋说,“还有个关于急救知识的讲座。”
“讲座?”厉明深问,“你要去?”
“嗯,我想学一点急救知识,村里阿公阿奶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厉明深静了几秒,突然又问:“是韩临松讲吗?”
“对啊,”梁暮秋有些奇怪,厉明深问这个干什么,“你要来听吗?”
他就听厉明深像是轻轻呵了一声,偏头看着他,问:“你貌似跟他挺熟的。”
梁暮秋完全没听出厉明深在试探,“你说韩临松?他是我姐的同学,也是后来的同事。”
厉明深长长地“哦”了一声。
梁暮秋这才听出他语气里微妙的不同来,奇怪:“干什么?”
“没什么。”厉明深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道,“你接着说。”
梁暮秋愣了愣,心想还有什么可说的,但他不自觉就被厉明牵着思路,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说道:“他喜欢我姐。”
“他喜欢你姐姐?”厉明深惊讶。
“是啊。”梁暮秋说,“我姐的同事告诉我的,从学校时期一直暗恋,他们那一届都知道。”
厉明深不禁哑然,回忆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心想哪怕以前是,恐怕现在也不是了。
他又看一眼身侧,梁暮秋低头看脚下的路,睫毛低垂着,神色平常,好像并没有察觉。
厉明深在心里笑了笑。
说话间,两人快走到门口,远远地看到亮着灯的保安室和里面的人影。
厉明深忽然停下脚步,对梁暮秋说:“你先走。”
梁暮秋也停下脚步,“你不走吗?”
厉明深道:“我另外找路,咱们外面汇合。”
说罢他便转身,朝围墙的方向走去。
梁暮秋想叫住他,但厉明深步速很快,背影很快就融入了黑暗中。
梁暮秋只得一个人从门口出去,跟保安打了声招呼,保安又提醒他快回家。
出来后,梁暮秋站在门口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跟厉明深汇合,正发愁,就见右手边墙底下似乎站了个人。
他走过去,果然是厉明深,不由睁大眼睛,“你怎么出来的?”
难不成厉明深会穿墙术?
厉明深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显得很悠然,闻言朝梁暮秋看一眼,没说话。
梁暮秋看了眼身旁的那堵围墙,忽然间恍然大悟,“你翻墙出来的?刚才也是翻墙进去?难怪见了保安就躲。”
厉明深幽幽地投来一瞥,像是警告梁暮秋不要再说。
梁暮秋笑着调侃他:“厉总生意做挺大,怎么还干这种事?”
厉明深似乎打算将沉默进行到底,勾了勾唇角,转身沿来时的路往回走,他步伐轻快,看起来心情不错。
来时形单影只,回去影子成双。两人抄近路走巷子,巷子狭窄,两旁都是民宅,并排的话,肩膀和手臂难免蹭到一起。
头顶的月光变得昏暗,梁暮秋望一眼天,月亮已经有一半被黑云遮挡,不时有风吹来,卷起地上落叶,的确像是要下雨。
他加快脚步,想赶在下雨前赶回去,然而天不遂人愿,走到半途雨点就开始往下落。
厉明深早在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就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手臂展开后罩在了梁暮秋的头顶。
四面来的风雨瞬间被挡在外面,梁暮秋却发现,厉明深一侧肩膀还露在外面。
“跟紧我。”厉明深在他开口前说,“注意脚下。”
梁暮秋抓紧外套的一边,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磕磕绊绊,总算回到小院,梁暮秋刚把门打开,那雨又奇迹般停了,匆匆浇湿大地就抽身而退,只留下草木和泥土的气味漂浮在空气中。
厉明深一侧肩膀连同后背被雨水打湿,衬衫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紧实的轮廓。
梁暮秋看一眼就移开视线。
他回身关好门,正要往楼上走,就见厉明深面朝一个方向一动不动,眉头微微皱起。梁暮秋顺着看去,惊讶过后哑然失笑。
厉明深傍晚晒的被褥枕头都还没收,梁暮秋走过去摸了摸,果然被雨淋湿,恐怕不能盖了。
好在梁暮秋有备用床品,他从杂物房里翻出来,鼻子凑近闻了闻,久没晒过,有股淡淡的味道,但厉明深也只能凑活了。
“你倒是准备充分。”厉明深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梁暮秋利索地铺好床,借着房间的亮光,这才发现厉明深不仅衣服,头发也湿了,于是道:“你先洗澡吧,免得感冒。”
“我身体很好,不会感冒。”厉明深嘴上说着,还是往浴室走去。
浴室很快响起水声。
梁暮秋下楼去厨房,扭开煤气灶在锅里烧水,又从冰箱翻出一块生姜,等水开后便把生姜放进去,煮3分钟左右关火,估摸着厉明深差不多洗完,便盛出一碗。
姜汤滚热,碗也很快被烫热,梁暮秋两只手端碗沿,一路快步往楼上走,等到客房门前,先问了一声,没人应。他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到水声,猜测厉明深应该还在洗澡,于是直接用胳膊肘抵开门走了进去。
碗放在茶几上,梁暮秋抬起烫红的手指去摸耳垂,忍不住往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虽然不透明,但足以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梁暮秋感到耳朵有些烫,不知道是被他自己摸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在这时候,浴室水声停了,他愣了愣,不等反应,那道玻璃门忽然间打开,厉明深从里面走了出来。
潮湿的空气瞬间自他身后涌出,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很快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厉明深裸着上身,头顶灯光明亮,梁暮秋能清晰地看到水珠沿着他线条分明的胸腹肌肉向下滚落。
梁暮秋怔在原地,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他猛地转身面朝室外,这回不仅耳朵,整张脸都变得通红燥热。
厉明深往腰间的浴巾一扫:“我穿了。”
“上、衣。”梁暮秋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抱歉。”厉明深说,“衬衫湿了,我忘了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梁暮秋做了个深呼吸,湿热的空气扑进鼻端,反而叫他呼吸更加不畅。他说:“那我给你找一件我的。”
说完他就听身后有动静,厉明深往前走了一步,似乎要跟他一起去隔壁找衣服,梁暮秋赶紧扭头想阻止他,又飞快扭回来,红着脸冲门外说道:“你别动,我给你找,找好了拿过来。”
他急急往外走,没留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扶住门框才站稳。
不意外地,他听到厉明深在背后笑。
很轻的一声,厉明深似乎心情很好,对他说:“我不急,你慢点。”
第47章
梁暮秋找出一件T恤给厉明深,版型宽大还算合身,只是胸前印一朵盛放梨花,背后写着“小梨花幼儿园”几个字。
厉明深在镜子前照了照,合理怀疑梁暮秋是在挟私报复。
“这是我以前参加幼儿园活动发的文化衫,挺好看的呀。”梁暮秋笑得像只诡计得逞的猫,心道现在谁是小朋友。
厉明深不跟他计较,喝光姜汤,梁暮秋没逗留,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灯,房间陷入黑暗,梁暮秋听着自己的心跳,像是测试似的,在床上翻了个身。
几乎同时,隔壁就传来敲墙的声音。
梁暮秋情不自禁笑了,侧身面朝那面墙,头枕着手臂,也曲起手指在墙上敲一下。
那头很快回复,敲了两下。
什么意思,梁暮秋捉摸不透,于是也敲两下。
过了两秒,那头传来三声响,梁暮秋于是也敲三下,正等着,手机忽然亮起来,屏幕显示“AAA厉明深”。
来电接通了,梁暮秋轻轻“喂”一声,又问:“怎么不敲了?”
“怕你手疼。”厉明深低沉的声音传来。
梁暮秋动动手指,是有点疼,他问:“那干嘛给我打电话?”
厉明深说:“睡不着。”
梁暮秋在床上又翻一个身,侧脸埋进枕头里,用含糊的声音问:“打给我就能睡着了?”
“或许吧。”厉明深语速不急不缓,有股别样的温柔,“冬冬睡不着你一般怎么办?”
梁暮秋想了想,“给他讲故事,或者吹口琴。”
厉明深立刻说:“我不想听故事,我想听口琴。”
梁暮秋不由失笑,笑声裹着电流传入厉明深耳中,他在沙发上也侧躺着,曲着长腿弓着背,明明是不舒服的姿势,却也笑了,追问道:“不行吗?”
“不是不行。”梁暮秋顿了顿,“可我只会儿歌。”
“儿歌也行。”
梁暮秋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打开床头的台灯,从柜子里摸出口琴,又将手机开了扩音,靠近后低低地吹起来。
他吹的是《两只老虎》,乐声从手机和墙壁同时传来,在厉明深耳中形成奇妙的混响。
曲子很短,梁暮秋吹了两遍,放下琴后关上灯,重新躺下后问:“行了吗?”
那头静了片刻,厉明深似乎在思考,才说:“行,但还是睡不着。”
挺难伺候。梁暮秋笑道:“那我没办法了。”
“怎么没办法?”厉明深说,“你要是不困就再陪我说会儿话。”
夜色在眼前弥漫,厉明深的声音听在耳边也越发轻缓,无论强势还是温柔,都让人无法拒绝。
梁暮秋极轻地抿了抿嘴唇,问:“你想说什么?”
隔一会儿他才听到厉明深的回答:“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梁暮秋睁开眼,在黑暗中轻轻眨了眨。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厉明深事后想过,比起梁暮秋,他更是个喜恶分明的人,易地而处,如果由他来抚养梁宸安,只怕言行会比梁暮秋更加偏激。
“这些年辛苦抚养冬冬的人是你,无论你怎么做,旁人都无权置喙。”
梁暮秋感到了心头的震动,张了张唇,想说什么,都在唇齿间化作无声叹息。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其实你说的话我不是没想过。”
梁宸安逐渐长大,梁暮秋不可能一直瞒他,他不是没有考虑在某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梁宸安,所以当听说勖明昭意外去世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也很快意识到,梁宸安永远失去了他的父亲。
面对厉明深的疑问,他反应如此强烈,除了有郁结在心中的那股怨气,也有被戳破心事后的惶惑和无措。
“我也曾经问过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梁暮秋闭上眼,无声得叹出一口气,“我觉得对不起冬冬。”
梁暮秋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他也不记得后来还说了什么,他闭上眼睛,听着厉明深的声音,恍惚间,那道墙仿佛不存在了,厉明深就躺在他的旁边。
梁暮秋一夜无梦到天明,身体每一个细胞都睡饱了,充满活力。而厉明深却头重脚轻,下楼时差点摔一跤。
“你感冒了。”梁暮秋给他下定论。
“不会,我身体一向很好。”厉明深坐在厨房的高脚椅上,鼻音浓重,突然打了个喷嚏。梁宸安本想靠近,见状立刻就转头跑了。
厉明深:“……”
燃气灶上点着火,火上架着个小巧的珐琅锅,梁暮秋把切好的梨放进去,同姜片一起煮,很快,香味便飘了出来。
等汤汁熬到浓稠,他关了火,盛一碗出来端到厉明深面前,命令的语气说道:“喝。”
那汤飘出白雾似的热气,光闻着厉明深就仿佛尝到滋味,又甜又辣,跟眼前的人一样。
梁暮秋看厉明深不太情愿地喝了一口,又拿起勺子挖已经煮到软烂的梨,他从小感冒后就这么喝,见效很快,不知道对厉明深有没有效。
余光看到梁宸安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就是不进来,梁暮秋招招手,说:“没事的,过来吧。”
厉明深大概率是淋了雨才会感冒,不是病毒感染,但一场秋雨一场寒,为保险起见,梁暮秋也让梁宸安喝一碗预防。
梁宸安磨磨蹭蹭过去坐下,刚喝一口就嫌辣,要梁暮秋给他加冰糖。梁暮秋打开糖罐,拿筷子夹了颗冰糖放他碗里。
厉明深视线随那筷尖移动,把碗推过去,说:“我也要。”
梁暮秋看他一眼,也给他夹了一块。
外头传来韩临松的声音,他站在小院门口没有进来,告诉梁暮秋自己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梁暮秋走出去请他稍等,一转头就见厉明深忽然闭上了眼,单手撑着额头,声音虚浮无力地说:“感觉有点晕。”
刚才不是还中气十足否认感冒?梁暮秋紧张起来:“要不要让韩临松帮你看看?”
“不用。”厉明深睁开眼,声音又变回冷酷。
梁暮秋皱了下眉,没多想,拿上煮好的咖啡就要走,厉明深在椅子上思考两秒,站起来跟了出去。
厉明深走在门口就停下,目送梁暮秋往韩临松那辆SUV走,忽然抬起手,捂着嘴咳嗽起来。
这咳嗽来得突然,十分剧烈,厉明深不得不扶住门框才能站稳,身形轻似树叶,好似风一吹就要飘走了。
梁宸安不敢靠近,捧着姜汤惊恐地瞅着他。
梁暮秋忍不住回头。
厉明深还在咳嗽,咳得脸色都涨红了,梁暮秋走回他身边,看着他说:“实在扛不住就喝点药,冬冬知道药箱在哪里。”
“知道了。”厉明深嗓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走吧。”
梁暮秋上了车,车很快开走看不见了,厉明深忽然又不咳了,望一眼那车消失的方向,转身进院,随手带上门。
梁宸安看呆了,厉明深怎么想咳就咳,想停就停,他是有什么开关吗?
上午的讲座结束,义诊完美收官,郝建山热情邀请众人去果园采摘,梁暮秋没去,他担心厉明深会发烧。
离开前,韩临松叫住他,似乎有话想说。周围人来人往,并不是好时机,韩临松深深地看他一眼,只道有事联系。
梁暮秋着急回小院,并未注意韩临松那一眼中深长的意味。
等回去后一看,厉明深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幽怨。
高大严肃的男人生起病原来是这副模样,梁暮秋不禁感到好笑,手背往厉明深额头一贴,同自己的对比,好在没有发烧。
他问:“要吃饭吗?”
厉明深嗯一声,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下,露出了胸前T恤上的小梨花。
见厉明深穿着T恤就要出来,梁暮秋问:“你不披件外套吗?”
厉明深只有一件西装外套,被雨淋湿了,他不想穿。
梁暮秋看着他,无奈地说:“那我给你找一件我的吧。”
厉明深怕他再找件文化衫,跟在后面问:“我能自己选吗?”
梁暮秋转头,明润的眼眸里全是笑,说道:“行啊。”
厉明深第一次进梁暮秋房间,跟客房同样色调,温馨明亮,让人第一眼就觉得放松舒适。
梁暮秋去里面卧室找衣服,厉明深没有跟过去,停在外面的小客厅四下打量,余光一扫,就见墙边的垃圾桶里似乎有几团纸,他看一眼还在卧室的梁暮秋,悄悄走过去将其中一团捡起来,展开后看到了铅笔绘制的线稿。
线条凌乱,连半成品都算不上,从中间撕成两半,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
厉明深垂眸看了一会儿,又将那画稿揉成团扔了回去。
梁暮秋找出几件连帽衫,厉明深选了一件黑色带拉链的,当着梁暮秋的面试穿,能穿下,只是肩线稍微有些紧。
厉明深上午睡过觉并不困,梁暮秋早起就很精神,午饭后梁宸安去眯觉,两人便挪去茶室。
午后不久,天空又淅淅沥沥落了场雨。雨点打在房檐上,声音杂乱无章,梁暮秋却反而感到心静。
茶几上小火煮着茶,他和厉明深隔着茶几对坐,各自忙着事,不说话也自在。
厉明深用平板电脑看了几封邮件,又给秘书打电话,说明天的例会推迟到下午。
梁暮秋轻轻抬了一下眼皮,隔着茶几看向厉明深,知道这是他今天不走了的意思。
他目光又重回面前电脑屏幕上民宿的页面,评论区里又多了好几条留言,都在问近期能不能来住。
梁暮秋回复目前有客人长租,但欢迎来小梨村游玩采摘。
等退出民宿界面,他又给以前来住过、关系不错的房客发信息,如果有人感兴趣就打电话过去细说。
他打电话没有避着厉明深,厉明深问:“梁老板这么卖力招揽生意吗?”
“今年梨不好卖。”梁暮秋道,这两天他见郝建山头发上的白头发都多了,“我也是能联系几个是几个。”
等第二天,厉明深感冒依旧不见好,鼻音反而更重了。
梁暮秋上午上完课就赶回来,刚好厉明深要走。
厉明深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这种状态开车容易出事,梁暮秋说:“我送你吧。”
开车一趟来回至少四个小时,厉明深心里想,但舍不得,说:“不用。”
梁暮秋听他沙哑的嗓音,更加下定决心。
“也不是专程送你。”梁暮秋道,“我正好进城,带小花去复查。”
有了小花这层理由,厉明深不再拒绝。
梁暮秋跟杨阿公说了一声,如果到放学时间他还赶不回来,就请他去接两个孩子。他拿着猫包走到小花跟前,小花很配合,自己就钻了进去。
猫包固定在后座,厉明深自觉地坐进副驾,来时的西装衬衫塞进袋子里,他还穿着梁暮秋的T恤和运动衫,梁暮秋发现他嘴上嫌弃,其实穿得比谁都高兴,于是笑了笑,又说:“给我个地址。”
厉明深兴奋的神经陡然降温,不动声色朝正在摆弄手机导航的梁暮秋看了一眼,说出了公寓的地址。
“不直接去你公司吗?”梁暮秋把地址输入导航,问道,“你下午不是要开会?”
厉明深拉了下运动衫,扯唇说道:“我总得换件衣服。”
“也是。”梁暮秋只道他大总裁重形象,丝毫没往其他方面想,拉过安全带系好。
“坐稳了。”他发动车,笑着对,车上的两位乘客说道,“我们出发。”
厉明深不习惯在车上睡觉,更少在别人的车上睡着,潜意识里安全感作祟。
但大概生着病,又或者因为开车的人是梁暮秋,离开小梨村没多久他就睡了过去,等醒的时候已经快进市区了。
厉明深在座位刚一动,梁暮秋就问他:“醒了?”
“嗯。”
厉明深坐直,又闭了闭眼。这一觉睡得极沉,他很久没体验过,浑身都感到松快。
窗外就是内外环之间的高架桥,正堵车,梁暮秋特意避开了,走的是底下的辅路,要快一点,缺点是信号灯多。
这么巧,旁边恰好就是厉明深买下房子的那一片别墅区——山水墅。路口红灯,梁暮秋缓缓踩下刹车,等车停稳后,他转过头,朝别墅的大门看了过去。
厉明深注意到,忽然说:“这地方我知道。”
梁暮秋又把头转回来看向厉明深,听到厉明深问:“你喜欢这里的房子?”
梁暮秋笑道:“喜欢我也买不起。”
一顿,他才又说:“让我设计的那个房子就在这里。”
厉明深挑起眉毛装得惊讶,问道:“决定接了吗?”
变灯了,车流开始松动,梁暮秋视线重回前方,松开刹车说道:“可能不会了。”
厉明深看着他的侧脸问:“为什么?”
梁暮秋抿了抿唇,松开后说:“因为做不来。”
“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吗?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来?”
这句话谁都会说,但有勇气和魄力迈出一步的又有多少?
梁暮秋说:“重新捡起来总需要时间,但这个过程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人家房主也不一定愿意等我,还是算了吧。”
厉明深不再说话。
跟着导航到了厉明深的公寓,梁暮秋本想停在路边,等厉明深下车就直接去宠物诊所。厉明深却让他开进地下车库。
到车库,厉明深下了车,却没有走,扶着车门探身看向梁暮秋,问道:“不上来坐坐?”
梁暮秋愣了愣,厉明深又问:“不方便吗?”
梁暮秋恭敬不如从命,跟在厉明深后面往电梯间走。电梯带面部识别,厉明深进去后直通顶层,一梯一户,私密性很好。
到门口,厉明深习惯用指纹开锁,刚要抬起右手,忽然看了梁暮秋一眼,改成输入密码。梁暮秋将目光转向别处,并没有看。
“随便坐。”进去后,厉明深说。
厉明深不打算自己开车,在路上就叫了周文来接他。他给梁暮秋倒了一杯水,请他“随意坐”便进卧室去换衣服。
周文很快到了,被管家带上楼,门铃响的时候厉明深还在卧室,梁暮秋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门打开。
双方照面时,都有些惊讶。
厉明深也正好从卧室走出来,脱下了宽松随意的运动衫,换回笔挺的西装,除了嘴唇还有些发白,阔步走来的模样,同梁暮秋初见时一样意气风发。
见厉明深准备走,梁暮秋也要走,厉明深道:“你别着急走,先休息一会儿,不要连续开车。”
梁暮秋问:“把我一个人留你家,不怕我把你家搬空了?”
“随你搬。”厉明深半真半假玩笑道,“连我也可以一起搬走。”
周文上来是为拿厉明深以前从公司带回来看的文件资料,厚厚一摞装在袋子里,他拎不动,抱在怀里。
厉明深对梁暮秋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亲昵和熟稔藏也藏不住,或许他根本也没想藏。周文暗自吃惊,厉明深一向严厉,他还从没听过厉明深用这种语气跟谁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