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辉抱着足球追上来,挤到前面,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闪光的车漆。
“好漂亮啊。”
厉明深问梁宸安:“这是你朋友吗?”
梁宸安点点头。
厉明深于是邀请道:“要一起来吗?”
刘晓辉这会儿已经过了回家时间,再晚就要被他爸妈混合双打了,但在屁股开花和以后能吹牛之间,果断选择后者,跟在杨思乐后面爬了上去。
梁宸安也坐进副驾。
对面那群小孩还在议论,有人问梁宸安:“梁宸安,这人真是你叔叔?”
“你叔叔可真酷。”
“我……我也想坐。”
“我也想。”
时聪站在最后,绷着脸不说话,表情相当难看。
被这么多人围观,梁宸安有些不好意思,他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孩子,但很聪明,一想就明白厉明深是为了给他在同学面前争面子。
他朝厉明深看去,想跟厉明深说谢谢,厉明深对他笑笑,似乎什么都明白,先一步对他说:“系安全带。”
带着三个孩子,厉明深控制车速,象征性兜一圈就把刘晓辉送回家,还跟他妈妈解释了缘由,然后才回小院,停在外头的空地上。
杨思乐这会儿已经忘记玩具汽车被弄坏的事,下了车就兴奋地飞奔去找杨阿公。
梁宸安站在车旁,抓着书包袋子,等厉明深停好车下来,才小声说:“谢谢叔叔。”
“谢什么?”厉明深问他,“高兴了吗?”
梁宸安扬起嘴角,弧度不大,带着矜持和腼腆,说:“高兴。”
“高兴就行。”厉明深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用谢。”
小饭馆有客人,杨阿公从堂屋出来,声如洪钟地招呼厉明深,让他先坐,说等忙完就炒两个菜,让他和梁暮秋晚上留下吃饭。
厉明深点头,从善如流地在院子中间坐下。
梁宸安把书包一甩,跑去看小花。
小花肚子又圆了一圈,比原来更慵懒了些,步伐优雅地围着厉明深转一遭,又回垫子躺下。
“还要多久生?”厉明深问。
梁宸安天天惦记,记得特别清楚,根本不用想:“还有两周。”
杨思乐从屋里接杯水,端到厉明深面前,嘴甜地叫他喝,又说:“冬冬可宝贝小花了,要自己给它接生。”
梁宸安这段时间看了一些给猫接生的视频,还跟梁暮秋做了练习,闻言不禁耳根一热,回过头瞅杨思乐。
堂屋传来杨阿公的声音,喊杨思乐给他拔两根葱,杨思乐从菜地里拔了葱就去前头帮忙。
院子里安静下来,西斜的落日照进来,昏黄的阳光如水般缓缓流淌,更添一份静谧。厉明深喝着水,看梁宸安跑前跑后,蹲在那里给猫擦眼屎剪指甲,还按摩爪子,问:“是不是还要去宠物医院复诊?”
“嗯。”梁宸安回了下头,“这周秋秋没时间,说下周去。”
厉明深道:“我带你们去。”
梁宸安愣了愣,第一反应是厉明深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知道他喜欢吃羊肉就老给他烧羊肉,带他去夜市摆摊,接他放学带他兜风,在他遇到坏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冲过来保护他。
继而,梁宸安又想到那天厉明深的异常。
他确认厉明深应该认得那个坏人,但没有告诉梁暮秋,因为他能感觉厉明深是真心对他好,并不会伤害他。
没等想明白,外头传来一声猫叫,很快一只黑白奶牛公猫就窜了进来。
小花立刻从垫子上起身,走过去和那只公猫头挨头靠在一起,相互舔舐彼此的毛。
厉明深瞧着有趣,问:“这猫是谁?”
梁宸安也不确定,猜测说:“小花肚子的小猫咪应该就是它的,它是猫爸爸。”
说到爸爸两个字,梁宸安声音明显一滞,厉明深听出来了,没有说话。
他就见梁宸安蹲在猫窝前,看着两只猫发怔,忽然转头直直地朝他看过来,问道:“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爸爸?”
厉明深面色不变,只眸光略微沉了沉,他没有否认,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梁宸安小声回答。
周遭再度安静下来,梁宸安眼神清澈,希冀和紧张一览无遗,让人不忍欺骗。厉明深沉默了,片刻后承认道:“我确实认得你父亲。”
“真的?”梁宸安眼睛瞬间亮了,猛地从地上站起来,面对厉明深,“你真的认得他?”
“真的。”厉明深说。
梁宸安忽地又安静,咬着嘴唇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半晌才低低地问一句:“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来看我吗?”
所有人都有父亲,杨思乐有,刘晓辉有,讨人厌的时聪有,就连还没出生的小猫都有公猫来探望。
厉明深心中涌起复杂的滋味,不知道该如何向梁宸安解释,他想,如果勖明昭活着的时候知道梁宸安的存在,排除万难也一定会来,可他并不知道。除非人死后真有灵魂一说,否则勖明昭长埋地下,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有特殊原因,所以不能来。”厉明深只能这么说。
梁宸安睫毛轻轻眨了眨,努力掩饰失落,声音轻轻的,又问:“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明深回忆勖明昭,不论何时无论对谁,勖明昭总是面带微笑,他过去觉得勖明昭未免没脾气好拿捏,如今想,勖明昭或许只是有一颗宽大又包容的心。
厉明深回答梁宸安:“他很高,长得跟你很像,是个很好很温和的人。”
说完这一句,厉明深猛地转过头,就见梁暮秋站在门口阴影中,眼神晦暗地盯着他,不知听了多久。
这一晚,他们还是在杨阿公家吃的饭。
饭桌气氛略显沉闷,连杨阿公都察觉出不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问:“怎么了这是,怎么都不说话,我做的菜不好吃啊?”
梁暮秋停下筷子,勉强笑笑说:“怎么会,您手艺百吃不厌。我就是开车太久了,有点累。”
“那吃完赶紧回去睡觉。”杨阿公说。
厉明深朝梁暮秋看去,梁暮秋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顿时转冷。
吃完饭,梁暮秋要帮忙收拾,杨阿公拦住他,说他明天还要去义诊帮忙,催他赶紧回家。梁暮秋没再客气,拎起梁宸安的书包就走,一进小院就让梁宸安回房间写作业。
梁宸安有些不安,下意识朝厉明深看了过去,厉明深对他露出笑容,示意没事。这一幕落在梁暮秋眼中,强压的情绪瞬间翻涌。
等梁宸安一走,他嘴角立刻落下,转身面对厉明深,语气不善地质问:“你认得勖明昭?”
这会儿再否认已经没有意义,厉明深痛快承认:“认得。”
梁暮秋睁大眼睛:“之前为什么不说?”
吃饭时厉明深已经想好回答,他说:“你跟我提到的时候太突然,我不确定你说的勖明昭是否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我需要确认。”
梁暮秋情绪激动,思绪也跟着混乱,一方面他觉得厉明深说得有理,确认后再告诉他是谨慎的表现,但同时他又感到困惑,勖这个姓氏并不常见,难道还有不止一人叫这个名字?
“那你现在确认了?”梁暮秋问。
“确认了。”厉明深一字一顿,“我认得他。”
“你真的认识他?怎么认识的?”梁暮秋知道自己像在拷问,但他忍不住。
“生意场上,饭桌上。”厉明深声音很沉,“算不得亲近。”
他表情坦荡,从始至终直视梁暮秋的眼睛,不闪也不躲。
梁暮秋心头疑虑去了大半,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息,垂下眼,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地面出神,又忽然间抬起头,盯着厉明深的眼睛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厉明深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暗了暗,仔细回忆刚才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经得起推敲,可以说没有半分谎言。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但眼下并非坦白的好时机,只想万一以后梁暮秋知道了同他翻旧账,他好有说辞应对。
但这纯粹是自我安慰,厉明深清楚,他不过是在跟梁暮秋避重就轻,玩文字游戏。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最终还是这么说了。
梁暮秋抿紧嘴唇,好一会儿没再说话,似乎是信了,绕过厉明深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拧开后连灌好几口。
冰凉的液体涌进胃里,梁暮秋也终于冷静,放下水后又问:“关于那家人,你还知道什么?”
“你说的没错。”厉明深道,“勖明昭父亲去世,母亲还在,有一个弟弟,现在就是他的弟弟在管理公司。跟你姐姐离婚后,勖明昭没有再结婚,一直单身,直到发生车祸。”
梁暮秋握紧水瓶,瓶身凝出水滴,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衣袖也不在意。
他将剩余的水喝光,拧上瓶盖后扔进垃圾桶,经过厉明深身边,无声地侧头看一眼,动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厉明深听着他的脚步在身后渐远,直到再听不见了才缓缓转身,脸色前所未有的晦暗。
夜色渐沉,梁暮秋预料之中又失眠了,刚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不出意外又听到隔壁敲墙的声音。
他没有回应,安静地躺在床上,很快,手机在黑暗中亮起,是厉明深发来信息,问他是不是睡了。
梁暮秋想了想,回了个没有,之后便把手机扔在床上,起身往外走。
几乎同时,隔壁的客房门也打开,厉明深走了出来。
目光相对,月光照亮彼此的面庞,谁都没开口,梁暮秋不自觉抬手环住双臂,厉明深转身返回屋里,很快拿件西装外套出来,展开披在他单衣外头,低声问他:“就这么出来不冷吗?”
随着厉明深的靠近,他的气息也一并侵入梁暮秋的防线,叫他的心跳微微失速,同时敏锐地闻见了浅淡的烟草气味,再低头一嗅衣领,更加确认,脱口问道:“你抽烟了?”
梁暮秋走后,厉明深在院里那棵小梨树下站了许久,忽然涌起抽烟的冲动。他没有烟瘾,烟还是临时在栗阿婆的杂货铺买的,十块钱一包,回小院的路上,他对着月色抽掉两根,劣质焦油叫他咳了半天,烟味估计就是那时沾到衣服上的。
“嗯。”厉明深嗓音依旧很低,沙沙的。
梁暮秋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也低声说:“对不起,今天是我着急了。”
他一路赶回来,刚到杨阿公家门口就听见梁宸安和厉明深的对话,好似一盆冰水陡然泼下,满心欢喜被浇得透心凉。
梁宸安主动问起父亲,而厉明深竟然认得勖明昭!
梁暮秋不知道这两者哪一个对他的冲击更大。
他无法对梁宸安发火,就只能将矛头对准厉明深。
“不用道歉。”厉明深滑动喉结,愧疚在心头交织,被他强行压下,“如果要说也应该我来说。”
梁暮秋忽然笑了一下,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说:“那算了,我们都别说了。”
说完他走到栏杆前,手臂撑在上面,远眺夜空,表情有些放空。
厉明深在原地看他一会儿,也走过去站在旁边,问:“今天出去办的事顺利吗?”
梁暮秋神情变得有些落寞,垂着眼,睫毛覆下淡淡阴影,语气也淡:“谈不上顺利或者不顺利。”
那栋房子他上上下下走了几遍,之后就一直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面发呆,脑海中关于房子该如何设计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感。
离开这一行太久,一切都变得生疏,灵感也不像年少时那样丰沛,又或者根本还是他胆怯,摔倒一次后就再没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厉明深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藏的关心,梁暮秋察觉到,侧头冲他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有人想让我做设计吗,我今天去那房子看了看。”
别墅门口的密码锁自带监控,所以梁暮秋进去的第一时间厉明深就知道了,但梁暮秋在里面的情况他一无所知,试探问道:“看得怎么样?”
梁暮秋对着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不怎么样。”
厉明深又问:“要答应吗?”
梁暮秋的神情变得迷茫,声音也轻飘飘的:“我不知道。”
夜里有些凉,他把外套往肩上拢,回了神,转身面对厉明深说:“对了,刚才冬冬跟我说你开车带他兜风,谢谢。”
“不用谢。”厉明深绅士道,“我的荣幸。”
梁暮秋被逗笑了,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来,眼睛映着月色,如黑色宝石般闪亮,同鼻端那一颗痣交相辉映。
他停车时也看到了厉明深的那台车,的确炫酷抓人眼球,让他都有些跃跃欲试。
厉明深静静地注视着他,再一次看透他心思似的,问:“我也能邀请你兜风吗?”
梁暮秋有些心动,很想出去疯狂一把宣泄无处释放的情绪,梁宸安的抚养权,对未来的迷茫,都像重石压在他的心头。
但太晚了,他不想留梁宸安一个人在家,也怕车声吵到村里人,只能遗憾说:“下次吧。”
道了晚安,梁暮秋就要回去,走到房间门口脚步一停,转身问厉明深:“冬冬他……还有没有问你其他的事?”
厉明深听出他的在意和迟疑,说:“没有,我也没有跟他说太多。”
梁暮秋点点头,就要进屋,厉明深忽然又叫住他。
“梁暮秋。”
很轻的一声。
“怎么了?”梁暮秋回头问。
月亮在走廊洒下薄薄一层银白,厉明深就立在这白色的光里,面色却比方才严肃,朝他看过来。
梁暮秋察觉厉明深有话要说,转过身面对他,又问一遍:“怎么了?”
厉明深今晚抽的那两支烟,一支是为梁暮秋,因为无论再怎么粉饰,他还是骗了他。
另一支则是为梁宸安。
厉明深不是梁宸安,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能从他的行为揣测一二。梁宸安对怀孕的母猫格外上心,无非因为梁仲夏是难产去世,梁宸安不想悲剧重演。他提到父亲时神情落寞,无非是对父亲的缺位感到难过和不平。
孩子亲近父母,渴望了解父母或许是种天性,厉明深不确定地想,同时也在思考,梁暮秋的隐瞒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预感这并不是梁暮秋愿意触及的话题,深思之后还是决定问出来:“你有没有想过,跟冬冬谈谈他爸爸的事?”
果然话音一落,他就清楚地看到梁暮秋变了脸色。
“冬冬想了解他的父亲。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他父亲一家,但你不能否认,他有知情的权力。”
厉明深尽量说得温和委婉,梁暮秋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变得僵硬,声音也冷下来。
“你是说我不该瞒着冬冬?”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明深长舒一口气,剩下的话还没说,就被梁暮秋的质问堵在喉咙里。
“那你什么意思?”梁暮秋皱着眉,“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也不是指责你。”厉明深感到有口难辩,也有点失了冷静,“冬冬爸爸已经死了,如果你早一点告诉他,他们父子或许还有相处的机会。”
“机会?”梁暮秋反问,“我凭什么给他机会?”
他往厉明深走近一步,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姐姐怀孕生产的时候他在哪儿呢?我姐姐难产的时候他又在哪儿呢?”
“他并不知道。”厉明深提醒自己冷静,试图讲道理。
“是啊,他不知道。”梁暮秋扯着唇嘲讽道,“那就让他一直做个不知道的人不是很好吗?”
厉明深此刻无比后悔挑起这个话题,负气地说:“算了,当我没说过。”
梁暮秋也不再说话,但他胸腔还在不停地起伏,那双刚才含情的眼眸只剩一片冰冷,来掩盖伤痛的过往。
厉明深的心一下子又软了,还没开口,就听梁暮秋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他死了难道是我害的吗,但我姐姐的死跟他们家脱不了干系。”梁暮秋一字一字道,“我如果早告诉他,你觉得他会只甘心来探望冬冬,不过是提前来抢冬冬的抚养权,就像现在一样!我姐姐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凭什么被他们家抢走?”
厉明深试图上前,梁暮秋却退后一步。
“不要过来。”
梁暮秋盯着厉明深的双腿,视线又移到他的脸上,像是在说不要过来这件事,又像是在说其他。
他说:“你越界了。”
乡村的早晨清新宁静,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台的时候,梁暮秋也被闹钟叫醒。
他按掉闹钟,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先去看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梁宸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余光扫到隔壁,动作停了一瞬。
隔壁房门还紧闭着,很安静,听不到动静,里面的人应该还没起。
只一眼梁暮秋就收回了视线,轻轻带上门,下楼去厨房,煮了些黑咖啡装在保温壶里,然后才回楼上喊梁宸安起床。
梁宸安半闭着眼睛穿衣服,卫衣的前后穿反了,不得不脱下来重新穿,下楼的时候也还在迷糊,直到站在小院里被晨风一吹才清醒,抬头往楼上望了一眼,想问厉明深但又不敢。
梁暮秋拿上保温壶,又给梁宸安装了面包牛奶,带他往学校走,到的时候,那辆载着义诊医护的考斯特正好也到了。
一行七八个医生,都是熟悉面孔,还有上次在平阳县医院遇见的那个张医生。
打过一圈招呼,梁暮秋这才注意考斯特后头还跟了一辆SUV,车门打开,韩临松从车里下来了。
刚才不见韩临松,梁暮秋还以为他没来,一时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走过去。
“临松哥。”梁暮秋喊道。
他声音轻快,听在韩临松耳中,不由温和一笑,说道:“早。”
梁宸安也跑过来,仰面望着韩临松,韩临松轻轻摸摸他的头:“冬冬也来了?”
韩临松穿着衬衫,外头是一件及膝的深色长风衣,声音听起来略有些沙哑,梁暮秋见他似乎面带倦意,问:“没休息好吗,我带了咖啡。”
听说有咖啡,众人立刻都来了精神。
“小秋你真是及时雨,昨晚急诊有手术,我和临松忙了一晚,困得不行。”一名女医生赶紧倒了杯咖啡,“我刚才在车上还补了会儿觉,临松开车连觉都没睡。”
梁暮秋闻言也给韩临松倒一杯。
握着纸杯的手指干净修长,韩临松垂下眼,低声说:“谢谢。”
张医生说:“我说怎么韩主任那么重的黑眼圈。”
那女医生玩笑道:“我们韩主任就算黑眼圈也掩不住帅哥的本质啊。”
韩临松表情淡淡的,不紧不慢喝着咖啡,似乎对这种玩笑免疫了。梁暮秋站在旁边听着,谁料那女医生又朝他看,说:“小秋也是帅哥,说实话,我今天可有一半原因是冲你来的哦。”
梁暮秋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
女医生是梁仲夏生前同事兼好友,跟梁暮秋熟悉,拿他当弟弟,说起话来也就轻松随意,问他:“谈朋友了吗,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御姐还是萝莉?”
“不光女生,男生资源我也有啊。”女医生荤素不忌,转头对其他人笑着说,“这年头美女爱美女,帅哥爱帅哥的也不少。”
韩临松脱掉风衣放进车里,在衬衣外面套上白大褂,正往前襟口袋插笔,听到了这一句话,忽然就停下来,朝梁暮秋看了过去。
梁暮秋感觉到周围的视线,脸皮蓦地红了,对那女医生说:“红姐,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女医生名叫方红,冲他眨眨眼,笑道,“说着玩的,别往心里去。”
韩临松轻轻咳嗽一声,打断道:“待会儿再聊,先准备吧。”
众人各自准备,梁宸安举着牛奶坐在一把椅子上乖乖地喝,不吵不闹。
没多久,郝建山也到了,跟众人打招呼。这次义诊依旧是韩临松带队,郝建山特意走到韩临松面前同他握了握手。梁暮秋帮忙把血压仪、血糖盒从考斯特上搬下来,又在操场两边竖起普及健康常识的宣传板,忙起来很快就没心思想其他。
另一边的小院里,厉明深又是另一番心情。
梁暮秋好歹还睡着了,厉明深几乎没怎么睡,天光微亮才短暂合眼,听到动静就又立刻醒了。
他躺在床上没动,听梁暮秋下楼又上来,听他跟梁宸安小声说话,听到了关院门的声音,直到完全安静,他才从房间出来。
小院里没有人,厉明深去厨房寻了一圈,冰箱上没有贴纸,梁暮秋也没给他留饭。
他不死心,冰箱保温箱也找一圈,什么都没有。
厉明深只能自己洗了个梨,那梨鲜甜多汁,吃到嘴里莫名泛着苦味。厉明深垂下手,站在院子中央,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就在这时隔壁传来动静,像是杨阿公在催杨思乐出门。
他眉头一跳,下意识就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站到门外伸了个懒腰。很快,杨阿公便也出来了。
厉明深佯装偶遇地对杨阿公道:“阿公早。”
“早啊早啊。”杨阿公说。
“要出门?”厉明深问。
“是啊,今天不是义诊吗,我去看看,测个血压。”
厉明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义诊。”
“小秋一早就走了吧?”
厉明深表情转淡,嗯了一声。
杨阿公见他手里捏着半边梨:“呦,一早就吃梨啊。”
厉明深自嘲道:“上火。”
“那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杨阿公问,“来了不少医生呢,都是大医院来的。”
厉明深动动唇,答应的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算了,我就不去了。”
杨阿公拉着杨思乐走了,厉明深转身回小院,脚尖一勾踢上了门。
随着太阳升起,操场上的人多起来,人山人海,场面比赶集还火热,村民们有序地排队等待问诊,梁暮秋忙着登记信息加维持秩序。
天气不算热,又有大伞遮阳,但一上午过去,他还是出了汗,衬衫贴在后背上。
中午吃盒饭,众人各自找地方。
梁暮秋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树冠投下的一片阴凉里。盒饭算不上好吃,但他饿了,吃的有些急,正吃着,韩临松也拿了饭盒过来,白大褂衣摆一撩,在旁边的台阶坐下。
人太多,梁暮秋不得不用喊的,一上午过去嗓子都哑了,于是对韩临松笑笑,没说话。
韩临松主动问:“冬冬呢?”
梁宸安呆不住,梁暮秋让他先跟杨阿公回去了。但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就体会到了分离焦虑,梁宸安一离开视线就没由来心慌。
韩临松似乎比以前话要多,又问:“杨阿公是不是也有个孙子?”
“是啊。”梁暮秋打起精神,“跟冬冬一个班,两人是好朋友。”
韩临松听出梁暮秋嗓子不舒服,拧开一瓶梨汁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