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长发,凌厉的脸,悬浮在营养仓中的人体毫无疑问是他曾经的另一个搭档布尔盖。
极短的一刹那里,琴酒忽然理解了所有发展。艾维克利尔为什么背叛组织,为什么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潜入研究所。为什么布尔盖的死亡无声无息到诡异,为什么他的名字成为了组织新的绝对禁止项……
事出皆有因,他们不过是组织的棋子和工具罢了。
“注射准备。”没什么表情的研究员做了最后一次确认。
布伦尼文沉默地仰躺在试验台上,金属和药剂环绕着他,束缚衣避免了可能产生的一切狂躁和攻击,过于惨白的光落在他空无一物的眸子里。放空自己,他在心里说,放空就好……很快的事,一刹那罢了。
痛也一刹那,死也一刹那。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阵平他们一样都是明天的「体检」。然而希蒂力对新药的兴奋和热忱还是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凌晨就给他发了短讯要求他前往实验室,他躺上试验台时发现在场人没有希蒂力,还以为不过是虚惊一场,结果下一刻那群研究员就在聊天中抱怨希蒂力拿放资料速度太慢。
“放松,请勿阻碍实验。”调试机械的研究员摁了摁他的小臂,这个人的肌肉绷得太紧了,这可不利于接下来的操作,新药的出产率很低,失误一次从头再来的代价不算小。
机器轻微地嗡鸣,实验开始了,布伦尼文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感受着针头探入皮下表层,下一个动作即是注射——
警报声轰然炸响!
“怎么回事……有人入侵!”一屋子研究员的面色都难看了起来,片刻后希蒂力的助手咆哮了起来,“中止实验,清除数据,把资料都带上!”
针头离开了布伦尼文的身体,磁力下的束缚带在系统的控制下解开,他迅速起身的同时难掩迷惑——谁能侵入组织的研究所,哪个组织?组织这栋大楼可是在政府的支持下建造的,想必不是美国本土的警务机构。
出门后他就直接和那群研究员分道扬镳了,研究所有它自己的紧急条例。可惜作为半个高层的布伦尼文不在那些条例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可以自由移动,只要能保证自己的生命——诸伏景光猛地刹住了脚步。
下一个转角是步履匆匆的卡沙萨和潘德林,他们似乎是从休憩中直接惊醒,衬衣领口还凌乱着。然而眼神都是警觉和冷静的:“侵入者数量多少?”主动缓和气氛的是潘德林,这种危机时刻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给组织演戏的闲心。
“不清楚,只有长期在研究所工作的人才听得懂具体警报。”布伦尼文不得不僵持了一会才回答,毕竟组织的监控系统还没损坏。而在他问出第二句话前,卡沙萨的脸色忽然一变:“有硝烟的味道!”
虽然他是专业人员有相关的灵敏度和天赋。但连这里都能闻到硝烟味,火药的浓度未免也过高了,而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发生了大规模的热武器混战,要么有大量炸药即将点燃。但根据这个安静的环境,警报声里没有任何急促的枪声……
“跑!”松田阵平大吼。
在卡沙萨和潘德林转身就跑的第一秒,诸伏景光是迟疑的——不是他不信任同期们的判断,而是另一个恐怖的念头从混乱的局势里跳出,使他无法忽视地被这个问题困住。
降谷零,他的幼驯染降谷零怎么办?
他不相信波本进了研究所有什么好下场。自从朗姆被打压后情报组和研究组互相避讳很深,波本不可能和研究所扯上关系,而他也事先探听过了希蒂力的口风,欧石楠计划的成员并没有增加,波本不是因为被选为实验品才进入研究所的——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如果就这样没有任何作为地离开,他是否会后悔终生。
然而理智操控了他的腿脚跟上前面狂奔的队伍。他没有任何依据解释他的心悸。正如他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了寻找一个他本该毫无所知的人,他曾经放弃了很多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些放弃里也不止他一个人的牺牲。所以他没有资格为了一个可能使这些放弃功亏一篑——所以他现在得前进。
或许降谷零正被困在哪个地方艰难求生。对即将到来的爆炸一无所知,而他的离开就意味着……他放弃了降谷零。但他依然必须得前进。
为了胜利。
被整座研究所搜捕的那个人正混在一群工作人员当中,手里推着的大号推车上是包装严密的「珍贵仪器」。在爆炸摧毁半边楼的时候,明石龙吾刚好把鹤见业运进了卡车的后备箱,然后顺手抹掉了司机的脖子取而代之。
清晨五点的空气格外清新,迎着太阳升起的路上,他顺手给贝尔摩德打了个慰问电话:“早上好,贝尔摩德——祝你拿到个好消息。”
虽然是秒接,可贝尔摩德的声音在三秒后才传来,清明中带着一丝阴恻恻的困倦:“艾维克利尔,你最好确保你的好消息不是为了拿我取乐。”不是每个人在加班加点的工作里都还能保持清晨五点的精神抖擞,她又不是艾维克利尔。
“当然,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是吗。”明石龙吾笑着注视缓缓升起的日轮。他知道,贝尔摩德会因为这个消息赦免他带来的一部分麻烦,“波本死了,我开的枪——如果你去找琴酒的话,还能要到一份纪实录像慢慢欣赏吧?”
话筒对面安静了一瞬。
随后是贝尔摩德的大笑,疯狂,而又茫然。明石龙吾没有打扰她,直到断断续续的笑声里传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太可笑了,波本,死得这么干脆轻巧……他可是我费尽心思却没能解决掉的问题,就这样死去真是太便宜他了。”如果没有艾维克利尔,她的天使们就安全了。
“你想朝尸体泄愤?那恐怕有点困难。”杀人者谈笑间全无惋惜之意,“为了断后我装了炸药,波本不是全尸的话,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果然组织从来没有变过,一如既往地精明狠毒,她曾经的幻想看来的确是杞人忧天,光明怎么会战胜黑暗呢,驱除不了的,从头到尾只不过是黑暗内部自导自演的厮杀,那些光明只是一些无谓的乐趣和点缀……MI6又如何,波本那样的人也无法从黑暗中撑到黎明啊。
“太可惜了。”贝尔摩德只是喃喃,“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琴酒对组织的忠诚出现了裂缝,但还是忠诚的,这就是他和贝尔摩德的差别,莎朗曾经拥有温亚德。但他始终一无所有,他只能属于组织
◎幼驯染死去的心是这样的啊◎
连环爆炸的速度是惊人的,半座楼刹那间化为废墟,剩下的部分在彻底崩塌与矗立间摇摇欲坠,至少在布伦尼文冲出大门时,这片工业区最高的建筑物已经矮下去一节。
第四研究所的主建筑物被人潜入,甚至还大肆破坏,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说不定已经到了上达那位先生桌头的程度,布伦尼文强压着心悸的不适感思考,回头就是交换眼神的卡沙萨和潘德林——他们三个都是欧石楠计划的一部分,可他们的负责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出现。
如果希蒂力死在这场混乱中,如果那些资料都能够灰飞烟灭……布伦尼文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希蒂力的杀意时常濒临失去控制,尤其有时在某一刻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随之的后怕能使人不再是他自己。
大规模的失火和爆炸,美国本地的警方无论如何终究还是必须要介入的。而哪怕不是警方,现场混乱中调度的各部门工作人员他们也不合适接触——组织代号成员与无代号者的差距有如天堑。
“我们该走了。”潘德林第一个出声,他朝布伦尼文笑着伸出手,“我是潘德林,南美分部的负责人,既然你是组织的情报员,或许我们接下来还有机会合作?”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相比于他寡言傲慢的搭档,潘德林总是那个活跃而好说话的角色,甚至维持着黑暗里许多不必要的礼仪,比如握手,比如问好,他和组织里大部分人维持着不至于交恶的交情,从而为出任务带来了各种便利——因此这种时候,由潘德林出面缓和矛盾是最「合适」的。
当然,没有人知道他曾在研究所里躺过实验台,知道的人都死了。
“欢迎光临。”布伦尼文很不习惯地握了手,诸伏景光则挑了挑眉,这等于答应和潘德林的交易,同时把那个意外翻篇,“停车场在地下两层,我走东门。”他首先暴露了自己的路线,算是某种示好和警示。
“后会有期。”临走前潘德林还礼数周全地挥手致意,带着卡沙萨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人群里,仿佛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但萩原研二知道诸伏景光能读懂,读懂那张笑脸面具下的一切。读懂他在他手心里画出的数字,读懂他临别时挥手的手势。因为他们都曾擅长此道,一套自创的手势,那是他们在警校期间胡闹时难得的证明,证明他们曾在那个夏天里如此亲密无间。
卡沙萨和潘德林已经朝停车场撤退,他也应该离开,还有一个地址等着他去赴约……然而在布伦尼文转身的一瞬间,他的手机传来轻微地振动。
但他没理会,直到把车开出工业区几公里后才拿出了手机。不管是谁发来的消息,那十几分钟里他都可以用情况紧急糊弄。屏幕一亮,是贝尔摩德的短信,标题一如既往地空着,诸伏景光不得不继续空出一只手打开了正文。
“日安,布伦尼文。”光看文字他都能想象出那个女人藏满秘密的口吻和语调,“听说你最近又要体检了,不会把我忘了吧?”
真是麻烦,诸伏景光一看时间就清楚贝尔摩德估计又不知道在哪个时区。不然清晨五点给人发短信也不至于这么理所应当。他直接把电话打了出去,对面也的确秒接了:“贝尔摩德,如果我没记错,情报组不能干涉研究组已经是明文规定。”这么窥探欧石楠计划,即使她是贝尔摩德也没法全身而退。
但即使被他反问,贝尔摩德的态度也依然出乎意料得好,诡异地游刃有余:“别那么紧张啊,布伦尼文,我只是关心一下你的记忆力是否受损——免得接下来这条好消息对你来说毫无作用。”
“你的好消息对我来说可不一定。”诸伏景光提起了所有警惕,贝尔摩德到底在暗示什么。如果是和记忆力有关,难道是苏格兰当初认识的人……那股不合时宜的心悸愈发明显,强烈的不祥预感从尾椎骨上升——
贝尔摩德的答案干脆利落。
“波本死了。”
她仍然在笑,笑,笑,绵延不绝的笑,声波在空间距离的压缩后碎裂成无数块,落进空气里如水滴入油,一瞬间的沸腾与炸裂。干脆利落的回答,干脆利落的疼痛,每一个音他仿佛都能听懂,组合起来却是无意义的字句。仿佛是古时候祭司癫狂绝望的祷词,祈求着神明赐下永恒的死亡——
“波本死了。”他慢慢地重复,“波本死了。”
“你还记得波本吗,那个和你搭档过的情报员,金色头发和深色皮肤,笑起来像刀锋的那个,你还记得他吗?”贝尔摩德的问题穷追不舍,她仿佛是个又恶毒又天真的小女孩,撕碎了蝴蝶翅膀后还要问蝴蝶疼不疼。
蝴蝶疼不疼?诸伏景光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手在抖,再这样下去车祸将是必然结局,或者说车祸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他应该理智,他应该继续演戏,他还有遥远而伟大的理想需要奋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可那是降谷零啊?
降谷零死掉了,在他离开研究所的下一刻。或者说,上一刻,在他不知道时间和地点地地方死掉了,没有尸体和遗言,那个人舍生忘死拼尽全力的二十九年,没有做到不留遗憾。他值得的,他都没有。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一个人他妈的怎么会有那么多遗憾啊?!
“好像……有一点印象。”诸伏景光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然而模模糊糊间,他听见布伦尼文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太记得他。”
他听见清脆地一声响,来自他的心。
“他死了,怎么了吗?”布伦尼文的困惑十分完美,完美到贝尔摩德兴致缺缺,原本的试探和玩笑都百无聊赖起来,就像撕碎一个标本翅膀,标本本身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困意再次泛了上来,又被压下,抱怨倒是在语音里明明白白:“没什么……只是实验太成功了,你不记得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啊。”
通话被挂断了,诸伏景光默默凝视着昏暗的路面,给自己最后一小时的时间失控。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他必须是警视厅的公安诸伏景光。而现在……他只是景而已。
太糟糕了,好像懂了一点零听闻自己死去的心情啊。
另一边出逃的明石龙吾当然没有想到,他刚通话完的对象又打电话给了别人。毕竟他自己也忙于新的通讯,工作量也不轻。
“我亲爱的朋友,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切了电子音的软件,呆板的声音里是明显的恶意,“自从降谷家和组织合作后,神来社家在组织里不再是独一无二了吧?”
日本那边已经是入夜时分,神来社柊的背景音干净无比,显然刚好没有应酬拖累:“难得你主动找上门啊,艾维克利尔,速度这么快——看来是我们的交易有消息了?”明显的酒名代号,然而以他在组织里的级别竟然在资料上一无所获,简直是凭空而起让人不得不忌惮的鬼……不过如果没有这种能力,神来社柊也不会答应他的交易。
“降谷家私下里的悬赏力度当然令人眼红。”明石龙吾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过程,直接跳到了结果,“我找到人的时候组织正好在拿他当试验品,目前分析结果是逆行性失忆,我问了两句,知识类的记忆没有失去,只是把作为人的过去忘得差不多了,刚好是降谷家需要的白纸啊。”
白纸吗,那的确刚好和降谷谦信的需求一致,他们只需要一个天赋卓绝的权力者罢了。对于强者,神来社柊不吝啬自己的赞扬:“你的效率比我想象得还高,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降谷零?”如果能在洗牌之前争取到降谷家的联盟就好了……原本组织的走私方面由神来社家全权负责,可现在降谷家的铁穹神殿横插一脚,他不得不用笼络来避免双方进一步的冲突。毕竟新的年号即将降临,没有人愿意在损耗力量后便宜别的对手。
“明天。”他的交易对象轻松回答,似乎从组织里完美带走一位代号成员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大事,“别忘了帮我牵线降谷家,想和那群老古板做点交易真是太麻烦了。”
“当然,从现在开始算交易成功的话——”神来社柊笑得真心实意,“我的朋友,不,应该称呼你为盟友了?”
他是组织的盟友,也是艾维克利尔的盟友,事实上神来社家不是任何人的盟友,硬要说的话,神来社家是强者的盟友,弱肉强食是唯一法则,就好比艾维克利尔向他展示了他的力量,而神来社柊也愿意遵守承诺,站到中立那边去。
来厮杀吧,组织和艾维克利尔,用尽一切手段对方置于死地。而作为你们任何一个胜利的奖励,你们将得到神来社家短暂的忠诚——很划算,不是吗?
神来社柊露出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又是交易!逻辑顺序是降谷家悬赏企图搞明白零的身份来要挟他。而明石和神来社交易内容是他把零带给神来社让他转交降谷家,而神来社要从站组织变站中立。所以我们降谷零同学现在需要装失忆人士的同时学习怎么当降谷家主(望天)降谷家会是整治上层的跳板
*因为文比较长,如果没看到某个人也请不要着急。要么是还没轮到那个视角,要么是下一篇才出场
◎降谷家的新继承人◎
明枪暗箭的谈话总是过得很快的,等他和神来社柊虚与委蛇完后连太阳都升起了,没过多久研究所的车队就混在早起的车流中加油,而明石龙吾则是趁这点时间提上箱子走人了——箱子里蜷缩着还在沉睡的鹤见业,虽然在别人眼里他提的可能更像一具尸体。
伸手,打车,路线抵达,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去,制造惊心动魄的主角却在宁静的晨光下微笑,黑发男人敲开安全屋的时候是池青开的门:“欢迎回来——”
“业在这里面?”打着哈欠的男孩敲了敲巨大的手提箱,上面的组织标志和研究所编号已经被明石龙吾磨掉了,对视时他已经了解了一切。带走鹤见业的时候明石龙吾当然尝试过了唤醒。按理来说既然马甲也能回收马甲,明石应该能唤醒鹤见才对,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个账号的特殊性,蜷缩的男人毫无反应。
“你可以打开看看了,七年来肌肉都没有萎缩,苏醒后稍加复健就可以当作战斗力。”肾上腺素褪去后的身体更加疲乏,明石龙吾几乎是被传染着打了个哈欠,凌厉的目光平和下来,“宿海和松雪还没回来?”
他们的计划当然不止回收鹤见业和确保波本的假死,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偶然。被他扫射后的仓库肯定会紧急转移,希蒂力将会加倍小心他剩余的实验材料。然而转移后的车队将是更容易袭击的目标,洛杉矶的群山里,所有不幸与罪孽都会在火光里消逝……同时,没有人会知道宫野明美的幸存。
“现在才过了一个小时多,你总得给希蒂力一点反应时间——”池青忽然顿住了开箱的手,虽然一切都很完美,但某种不妙的直觉开始报警,“你有看见诸伏景光他们吗?”本来池青的安排是等一切成为定局后再分别通知。毕竟那几位的精神情况没一个稳定的。但如果他们调取监控直接撞见了「真相」……
明石龙吾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他当时毕竟是在被追杀,完全没空关注他们的动向——所以现在他不得不简明扼要地提出补救办法,相当迂回:“这么多年没见面,那群家伙肯定会趁乱在组织无暇顾及的时候碰面交流情报,炸了一个等于炸了一群……这种时候只适合宿海集出面了。”
黑发男人苦笑着按下拨号键。
拜托了,另一个我——毕竟明石龙吾只是个短暂休息的搬运工,接下来还有新任务呢。
宿海集的工作可比调集资料的明石龙吾轰动多了——物理意义上的,是枪林弹雨。
他和松雪幽两个人埋伏掉了三分之一的车队。不仅要带走宫野明美和降谷零,还要把不能出现在世界舆论镜头底下的东西都毁灭干净,没有人能知道这里战斗的一方属于组织,就如同没有人能判别出另一方是他们。身居黑暗的组织终究不是地面上的存在,哪怕一手遮天也必须藏在幕后。
而在结束任务的那一刹那,他火速把方向盘让给了松雪幽——然后开始给诸伏景光打电话,一秒,一秒,漫长的电话铃逐渐和心跳共振。他的直觉是如果有谁第一个知道了降谷零的死讯,那个人应该是诸伏景光。
在铃声即将结束的前一刻,电话终于通了。
“出什么事了,你被组织发现了?”诸伏景光的声音比平常还哑,语速略急,不过语调和语气倒是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我的支援吗?”
但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宿海集叹了口气:“你知道波本死了。”他的恐惧掩藏得很好,但在宿海集面前还不够,一个一无所知的诸伏景光不会因为一通还未作声的电话就联想到最糟糕的后果,小心得像是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紧接着他用下一句话堵上了诸伏景光苍白的谎言:“降谷零还活着,死掉的是波本。”
通话对面的人当然领悟了宿海集的意思。一瞬间的剧烈的呼吸声从话筒里炸开,他应该庆幸,应该安心,哪怕喜极而泣也没问题——然而下一秒宿海集收到的是诸伏景光接近失控的质问:“零的假死是计划……你的计划,你和别人的计划,为什么不向我们寻求帮助,还有什么样的险境需要他一个人不得不赴死?!”
他不怀疑宿海集,他只是想起警校时期神宫寺集冷漠的眼神,比极道更熟稔的生存方法,所有细节都逼迫他的理智明白,那会是代表着他倒向黑暗的某种可能。然而某个人……不,不止一个黑影,他们在和宿海集合作,在将他的同期用最正大光明的阳谋染黑。哪怕他们真的破除了组织的黑暗,宿海集还能和他们一同走向光明吗?
他诸伏景光绝不允许任何一人的止步。
“抱歉,景光。”宿海集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窗外高速飞过的模糊色块,他既不能告诉他真相,也无法说出明石龙吾是好人的可笑骗局,“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零会毫发无伤地活着,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任务。这是我能透露的全部了。”
每一个池青都是谎言大师,或者说,可笑的骗子。
“我们会胜利的,直到——”他咬着牙近乎起誓,“在光明的未来重逢。”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小会,没有对宿海集的誓言做出任何评价:“我录音了。记住你所说的,集,不要让我站在你的墓碑前播放这段录音嘲笑你。”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他已经站在和卡沙萨潘德林接头地点的楼下。
降谷零睁眼即是日暮。
屋内昏暗一片,橘黄色的光从厚重的窗帘边缘渗进来,倒亮得森严而可怖,像是佛像上的金边抑或世界末日时熊熊燃烧着的废墟。总之没法让人联想到什么积极的方向——
“终于醒了。”那张不久前刚见过的脸可憎地立在他的床前,和他从烟花酒吧苏醒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明石龙吾正凝视着黑暗里的角落,“护照和机票已经准备好,凌晨一点四十三起飞,你惯用的武器已经托运过了海关,必要时可以去邮件上的地址提——落地后你就是降谷家的降谷零了。”
他看上去很累。虽然没有任何表现,但这是降谷零的直觉。
“为什么……不开灯?”他出声时声音沙哑到连他自己都是一愣。明石龙吾的枪口实际上是朝着空气射击,这个男人的后援已经黑进系统修改了监控。而在大爆炸开始之前,他已经按照约定藏在器材里混了出去,只是为了保证体征降到最低,他提前注射了效果近乎假死的药剂,而明石龙吾也的确如约把他带了出来。
“因为暂时不需要。”明石龙吾从善如流地开了灯,还给他递上了马克杯,一瞬间的明亮里,降谷零注意到他之前一直盯着的那个角落其实什么也没有。
“所以你竟然会浪费时间发呆?”降谷零捧着杯子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是台遵循程序的机器正忙着在日本布局,降谷家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货色,随意处理只会大规模地影响国民经济——”他猛地住了嘴。
对象错误,完全错误,明石龙吾是不会在乎这点的人,那么会在乎这点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