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还有去植物园的?植物园都比太子湾有趣吧?”
陈姜瞪了瞪眼惊讶:“你们还去植物园?”
“啊?”吴桥也惊讶,“还去动物园啊?或者去良渚还是天目山露营基地……”
“我靠,你是读私立的啊?”陈姜立马向后一退,和资产阶级拉开距离。
“啊?”吴桥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嗯,怎么了吗?”
不是本地人的林小姐问:“私立学校不是会比较好吗?”
“在杭市不是啦”,陈姜摆了摆手:“为什么去读私立?没考上高中吗?”
这问的什么鬼东西……
吴老板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你要歧视我的中考成绩哦?”
陈姜讪笑一下:“没有啦,好奇嘛。”
“小学就读私立啊”,吴桥倒也不恼,反而很认真地解释起来:“教育集团有小学、初中、高中部,很方便,刚好高中部也有蛮不错的国际班就接着读咯。”
“哦……”陈姜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是哪家,但那一间不是从小一开始就要住校吗?感觉好可怜哦,我只有一个父母都在意大利工作的朋友去读那间,毕竟住在小姨家和住在学校好像也没差。”
“我的朋友也是啊”,吴桥又笑:“那个时候为了陪他才选读那间的,结果谁知道他读一半转学去香港,只留下我还要继续念……不过也早就习惯了啦。”
“程老板哦?”卓云流凑上来轧是非(八卦),然后被吴桥身旁跟着的许师宪瞪了回去。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说来话长啦。”
吴桥叹了口气,这里其实根本谁也不熟悉程灿,人与人之间的联络脆弱又微妙,想要产生足够引发一场谈话的关联性,其实都很不容易,所以他也无从开口。
众人在短短的沉默中沿着西湖边的路向山上走去,因为国庆假期刚过,所以就算是北山路也没有太多游客,仅有的一些游人基本是在地人闲逛,叽里呱啦地讲着杭市话。
陈姜问:“话说,以前有这么多人讲方言吗?”
一直很沉默的Kevin回她:“你要指多以前?在全市推广普通话之前,大家都讲方言啊。”
“讲普通话,做文明人”,吴桥说:“读中学的时候不是有这种标语吗?”
“是有啦……”陈姜思考片刻,“不过在今年之前,我好像都没发觉原来杭市也有这么多人在讲方言哦。”
“因为你不在乎,姜姜。”
龟毛靓仔Kevin面无表情平静地往前走去,“本地人可以无觉察,但任何一个新来到这座城市定居的人都一定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的,想要走进一座城,门槛比想象中要高得多。”
话里有话啊……
吴桥低下头没出声,可陈姜接着问道:“什么?Kevin仔不是本地人?真的假的,你连方言都讲得很好啊!”
Kevin徐摇了摇头:“我学的,三个月。三个月内逼自己只讲杭市话,不然就变哑巴。”
“但你现在是杭市人咯。”
李叙三两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在意这座城市,认同它的美丽,学习语言和习惯,融入人群,享受爱和感动,它就已经是你的故乡了。”
有点沉重的话题,吴桥想,每个个体的人生过程都是一个复杂的奋斗、思考和感受的过程,我们甚至没有权利去理解他人的忧虑和祈盼,所以他有点开不了口去同Kevin说那些安慰或勉励的话。
好在Kevin徐只是不甚在意地眨了眨眼睛后答道:“没错,我是杭市人。我是说,已经落户杭市了。”
“嗨呀”,陈姜格外捧场地鼓掌:“积分落户哦!还真是了不起啊Kevin仔!”
“谢谢。”
Kevin徐点了点头,然后很快又回归沉默。
没有人问Kevin到底是在哪里出生,发生过什么,那个城市为什么不足够好,又或者为什么变得不足够好,以及他为什么喜欢杭市……
那些都不重要,吴桥笑了笑,心想,还好几年前有花高价挖Kevin仔来。
虽然这样想好像有点自恋……但,多多少少,既然陈姜一个电话就把Kevin仔喊了回来,他们还是稍微有让Kevin不后悔要留在杭市的吧?
让人感到幸福就好,多多少少,能让大家感到幸福就好。
“吴先生!”
突然,一个不算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吴桥的思绪。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卓云流抢了先。
“卓风?”
卓道长瞪大了眼问:“师父叫你来的?突然跑来干嘛?有话快讲,坏话就算了……”
“师父叫我在山口等你们,等吴先生”,那小伢儿瞥他一眼,哼声道:“师父只叫我带吴先生和……上山,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他小声地略过了许天师的名讳,不知道是尊敬还是忌惮,总之灵羊道观的众人都一脉相承的谈许师宪色变。
“清虚道长?”吴桥也有点惊讶,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许师宪,却发现他少有地蹙起了眉。
别真是什么坏事……
吴桥埋怨地瞥了眼乌鸦嘴卓云流,接着问:“小道友,清虚真人有带话吗?”
卓风摇了摇头:“没有,先生。先上山去吧,师父在香室等着你们。”
“发生什么了?”陈姜察觉架势不对凑上来问,“老板,出什么事?”
“没什么”,吴桥面无表情的推她回去,随后转过身说:“姜姜,带大家好好玩,所有餐费差旅,收假返工后报销,我有点事就先撤了……”
吴桥说完刚想走就被陈姜一把拽住胳膊追问:“什么事?缺钱?缺人?谈项目?合作?我能帮上忙吗?你和我讲老实话。”
吴桥笑了笑推开她,“没有,都没有。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啦,只是熟人邀请,去坐着喝杯茶而已,不好推辞……今年有点迟了,明年,明年十月大家一起去满觉陇听雨喝桂花茶,怎么样?”
他笑着打了个哈哈,陈姜虽然下意识觉得事情可能不这么简单,但又实在讲不出哪里不对劲,于是也只好先放开老板,“有什么事就要讲,吴桥,不是你做老板就要自己搞定一切的,那不然花钱请我们来做事干嘛?”
“喂喂工贼小姐”,卓云流在一旁捣乱挑事,“给你自己找活干就算了,不要拉着部门同事一起受累啊!”
说完就收获了陈姜的一枚中指和大大的白眼。
不过也感谢他,被卓云流这么一讪,原本有点复杂的气氛瞬间消失了。
吴桥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卓道长老神在在地比了个OK,意思是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真的OK吗……?
吴老板虽然有些怀疑卓道长的靠谱程度,但这时候也只能先信任再说。
“我走了。”吴桥小声道。
“就算老板不在,团建日也不会补班哦。”
Kevin难得讲了个冷笑话,然后马上电话铃响,工魂上身对接客户去了。
“全是工贼啊……”卓道长叹气,“世道不好也唯有努力工作咯。”
“要多好才算好?”
李叙瞥他一眼,“先活着再说吧,现在也不算坏了……至少,运气不错?”
卓云流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林小姐拉过像个马上跟着主君去的殉国大臣一样,还一脸忧心的陈姜说:“要去哪里铺野餐垫?不是说要一起拍胶卷相机吗?”
“啊,对哦,胶卷相机……Kevin仔背尼康Z8来啊,真的还需要胶片机吗?”
“要啊,是不一样的风格嘛,胶片机有胶片机的好咯,不然你更钟意拍立得?”
“那也不是啦,我不挑的……”
吴桥没再听他们扯闲话,三两步跟上卓风问:“清虚师父知道许天师的事,对不对?”
小道长很严肃地抿着唇,没答。
“道长是因为许天师的事才要我们上山的,对不对?”
小道长仍然不回答,可吴桥也不放弃接着问:“清虚真人算到我要来灵羊道观,对不对?”
“……到了。”
卓风低下头摊开手朝前一指:“师父就在香室,先生,有什么要问的,师父会回答您。”
吴桥往前看去,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在意,道观内居然还有一尊武圣像,前置关帝灵签签筒以及两只筊杯。
清虚真人则闭目盘坐香室之内,在吴桥同许师宪跨步迈入屋内之时,清虚真人突然睁目话道:“玉显,既然你已记起自己是因何而死了,那就说明祖师爷卦象中推算的时间也已经差不多到了。”
什么?吴桥吃惊地回头望许师宪,可他只是皱眉,除此之外,仍然面无表情。
因何而死?记起?
吴桥有些茫然,不管他再怎么逼问许师宪,他都没有吐露过半个字……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不,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
“不要忘记,”清虚子说:“不要再忘记。”
吴桥问,虽然不太合时宜,但他转过头拽着许师宪,很大声地问:“什么意思?”
许师宪只是照例沉默,像天上不远处只会闪啊闪的星星,从来不回答。
“盛世归隐,乱世下山。”
清虚子说着一挥拂尘站起身,朝香室内部更深处走去。
吴桥跟上去,拉着许师宪眨了眨眼睛,劈头盖脸地问:“你是为了救世下山的?”
“……不算是。”许天师有点犹豫,但也施力不挣开,只是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什么叫不算?”
“就是……嗯,没有那么伟大。”
许天师的声音轻轻飘飘的,像一朵刚刚凝成的雪,落在草上也要融化,“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所谓救世,也从来都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办到的。”
什么叫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办到的?什么叫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谁叫他去做了?又要责怪他做不到?!
吴桥没来得及再问,只听清虚子在前头说道:“泰卦上六言: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城隍?”他一下反应过来,转过头不敢置信地问许师宪:“你是城隍老爷?”
“没有。”许师宪说,“我不是。”
许天师只是否认,没再解释,可是吴桥想起,许师宪曾经说过的,他说「不要」。
他说:天天,不要无私,不要做城隍,不要试着去爱每一个人,不要。
吴桥松开拉着许师宪的手,往前几步跟上清虚子,问他:“道长,做城隍,是害人,对不对?”
“不”,清虚道长摇了摇头说:“错了,不是这样的因果。城,以盛民也;隍,城池也,有水曰池,无水曰隍。是要先有救城救民的因,才能得出成神的果。”
“可是”,吴桥追问,“如果没有「人」救世呢?”
没有人救世,也就不存在救城池和民众于水火的因,那要去哪里得出供奉城隍老爷保佑的果呢?
清虚子答:“没有人救世,业果自然就是世道当亡。”
吴桥一愣,清虚子说世道当亡。
可是、可是真的是那样的吗?没有人试图做任何事,好的或者坏的,就让因果自然的产生了……真的是那样吗?
他突然下意识地又问:“那如果,有人不愿意看着它亡呢?”
“吴桥!”
背后许师宪很快出声想要打断他,可惜迟了一点,或者说,他又怎么打断的了吴桥脑中已经继续如野火般疯长的臆测呢?
前头的清虚子没再接话,吴桥也知道自己现在完全是口不择言,因为一重「新的因果」,他的思绪变得好乱,如果有人不愿意就这样看此世将亡,却又算不到救城救民之神,要怎么办?
成神,还是……造神?
吴桥被这种猜测怵了一下,清虚子没回答他的臆测,只是往里走去。
可吴小怂蛋这时却像是吞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几步快走上前拦住清虚真人震声问道:“造城隍,你们,在造城隍,对不对?”
……造城隍。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吴桥也不知道。
只是,造一个因,谋一个果,比起救世,这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在害人……
“够了,吴桥。”许师宪的声音几乎冷硬得像太平间的冰,“你没必要搞清楚那种事情。”
“有必要!”
听他那么说,吴桥却突然激动起来,“当然有必要!你是为了保护这座城池才下山的?然后因为吴家的那口棺材而死?或者,被那口棺害死?还是什么?为什么?那为什么现在又……”
他的话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只是一些胡乱的语句拼凑,发泄情绪一样的吐出来。
可是清虚子叹了口气重新点燃新打好的香篆,当降真香的细烟飘上来的时候,清虚道长停在一尊细窄的棺椁前立身驻足。
清虚子说:“去做你应该做的事,玉显。”
应该做的事,是什么?吴桥像个点燃的炮仗那样又要问,却发现自己突然没法开口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为什么?
许师宪也站在棺椁前,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清虚道长说完后便施力掀开了那口细窄的棺。
吴桥下意识地眯缝起眼睛,而后却惊觉,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某人或某物的尸身,而是一柄剑。
一柄冒着森冷寒气的法剑。
什么剑?吴桥一下子想起许师宪后脊的剑,想要去拉住他,可是已经来不及。
只见许天师猛地抬手,又一次从脊骨背后抽出那柄与棺材中如出一辙的法剑,剑刃银光一闪似削皮剜骨般嗡鸣着带着飞溅的血肉出鞘。
他妈的,邪的叫人心惊。
吴桥甚至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到了无比真切,那种血与肉、筋膜断裂的撕扯声,血管被斩断,然后从心脏向外泵出的血就像没有开关的喷泉那样发出骇人的噗哧声。
在这个瞬间,吴桥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那不是一柄没有剑鞘的剑。
可是,他疼不疼啊?
吴桥打了个寒颤,没有真切实体却弥天盖地的血雾涌出来,无比诡异的场景刹时吓得他几乎要停止呼吸。
可那头的许师宪却果真像没有知觉那样,连表情都未变过一丝一毫。
他伸手向前一挥,两柄法剑便在血海中融为一体,然后爆发出强烈到无法叫人忽视的嗡鸣。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你会死吗?许师宪,你会死吗!”吴桥喉口腥甜,气急攻心差点也要呕出血来,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突然又可以开口说话的,只知道用力地拽着许师宪的胳膊,很用力很用力,用力到连指关节都泛白。
许天师一手握着剑,一手被吴桥抓着,有些窘迫地抬起头说:“天天,我早就死了……”
“那我问你他娘的会不会再死一次啊!我问你会不会消失!我问你会不会痛!我问你会不会也觉得哀恸!我问你……”
吴桥又气又怨掉下半滴眼泪来,然后声音变得颤抖,“我问你为什么不答啊?”
为什么不回答啊……为什么,那么多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
“以前不会的。”
许师宪突然因为某个瞬间察觉到一阵心颤,他放下剑,这次只是规规矩矩的背在身后,然后抬起手用指腹抹掉吴桥只有一点点的眼泪,“以前不会的,天天,游魂不会有痛,不会哀恸,更不会掉眼泪。”
温热、柔软、然后从干涩变得潮湿。
意识到那个的瞬间,吴桥只感觉大脑突然嗡地一下,为什么会有这种触感?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许天师那双如湖中夏末一池滥荷般的眼睛里,然后又一次说不出话。
游魂不会痛,不会悲伤,不会掉泪……
但如果是人呢?
人会痛,人会无止尽地感受到比痛更难耐的悲伤和无助,人会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鬼在失去那些东西之前,也都还是人啊。
吴桥转过头想找清虚道长,却发现清虚子已经不知道在何时离开了香室,只剩下烧了一半的一小篆降真香,正飘飘渺渺升起缕缕纤细的烟。
“你要做什么?”
吴桥瞪着眼睛问:“许师宪,你要去做什么?你应该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许师宪不想答他的,可是不知怎么,他突然眨眼锁了下眉说:“天天,那个,放松一点……”
吴桥闻言低下头看,他没有觉察,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几乎用力到要嵌入许师宪掌心的软肉中去了。
许师宪大概被他拽得很痛吧?
“对不起”,吴桥说着,却没有放手,只是把许师宪又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然后低下头,轻轻地朝他掌心的红痕吹了口气后说:“但是,许哥,告诉我。先告诉我是什么,为什么。”
许师宪心头又是一颤,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感受了某种如轻风拂低杨柳,湖面荡起圈圈层层不痛不痒微小涟漪的错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痒……和抓不住。
“没、没有什么不对的其实……”许师宪想收拢手掌,可那颗好像重新跳动起来的心却一颤一颤地不听话。
“你要和我说什么电车难题吗?救一个人还是救十个人?我不关心。”
“不是,我是说,这是命,天天。”
许师宪叹了口气,那双眼睛暗下去又亮起来,香篆的烟往这边飘,他似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般开始认真地解释道。
“我的命就是这样,我的命太轻,又天生少情……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人的魂都好轻,所以要靠一副七情六欲的锁链栓住才能成活,会很重,但是很安全。”
他说着说着蹙了蹙眉,吴桥知道许师宪大概担心他听不懂这话的意思,所以他小心地抚了一下许天师的掌心说,“我明白,我明白。”
许师宪却突然转过脸不看他,自顾自地接着说:“我的命太轻了,本就是要死的。师父也想过很多办法,可是时运不济,正值天下多变之乱世,一切都只是刚好而已。”
“刚好?什么刚好?”吴桥问,“刚好你很容易死掉,所以干脆要用你轻飘飘的命去换那些不容易死掉的命?为什么,凭什么?本来就是大家都要死,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我不介意”,许师宪打断他说:“就凭我不介意。”
“没有人愿意被逼着去做,但是我感觉不到所谓不情愿或者不甘心的情绪,对「生」没有牵挂,对「死」这件事也根本没有恐惧,就凭这个。”
吴桥语塞。
这就好比是,因为耳聋的人听不见声音,所以干脆就要他去住在最吵闹的高架立交桥边上,然后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好。
失聪者因为听不到所以没有意见,可是,烟呢?霾呢?情绪呢?
这些难道都不重要吗?
因为听不到,所以理所当然的不需要被考虑……这难道不是某种暴力吗?
吴桥抿着唇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种微妙的暴力,只觉得有点委屈。
可是许师宪根本不理解委屈是一种什么心情的,所以他替他觉得委屈,作为一个听力健全的人替他听到一声自己都未曾察觉隐匿的啜泣声。
“但就算是这样,我没有做到,吴桥,我没办到。”许师宪说着说着竟然垂下眼睛难过起来,“我没有做到就白白死掉了……”
吴桥腾地醒过神来把什么都抛去脑后,他捧起白娘子的脸蛋强硬地让那双眼睛重新对准自己,两江湖水碰撞的时候,掀起矮矮的浪尖陡然打湿了湖岸边低垂的柳条。
“那不是你的错,许哥。”
吴桥抚着他的脸,再一次,又一次,叹了口气后小心翼翼地说:“那不是合该叫你去做的,许师宪,明白吗?你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去做的,你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死掉的,这不是你的错,没有办法不是罪过。”
……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在哭啊!
吴桥收回手转头向外看去,卓云流正倚在院门柱旁仰头打着个哈切朝这边招手道:“先生,不好意思打搅你……但陈小姐叫我来请人啊,还是我先去同她讲说老板还需要点时间?”
他吊儿郎当地搓了搓眼睛,然后定睛一看瞬间冒出冷汗来:“我艹。”
卓云流像撞鬼那样向后猛退两步,大声道:“搞什么啊?大变活人?这要做什么?啊?”
搞什么?cosplay祖师爷复活?不肖徒孙被吓得半死啊!
但卓道长这会儿是剑也没棍也没,赤手空拳斩鬼打人一样办不到,于是下意识拔腿要跑,没想到跑也没跑成,被吴桥一把拦住,窝囊的要死。
卓道长又仰起头大声:“做啥啊……!”
“果然吧?果然吧!”
吴桥一边拉着想跑的卓云流,一边转头看向许师宪,“怎么回事,那剑有问题!那剑……现在是怎么搞的,哈?为什么你突然从鬼变人?算什么因果?有什么代价?”
他说着又转向卓云流问:“清虚道长呢?我问你清虚道长去哪儿了?”
“靠,我哪里知道啊!找人也没必要拽着我不放吧!”卓道长只想快跑,后了大悔答应陈姜去找吴桥,“师父带着卓风下山了啊,就刚刚,说是要去找什么东西来着?我没在意……”
“他妈的。”三好市民吴桥难得爆粗,“刚走?去哪儿?他们要去哪儿你总知道吧?”
“我不知道啊!”
卓云流也好无奈:“我怎么会知道,我比窦娥冤啊先生,那种事情师父只会带着卓风去啊……”
“为什么?为什么?”
吴桥也知道卓云流没必要说谎,可这时候心乱如麻比起逼问他更是像泄愤般地喊道:“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你不也是这个道院的皈依弟子吗?卓风喊你一句师兄,你怎么敢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不是啊!”卓云流也大声喊,不知道吴桥在激动什么东西:“我不是啊,先生,我是俗居道士啊!卓风是皈依弟子没错,但我不是啊!到底谁会同意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去皈依啊!我做喃呒是为了讨生活,死掉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是?
吴桥愣了一下,等等,死掉?他说了死掉?
好像突然被那句话点醒,吴桥倒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再问,却突然被口袋里的电话震动打断。
“喂,大佬,怎么还不回啊?”
是陈姜打来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我就知道卓云流那家伙不靠谱……你们在哪儿?发个定位来啊我去找你们。”
“不用了”,吴桥一边回一边拉着许师宪往道院门口走,“我见到他了,我们马上就过去。”
陈姜在那头哼了声,“十分钟啊。”
“好,十分钟。”
卓云流狗狗祟祟跟上他俩,“先生,十分钟,要用跑的啊。”
吴桥捂着听筒翻了个白眼,然后耐心地问:“十五分钟行不行?”
“问我哦?”陈姜笑了笑,“那就不行,十分钟,我马上开计时。”
她讲完就挂了电话,连半点再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给吴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