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将臣一进门就脱衣服解裤子,衣裤鞋子甩得满地都是,人眨眼就回到了原始状态。
靛蓝其实有点强迫症,很重视环境的整洁,这也是他在职业生涯中养成的习惯。
看着满地的衣裤,在心里念着“你不是闻书玉”,他才强忍着才没去捡。
那一晚黑灯瞎火且手忙脚乱,靛蓝并未将裴将臣看清。此刻才发现,男人不光体格比过去健美结实了许多,身上也多了很多陌生的疤痕。
刀伤,枪伤,弹片,烧伤……
有些伤疤经过治疗和激光消除后,依旧狰狞;有些伤疤则还很新,目测才愈合不超过半年。
这些伤疤破坏了肌肤的完整,却又给男人雄浑的身躯增添了一种沧桑的美感。
外界有不少人对裴将臣的飞速晋升充满了讥讽和质疑,甚至否认他的军功。
这些伤痕都是驳斥那些声音的有力证据。
但在靛蓝的记忆里,裴将臣从不为自己解释,拒绝自证,更是从来没有对外展示过这些伤疤。
“站着干嘛?”裴将臣拧开了花洒,“是你建议一起来洗澡的,怎么又变成看着我洗了?这样的话,我可得另外收费哦。”
靛蓝脸颊微热,转身脱衣,避开了裴将臣探究的视线。
于是,靛蓝也没看到裴将臣越发得意的笑容。
裴将臣再一次确定,这个闻书玉,对自己的发脾气、使性子,甚至撒娇痴缠都应付得得心应手,但唯独招架不住暧昧的挑逗。
在大事上精明强势,也不再对他恭敬卑微了。但在亲密关系上腼腆羞涩的模样,就和当年的闻书玉如出一辙!
所以裴将臣一直坚信嘴会骗人,身体不会。
闻书玉在恋爱中的反应,一直都最真实的他。
浴室的灯光暗如萤火,却让两具被水打湿的健美身躯都散发着油画般的质感。
闻书玉肩头和腰侧的青事痕迹还没完全消去,在洁白的肌肤上若隐若现,更加耐人寻味。
说来也是,虽然常年生活在热带海岛上,闻书玉的肌肤却始终洁白,顶多鼻梁和颧骨上晒出了几枚可爱的雀斑。
劳作让他保持着精瘦优美的体型,肌肉匀称而充满力量,肢体动作还是如记忆中一样轻盈灵巧。
自背后望去,他的肩背呈现流畅的V字,后腰曲线流畅,双腿笔直修长。
裴将臣的眼中满是爱和欣赏,每一个闪烁的目光都是盼着能重新拥有这个人的渴望。
哗哗水声中,靛蓝听到裴将臣低声问:“这些年,你还找过别人吗?”
靛蓝背对着裴将臣,没有回答。
“我没有。”裴将臣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显得有些低落。
“提不起兴趣。就算有,也是想着你才能自己弄一下,弄完了心头更难受。心理医生说,姓欲低下是抑郁的表现之一。”
这男人居然会姓欲低下?靛蓝差一点以为自己煤气中了毒。
裴将臣捕捉到了对方如考试偷看般的一瞥,愉悦地笑起来:“我知道,我那天晚上的表现一点儿都不像……”
“我没这么说!”靛蓝飞快道。
“你不用说出来……但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个。”裴将臣说,“我想说的是,当我发现你没有死后,我的抑郁就不药而愈了。我当时就意识到,我这辈子全身心只认定了你一个人。”
靛蓝承认最后一句话确实非常感人,但他还是忍不住调侃:“原来你对我这么执着,是因为只有我能治好你的阳伟?”
裴将臣一愣,非但不生气,反而扶着额头笑了起来。
“书玉呀书玉,你可真是……那两年里你也是这么埋汰我的吗?”
靛蓝搓着澡:“你当年要是会读心术,你绝对不会爱上我。”
“我不这么认为。”裴将臣很自信,“事实证明,我只会更爱你。”
靛蓝慢吞吞地搓着澡,眼帘低垂着,一言不发。
裴将臣冲完了身上最后一块泡沫,关了花洒。
“书玉,当年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是我对不起你。”裴将臣一步步走过去,“过去是‘闻书玉’单方面地来将就我。现在,换我来将就你吧。你走一步,我走九十九。只要方向对,咱们总能走到一起。”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靛蓝的后背已感觉到那个男人强烈的存在感。
他转过了身。
花洒的水帘让对面的男人面孔模糊,那宽阔的肩背和厚实胸膛散发着雄浑的雄性气息,则刺激着心跳不断提速。
不光是单纯的生理反应,还掺杂着爱与怨的纠缠。
靛蓝很不喜欢自己被幽怨、自怜自哀一类情绪困住,让他觉得自己很软弱。而软弱是一个特工的致命弱点。
但爱情里面没有绝对的强者。
每一个沐浴爱河的人都怀着敬畏和谦卑,苛求神灵赐予自己永恒的真爱。
其实他也曾气愤、不甘。觉得自己真心错付,感慨裴将臣终究还是太稚嫩了一点。
但你没法选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爱上什么人。你只能接受老天爷的安排,尽可能地让自己在这一段历险里玩得愉快。
现在,这个他曾经放弃了的恋人重新寻找了过来。
更加强大,也明显更加成熟。带着他的执著、热情和真诚,一次又一次地敲响了自己的门。
裴将臣穿过水帘,又往前迈了一小步,身躯几乎和靛蓝的相贴。
“想做吗?”他直白地问,双目闪烁着妖冶的光。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孤寂了数年,靛蓝也和渴望畅快地释放。
裴将臣已经穿着紧身背心在自己眼前晃了这么多天,石头人也都要被他的热情烧融了。
此刻他身体赤稞,健美如雕塑,水正顺着肩膀流淌而下。
靛蓝的视线下意识顺着水流而去,落在极明显的某处,又被烫着了似的飞速挪开。
“我很想。”裴将臣气息滚烫,“我不需要你给出什么承诺。就和那晚一样,我只想和你一起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这一股气息太过磅礴,靛蓝突然生出一股怯意,后退了半步。
裴将臣一愣,下意识伸出了手。
身体的防御机制瞬间启动。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靛蓝扣住裴将臣的手腕顺势一拧,就要以一个过肩摔把人给丢出去。
裴将臣那能让老婆把自己光着屁股丢出去?
他迅速拆招躲避,从靛蓝手下撤了出来,随即将人自身后锁住,狠狠摁在墙上。
“你这就不厚道了,书玉。”裴将臣嗓子完全哑了,“不同意就直说,干嘛摔人呀。”
靛蓝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并不恼怒,但就是忍不住要挣扎。
要真一招一式地反击也就罢了,靛蓝偏偏挣扎得毫无章法,泥鳅似的扭来扭去的。
湿。滑的肌肤大面积地摩,擦,裴将臣被蹭得火冒三丈。
他终于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把人用力翻了个面,短兵相接,还重重地警告了一下。
“别扭了,宝贝。都石硬了!”
靛蓝浑身僵硬,脸颊滚烫,咬住了唇。
裴将臣啼笑皆非:“我算是发现了,在这事上,你就喜欢我对你用强,是不是?”
“胡扯!”靛蓝恼羞不已。
“不喜欢?”裴将臣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唇轻碰他的耳垂,“那你推开我呀……”
靛蓝浑身一颤,脸朝一旁偏了偏。手抬了起来,却是悬在半空。
“没事。”裴将臣沿着那修长的脖子一路吻下,“你喜欢闹别扭,我喜欢用强,咱们俩在这事上也是一拍即合,天生一对……”
手指随着话音落下使了个劲儿。
靛蓝轻抽了一口气,用力仰起了头,脖子绷成一道直线。
“就当我今天修好了水塔,你奖励我吧。”裴将臣吐息火热,注视着怀中人每一个反应,“我的手活儿怎么样?还嫌弃不?”
靛蓝急喘着,突然抬起眼,一手捏住了裴将臣的下颌。
两人面孔相贴,鼻尖互蹭着,锋利的视线直抵对方眼睛深处。
靛蓝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道:“别耍花招,好生伺候!”
裴将臣剑眉一挑,展开愉悦的笑,随即狠狠地将靛蓝吻住。
男人的唇舌和他的身躯一样火热,又像热带的风暴一样放肆,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摄取出来。
靛蓝在这个吻和拥抱下颤抖,身躯渐渐放软。
可这吻又如风暴一样转瞬即逝,只留浑身的躁动。
裴将臣低头凝视,以指节轻抚着爱人的脸颊,目光温柔又炽热如融金。
“书玉,我爱你。”男人感叹,“你将来会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在靛蓝迷蒙的目光中,裴将臣跪在他身前,谦卑地低下了头。
靛蓝猛地抽了一口气,拱起了胸膛,手用力抓住了裴将臣的黑发。
浴室里有几张橡胶防滑垫,还是靛蓝前阵子亲自买来的。
跪在上面的时候,靛蓝心想:“确实如店家说的,又软又防滑……”
然后裴将臣从身后拥抱而来,他就再也没工夫思考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浴室的百叶窗咣咣直响,却依旧盖不住屋里火热的动静。
湿滑的地砖让手无处着力,靛蓝只好按照老习惯,在裴将臣的肩头和胳膊上使劲儿地挠。
裴将臣嘶了一声,抱怨:“明天不能穿背心了。”
靛蓝喘了一口气:“你就……非得……那么骚包吗?”
“我还不是骚给你看的!”裴将臣委屈,“你明明喜欢!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闭嘴!”靛蓝搂住裴将臣的脖子,颤抖的气流拂过耳郭,“快点……”
裴将臣将头抵在靛蓝的肩头,感觉到对方指尖掐入手臂的刺痛。
真是个猫一样的男人。他在心里感叹。
发散过后的靛蓝总是呈现一幅慵懒绵软,脑子放空的样子。
裴将臣握着花洒给他冲洗,一边亲亲摸摸,乐此不疲。
温热的水流让余韵又渐渐升温。眼看裴将臣的动作也越来越不规矩,靛蓝推开了他。
“先回去吧。”
回去是裴将臣开车,愣是把皮卡开出了赛车的架势。
到了木屋,裴将臣也不搭理出来迎接的几个毛孩子,一把将靛蓝拽进了卧室里。
靛蓝卧室里的那张大床,买来了数日,裴将臣终于有机会上去体验了一把。
狠狠地摇晃了大半个小时后,他得出结论:“贵的东西质量就是好!”
靛蓝伏在薄被里,一身热汗和鲜明的痕迹。为了报复被他又挠又掐,裴将臣也在他的肩头留了几个大牙印。
裴将臣俯身把人搂进怀里,凑在耳边说:“我伺候的好不好?以后每天都这样伺候你,行吗?”
“再说吧。”靛蓝打了个呵欠,“你可以回去了。”
虽然对自己的工具人定位心知肚明,可裴将臣还是不免气愤。
“你绝情起来,真的很狠,你知道吗?”他把靛蓝用力紧搂,“你当初诈死的时候,想过我会是什么反应吗?你当年有没有心疼过我一秒?”
靛蓝困得要死,却偏偏被强行拖起来谈心,烦不胜烦。
这就是和老情人约,炮的缺点。你虽然会获得一场畅快淋漓的体验,但要给对方提供情绪价值。
“我没想那么多。”靛蓝呵欠连天,“我又不是故意诈死来报复你的,我没那么戏精。当时那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也没得选吗?我怎么知道你会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裴将臣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你不相信我爱你……现在你又担心,我爱的是‘闻书玉’,不是真正的你。”
靛蓝已睁不开眼:“你一大老爷们,能不能不要整天琢磨着爱不爱的……有这功夫,建设祖国不好吗……”
裴将臣啼笑皆非。
他低头贴着爱人汗湿的鬓角,轻声低语。
“我过去确实爱的是‘闻书玉’,但我现在爱上了你这个‘闻书玉’2.0。有个性,嘴毒但心软,白眼也翻得很好看……我是冲着寻找过去的闻书玉而来的,却发现了一个更好的闻书玉。一个生动、鲜活,充满了魅力的人。而且……”
裴将臣轻吻怀中人潮红的脸颊。
“你一直说‘闻书玉’是假的,你从来没说过你对我的爱也是假的。”
靛蓝蜷在裴将臣怀中,呼吸绵长,睡得十分安详。
他还顺手关了闹钟,好让靛蓝可以多睡一会儿。
返回营地的路上,大地正巧沉浸在一片靛蓝色中。居民们都还在沉睡,但鸟已醒来,以歌声呼唤着朝阳。
在一片悦耳的鸟鸣中,裴将臣的脚步越发轻快,继而沿着长坡慢跑了起来。
他就像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年,狂喜和兴奋充斥全身。初升的朝阳就是他充满希望的未来,活力四射的阳光是他浑身的干劲儿。
裴将臣一口气跑到了营地的海滩边。
旭日初升,金光洒满万顷碧波。海风带走满身热汗,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爽。
他再一次恋爱,爱上了同一个人。
人生中阴暗的一章终于结束。他在爱人的吻和怀抱中获得了重生。
靛蓝醒来的时候,天光已亮。
身边无人,但身上却还残留着被拥了整夜的记忆。他在阳光中伸了一个懒腰,感受着身体里轻微的酸涩和舒畅。
床头有一张便签。
数年过去,裴将臣的字更加遒劲有力,写的还是汉字。
“我先去农场了,你多休息一会儿。早餐在冰箱里。猫狗我都喂过了。我爱你,臣。”
男人昨夜在耳边的低语本像梦境中一段模糊的台词,此刻却变得字字清晰。
靛蓝低垂着的眼帘轻轻颤了一下,长睫在阳光的照射下像被洒了金粉。
片刻后,他将便签放进了床头柜里。
随着最后一辆满载的卡车驶出农场大门,芒果采摘季终于结束了。
暮色沉沉的农场被派对的篝火点亮。
两头全羊在火上滋滋作响,海鲜和水果堆满了长桌。富有激情的拉丁音乐中,工人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洒满果园。
裴将臣端着一大盘烤肉和两杯饮料,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靛蓝。
“没酒精的。”他将一瓶饮料递了过去,“你怎么躲得那么远?”
“我在他们会玩得不自在。”靛蓝说,“我也不想被他们拉着跳舞。”
裴将臣问:“自己做老板的感觉如何?”
“挺好的。”靛蓝说,“有一群手下可以使唤,还有小伙计暖床。这小伙计还自带厨子和干粮——我总算过上了你当年的日子了!”
裴将臣捧腹大笑。
笑声引来了旁人的侧目。眼看工头朝这边走来,明显一副想把自己抓出去跳舞的架势,靛蓝吓得一跃而起。
“走走走!赶紧!”
裴将臣不得不丢下一盘子烤肉,跟着靛蓝逃进了果园深处。
两人穿过果园和椰林,一直走到了他们平时散步常去的海边。他们在一株横倒的树干上坐下,听潮观月,享受着这与世隔绝的幽静。
穿着白T恤的靛蓝像一团落入树林中的皎皎月光,线条流畅优美的侧脸是如此耐看。
这个青年身上有一股迷人的沉静的气质,如幽深的树林或者浩瀚的海洋,让人只要坐在他的身边,心绪便能跟着安定下来。
这也正是裴将臣在他总是充满各种激烈战斗和竞争的生活里,最为渴求的。
“能问你一个事吗?”裴将臣说,“就是当初我要联姻那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靛蓝喝了一口饮料,说:“从‘闻书玉’的角度,他会委曲求全,安于做你的情人吧。从我的角度,你的下场不比农场里的猪仔好多少。”
裴将臣:“……我该谢谢你不阉之恩吗?”
“不用客气。”靛蓝促狭一笑,“但要说实话,我当时也没打算和你长久在一起。做我们这行,整天在刀尖火海上飘,最要及时行乐。有这么一个恋爱的机会放在眼前,对象也不错,那就谈一谈吧。你和梁小姐不过各取所需,我也不算对不起她。但婚姻不同。婚姻是神圣的。所以这段感情终结在了你订婚之前。”
裴将臣垂头沉思着,说:“我总为当初的自私和幼稚感到羞耻。”
“也用不着过度自责。”靛蓝十分豁达理智,“人从自幼被灌输的思想中摆脱出来,是一个非常艰巨的过程。你依赖裴家的养育,从这个体系中获取利益,你自然会自发地去遵守规则,维护这个体系。”
说起来,裴将臣在依旧从中获利的情况下,能摆脱裴家的规训,自我反省,已很难得了。
“闻书玉”死得物有所值。
“这也是你选择一走了之,而没有和我沟通的原因吗?”裴将臣问,“你觉得和我说不通?”
靛蓝点了点头:“可能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把这场恋情看得很认真。而沟通、磨合,是想长久在一起的时候才需要的。各种负面因素堆叠,所以我们那一场恋爱一败涂地。”
不成熟,轻慢的态度,对感情认知的差距……
但偏偏感情却是真挚的。那一百天的快乐也是真真切切的。
这才更教人割舍不下。
“你真名叫什么?”裴将臣侧头凝望着靛蓝清秀的侧脸,问出了一个内心很渴望的问题。
靛蓝抿嘴不语。
“拜托!”裴将臣恳求,“咱们俩都是这种关系了,你还不肯告诉我?”
靛蓝长叹,只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真名里也有一个书字。所以你可以继续叫我‘书玉’。”
“‘书’是一个很美的字。”裴将臣心满意足,“和你很合适。”
靛蓝将饮料一饮而尽,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儿了吧,我先回去了。你可以去和他们跳舞……”
手被男人轻轻拉住。
裴将臣仰头望过来,双目被月色映得熠熠生辉。
“可我只想和你跳舞。我往后的人生,只想和你一个人跳舞。”
本该很肉麻的话,但在这样的浪声和月色里,竟然颇有些浪漫。
裴将臣这人,性格坚毅,对目标有着百折不挠的追求,这是靛蓝当年就很清楚的。
他固执,却又能随机应变。他强势霸道,又能屈能伸。
他前进三步,后退一步,却从未停下过脚步。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跨越了五年的光阴和万里的距离,走到了自己面前。
这些年出现在新闻里的那个冷傲、孤寂、满身创伤,又强大疯狂的裴上校固然令人心疼和心折。
但最初打动了靛蓝的,是那个阳光开朗、一腔赤诚,会热烈地去爱,会把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给他看的裴将臣。
是那个和他相遇在雨季的英俊少年。
“我们之前只跳过一次舞。”裴将臣回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我小姑婚礼上那一次。我们在月色下跳舞,你对我承诺‘至死不渝’。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当时的模样。”
靛蓝坦白:“但我当时刚刚得知你要订婚,一边对你承诺‘至死不渝’,其实正一边开始制定撤离计划。”
裴将臣心头狠狠地一酸。
“抱歉。”靛蓝摆了摆手,“这段回忆显然对你很重要,我不该破坏它……”
裴将臣却摇着头将靛蓝双手握住。
他斟酌了片刻,说:“当年,在我还很弱小、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你来到了我的身边。一次次地保护我,照顾我,陪伴我度过人生的高潮和低谷,还给了我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这才是我想寻找回来的闻书玉!不是那个谦卑柔顺的闻助理,而是眼前这个坚毅、强大、有侠义之气,散发着光芒的闻书玉!”
靛蓝注视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低垂的长睫颤抖着。
裴将臣柔声说:“其实,自打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的‘至死不渝’是忽悠我的。不过——”
这个青年的笑容如绚烂的烟火,照亮了靛蓝的双眼。
“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这是真的!”
似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穿透了胸膛,重重地拨响了心弦。
悦耳的响声穿过寂静许久的空庭,唤醒了再也无法装睡的灵魂。
靛蓝怔怔地站着,任由裴将臣的双臂将自己轻柔拥住。
磅礴的雄性气息笼罩而来,远比当年要浑厚、成熟,如大海将自己温柔包裹住。
自己是否能再信任他一次,再一次收敛双翼,停歇在了他的身边呢?
“阿臣,”靛蓝开了口,“我们……”
一名特勤就在这时从树林中快步走了出来。
“上校!抱歉打搅了。是总统秘书长的电话,您得接一下!”
不是特殊紧急的情况,总统的秘书长不会亲自致电。裴将臣拿起手机走向一旁。
“是我……对……”
他停下了脚步,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再开口时,嗓音低如风暴来临前的铅云。
“什么时候的事?”
海风有些大,靛蓝摸了摸被吹得发凉的手臂。
“我知道了。”裴将臣低语着,朝靛蓝望去。
两人的目光复杂地纠缠在了一起。
裴将臣深吸了一口气,对电话那头说:“我这就回去!”
从接到电话到抵达机场,不过一个多小时。私人飞机已准备就绪,发动机正轰鸣预热。
张乐天他们身穿沙滩装,手提公文包,逃难似的匆匆奔上了舷梯。
“我处理完了这事就回来!”裴将臣握着靛蓝的手,一遍又一遍发誓,“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不是找个借口走掉……”
尽管裴将臣已竭力放松,但牙关始终紧咬着,他明显处于高度的紧张和愤怒之中。
不论发生的是什么事,此事显然极大地触怒了这个男人。
强劲的风中,靛蓝展开双臂,给了裴将臣一个拥抱。
“不用担心。你多保重!”
裴将臣紧绷的身躯霎时一松。
这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只用一两句话就能将他安抚住,只会是闻书玉。
闻书玉就是他的灯塔和磐石,是他世界里的色彩和妙乐。是他早被规划好的人生中的岔路,也是他意外寻得的世外桃源。
裴将臣捧起靛蓝的手,紧闭着双眼,嘴唇贴了片刻。
那模样就像在对自己的神虔诚地祷告。
“等我回来!”男人最后朝爱人一笑,“我爱你。”
飞机沿着跑到急速滑行,仰冲上了蓝天。
夜色中的火山、城镇的灯火和海上的船灯化作脚下一张明信片。从这个角度,只能远远望见农场所在的山的另一面,木屋和灯塔更是无处可寻。
但裴将臣知道,它们都会在原地。
夜里灯塔总会亮起,那人会在门廊下坐着,等自己回来。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裴将臣站在办公室的书桌前,面色铁青。
对面的墙上嵌着数块显示屏,每个屏幕里都是一位苏曼官员,其中还有两位穿着军装。
“好了。”裴将臣利刃般的目光从一张张屏幕上扫过,“现在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在一个保安措施严密的工厂里,从特工的眼皮子底下,绑架走了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