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爱。
因为爱,所以在选择抛弃对方时,才刻意选择了最为残忍的屠杀方式。
因为爱,所以要亲手毁掉对方所有信仰,打碎他的理智,让他寸寸崩裂。
这算什么爱?
小俞说是,那就是吧。
沈逸靠着门,身体缓缓下滑,贪恋似的想透过门缝摸到那仅存的一点点光。
可很快,最后那丝光亮也没有了。
一个漆黑的屋子,他视力听力全被封锁,靠在门上,身体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不断传来剧烈的疼痛。
沈逸想不通,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这么难受。
直至手无意间碰到遍布棱印,坑坑洼洼的小臂,才慢吞吞想起,自己被藤条打了那么多下。
他开始颤抖,想要仔细看清自己身上的血痕,可不论眼睛是睁是闭,面前都是一片漆黑。
看不清,就算了吧。
他就这样靠着门呆滞了好久。
才慢慢反应过来,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把这扇门打开。
支离破碎的记忆一点点拼凑,他终于想起洛奕俞走前跟他说了什么话。
沈逸心一紧,疯了似的拼命拍打面前那扇门,不断发出凄厉尖叫。
是真的不要命那种砸,甚至想要用身体去撞门,刚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撕裂。
他的嗓子似乎也喊出了血,口腔内一股铁锈味,可是不管喊多久,外面都是一片寂静,没人看他,没人理他。
他……被抛弃了?
是这样吗?
他拼命抱着自己的头,感觉那里疼的厉害,像是有虫子在里面啃食似的。
好久,好久。
他终于累了。
喉咙嘶哑,张大嘴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站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做错事,应该是没有站起身资格的。
便寸寸爬着,一步步摸索着。
角落里有个碗,他伸手碰了下,感受到一股凉意。
他眼睛亮了亮,想要将碗拿起,却又发觉它是焊死在地上的。
沈逸心底那点底线好像又被连根拔掉了。
也就是说,他需要真的像畜生那样,趴在地上用舌头卷着水喝。
沈逸并没有犹豫太长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犟不过的,知道不论怎样,最后遭罪的只会是他。
他是真的喊久,也喊累了。
一碗清水很快见底。
他的思维好像又卡壳了似的,动弹不得,就这么跪趴在原地愣了好久。
才终于想起他出去的唯一办法。
A39。
十二支。
他麻木地挪动膝盖,在屋里慢慢移动着,终于摸到一个小箱子。
里面不多不少,躺着十二支药剂。
沈逸突然感觉脸上很痒。
抬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液体。
为什么呢……
他歪头,仔细思索着。
哦,他好像是有点怕黑来着。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在渣滓聚集地,每晚熄灯后外面都是死寂的。爸妈刚死那段时间,他和沈皖不敢出门,只能闻着腐臭味在看不到一点光亮的小屋子硬生生捱到天亮。
也可能是之前被孤儿院院长锁过,留了心理阴影?
不太重要。
那一点点怕黑,并没有影响到之后日常生活太多。他是个很成熟的管理员,并不会受到心理层面干扰太多。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这么难受呢……
沈逸太累了,不想去思考太多。
他慢吞吞撕开针剂包装袋,摸着自己血管位置,刺了进去。
液体一点点推入,他闭上眼睛,拔出针管,发泄似的用力攥紧,想要捏碎它。
可他忘记了,自己手上也全是伤口。
他根本使不上力。
沈逸眼底又多了层茫然。
不得已将那针管扔到一边,自己则就这么躺在地上,颤颤巍巍。
体温腾升,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件白衬衫,不算太长,堪堪盖到大腿根。
屋内有没有眼睛,对现在的他而言,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
他只想快一点解脱。
他想帮自己,可内心又始终绷着一根线,总觉得这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惩罚,他没有让自己卸下重担的权利。
至于凭什么自己就是低人一等的那个,凭什么自己要接受来自年幼者的惩戒,沈逸还不太想思考。
可真当身体抑制不住要到达顶峰时,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似的,生生压了回去。
他躺在地面,哆嗦了下。
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好像被锁住了。
哦,原来他压根没有自己纠结的权利。
一针药剂持续时间是多久,他或许曾经知道。
但这里没有什么能计时的东西,他也不想让自己大脑负荷太多。
就这么熬着,等着,即便浑身大汗淋漓,即便躺着的地板又冷又硬。
差不多等到药效褪尽后,沈逸强撑着想要自己跪起来,再去拆一袋,却又有些惊恐地发现,他似乎浑身都卸了力,动弹不得。
究竟是没有力气,还是没有胆子,他也说不清。
就这样瘫在那,颤抖着,一动不动。
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他睡了醒,醒了睡,无数次幻想睁开眼躺在卧室,睁眼却仍旧停留在黑夜。
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或许,他早就疯了。
那食盆——应该算是食盆吧,跟豢养畜生一样的东西,上方有个类似于输送管的东西,会源源不断给他提供水。
水盆边,放着足够多的营养剂,大概能维持身体几个月正常运行。
使用方法和A39差不多,要他把那冰冷的针头刺进皮肤里,再让液体融入血液中。
沈逸甚至有一瞬间很痛恨当年自己在做实验时不避着洛奕俞。
各种各样的针剂药水,洛奕俞都切身体会过,比他还要烂熟于心。
他宁愿去吃流制食物,也不想靠着这几支东西苟延残喘。
但同时他明白,这个意思大概是,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死,而是要在这里待很久很久。
嗯,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是个死了还能再活的怪物。
就这样耗着,耗着,实在头晕眼花感觉自己快死了就去拆一支,休息够了稍微有点力气了就去拍门,拼命大喊大叫。
直至真的快要崩溃到撞墙时,他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沈逸立即直起身子, 端端正正地跪好,手紧紧贴在门上,止不住喉结滚动。
他害怕, 恐惧至极, 可又是实打实地期待。
那是活人的气味。
就算,那扇门背后迎接他的是无数藤条和戒尺,也没关系。
门被拉开那一刻,外面的光射过来,落在他身上时, 竟让他有种自己被刺伤的错觉。
是洛奕俞。
他挑眉,有些惊奇地看沈逸跪的无比端正,顺手揉了他头两下。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沈逸踉踉跄跄膝行上前两步,不管不顾死死抱住洛奕俞小腿,眼泪也尽数抹在他裤腿上:“让我出去,放我出去……”
还能说话,看来没彻底傻。
洛奕俞笑了下,就着这个动作轻轻抚摸他的后脖颈, 感受到对方颤栗的身体一点点平静后, 才蹲下与沈逸平视。
又一遍重复:“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沈逸缓了下神,借着洛奕俞身后透进来的光, 这才一点点松开抱紧他的手,低头查看。
整条小臂一大片血红, 已经看不太出之前藤条棱的痕迹,大大小小伤口连在一起,看着骇人。
臀腿处他看不见,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痛感强烈,应该比手臂还要凄惨不少。
估计是注射A39时意识模糊, 在地上乱蹭,无意间刮的吧。
沈逸不太在乎这些,只是哀求似的小心翼翼揪住洛奕俞衣服:“出去罚我好不好,这里太黑了……”
洛奕俞没回答,只是目光投向那个装着针剂的箱子,问:“注射多少了?”
沈逸抿唇,好像个犯错的孩子,心虚道:“一支。”
他很快反应过来,拽着洛奕俞衣服的手绞紧了些,可怜巴巴:“不要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洛奕俞很平静,“你不想出去,想一直在这块锁着,是你自己的事。”
沈逸慌了。
他终于意识到洛奕俞似乎不是带自己走的。
“对,对不起。”他连滚带爬到那箱子前,手忙脚乱拆开包装袋,像是要急着证明自己忠心似的。
洛奕俞走近,挡了一下,道:“不急,等我走了再慢慢弄。”
“你要走?”沈逸大脑一片混沌,“你要去哪?你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
“说什么呢。”他当真是享受极了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即使明知这些话不会出自沈逸本心,也由衷兴奋,“你是我唯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可怕的是,沈逸当真从这句话中汲取到了安全感。
他明知这样不对,明知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这个人一手造成的,却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再靠近他一点。
“不过……”洛奕俞话锋一转,“哥好像,没怎么好好吃饭?”
……如果那几支营养剂算饭的话。
他发自内心讨厌针头刺入皮肤的感觉。
沈逸沉默了,甚至心底做好连营养剂都被收回,活生生饿死在这儿的准备。
却看见他拿出个小橘子。
沈逸咽了下口水。
他不知道自己被锁在这儿多久,也数不清自己这段时间注射了多少营养针,实打实饿了多少天。
那东西,最多,也只是让人不那么容易死而已。
对食物的渴望,几乎是刻在本能里的。
可,可是。
偏偏是那颗小橘子。
同样黑漆漆的屋子,同样被捧在掌心里的小水果,甚至,同样带着笑的人。
他做不到不害怕。
沈逸颤抖着,终于说出来了一句,带有一丁点控诉意味的话: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回,为什么还抹不平洛奕俞的怨恨?
他坦言:“想要你离不开我。哥,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等你出来后就送给你。”
见沈逸不接,洛奕俞倒是也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只是将那颗小橘子放在地上,又顺手摸了摸沈逸的脸,起身离开房间。
顺带将这丝对他而言有些刺骨,却难能可贵的光亮彻底拿走。
一片黑暗。
像粘稠的液体,一层层裹上来,硬生生吞掉最后一点氧气,又附着在他身上,不论怎么拼命都甩不掉。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把破碎的思维一点点捡起黏好。
那颗小橘子就这么静静躺在那。
沈逸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终于,还是将它捡起。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想将这东西直接捏碎。
偏偏,又有那么一丁点舍不得。
于是,他颤抖着将那颗小橘子皮一点点扒开,将这些天来唯一能和“食物”这两个字沾一点边的东西放入口中。
麻木空白的味蕾终于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冰凉清甜伴着汁水溅开,连带着也唤醒了一丝朦胧的意识。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还想再吃一点时,才发现手里只剩几张干涩的橘子皮。
刹那,那一点被唤醒的理智,咆哮嘶吼着带给他几乎翻江倒海的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在这里多久,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熬过没有时间尽头的黑夜。
他屈服了,他努力克服自己的颤抖,将那支刚才拆开,还没来得及注射进去的A39刺入皮肤。
又是熟悉的,望不到尽头的刑罚。
洛奕俞想让他变成一天到晚只知道发情的野狗?
……那他就是吧。
总来,也找不到任何逃离可能。
翻腾,挣扎,嘶吼。
与精疲力尽后死寂一样的空白。
他等不及了。
嘴唇都被自己咬出血,眼眶火烧火燎,应当是充血了。
他不管不顾,疯了似的连拆开三针,一管接着一管朝脖颈刺。
心底隐隐预警,他记得,有一次死亡是因为连续注射了三针A39。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收手了,也记得洛奕俞所说的“游戏规则”,可身体就像是魔怔了似的,根本不由他的意志。
与之而来的痛苦是难以描述的。
药效层层叠加,血液都在翻滚沸腾,他感受到的不再仅仅是情欲,而是深入骨髓的痛楚。
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开始往外冒血,他看不到,却能感受到每一寸骨肉都疼得厉害。
他开始撞墙,开始用力抠挖身上的鞭痕,试图能捞自己一把。
屋内似乎没做换气系统,血腥味很重很重。沈逸嗅觉长期泡在这里已然适应到麻木,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问题在于,他身上的伤口长久泡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开始开始发炎。连带着他大脑也变得不怎么清醒,整个人发烧发烫,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他没有死。
不用忍受A39数量翻倍的惩罚。
没有死,却比死更难受。
大腿不自觉抽搐,等他稍微回过一点神时,发觉自己头正抵在墙上,额头也似乎凹陷一块。
哦,还真用了不少力撞墙。
四针,竟然没死。
看来他越来越耐杀了。
他躺在地上,耳边竟莫名嘈杂起来。迷迷糊糊之中,他总能听到洛奕俞的脚步声朝自己一步步靠近,可永远都差一点,永远停在拉开门的前一刹。
他知道自己可能出了问题,可是又怎么也拉不住自己,任由自己被这粘稠的黑夜层层覆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脚步声终于有了实形。
洛奕俞拉开门,像不知道多久之前那样,在地上给他放了颗小橘子。
沈逸瞬间崩溃。
他哭着——也不知道眼泪究竟掉下来没,但都那么撕心裂肺了,应该是落下来了吧,颤栗着说:“心疼心疼我吧,小俞,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想打我操。我都没关系的,只要你放我走,你让我跟你走,别抛弃我,求你。”
洛奕俞沉默,从兜里掏出两个小骰子,缓缓伸到沈逸面前,松手。
那两个小东西掉在沈逸面前,骨碌骨碌滚了几下。
借着昏暗灯光,沈逸眯眼仔细辨认,依稀看到一个“3”,一个“5”。
洛奕俞倒也没刻意捡着多的为难他,很平静道:“哥,再过三十五个小时,我就接你回去。”
可沈逸被锁着太久,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
他只知道,洛奕俞又要走,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不透风的黑色小屋。
沈逸又开始尖叫,嘴里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算求饶就是认错,甚至连“你不是说你爱我”这种话都搬出来了。
如他所愿,洛奕俞抽了他一耳光,一脚把那颗原本带给他的橘子踩烂。
似是怕他神智不清真把这稀烂的东西舔了,等清醒后又要死要活,洛奕俞又耐着性子把地收拾干净,带着满腔怒火踹了他一脚。
“别太过分。”
沈逸浑身冰冷。
他好像,惹他生气了。
那怎么办?
他生自己气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带他出去了?
是不是就要一直把他抛弃在这儿?
他错了,他知道错了。
被打的地方隐隐作痛,可竟奇迹般让他有些感动,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是错误的,可是又控制不住思维朝着更偏颇的方向走。
洛奕俞进来时,屋内浑浊空气总算出去了些,让他能稍微偷着大喘几口气。
可他又要走了。
将他和这个透着恶臭的房间永永远远封锁在这儿。
他甚至开始怀念在仓库的那几天。
虽然要无时无刻忍受刀刃在皮肉里搅动的感觉,可至少身边是有人的。
……算了,要是真让他再重来一次,估计也受不住。
就这样熬着,盼着,期间突然像被魇住了似的又拆开几针A39,呆呆地给自己注射进去。
目的……大概是讨洛奕俞欢心?
一针药效过了,就再来一针,不给自己留一丁点喘息时间。
就这样,等洛奕俞再来开门时,见到的就是个皮肤泛红,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湿涔涔的沈逸。
他显然被这东西折磨得不轻,且大概已经有了成瘾性,此刻拖着溃烂的伤口一步步爬向他,哭道:“上我,求你,我只给你操,小俞,我求你……”
洛奕俞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叹了口气:“我帮你解脱。”
随后拔出手枪,没有再刻意折磨沈逸,对准他的头颅扣动扳机。
一枪毙命。
沈逸那么聪明,应该也意识到了。
他给他亲手创造一个绝境,再一次次在他最绝望的时刻出现,本意并不是要将他的思维打碎。
而是依赖。
这种东西,应该比爱要牢固的多。
即使他再害怕,再瑟瑟发抖,也会不由自主因为这一点点依赖忍着疼痛走到他怀里。
足够了。
沈逸好不容易睁眼,大脑还没回忆起被洛奕俞枪毙的那段记忆,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那间黑屋里,身体猛地一抖。
却又在看见光亮时愣在原地。
出来了……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这才看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身上还盖了条绒毛小毯子。
应该是洗过了,身上并没有沾着腐腥气,衣服也穿得好好的,那个部位也没什么黏腻空虚的感觉。
这才慢吞吞回忆起来,他死过一次了。
所有伤口愈合,身体从头开始,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可就是不一样了。
例如此时,沈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好好的衣服,竟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眼睛无意瞥到茶几果盘里摆着的几颗小橘子时,口腔内会立即分泌液体。
还有,在听到洛奕俞声音时,会下意识双腿发软,止不住胆颤,却又想伸手碰触……
“醒了?”
“嗯……是。”
他攥着毯子的手一点点缩紧,在洛奕俞意料之中道:“谢谢。”
“不客气。”他大言不惭接下,笑眯眯道,“毕竟我那么爱你,为你付出些也是应该的。”
他知道,现在的沈逸和惊弓之鸟没什么区别,不管他现在是想操还是想打,沈逸都会甘之如饴的受着。
他的思维还在,却又有某个地方确确实实乱了序。
“你记不记得,我说要送你一个礼物?”
洛奕俞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撒娇似的将头枕在他肩膀,把玩他的手指。
沈逸没动,也没什么挣扎的意思,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洛奕俞这个打他一顿都能硬说成赏赐,需要他诚心诚意道谢的人,能送他什么好东西。
洛奕俞感叹一声:“反应好淡啊,是关几天关傻了?”
沈逸重点又歪了:“几天?”
洛奕俞想了下:“几个星期吧?”
沈逸沉默几秒:“哦。”
“在生气,还是在撒娇?”
洛奕俞来了兴致,却又不那么想让刚重塑完身体的沈逸再变回那副浑身破损的模样,手指微弯,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享受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人一边瑟缩,一边像看救世主似的供奉着自己。
沈逸下意识想反驳,又不太敢,索性含糊不清地应了下。
给他什么,他就只管受着什么,仅此而已。
身上隐隐约约还在痛,尽管看不到伤口,却依旧觉得这里千疮百孔。
洛奕俞头在他肩膀上小幅度地蹭了蹭,轻声道:“我好想你。”
沈逸神情依旧是呆滞的。
他又说:“不过,哥也真是够厉害的。是因为之前遭受打击太多锻炼出抗压能力了吗?都这样了,竟然还没崩溃。”
什么叫……还没崩溃?
膝盖因长久跪立磨出血来,不得不时刻抠挖自己已然发炎的伤口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被锁在污浊气息的房间里奄奄一息,却还想着要讨加害者欢心,一边痛哭一边爬着去求操,还不算崩溃吗……?
可这些想法,只是在沈逸大脑极速闪过一刹,连影子也没留下。
他嗓音干涩,满腔委屈堆在那,却只能说出一句:“你很希望吗?”
“嗯……”洛奕俞试着想象了一下,摇头:“算了吧,要是真的变成不哭不闹,连话都不会说的样子,好像也有点无聊。”
他微微抬起头,暧昧似的,在沈逸脖颈上咬了一口,留下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沈逸没躲,甚至连瑟缩的动作都没有。
洛奕俞极其满意地起身,去调试观影设备。
沈逸便本能地认为,他要给自己放那几周里自己一边发疯一边卑微犯贱的模样。
可影像真的放出来时,他却是实打实愣在原地。
那时太小,童年记忆早已模糊,那片土地自他进孤儿院起就没再踏入过一次。可奇迹的是,在画面出来那一刻,只一眼,他便认了出来。
摄像头摇摇晃晃,偶尔能瞥到拍摄人的身体,看见他沾满鲜血的手指和身上穿的浅色厚毛衫。
应当是几个月前秋天。
整个城市被屠的那段时间。
他知道那是洛奕俞。
他发自内心感到恐惧,可表现害怕的方式,却是不自住地向后缩了缩,紧紧贴着洛奕俞:“我,一定要看吗?”
洛奕俞点头:“嗯,不然我会伤心的。”
他亲了下沈逸脖颈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安抚:“别怕。”
他当真停止了颤抖。
镜头里,洛奕俞七绕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来到一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人家。
他一脚踹开门,淡淡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缩到桌子底下,疯了似的四处乱爬的半瞎子。
二十多年未见,面容早已变了不知多少,只有那个空荡荡的眼眶依然如旧。
曾经凭一己之力毁了他们全家的渣滓,竟也会有一天变成了只知道到处乱爬的佝偻老人。
竟然……让他苟活了这么久。
沈逸内心一片麻木。
说什么因果报应,就算洛奕俞不屠城,再过几年这畜生也该寿终正寝了。
如果是正赶上壮年时期的他,说不定还能看看那群老鼠自以为盖世无敌结果被虐杀的打脸模样,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一点点绝望直至心如死灰是什么样的。
可,欺负个瞎子老头,就算是把他皮活剥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沈逸感受不到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
事实上,如果不是心底实在抗拒往那里走,以及从小到大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在一遍一遍告知他不能对同类下手。凭他自己也早能复仇了,又怎么需要洛奕俞特意“帮”他?
他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礼物。
但,这是洛奕俞给他的。
还是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