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眉头微拧,将阿笙给拉至自己的身后。
何以方叔喝醉酒之后,对阿笙的“敌意”这般深?
按说,方叔不管醉得再如何厉害,都不至于这么对待阿笙。
可是……方叔认错了人?
“吃醉酒的人身子重,你自己晚上也喝了酒,不若让福旺同福禄两人先帮着扶方叔回去吧。到时候你若是不放心,再去方叔房中照顾。”谢放对欲要再次上前去扶爹爹的阿笙道。
薛晟从方才起也被方庆遥对阿笙突然转变的态度给吓了一跳。本来还有些吃醉的他,这会儿酒都醒了大半。
他也赞同谢放的意见,帮着劝说阿笙:“是啊,阿笙,就让福旺、福禄帮着先扶方叔回房吧。”
“回房?不要,我不回房,我还要喝,我还能再喝……来人呐,拿酒,给我拿酒来!薛先生,来,来,我们,们继续喝……”
方庆遥坐在嚷嚷着还要再喝,福禄赶紧上前搀扶时,却不像阿笙靠近他时那样大吼大叫。
谢放便给福禄、福旺两人递了个眼神。
“好,回房间再喝,啊。”
“对,对,我们回房间再喝。”
福禄、福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着,总算是顺利地将人给“诓”回房间。
爹爹每次酒喝了太多以后,难免会吐,阿笙不放心,刚要跟上去,谢放拉了下阿笙的手臂。
阿笙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二爷。
谢放的事先落在阿笙被敲红的手背上,“有福禄、福旺照顾方叔,不急。你手背要不要上点药?”
阿笙顺着二爷的目光,方才瞧见自己发红的手背,他笑着比划着,“没事的。过一晚就消了。”
谢放还是吩咐陶管事,去拿祛瘀消肿的药膏过来,让阿笙坐客厅沙发上,他蹲下身,亲自帮着上药,“上过药,以免过了一晚红肿起来。晚上碰水的时候注意一些。”
薛晟在一旁一脸歉疚地道歉,“抱歉啊,都怪我。若是我不拉着方叔喝酒,方叔也不会醉得这般厉害。”
阿笙手背上的药膏被均匀地抹开,他忙解释着,“不关您的事,爹爹他就是只要碰了酒,便很难停下来……”
阿笙停了停,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问”:“倒是爹爹方才那样,是不是吓着薛先生同二爷了?”
谢放给阿笙上过药,起身淡声道:“每个人都有酒后失态的时候,我同明诚又怎会被吓到。”
薛晟也忙附和:“南倾说得极是。酒后失态的人比比皆是,比方叔夸张者有之,离谱有之,阿笙你千万不要放心上。”
阿笙方才轻舒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便是大家伙会被爹爹酒后失态给吓到,尤其是二爷同薛先生,二爷同薛先生两人没有见怪就好。
薛晟迟疑地问道:“倒是你……还好吧?我瞧着方叔的力道可不轻……”
薛晟其实更想问的是,是不是方叔每次吃醉酒,都会对阿笙态度有些“粗暴”,因为他瞧着阿笙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怕阿笙难过,话到嘴边,还是只关切地问了那么一句。
阿笙赶忙摇着头,比划着,“我没事的。”
现在的爹爹算好的了,早年闹起来,那才叫一个厉害呢。
每回爹爹吃醉,都是自己在边上照顾。
阿笙还是去了一趟爹爹的房间。
方庆遥已经睡着。
阿笙瞧见爹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房间里没有脏污的衣服,应当是福禄、福旺两人已经拿出去了,爹爹的脸颊也干干净净,靠近时,能闻见淡淡的皂香。想来福禄、福旺连身子都替爹爹擦过了。
阿笙坐在床畔,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这么多年以来,每次爹爹吃醉,几乎都只有他一个人照顾爹爹。
喝醉的爹爹身子比大山还要沉,一开始他根本扶不动,只能让爹爹就那样趴在桌上,去请邻居家杜叔帮忙。
爹爹会吐,杜叔便喊他将痰盂端过来。
之后,再教他如何给醉酒的爹爹换下脏污的衣衫,给爹爹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
杜叔会将爹爹换下来的衣衫拿回去,交由杜婶洗。
爹爹酒醒后,会给杜叔、杜婶一些报酬,还会送上大米、腊肉等粮食以作报答。
照顾醉酒的人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他察觉到第二次喊杜叔过来时,杜叔脸上的不情愿,便学着自己照顾爹爹。
将爹爹扶到卧室,再扶上床,换衣衫、擦洗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将脏衣衫泡在水里,熬夜洗净……
小时候他有过给爹爹换衣衫换睡着的,去打水洗衣服,险些脑袋载脸盆里头的。
这是头一回,他不需要一个人吃力地扶爹爹回房,不需要担心着爹爹回房的路上吐了怎么办,不需要费力地将爹爹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擦洗身子……
阿笙在床畔坐了许久。
直至爹爹的呼噜声越来越大声,显然已深睡,想着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醒,替爹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除夕夜,屋内、屋外,灯火通明。
阿笙来到客厅,没瞧见薛先生,只有二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许是听见他脚步声,二爷转过了头。
阿笙也便走上前,他比划着,“薛先生回去了么?”
谢放笑着道:“没有。他听说陶叔买了许多烟花、炮竹,同陶叔去仓库挑选样式去了。等会儿要不要一起?难得过节,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阿笙高兴地点了点脑袋,“好啊。”
与此同时,阿笙心里头悄然松了口气,没有影响薛先生、二爷以及陶叔他们过年的心情便好。
虽说薛先生告诉他,不要将爹爹酒后失态的事给放心上,可他还是难免担心会影响了大家的兴致。
现在看来,大家的确是没有受到爹爹的影响。
谢放拉着阿笙的手,在沙发坐下,关切地问道:“方叔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阿笙笑着比划着,“睡得很香。”要不然也不会呼噜打得震天响了。
“那便好。”谢放轻捏了下阿笙的手心。
他迟疑片刻,出于对阿笙的关心,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方叔每回喝醉,都会像今日这样吗?我知晓醉酒的人不大容易配合,但是方叔似乎将你错认成了谁……可是将你错认成了你的母亲,所以才会拒绝你的搀扶,还赶你走?”
谢放之所以疑心,方叔是不是每回喝醉,都会像今日这般,是因为阿笙面对方叔醉酒时厌恶甚至是敌意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受伤的神色,甚至未见半点意外。
阿笙一愣。
爹爹是将他错认成了娘亲,才会那么抗拒他的靠近么?
这个问题,阿笙从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他一直都只当爹爹是喝醉后,认不出人,才会每次都赶他走。小时候还以为爹爹一个人又当爹爹又当娘亲,厌倦了,才会借着酒意赶他走,一个人偷偷哭过。
隔日瞧见爹爹又恢复那个疼爱他的爹爹,爹爹醉酒后的事情也便忘记了。再大一点,也就习惯了。爹爹忙,一年到头酩酊大醉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阿笙飞快地比划着,“二爷您为何会这般认为?”
为何会认为爹爹是将他错认成了娘亲?
谢放眸色微沉,“你一直都没发现么?有没有人说过你同你娘亲长得相像?”
莫不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阿笙都只当陶叔是喝醉了,酒后失态,才会对亲生儿子的靠近那般敌意?
谢放不敢细想,若是陶叔当真每次喝醉都会像今日这般,阿笙又以为方叔的“敌意”是对他,开始的那段时间阿笙该有多难过。
阿笙轻咬着唇,摇着头。
他对跟娘亲相关的记忆很模糊,自从娘亲离家出走后,大人们都很少在他面前提及娘亲。
他不记得是不是有人说过他同娘亲长得相像,他也他不记得娘亲的长相,家里也没有娘亲的照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当真有同娘亲相像的地方……
谢放说出自己猜测的凭借,“方叔醉酒中既是都能瞧得懂你的手势,说明他尚有一丝清明。可他偏偏又对你表现出莫名的抗拒跟敌意。以方叔对你的疼爱,我想不到,除却他醉得太过厉害将你认错了其他人,才会几次三番的将你给推开之外的其他可能。”
阿笙心跳砰砰跳得厉害。
会是二爷所说的这样吗?
爹爹之所以每次喝醉酒,就像是变却了一个人,是因为……将他认错了成了娘亲?
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谢放进一步问道:“你父亲同你娘亲的感情如何?”
阿笙微拧着眉心,比划着,“我不记得娘亲离家出走前,他同爹爹的关系如何,但是自打娘亲离开后,爹爹便不许我再提起娘亲——每次有人当着他的面提及,或者是问起,爹爹准要冷下脸。”有时候生气,发火也是有的。
只是爹爹清醒时,不大会发火,往往是醉酒后提不得。
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他记忆当中,关于娘亲的回忆会那么少呢。
谢放指尖轻揉阿笙拢起的眉,“无妨。你那时年纪太小,不记得正常。回头我拍份电报回符城,让胡队帮忙问一下你的街坊邻居,应当会有老街坊,多少记得方叔同你母亲的事……”
“南倾,快看,我都选了哪些炮(竹)——”
薛晟怀里抱着满满一袋的烟花、炮竹走了过来,在瞧见沙发上,姿态亲昵的两人时,声音戛然而止。
眼见南倾同阿笙两人被他所惊扰,双双望向他,薛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嗯……我是想问你们,要不要,一起放烟花……”
“天大的事,咱们都过了这个年再说。”谢放低声地对阿笙说了一句,瞧出他因为方叔的事心情有些低落,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现在,我们先去放烟花?”
阿笙打起精神,点了点脑袋,“好。”
二爷说得对,有天大的事,过了这个年再说。
三个人一起来到前院,却发现陶婶同阿贵两人,不知何时,也在院子里。
阿贵的手里拿着摔炮,在往地上扔。
“阿贵,你好歹扔远一点。”
“怎的还要玩鞭炮?不是说只玩摔炮么?”
“那你点火时,小心一些!”
院子里,陶婶瞧见瞧见二爷同阿笙两位主子以及薛晟,面上有些尴尬。
便是阿贵,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陶婶局促地解释:“阿贵喜欢玩摔炮,非,非要拉我出来,陪着他一起玩……我说年纪大了,让他去喊福禄、福旺两人,这孩子,非不肯……”
他们的身份毕竟是个下人,这主子还没睡,就跑这儿来玩摔炮,多少有些欠妥。
可回头要是二爷同阿笙睡下了,他们再玩,又会吵着主子们……
谢放只当没看出陶婶的局促,他笑着道:“是人多热闹一些。我去喊福禄、福旺出来。”
阿笙怔怔地看着陶婶……
方才陶婶捂着耳朵的那一幕,怕摔炮动静的那一幕,让他想起了娘亲。
小时候,娘亲似乎也陪着他一起放过鞭炮。
阿笙的脑海闪过叫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模糊的记忆当中,似乎娘亲也曾像陶婶方才这般,在炮竹想起时,拿双手捂祝耳朵。可是为了陪他,更是为了顾他周全,再害怕,也不敢离他太远……
只是叮嘱着,叫他小心一些,莫要伤着自己。
“不用,不用。您只管玩您的,我让阿贵去叫福禄、福旺他们。”
听见陶婶的声音,阿笙方才骤然回过神,方才耳畔响起的娘亲的声音,也便一下就都消散了。
阿笙不明白,倘若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当真发生过,娘亲应当待他挺好的。
为什么,会舍得丢下他同爹爹走了呢?
陶婶哪里能让二爷帮她去叫人,她赶忙给阿贵递了个眼神。
阿贵小时候同福禄、福旺打过架,三个人到现在还记着仇呢,彼此之间就不怎么说话。
可这会儿当着二爷、阿笙少爷以及薛先生的面,自然也不好驳娘亲的面,只好进去叫人。
不一会儿,福旺便小跑着过来了,福禄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跟在后头——
这过了一年,马上就又长了一岁了,怎的性子还这般不沉稳!
不仅仅是福禄、福旺来了,便是陶叔也来了院子。
这下前院可热闹了。
“玩炮仗这事儿啊,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呢!来,福旺、福禄,还有阿贵,你们尽管过来选,我这儿样式多着呢,你们想要玩什么,尽管来拿啊!”
薛晟招呼着大家过来拿他纸袋中的烟花跟炮竹。
今日是除夕,大家伙都没了往日的拘谨,福旺是头一个跑上来挑选的,福禄也意思意思地选了两个冲天炮。
阿贵本来就有,便没有上前凑这个热闹。
“你们等下点火的时候小心一些,彼此都离得远一点。”
陶叔照旧是最操心、操持的那一个。
“怎么不过去拿?”
谢放见阿笙愣愣地待在原地,关切地问道。
阿笙方才意识到,自己竟想着娘亲的事,又走神了。
他也赶忙去薛先生那儿选了几样。
“咻——砰——砰砰砰——”
夜空中,一个个璀璨的烟花相继绽开。
为这除夕夜,添了几分热闹。
阿笙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烟花。
这么多年,阿笙第一次在除夕夜想起娘亲。
娘亲尚且在人世吗?
如果尚在人世,如今会是在哪里呢?
可曾有那么一刻、片刻,想起过他?
一只手,搭在阿笙的肩上。
不必回头,阿笙也知道是谁。
恰恰因为知道是谁,心里头吓一跳,赶忙下意识地去看周遭。
这才发现,大家伙都在玩炮仗,薛先生在玩冲天炮,福禄甚至追着福旺扔摔炮,便是陶叔、陶婶也在叮嘱着阿贵小心一些,没有人注意他同二爷两个人。
阿笙也便尽可能不去注意肩上的那只手,同二爷一起继续仰着头,去看不断升空的烟花。
“怎么了?在担心陶叔?”
谢放察觉出阿笙有些“沉默”,他转过头,眼底蕴着关心。
阿笙眼底有着意外,意外二爷竟是看出了他心里头藏着事。
阿笙笑着摇了摇脑袋,“不知道师父同小石头怎么样了,他们今日是如何过年的。”
方才阿笙确实也想起了师父同小石头。
去年这个时候,他同二爷还陪着小石头一起玩烟火呢。
谢放轻拢了拢阿笙的肩,“放心,我派了人照看虞老先生同小石头,他们现在的日子应当无碍。倘若有什么变故,会有人拍电报告诉我。虞老先生向来睡得着,小石头没人陪着玩,这个点,估计睡下了。”
阿笙同老师亦有通信,有时候小石头也会将自己的信笺随老师的信一同寄给他。
每次收到老师同小石头的信,他心里头都会松一口气。
那意味着老师同小石头双双平安。
对于小石头而言,除夕这样的日子,这么早便要睡,小家伙只怕又要气鼓鼓的。
阿笙只要想到小家伙那气鼓鼓的样子,便不自觉地笑开。
新的烟火被点燃,夜空再次被照得绚烂一片。
阿笙望着璀璨的烟花,由衷地在心里头祈祷着,新的一年,希望老师同小石头以及大家,都要平平安安才好。
在一声声的炮竹声中,新的一年如约而至。
初七利市,阿笙同薛先生、爹爹以及二爷商量过后,决定初七开门营业。
长庆楼要初七才开始营业,阿笙却是没有闲着,他得研究菜单,还计划在元宵搞一场促销活动。如此,宣传单也要着手设计,最好是联系报社,登一则广告。
除此之外,他答应报社的画稿,也得赶在截止日期前交稿。
如此,竟是不比放假前要空闲。
除却忙着长庆楼以及杂志社画稿之事,初三开始,阿笙每日雷打不动的事,便是去医院复诊。
每次,都由二爷陪着他一块去。
有二爷陪着,阿笙不至太过紧张。
只是病情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约翰先生还是没有找出阿笙为何不能开口说话的原因。
对此,阿笙倒是没有太过失望。
他有心理准备……
只要约翰先生没有宣告“无可救药”,他便相信,他始终会有“开口说话”的那天。
“阿笙——”
这一日,阿笙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将店里的事情做了安排,等着二爷开车过来接他,出发去医院。距离约定的时间到了,阿笙刚要出长庆楼,却被爹爹给喊住。
阿笙疑惑地比划着,“爹爹怎么了?可是要我同二爷上街给您带点什么?”
方庆遥摆着手:“没有,爹爹没有什么要带的。那什么……爹爹的腰已经好多了。今日,爹爹陪你一起去医院,可好?”
“可是,您的腰伤……”阿笙眼露犹豫。
爹爹的腰伤经过春节这段时间的将养总算好上一些,便是来店里帮忙,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坐在柜台前,招呼客人的是都由阿贵替着。
约翰先生忙,他不是每回过去就马上能看上,有时需要等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阿笙担心陪他去医院来回奔波,爹爹回头会累着。医生都交代了,这一回一定得好全,否则日后就很容易习惯性地闪到腰。
方庆遥:“我的腰真的好多了。再说,要是我到时候腰真不舒服,总归人就是在医院,去做个检查不就好了?”
阿笙说不过爹爹,见爹爹执意要陪他去医院,也便只好同意了。
方庆遥见阿笙同意了,也便同阿贵交代了一句,让他帮忙看一下店里。
出了店门,方庆遥忽地出声问道:“你这段时日,都是坐二爷的车去的医院?”
阿笙点了点头,手指了指路边停着的小洋车。
方庆遥顺着阿笙手指的方向,瞧见了从车上下来,在给阿笙打开后驾驶座的司机。
方庆遥:“……”
这“伺候”得也太周全了。
方庆遥心里头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邪火:“为什么不自己坐车去医院?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每次都这般麻烦二爷?”
阿笙刚要朝小洋车走去,听见爹爹的斥责愣了愣,他迟疑着比划着,“爹爹可是担心会给二爷添麻烦?您放心,二爷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赶紧过去吧,免得叫二爷久侯。”
方庆遥:“!!!”
他是这个意思么?!
他这哪里是担心会给二爷添麻烦,他是担心阿笙跟着二爷这舒坦日子过久了,愈发离不开二爷了!
可二爷的小洋车都已经停在路边,总不能这会儿拉着阿笙去坐车。
方庆遥愈发觉着,自己这腰实在伤得不是时候,要不然早该是他陪着阿笙去医院,也不至于又欠上二爷这么大一个人情。
二爷既是已经来了,方庆遥自是不可能再带着阿笙去坐车,只好同阿笙一起朝二爷的小洋车走去。
司机已经在车外恭候。
见到阿笙同方庆遥两人走近,司机弯腰将车门开得更大了一些。
方庆遥稍稍走到阿笙的前面,“我先进去。”
是存了心,不想让阿笙同二爷挨着坐。
方庆遥也知晓自己这做法是有些幼稚了,可他就是做不到,瞧见阿笙同二爷两人态度亲昵地坐在车子里头这么狭小的密闭空间内,还能淡定自若。
阿笙自是不知道爹爹心中所想,十分好说话地点了点脑袋,“好,那爹爹您坐后头,我去坐前面便好。”
阿笙比划完,便绕到副驾驶,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司机对方庆遥恭敬地道:“方掌柜,您请——”
方庆遥:“!!!”
“方叔。”
方庆遥上了车,谢放温声同他打招呼,“方叔今日是要陪阿笙一起去医院?”
方庆遥原先还想着,他今日不请自来,二爷可会心里头不痛快。
不管二爷心里头怎么想吧,反正这会儿面上是半点瞧不出来,人家待他始终敬意有佳,方庆遥自是不好拿一张冷脸对对人,他勉强回话道:“嗯。我听阿笙提过,那个约翰先生说,最好是我跟着一块去。兴许能够对阿笙的病情有帮助。”
谢放点头,笑着道:“是这样。约翰先生提过,对阿笙生病的前因后果知道得越详细,对阿笙的病情就越是有帮助。约翰先生见到您这次陪着阿笙一起前去,定然会很高兴。”
方庆遥“嗯”了一声,心里头却是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得这样放松,还是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他陪着阿笙一块过去,对阿笙的病情究竟能不能有帮助。
“怎的了?昨夜没睡好?”
他怎么了?怎么就昨夜没睡好了?
方庆遥听见二爷的问话,心里头正纳闷呢,瞧见阿笙转过了脑袋,阿笙的眼睫有些湿,瞧着像是才打过呵欠,比划着,“嗯,最近有时候,夜里总是做梦……”
昨夜更是做了一宿的梦,以至于一晚上没怎么睡。
谢放关切地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阿笙余光觑了爹爹一眼,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噩梦。就是……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梦里有爹爹,还有娘亲……
只是每次醒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就像是他记忆里关于娘亲的那些回忆一样,就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记得,是梦见了爹爹同娘亲,具体内容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方庆遥眉头微皱,“你这孩子,这段时日都没睡好,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阿笙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么。”
谢放瞧着比划间,又打了个呵欠的阿笙,眉宇间有些担心。
这几日,阿笙每回上车都不是很有精神,好几次都险些在车上睡着……既是梦见小时的事,为何醒来会这般没精打采?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同阿笙仔细谈谈。
明德医院,问诊室。
方庆遥腰背挺直,双手握着拳,放在腿上。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分明不是他来看病,可他就是比阿笙还紧张。
看出方庆遥的紧张,约翰微笑着道:“方先生您无需太过紧张,您今日既然陪阿笙来看诊。您可以稍稍放轻松一些。我能问一下您,您的太太当年为何离家出走么?”
方庆遥的神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他站起身,“你这是看病呢,还是聊天呢?”
阿笙轻轻拽了拽爹爹的胳膊,示意爹爹坐下,“爹爹——约翰先生绝对没有要打探咱们家私事的意思。”
方庆遥也觉着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了一些,可他仍旧是绷着脸,不情愿地坐下。
约翰平静地道:“若是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么……”
方庆遥瞪着约翰:“如果我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对阿笙的病情当真会有帮助么?”
约翰摇了摇头,语气真挚地道:“抱歉,我给不了你任何的保证。就目前而言,我依然还在试图寻找,阿笙的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