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悄声靠近时,谢放在问阿笙,来北城的这几日,都去了哪些地方,在北城住的,吃的是否可都还习惯。
虽说这些话,原先见面时也曾问过,因着担心阿笙会瞒他,只挑好的说,故而每次见面,都会不经意地又问上一遍。
如此,倘若阿笙说的不是实话,必然会同前面几次相左。
好在,阿笙几次回答都相差无几。
他是真的对北城挺习惯。
福禄长久没回北城,好久没听九爷的戏了,他央了韩管家,给他派些活,好让他能在前头帮忙。
福禄是二少的贴身小厮,韩管家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便当真给他派了一个添茶水的活。
福禄人机灵,他一听宾客提到三少送给二爷的那幅抱石老人画,心里头就觉着不大妙。
老爷本来就忌惮二爷,今日又是老爷寿辰,要是宾客的注意力都在二爷的画上,老爷怕是得不高兴,便借着尿遁,将手中的活暂时转给同另一个一起负责添水的小厮,赶忙来禀报二爷这事。
谢放同阿笙说了一声,随福禄赶来前排,便刚好听大哥说这么句——
一如他先前所预料的那般,他大哥还当真是一心一意,“记挂”着他。
虞清松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裕田,他的画功压根无需一个东洋人品鉴。
还是那句,他今儿是来给人贺寿的,不是来给人添堵的,加之又是谢放亲口问的他,虞清松只好如实地道:“确实是特意为了给谢老贺寿所作的画。”
虽说他原先并不知道今日寿星公便是南倾的父亲,不过心意是一样的。
谢载功也好奇,抱石老人究竟给他画了一幅什么样的画,加之,他也乐得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寿辰礼物,面上还是矜持地问了一句,“若是谢某这会儿打开礼物,不知虞先生可介意?”
虞清松拱手道:“既是送给谢老的寿辰礼物,谢老自可自行定夺。”
既是虞清松本人便不介意,如此,谢载功便命下人去取画。
谢家的小厮去将画给取来。
谢放指挥着现场的几名小厮,将前排的几张桌子拼成长桌,好方便等会儿取了画之后,便于画轴的展开,也便于大家伙观摩品鉴。
不一会儿,小厮取来画,桌子也差不多拼好了。
因着二少就站在桌前,小厮便顺势将画呈给了二少。
谢朝晞面上仍旧是维持着笑模样,一幅涵养极佳的样子,眼神却是有点冷。
谢放代为接过画,却并没有擅自将装画的盒子给打开,他转过了头,笑着道:“父亲,这画既是虞老先生送您的寿辰礼物,不若您亲自将画卷给展开?”
“对,对,这画需得谢老亲自展开才是。”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在场的宾客纷纷附和着。
众人这般盛情,谢载功自是不好推拒,何况此事乃是与大家伙同乐的喜事一桩。
他微一颔首,“也好。”
答应了下来。
谢载功走上前。
谢放将画放于长桌上,往后退了一步,给父亲让了位置。
谢载功眼神毒,一眼瞧出装画的盒子大有来头,是出自北城漱心斋的东西。对他来说,自然算不得贵,不过漱心斋里头的卖的物件,哪怕是最便宜的物件,价格都不菲。
他瞧虞老先生的衣着极为简朴,身上亦没有任何的首饰,配件,想来平日里不是大手大脚之人,在给他送礼这件事上,这位抱石老人倒是真的有心了。
谢载功打开长盒,将画取出,放于桌面之上,右手扶着画轴,另一只手缓缓地展开画卷。
一幅《红梅傲雪》徐徐在众人面前展开——
鲜艳的红梅,迎风傲立在风雪之中,红色的梅林,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红得那样明艳,那样摄人心魄。
远山如墨,愈发称得红梅清冷、矜贵。
“这画苍笔破墨,丰韵沉厚又不失明艳。色彩也用得妙,下笔大胆,且没有任何犹豫,妙啊。妙啊。”
“是好,那远山也画得好,意境苍茫辽阔,因着有梅林点缀,叫人更加心折。好,真是好啊!”
自古“梅”乃花中四君子也,梅花又象征品行高洁,又有吉祥如意的寓意。
这幅画画得妙,这画所选的意境,作为寿礼,更是锦上添花。
只一眼,谢载功便被抱石老人的画功所折服,他先前只是听说北城画坛凭空出出现了一个抱石老人,画功了得,如今总算亲眼得见,方知传言不虚。听着宾客们对这幅《红梅傲雪的》的夸张,心中更是高兴。
谢朝晞一直留意观察父亲的神色,他瞧见父亲眼底不加掩饰的赞赏,便知晓,抱石老人这幅画,可谓是切切实实,送到了父亲心坎里了。
他的眼神转冷。
“虞先生的画,果然名不虚传。”
裕田禾丰就站在谢载功的左手边,他将画仔细赏过,抬起头,眼底满是热切的光
裕田喜欢听戏,也喜欢收集名画。一幅画的好坏,他仅仅只是瞧个几眼,便能看出,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虞清松听见其他人夸他还挺高兴,未有这裕田的夸奖,他是一点不受用,面上还是客气地道:“裕田先生过奖了。”
“不知道虞老先生可否方便,也为裕田画上一幅?所需润格,您只管开口。”
裕田这话一出,现场当即有几秒的安静。
给东洋人作画啊?
东洋的军人前几日大肆抓捕他们的人这事儿都还没过去呢,谁稀罕给他们作画?
但凡不是在谢府,虞清松定然一口拒绝,可因着裕田是谢家的客人,虞清松又不好不给主人家一个面子,他在想,究竟要怎么体面拒绝,才使局面不会因他而尴尬。
这会儿谢载功更是不好出声。
裕田他不好得罪,可他也不想出面劝说,回头被人说是他上赶着巴结东洋人,担上一个坏名声。
场面尴尬之际,谢放接过了话头:“老爷子年岁已高,精力有限。这幅画,乃是虞老先生为了家父的寿辰所赶至。裕田先生若是想要邀画,怕是需等上一段时间。”
一旁的虞清松连连点头。
裕田禾丰看向虞清松,“我可以等。”
谢放笑了笑,“裕田先生一片赤诚之心,着实难能可贵。”
至于裕田说要等,不是有一片赤诚之心么?
那便慢慢地等好了……
“今日之事,多亏你了。”
寿宴散去,宾客们也都一一离开。
掌灯时分,谢载功特意将谢放叫去他的房里,难得当面给与肯定道。
谢放:“父亲言重。”
谢载功赞赏地看了眼二儿子,三个儿子当中,属老二最沉稳。即便是老大,若是得了他这一句夸,只怕也很难坐到面不改色。
至于老三,脸上就更兜不住事了。
“你坐。”谢载功语气温和,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谢放便走上前,在圆凳上坐下,随手替父亲添茶,“父亲指的是裕田的事?”
谢载功将茶杯端在手里,“裕田今日不请自来,不知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你从前同裕田走得近,你想办法从他那儿多打听打听。若是东洋人当真对北城有什么企图,我们谢家只怕是首当其冲。”
谢放再次意外于父亲对时局的敏感,他为一颔首,“是,父亲。”
“是不是宴席散后,只叫了二哥去他院子里?”
谢朝晖亲眼瞧见,管家客气地将二哥给请到主院,他第一时间,去找了大哥说这件事。
谢朝晞刚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将外套递给走上前来的婢女,眉宇间尽是冷意,父亲请二弟去他的主院,哪里还是什么新鲜事?
此番二弟在父亲的寿宴上的连番表现,父亲今后只怕会更加“宝贝”他。
谢朝晞走到暖厅的位置上住下,他一只手放在扶手上,“二弟是不是同抱石老人早就相识?”
谢朝晖没想到大哥会忽然问起这个,惊讶片刻,他回道:“回头我问问二哥?”
谢朝晞回想二弟谢放在同虞老先生交谈时的种种表现,“听老二的语气,似是同抱石老人早已相识,且时间不短,不像是近日才相交。”
谢朝晖也说出他从二哥那儿探听到的事儿,“二哥同抱石老人是不是早就相识这件事,我不知道。不过二哥亲口承认,他同抱石老人的徒弟阿笙早就认识。不过大哥,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吧?
爸不是也识得阿笙小兄弟么?可爸瞧着,今日分明是头一回见到抱石老人。”
不,不一样。
他不知道老二同那虞老先生的徒弟是不是也早就认识,但老二同虞老先生绝对不是近来才结识。
老二同虞老先生的语气太熟稔了。
谢朝晞眉眼沉沉,“我总觉得,二弟有什么重要的事,在瞒着我们。”
“二哥——”
谢放同福禄从父亲谢载功的主院出来,两人拐进濯清园方向的小径,听出是三弟的声音,他的脚步微顿。
福禄纳闷,小声地嘀咕,“爷,三少这是凑巧呢,还是在这儿等了咱们很长时间了?倘若是后者,怎的不进去等您?”
倘若是凑巧,未免也太巧了些。
毕竟平日里,他们也不走这小径,这小径平日可阒黑,今日是因为老爷国寿,便是这条小径,也都掌上灯了,他方才带着爷打这儿过。
只是要说二少特特地在这儿等着二爷,也没道理。
别看今日白天太阳晒在身上暖呼着,众人还在院子里听了半日的戏也不觉着冷,夜里可就不一样了,北城冬日夜里的风是真的刮脸。
三少没事儿吹这冷风做甚?
以二少同三少的交情,什么话不能进了院子同二爷说?
可是有急事?
进屋里等他,无疑是特意为了寻他而来。
如此,有些话便不方便问,也不方便说了。
碰巧遇见,就不一样了。
什么话都可以问,因为是见了他才想起,而不是故意探听些什么。
谢放淡声道:“许是碰巧。”
福禄没再出声,因为那头三少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
谢朝晞身边没有跟着小厮,他的手上提着一个防风灯笼。
他脚步轻快地走近,一脸的笑意,“方才碰到我姐他们一家,说了几句话,顺道送他们出门,正打算回我院子呢,远远地瞧着前头走着的身影像是二哥,这才唤了一声,还真没认错人。”
谢朝晞口中的姐姐,便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谢玉映,在姊妹中排行第三。
去年成的婚。
今日老爷子大寿,谢家的外嫁女也都偕同丈夫儿女,赶回来给老爷子过寿。
因着从前同三弟谢朝晞关系亲近,在谢玉映出嫁前,三个人偶尔也约一起外出游湖,后者是约上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逛花园,打牌。
谢放:“三妹难得回来,怎的姨娘不留三妹在家中多住几晚再回去?”
因着手里头提着灯笼,谢朝晞便走在前面照路,福禄跟在两位少爷的后头。
谢朝晞转过头来,“留了,怎的没留?只是家里孩子太小,奶妈又请假回乡下去了,我姐放心不下呢。”
谢放微微一怔,浅笑着道:“离开北城近一年,三妹都成为母亲了。”
印象中,三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姑,时间过得真快。
谢朝晞心里头有些怪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是提醒二哥,他被父亲“放逐”了近一年的时间么。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不过幸好二哥你回来了。对了,二哥,爸在寿宴散后,特意将你叫去他的屋里去,可是对你进行大夸特夸了?”
谢放如何听不出三弟话里的试探?
谢放不答反问,“父亲像是会对人大夸特夸的性子么?”
谢朝晞想了想,还当真想象不出,他挠了挠脑袋,“也是。”
“那没大夸特夸,总归是小夸了一番吧?今日在寿宴上,二哥你可是大出风头啊!你想啊,要不是你出面,将裕田给迎进去,大家伙都为难。
还有,还有,二哥,抱石老人是你邀请来的吧?我登报都寻人不见,你到底是怎么将人给找到的?这般神通广大?”
谢放望着一脸好奇,眉眼带笑的青年,心底冷沉。
那些年,三弟究竟抱着什么的心情同目的来接近他?
“说来话长。”
谢放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
小径不长,两个人说着话,便走出了小径,左边是谢放的住所,谢朝晞的院子还要再往前走上一段路,谢放出声道:“天冷,三弟早些回去休息。”
谢朝晞还想再接着问呢,可他话还没有机会问出口,便被二哥谢放给截了住。
谢朝晞拎着灯笼的手有些发僵。
既是天冷,二哥为何不邀他进去坐坐呢?
从前的话,莫说这样冷的天,他们离二哥的院落这般近,二哥定然会邀他进去坐坐的。
虽说他今晚上也还有别的事要办。
见二哥抬脚就要离开,谢朝晞手在谢放肩上轻搭了下,“二哥,这次你同大哥忙父亲寿辰的事,算是忙完了吧?你近日可有时间?咱们一块上街,添置年货去?”
听见“年货”两个字,谢放忽地想起,离除夕没几日了。
他这段时间确实忙,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年货的事,历来都是陶叔他们在忙,这方面,实在不是我的专长。你若是想要个人陪你上街,不若问一问家里的其他人?”
闻言,谢朝晞心里头再次变得不确定起来。
二哥此番回来,他有时候觉着二哥还是从前的二哥,比如会像先前那般,会关心地问起为何母亲没有留姐姐在家中过夜,可大部分时候,他都觉着二哥较从前还是同他生分了。
总感觉……忽远忽近的。
谢朝晞勉强笑道:“好,回头我问他们一声。“
谢放微一点头,带着福禄,往濯清园的方向走。
福禄跟在后头,小声地问:“二爷,您今年怎么不打算自己添置年货了?”
添置年货这些事,二爷从前可都是亲力亲为的,会带着他们一同上街,逛集市,路上还会看杂耍,看见买摔炮的,便会买好多回来,分给院子里其他佣人的孩子们,可有意思了。
谢放语气平静:“我诓三弟的。”
福禄微张了张嘴。
这事儿有什么要值得诓的?
阿笙在一连串震天响的鞭炮声当中醒来。
从床上坐起身,阿笙的脸上倒是全然没有被扰了清梦的不快,只是眼神有些黯淡。
没过几天,便是除夕了。
往年的年关,他都是同爹爹还有师父他们一起过的。
“叩叩——”
听见敲门声,阿笙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起床的时间大致都一样,因此,小毛每日也差不多这个点,给他端热水进来。
阿笙坐在床上,低头穿鞋。
房门被推开。
两只脚踩着鞋后跟,阿笙抬起头——
来人手里头的确是端着个脸盆,可哪里是小毛?
瞧见是二爷的瞬间,阿笙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因为被炮竹声给吵醒,没睡够,以至于将小毛都给认成了二爷。
床上,阿笙孩子气地揉了揉眼睛。
“醒了?我听小毛说,你平日里都是这个点醒。”果然很准时。想来是从前在符城就起得早,以致到了北城,也习惯早起。
谢放眉眼含笑,看了阿笙一眼,他将洗脸盆放在毛巾架。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是毛巾沥水的声音。
阿笙呆坐在床上,疑心自己是不是不是没睡够,而是压根没有睡醒。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身旁坐下一个人,脸上传来毛巾温热的触感。
谢放动作温柔地给阿笙擦脸,“等会儿吃过早餐,可要一起去街上逛逛?”
阿笙倏地将毛巾拿下。
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片刻,迟疑地,伸手摸了摸二爷的脸。
是暖的。
摸到下巴的地方,还有点扎手。
阿笙懵住。
谢放反手握住,阿笙抚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轻吻他的手背,眼神深浓如墨,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还是,阿笙更喜欢像现在这样,我们一起,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手背被亲吻过的那片肌肤隐隐发烫。
阿笙的耳朵一下红透,心跳得比外头接二连三的鞭炮声都还要密。
他同二爷两个人一起,待,待在屋子里,哪儿,哪儿也不去。
只,只他同二爷两个人么?
手里头攥着的毛巾有些发凉,这让阿笙烧红的脸颊微微有些降温,忽地反应过来,二爷方才多半又是在逗他。
深呼吸一口气,阿笙一双乌黑的眸子望着二爷,手里头比划着,“二爷今日怎的有空?”
回北城的这段时日,二爷总是忙。福禄或者是福旺会经常来小院,问上几句他同老师的情况,想来是受了二爷的吩咐。
二爷人不是总有空过来。
有时候二爷过来,碰巧他外出写生去了,也便不一定能碰上。
虽说二爷一开始就同他同老师说了,他们可以随时去谢家找他,可他哪里好意思。
不过见面的次数,还是比在符城时要多一些。
在符城时,他同二爷都忙,来到北城,他闲了不少。
大部分二爷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能见上面。
“手边的事忙得差不多了。”
说着,一只手覆在阿笙的手背上,身子靠过去,唇瓣附在阿笙的耳畔,“阿笙还没回答我,想出去逛,还是就这样,同我一起待在屋……”里。
二爷掌心的温度很烫,阿笙脸颊生红,他慌张地抽出了手,倏地站起身,快速地比划着,“出,出去走走。”
他,他要出去逛。
方,方才他不小心碰到了二爷的身子……
要是就这样同二爷两个人再继续待,待在屋子里,他怕是得喘不过气。
谢放浅勾起腿,轻晃了下,浅叹了口气,“着实可惜了。”
阿笙手里头捏着毛巾,佯装没听出二爷在可惜什么,低着脑袋,通红着脖子,闷头朝他毛巾架方向走去。
阿笙先出的门。
谢放走在后头,瞧见阿笙露在后衣领外头的通红肌肤,眸色转深。
阿笙出了门,没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
对上阿笙的眼神,谢放轻扬了唇角,“放心,不会跟丢。”
没让心底的躁|动泄露分毫。
阿笙被二爷这么一打趣,后脖颈的那片肌肤更红了。
谢放没忍住,抬手在阿笙的后脖颈处轻捏了下。
目光落在阿笙通红的耳尖上,眼神温柔。
阿笙是不是又长高了?
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鹿,阿笙瞪圆了眸子,回转过头。
始作俑者尚且并未将手给收回去,反倒是一脸平静,“怎么了?”
实在是二爷的反应太过淡然,以至于阿笙不由地怀疑,是不是他自个儿反应过度了?
这点亲密的动作,以他同二爷两人的关系,应,应该也实属正常吧?
阿笙红着脸,摇了摇头。
谢放是吃过早餐出的门。
阿笙在暖厅里用早餐,他便去了大厅,陪虞老先生喝茶聊天。
阿笙戴上帽子同护耳,出来时,没瞧见老爷子,只有二爷一个人在喝着茶。
阿笙困惑地比划着,“老师回房休息了去么?”
谢放放下手中的茶杯,“老爷子带着小石头一块起,出门躲清净去了。”
阿笙眼露惊讶,他下意识地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难不成今日这般早,便有人登门拜访?
原来,自那日在谢家公开露面的隔天,就上了北城各大报刊。
人们终于一睹“抱石老人”的风采,老爷子在谢载功寿辰上画的那幅《红梅傲雪》,赫然亦刊登在报。
多半是有记者跑去了谢家,想办法拍摄到了照片。
抱石老人本就名声斐然,只是人们苦于之前迟迟没法联系上人。
报纸一经刊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打听到的老爷子的住处,总之阿笙同老爷子住的这件间院子,便险些被北城的社会各界给门槛踏破。
只是通常一大清早不会有上门叨唠,往往是八九点过后,陆陆续续会有人登门,有上门求画的,有想要一睹老师其他作品的,还有想要拜老师为师的……
“老爷子听说今日要带你出门,便想着也带小石头出去逛逛,顺道躲躲清净。”见阿笙已经将帽子同护耳都戴好,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我们现在出门?”
阿笙眼露惊讶。
老爷子同小石头都已经出门了吗?
北城天冷,除却下雪那几日图新鲜,小石头起得早,其他日子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今日倒是起得挺早。
阿笙原本也是想要问老师,要不要同他跟二爷一起上街置办年货,也带上小石头,没想到,老师同小石头他们比他和二爷还要快一步出门。
既是出去多清净,怎的也不稍稍等一等他。
大家伙一起出去,人多也热闹。
许是小石头闹着要出门吧。
谢放没告诉阿笙的是,在阿笙吃早餐的功夫,谢放便先已问过老爷子,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出门,去街上逛逛,添置年货。老爷子这才表示,今日自己也打算出门,带小石头外出躲清净。”
谢放确定,老爷子定然是有意成全他同阿笙的独处。
若是阿笙知晓老爷子瞧出来了,往后见到老爷子怕是会有段时间不自在。
阿笙同二爷出门时,巷子里还有人在放炮仗。
巷子里一股子的火硝的气息,院子前散落着一地炮仗的红色外壳。
许是前段时日,进出巷子都要被盘问,动不动还有被街坊被带走的事太憋屈,大家伙都想趁着这个年关,借着这股子红火劲,去一去霉气。
后来东洋人之所以撤了人,还是因为上了报,事情闹大,逼得当局不得不出面同东洋那边的人交涉。
东洋人这才没有继续在巷子里设卡。
视线从路过的一户人家门口散落的炮仗外壳移开,阿笙比划着,“二爷同那位裕田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谢放:“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也不是忽然,是他先前听小毛提过二爷同一位东洋人关系交好,便一直有些担心来着。
那日在二爷家中,那位裕田开口想要同老师约画,被二爷开口挡下了,他也都听得分明。
当时,那个裕田虽没有为难老师,更没有为难二爷,可他总觉着……那裕田看着,不像是好人。
瞧着冷冰冰的。
这事儿比划起来有点儿麻烦,阿笙打着手势,直接问了自己最想问的,“小毛说东洋人不全是坏的,二爷觉着,那位裕田先生是好人么?“
有零星的炮仗外壳散落在路的中间,人走过去,鞋底便也沾上一点。
“这要取决于我们同他有没有利益上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