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琛拉了他一把,将人抱住,没有让夏黎摔倒,同时挥手,又是一声轻响,雅间的大门关闭,大刘正好从隔壁出来,自门前经过,却没有发现这边的端倪。
“咦?夏副使去哪里了?”
“去一楼看看,走……”
紧跟着是渐去渐远的跫音。
“呼——呼……”夏黎狠狠喘息着,双腿一软终于是坐倒在雅间的席位上。
他定眼一看,这里乃是甯无患宴请金吾卫的隔壁,香橼楼的二楼有许多雅间。
梁琛微笑道:“寡人把这个雅间包下来了,放心,方才没人看到。”
夏黎:“……”
怪不得刚才梁琛不紧不慢的,原来他早有预谋。
梁琛道:“吓着了么?不过……阿黎受惊的时候格外敏感,我见犹怜,真是意外之喜。”
夏黎:“……”
夏黎深吸了两口气,从席位上站起来,道:“陛下,黎还要回隔壁去。”
梁琛一张俊美的容颜满是违和的委屈:“放着如此俊美的寡人在这里独守空房,阿黎你真的忍心么?”
夏黎:“……”
已然是第三次无语,夏黎沉默着,脑袋里却是翻江倒海,都是人话,怎么连起来竟听不懂了呢?
梁琛夸自己俊美,还有独守空房是这么用的么?
夏黎迟疑了一下,道:“难道陛下想要与黎一道去隔壁?”
梁琛:“……”这会子轮到梁琛沉默不语了。
梁琛是偷跑出来的,如果让朝臣知晓,少不得一顿子的规劝,到时候梁琛的耳朵恐怕要被磨出茧子来。
梁琛道:“寡人在这里等你,少饮点酒。”
夏黎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突然脑补了小媳妇等着应酬的丈夫归家的画面,真的很有画面感。
“咳……”夏黎咳嗽了一声,把脑海中奇怪的思绪晃出去,道:“是,陛下。”
他推门出去,正好和回来的大刘打了一个照面。
“诶?”大刘指着隔壁的雅间:“夏副使,您怎么从隔壁出来?”
说着,大刘还往隔壁张望,雅间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关闭。
夏黎赶紧上前一步,用自己纤细的身子挡住大刘的视线,能挡一点是一点儿,道:“黎刚才……”
“哦——”根本不需要夏黎找借口,大刘恍然大悟拍手道:“夏副使恐怕回来的时候,走错了雅间,对不对?咱们的雅间是前面那一间。”
夏黎干笑:“是啊。”
不得不说,刘校尉冰雪聪明,真真儿叫人省心。
夏黎和大刘一同回了隔壁的雅间,大家还在推杯换盏,酒兴酣畅。
“你们金吾卫,其实也不是那么讨人嫌恶!”
“你们绣衣司,其实也还行,尤其是夏开府,讲、讲义气!”
两边喝得已然成了大舌头,夏黎扫视了一眼,甯无患、柳望舒并没有醉倒,还是清醒的,梁玷一脸贪杯醉酒的模样,但夏黎清楚,梁玷可是千杯不倒,其实都是装作醉生梦死的。
“嘶……”夏黎看了一眼户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些刺客会从窗户冲进来,而此时此刻,窗子半开着,并没有关闭。
开春的天气还很寒冷,尤其是夜间,夏黎故意抽了一口冷气,摩挲着自己的胳膊,装作打寒颤的模样,来到窗边左右张望:“好冷啊,这风太硬了,吹人。”
他站在窗口,顺着二楼往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黑衣人,但不妨碍,夏黎顺手将户牖关上,“嘭!”还落了闩,唇角划开一点点弧度,刺客好啊,让你们练铁头功。
甯无患看到夏黎的动作,下意识张了张口,僵硬着没有说话。
夏黎走回来,重新坐在席上,借着倒酒的动作,对身边的柳望舒低声耳语:“楼下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
柳望舒眯了眯眼睛,与夏黎交换了一下眼色,很快站起身来,道:“柳某失陪一会子。”
柳望舒自从入席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这会子出去更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此并没有人怀疑他。
柳望舒出去之后,隔了一小会儿,突听一阵嘈杂,是从楼下传来的,隐约听到什么“刺客”等等的喊声。
“怎么回事?”大刘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雅间的户牖被撞了一下,好似还听到了“哎呦”一声,是那撞户牖之人发出的痛呼。
夏黎险些笑出声来,怕是刺客不知户牖被锁死了,所以一头撞了上来。
嘭!!!
户牖再次被撞,一声巨响,直接被破开,黑衣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不同于话本上所写,黑衣人的数量没有那么多,很显然,是因为柳望舒下楼去缴获了一些黑衣刺客,那些刺客发现暴露了,所以才突然行动,非常的匆忙。
嗤——!
金吾卫和绣衣卫同时拔出兵器:“保护侯爷!”
“保护夏开府!”
刺客冲进来,他们的目标虽然是逼迫梁玷使出真本事,但并没有直冲梁玷,为了避免暴露,无差别的攻击着雅间里所有的人。
啪!!酒壶碎了一地,一个刺客举着长刀劈向夏黎,那人蒙着脸,根本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他的额头一片通红,甚至还流了血,肯定是方才用脑袋撞户牖造成的。
紫衣一闪,柳望舒身形犹如飞燕,快速从户牖掠上,一把搂住夏黎的腰肢,“嗤——”顺手从夏黎的腰上将紫金剑抽出来,举剑挡格。
“当心!”夏黎感觉后脑生风,另外的黑衣人冲上来,就在他们身后。
柳望舒根本来不及回身,下意识搂住夏黎,用后背护住他。
嘭——!!!
一声巨响,那砍向他们的黑衣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斜着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咕噜噜——黑衣人的旁边滚落着一只酒杯,酒杯碎成了渣子,可见刚才那一击力道有多大。
柳望舒顺着酒杯飞过来的方向看过去,不可思议的瞪着梁玷。
是梁玷!
刚才出手之人,竟然是梁玷。
——那个传说中,变成了残疾,沉溺于酒色,荒废了武艺的梁玷……
柳望舒乃是绣衣司的总指挥使,武艺自然惊人,他自然能看得出来,刚才那一击,绝不是荒废武艺之人能打得出来的。
甯无患似乎也看到了那一击,眯起眼目,黑衣人更是相扑后即的冲向梁玷。
夏黎趁着柳望舒愣神,连忙跑过去,故意挡住梁玷的动作,梁玷被他挡了一下,正好被挡住了跛足。
夏黎低声道:“大将军不要暴露。”
梁玷看了夏黎一眼,下一刻动作便缓,嘭——结结实实被刺客当胸踹了一脚。
“嗬!”梁玷后退了好几步,身形不稳,尤其是他的跛足,根本难以站住,闷哼了一声之后倒在地上。
夏黎故意大喊:“大将军!大将军受伤了!”
场面一度混乱,绣衣卫和金吾卫都饮了酒,虽然全是禁卫中的佼佼者,但显然反应速度变得很慢,尤其是那些黑衣人早有准备。
黑衣人竟然还有增援,香橼楼的宾客吓得抱头鼠窜,尖叫声混作一团,更是混乱的不成模样。
梁玷捂着胸口,他被踹了一记,但其实伤的不重,只是装装样子罢了,眼神发沉,似乎在忍耐。
“大将军,”夏黎按住他的肩膀,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不能暴露。”
但那些刺客嚣张至极,梁玷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他的掌心攥拳,有血顺着虎口流下来……
唰——!!
一道银色的光芒撕裂混乱。
刺客惨叫一声,被突然出现的长剑刺中手臂,巨大的冲击力将刺客带了一个跟头,砸烂了案几,翻出去很远这才停下来。
那人冷着脸走出来,嗓音森然的道:“将刺客全都抓起来,寡人要活的。”
是梁琛!
梁琛突然出现,他的身后跟着楚长脩,还有一干禁卫。
黑甲禁卫快速包围香橼楼,刺客一看势头不对,立刻夺窗而走,场面瞬间被控制住。
“陛下?”
众人吃惊不已,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梁琛。
甯无患眼眸微微闪动,垂低头颅作礼道:“拜见陛下!”
夏黎跟着柳望舒、梁玷等人也跪下来:“拜见陛下!”
香橼楼中不明情况的“围观群众”也全都愣住了,吓得立刻跪下来,以头抢地,瑟瑟发抖不敢抬首,山呼道:“拜见陛下——”
梁琛兀立在人群之中,他身材本就高大,此时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然后一步走到夏黎的跟前,亲手扶起来夏黎,关心的道:“阿黎,可有受伤?”
夏黎低声道:“陛下怎么跑出来了?”
梁琛也压低了声音:“这么多刺客, 寡人自然担心你,万幸寡人带了一些禁卫。”
梁琛虽然是常服出宫,但他随行带了不少侍卫, 没成想这会子还派上了用场。
刺客全部落网, 香橼楼终于平息下来,梁琛挥了挥手, 道:“把刺客押解回去, 严加审问。”
“是!”
梁琛又扶着夏黎上了车, 一同往大梁宫而去。
辎车粼粼的驶入大梁宫, 此时宫门已经下钥, 但天子的辎车近前,大门还是轰然打开,众人顺利通过。
押送刺客的队伍在中朝停下, 辎车一路往里, 通过内朝的大门, 终于在紫宸殿门口停下来。
梁琛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阿黎, 今日你受惊了,便在寡人的路寝休息, 寡人吩咐了膳房, 给你准备了一些压惊的补汤……”
夏黎却没有听清梁琛的话,心里思考着, 柳望舒怕是已经怀疑梁玷了, 刚才梁玷那一下子, 可不是荒废武艺之人能打出来的力道。
甯无患和甯太妃是冲着梁玷去的, 这次有自己在没有成功,恐怕还会设计其他的陷阱,其目的就是分裂梁琛与梁玷的干系。
倘或梁玷没有残疾的消息曝光, 梁琛定然要治他一个欺君之罪,而梁玷昔日里那些死忠的部将,绝不会坐视不理,整个大梁便会陷入动荡之中,必须……
必须想个法子才是。
“阿黎?阿黎?”
“嗯?”夏黎终于醒过神来,道:“陛下,您说什么?”
“寡人说……”梁琛刚要重复,让夏黎留下来过夜。
夏黎眼眸微微转动,道:“陛下,黎还有要紧事儿回绣衣司一趟,陛下早些安寝。”
说完,跳下马车,飞快的走了。
梁琛看着夏黎的背影:“……”
这时候内官小跑着送来热腾腾的压惊汤,道:“陛下,压惊汤来了!压惊汤来了!还热乎着!”
梁琛幽幽的道:“你饮了。”
内官:“……”???
梁玷押解着黑衣刺客进入金吾卫的圄犴,吩咐金吾卫严加看守,确保万无一失,这才转身离开圄犴。
他一个人行走在黑暗的禁宫之中,因为夜色深沉,路上连一个内官宫女也没有,只听到他的跫音,发出孤独,且不规则的踏踏声。
梁玷突然驻了足,站定在黑夜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站着,过了一会子,终于有人从黑暗的拐角处走了出来,站定在梁玷身后。
“跟了很久罢?”梁玷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看向对方,笃定的道:“柳司使。”
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人,竟然是绣衣司总指挥使柳望舒!
柳望舒没有说话,只是戒备的凝视着梁玷,他的目光在梁玷身上转里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腿上。
“想问什么,”梁玷道:“直说罢。”
柳望舒开门见山的道:“你的腿,没有残废?”
梁玷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就在刚才,他还拖着自己的跛足,一路崎岖前行,但现在……
梁玷突然站直了身体,他不再掩藏,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柳望舒震惊不已,道:“你的腿真的没事?!”
梁玷苦笑一声,沙哑的道:“现在柳司使已经知晓了,如是想参一本,可以去参了。”
柳望舒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微笑道:“柳大人不会的。”
二人同时看向对方,是夏黎!
夏黎气定神闲:“大将军,若是柳大人想要参你一本,刚才回宫的路上,那么多机会,早已先下手为强了,不是么?”
梁玷眯起眼目,似乎觉得夏黎说得有道理,嗓音沙哑的感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最先知晓这个秘密的,会是你们……”
柳望舒皱眉,急切的道:“到底是这么回事?大将军的腿分明没事,又为何要……”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因为就连问这个问题的柳望舒,一时间也觉得非常可笑,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呢?
梁玷这个当事人,笑容扩大了,黑暗中他的笑容中除了苦涩,还有些嘲讽,道:“为何……是啊,堂堂一个武将,竟然要装作跛足苟且偷生……”
那一年梁玷的确在战场上受了伤,也的确伤在腿上,情况非常严重,震动了整个医官署,所有的医官排着队的给他医看。
梁琛震怒,要医官署用最好的药材为梁玷诊治,无论花多少钱财币,一定要医好梁玷。
当时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的,因为梁玷是大梁的战神,大梁士兵的信仰,为大梁屡立战功,这样的英雄豪杰,绝不能出事。
但也有反对的朝臣,反对的一派则认为,梁玷功高震主,且他的父亲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不定梁玷也会成为反贼。况且梁玷的病症,需要大量名贵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消耗国库的,梁琛堪堪即位,百废待兴,更何况他是弑兄杀父才上位的,本就民心不稳,若是一下子再用掉这么多财币,一定会招惹天下诟病。
梁玷躺在病榻之上,天天能听到朝臣为了自己,吵得不可开交。
“那时候我便明白了,”梁玷沙哑的一笑:“反正天下太平,暂时不需要我这个将军了……”
其实梁玷的伤势已经大好了,他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的非常快,就在朝臣争论不休之时,已经争气的养好了伤势。却在那之后,装成了一个只会嗜酒的瘸子……
柳望舒震惊的道:“所以大将军不只是明哲保身……”
梁玷还是为了梁琛这个堂兄,当时梁琛花了那么多财币,虽然他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又是高压统治,朝臣不敢多说什么,但私底下对梁玷的议论不少。梁玷不想看着梁琛为了自己,和那些朝臣撕破脸皮。
“也好……”梁玷抬起头来,看着漆黑的夜幕:“我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意义。”
柳望舒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黎突然道:“大将军,若是黎说,可以为大将军破了这个欺君之罪呢?”
梁玷奇怪的看向夏黎,道:“你?”
柳望舒道:“这如何可能,虽陛下对你……”
他说到这里,表情稍微僵硬,改口道:“信任有加,可大将军犯得是欺君之罪,这个谎话已经这么多年,现在想要圆谎,恐怕不容易,更何况……”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柳望舒也是懂得的。
夏黎一笑,道:“请大将军和柳大人放心,其实……陛下是个很心软之人。”
梁琛的外表看起来凶神恶煞,狠戾残暴,反复无常,但其实是一个缺爱之人,他从小就没得到过父爱,母亲为了他早逝,因而养成了冰冷的性子。可说到底,正是因为这些,梁琛才会缺爱,他很渴望别人的关怀,以至于夏黎为了他“挡剑”,梁琛会如此全心以待。
他的话音一落地,梁玷与柳望舒都用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心软?这是在形容当今陛下么?
夏黎轻轻拍了一下掌心,道:“总之,都听黎的。”
“无患。”
甯太妃见甯无患回到馆驿,立刻迎上去:“成了么?”
甯无患摇摇头,沙哑的道:“梁琛突然来了,那些刺客……全都被擒住了。”
甯太妃眼中划过不可置信:“什么?梁琛来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甯无患道:“儿子也不知,儿子总觉得……梁琛知晓一些什么。”
“别慌。”甯太妃道:“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是要稳住。”
甯无患的眉心紧紧蹙在一起,道:“还有那些刺客,他们全都被梁琛抓了起来,现在便关在金吾卫的圄犴里,那里如此森严,该当如何是好?”
“放心罢。”甯太妃的眉心反而十分舒展,道:“他们不会把你我牵扯出来的,你难道忘了,他们都是什么人了么?母亲早就与他们说好了,倘或不幸被擒,他们都会自绝谢天!”
“什么?!”甯无患大吃一惊:“可是,那些人都是跟着母亲的老人,母亲不能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么,为何非要……非要自绝?”
“糊涂!”甯太妃呵斥道:“无患,你糊涂啊!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他们为了你,可以连性命都牺牲掉,绝不能连累到你分毫!无患,你可要争气啊!绝不能……绝不能让母亲失望……”
甯无患慢慢垂低了头,沙哑的道:“是……母亲。”
梁琛回到紫宸殿,看了看空荡荡的龙榻,好不容易将夏黎接进宫里头,结果夏黎转身便跑了,急匆匆的也不知什么事情,留梁琛一个人独守空房,好不凄凉。
梁琛刚想歇息,楚长脩步履匆忙的走进来,禀报道:“陛下,刚刚押解入圄犴的刺客……全部身死了。”
梁琛立刻追问:“如何死的?”
楚长脩道:“服毒自尽。那些刺客的牙中都藏了毒药,见血封喉,全都是咬破舌头而死。”
冷笑了一记,梁琛道:“好啊,还是一群死士。”
“查!”梁琛幽幽的道:“便算是死了,也要从他们的尸首上,给寡人找出蛛丝马迹。”
楚长脩拱手道:“是。”
因为宫门已经下钥,夏黎便留在绣衣司过夜,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答应了梁琛一起用晚膳的,因为太忙,忘了个精光……
大梁宫还要准备一场宫宴,当然也是由夏黎负责,夏黎今日便要忙碌宫宴的事情。
他醒来之后并没有立刻起床,而是从头枕下面将《绮襦风月》的话本拿出来,随手翻开,好像看“早间新闻”一样,大体浏览一下话本上新出现的内容。
“嗯?”夏黎似乎发现了重点,眯起眼睛专注阅读。
【甯太妃似乎在等什么人,一直站在那里,过了许久,远远的看到了一个人影,热情的招手道:“哎呀,这不是五君子么?”】
甯太妃今日入宫,亲自到医官署,是来为他的儿子甯无患取药的。
医官本可以将药送到馆驿去,但是甯太妃为人亲和,又说一直憋闷着,正好随便散一散,便亲自走一趟医官署。
甯太妃取了药,却不着急离开,而是站在医官署外面的偏僻之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医官署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人流量很大,但都不是她要等待之人,过了许久,甯太妃的眼眸亮起来,快速走上前去,装作巧遇:“哎呀,这不是五君子么?”
——原来那人是南楚的五皇子。
五皇子看了一眼甯太妃,似乎并不待见她,都没说话,急匆匆往前走。
五皇子的脸色并不好看,蜡黄一片,还有些咳嗽,一面走一面打喷嚏,想必是昨日游水害上了风邪。
甯太妃关心的道:“五君子可要注意身子啊,这上京不比南面,即使是开春儿了,也阴凉的紧。”
五皇子不耐烦的看着她,道:“有事儿么?”
甯太妃不觉得自己是在用热脸贴凉屁股,道:“我只是替五君子感到不值得,想当年,五君子虽然排行小,但深得楚君的宠爱,如今楚君去了,五皇子变成了五君子,两日之后宫宴遴选安楚侯与南安侯,五君子怕是……呵呵,到时候怕是连君子都称呼不得了!”
“你什么意思?”五皇子愤怒:“你觉得我选不上安楚侯与安南侯?”
甯太妃一笑:“不是我看不起五君子,二君子乃是此次使团的特使,这安楚侯和安南侯,必有一个是他的囊中之物,再者,楚君的长子早夭,他便是长子,自古长幼有序,谁叫五君子没有做长子的命呢?”
“至于……”甯太妃又道:“至于这另外一个侯位,三个君子争抢一个侯位,五君子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不成?”
五皇子脸色铁青,尴尬到了极点,甯太妃说得对,他没有把柄,唯一的把握便是讨好梁琛,可是梁琛的性子比石头还要坚硬,比冰凌还要寒冷,根本是捂不热的。
“唉——”甯太妃道:“我只是替五君子不值得,分明你才是楚君最宠爱的儿子,你才是南楚的希望,而如今……唉。不是我说,五君子这样高贵的人品,高贵的出身,做一个侯爷实在大材小用,别说是做楚君了,便是当今的天子,那也是……”
她说到这里,连忙收了嗓音,道:“是我多言了,五君子听听便罢了。”
【甯太妃说完,笑眯眯的离开,留下五皇子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夏黎挑了挑眉,这个甯太妃显然是在挑拨离间,他是故意挑唆五皇子,让五皇子不只对他的几个兄弟仇视,且把矛头指向大梁。
甯太妃在南楚住了那么多年,这几个皇子的品性她知晓的非常清楚,二皇子是楚君的长子,资质虽然不能说太好,却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出色的一个,矬子里拔将军就是他了。
至于三皇子和四皇子,中庸平庸。而这个五皇子,乃是楚君最小的儿子,他的母亲是宠妃,深得楚君的喜爱,因而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子,没有任何能耐,却被人捧得太高。
如今一遭摔下来,本就心有不甘。昨日里又受了梁琛的羞辱,害了风寒,今日被甯太妃狠狠挑唆,心里的无明业火瞬间冲上来。
【五皇子攥紧手中的药包,恨恨的自言自语:“对啊,说得对……凭什么侯位没有我的份?!别说是侯位,便算是南楚,便算是整个天下,都该是我的!”】
夏黎摇了摇头:“这个五皇子,迷之自信啊,这便是传说中越普通,越自信么?”
夏黎将话本合起来,洗漱更衣,将话本贴身带好,离开了绣衣司,先去一趟金吾卫的官署。
“什么?”大老远的,便听到金吾卫的人道“:你再说一遍?怎么回事?怎么死的?”
夏黎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金吾卫有所顾虑,看了一眼夏黎,并没有立刻开口,毕竟夏黎一身酱紫绣衣,他可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
打头的金吾卫道:“夏开府对咱们金吾卫有恩,那些刺客又是夏开府出力抓回来的,但说无妨!”
金吾卫这才道:“回禀大人,那些刺客……刺客好像是被毒死的,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
昨夜抓回来的刺客全都死了,而且是自己服毒死的,据说是把毒药藏在了牙齿之中,然后咬破了舌头,毒药侵入血髓而亡,顷刻毙命,根本没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