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要把门锁密码告诉温明惟——囚禁行为名存实亡,谈照想了又想,放弃了。
总之,短短几天内他考虑了很多生活琐事,唯独没考虑过正经事。
他一方面是不想在自己状态不正常时做决定,以免做错,另一方面也是有意放置,试探温明惟急不急。
从结果看,温明惟一点不急,并在某天晚上笑着问他:“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是要帮你,又不是要害你。”
“……”
谈照实在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终于在二月末,整理了一份人民党骨干名单,内附每个人的履历,交到温明惟手上,让温明惟从中挑选,圈一份可拉拢名单。
但温明惟看完之后还给他的,不只是一份名单,还包括人员先后顺序:以哪些人做切入点,会带动另一些人动摇。以及更为具体的行事计划。
谈照看完沉默许久:“你是真的想帮我。”
温明惟坐在被囚禁的别墅里,和他当初在自己家中并无不同,一样轻松地喝着茶,足不出户便搅动风云。
但他似乎觉得不够。
“这只是一部分。”温明惟又问谈照,“境外你还有没有在发展?怎么样了?”
“事太多,暂时顾不上境外。”谈照没有明说,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被顾旌盯得太紧,不方便有大动作,很多计划都搁置了。
温明惟明白,也不细问,提醒他:“该做的还是要做,境外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也可以问我。”
什么叫“该做的还是要做”?
温明惟不仅在人民党内斗里帮他出谋划策,还提醒他不要忽略了境外。
这态度不像是单纯的“帮”,分明是在为他规划发展路线。
谈照刚刚消化现状,又有些不解。但思来想去,不论温明惟是真心帮他还是有意利用,目的大抵也只能是借他之手除掉郑劾,别无其他。
谈照不明白这件事温明惟为什么“不方便亲自做”,难道他是觉得从人民党内部瓦解敌人更省力吗?
无论如何,至少现阶段他们目的一致,至于之后的分歧,之后再谈也不迟。
谈照勉强安心些。
最近因为温明惟态度转变,顾旌那边收手了,谈照之前面临的外部限制几乎都解除了——不再被追踪定位,不用再费心隐藏假身份,做事躲躲藏藏,束手束脚。
他公开现身,回了一趟公司。
没什么特别目的,就是单纯地回去露个面。
像一种宣告:我要回来了。
由于近期谈翼也受元帅牵连,官司缠身,董事会高层时不时就要配合有关部门调查,内乱早就乱成一锅粥,人人见到大少爷都活像见了鬼,战战兢兢,谨言慎行。
每日蹲在谈氏总部大楼外的记者久违地拍到谈照,立刻发新闻,标题带上现任主席池本康的大名,把“谈照回公司上班”炒成“暴风雨降临的前奏”“池本康疑似将有大动作”,狠狠赚了一把流量。
温明惟是用谈照的手机刷到这条新闻的,他先点评了一番少爷的新闻照,说没有上回那张拍得好,然后问:“你回公司有什么打算?”
“装装样子,给他们点误导罢了。”谈照不甚在意地说,“事分轻重缓急,公司都拖那么久了,也无所谓再拖几天,我不着急当董事长。”
谈氏的代理董事长至今仍然是谈翼,谈照之前借温明惟的势,夺走一半话语权,让谈翼不能转正。但同时他也受温明惟控制,比傀儡好不了多少,在公司难有作为,直到他们决裂。
谈照不急,当然是因为他政治活动的资金不从谈氏出。
温明惟放下手机瞄他一眼:“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你猜。”谈照故弄玄虚,“除非你把所有秘密都告诉我,否则我也不会给你交底。”
温明惟笑他较劲的样子幼稚:“说不说随你,不影响大局。”
“那可不一定。”谈照说,“你得提防我,温明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吗?”
“哦,什么算盘?”
“你总是小看我,觉得我比郑劾好对付,所以先和我联手打败他,然后再来单独解决我——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我可是会咬你的。”
少爷说咬就咬,牙齿已经贴上温明惟的脖子,暧昧地来了一口。
温明惟没躲,任他留下一道牙印,十足纵容:“咬吧,我都心甘情愿被你关起来了,咬两口算什么?”
“……”
苍天啊,谈照在心里骂,这糖衣炮弹还有完没完了?
非要把他的脑子泡进糖水里,做成糖水罐头吗?温明惟这个吃人大脑的恶魔,太可怕了!
整个三月,谈照都是在担心自己脑子被吃掉的微妙幸福里过完的。
温明惟给的提点很有效,原本在人民党内毫无势力的他逐渐铺开了自己的人脉,将元帅一手遮住的“天”撬开一道缝隙,接下来要做的是不动声色扩大势力,并在某个关键时刻,例如某场党内会议里,让这些人为池本康壮势。
这是个不能急于求成的过程,需步步谨慎,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温明惟教了他不少东西,人际交往的技巧,操控人心的手段,其宗旨是对不同的人持以不同的态度,先理解,再攻心。
这些谈照都懂,他和温明惟的区别是,他并不能够轻易理解所有人。
尤其是那些政坛老油条,极擅伪装,表现出的性格差不多,连履历背景都相似:一水儿的顶层精英——如果不是出身不凡,也很难在如今腐败的联盟政坛里爬到高位。
但温明惟说,凡是值得重用的人,都一定有区别于其他人的地方,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注意观察总会勘破伪装,发现其本质。
谈照便将自己观察的细节讲给温明惟听,每天晚上他们一起分析不同的对象,也像看电影似的,偶尔有观点分歧,争执几句,最后更有理的那个胜出,统一意见。
谈照渐渐迷上这种感觉了。
他发现,他和温明惟现在这种状态,似乎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平等沟通。
虽然温明惟仍然有未言明的秘密,但他也故意有所保留——虽然不多,总之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谈照的性格像弹簧,有压迫的时候他拼命反抗,没有压迫了,他就松弛下来,控制欲也没那么重了。
有一天,他有点别扭地问温明惟:“你想不想出去逛个街,晒晒太阳?我陪你啊。”
当时温明惟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正在阅读他今天呈上来的有关境外各势力的资料文件,工作得十分认真,竟然说:“我在想事情,改天吧。”
谈照:“……”
这人根本一点也没有被囚禁的自觉,像话吗?
以及,到底谁才是老大?
谈照心想,温明惟现在的定位充其量是他的军师,怎么一副皇帝派头?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皇帝陛下只穿睡衣,凌乱的长发披散着懒得扎,发质相比以前,似乎变差了。
虽然他美貌不减,但整体有些潦草,像一只没被养好的猫,皮毛不光滑。
这自然是饲养员的错。谈照不确定,走近些,抓起一缕头发搓了搓,发现发梢干燥,的确不如以前顺滑。
为什么?家里的洗发水不好吗?
谈照不懂头发保养,并且很怀疑,温明惟自己也不懂,他离开管家和顾旌就什么也不会做。
……原来顾旌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之后几天,谈照忍不住上网搜索“长发保养攻略”,学了一堆养发护发甚至吹头发的技巧,比如从上往下吹发丝顺滑不毛躁,从下往上吹显得蓬松,能拉高颅顶……少爷看得头晕眼花,最后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应该从上往下吹,还是从下往上吹。
他天天看攻略,有一回不小心点了个赞,被记者发现,挂到新闻上胡言乱语大肆分析,说谈氏疑似要进军美发相关行业,温明惟刷到之后有些莫名,问他:“你对这个感兴趣?”
“……”
谈照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最后也没藏住,把他新买的护发素和各种吹拉染烫工具摆进浴室,变相地摊牌,温明惟明白后笑了很久。
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谈照不高兴,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强行按着温明惟洗了个漫长的头——什么洗发水,护发素,强效修复膏,各式发膜,一堆东西挨个抹上去,再洗干净。
温明惟被洗得眼冒金星,抬起湿漉漉的头:“还没抹完吗?我困了。”
谈照嗫喏半天,还在研究:“我好像搞错顺序了,这两瓶一个先用一个后用,”他拿起第三瓶,“而且不能和这个混用……我已经用了,怎么办?”
温明惟:“……”
能怎么办,又死不了人。
温明惟耐着性子把头上的各种膏剂冲掉,说:“先这样吧,明天再研究。”
他终于解脱,可惜,并没有完全解脱——谈照拿起吹风机,给他展示自己新学会的吹发技巧。
温明惟又被按着摆弄了十多分钟,一会儿往上吹,一会儿往下吹,等头发吹干,他人都快要昏迷了。
谈照很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抓起他的发丝吸了口香气,揉来捏去地欣赏:“你看,顺滑多了。”
还要邀功:“不夸我两句吗?”
“……”
温明惟两眼一闭,倒在他怀里装睡。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包括人民党,境外的发展,以及谈照的护发行动。
时间进入四月,温明惟有了更详细的计划。
他真是一副皇帝派头,把大少爷当成他的将军,计划书一交,问谈照:“按我说的,我们两个月内在境外称霸,三个月渗透人民党,你觉得怎么样?”
——两个月称霸境外,三个月渗透人民党。
这话也就温明惟说得出来,换个人说都显得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谈照隐隐觉得他好像有点着急,虽然时间的确不多了,他的安排并无不合理。
“你对境外有什么执念吗?”谈照提出疑问,“如果我们很急的话,不如把精力都放在人民党上。”
在谈照看来,去境外发展只是他之前受限时逼不得已的下策,隐藏身份外加捞钱。
钱是越多越好,但如果不那么紧缺,也不必急着发展境外,徐徐图之更合适。
温明惟却说:“我以为是你想在境外称霸,不是吗?”
“我想是想,”谈照说,“但我主要是当成一项商业投资来做的。”
“商业投资?”
“嗯,否则‘称霸’有什么意义?参考丹威,哈里斯,开赌场开银行,不都是为了赚钱?但他们各立山头,不轻易合作,能赚的钱总归有限。”
谈照认真考虑过:“境外需要一个更具权威的统一银行,乃至连锁商超,物流运输……都照联盟的规格来,这是一个空白市场。”
“对,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前为什么没人做?”
他们最近常在书房谈心,方正的书桌旁边摆两张座椅,像独属于二人的会议桌。
温明惟倚桌而立,看着谈照:“境外之所以叫境外,不叫某独立国,就是因为它永远只能当联盟的附属品。”
“……”
“它可以是一盘散沙,也可以暂时被统一,但无论如何,必须保持血腥黑暗混乱无序的状态,因为联盟政府需要一个假想敌,参照物,垃圾桶,来反衬联盟的正确和光明。”
温明惟说:“如果境外井然有序,欣欣向荣,所有人服从于某个主宰,它就成了一个必须被剿灭的国家,罪名是‘破坏人类大一统’。”
谈照听完沉默半晌:“我想过,所以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
“我想把境外几个主要城市收编进联盟版图,名正言顺地开发这部分市场。”
温明惟惊讶:“这是你支持池本康竞选的真正目的?”
“目的之一。”谈照说,“敢想敢赌才有未来,不是吗?”
“……”
温明惟笑了一下,“你跟周继文应该能聊得来,他也想收编境外势力,让‘边境’的概念消失,给边境地区人民一个真正的和平。但这个想法在激进的公律党里,也属于激进过头的,没几个人支持。”
公律党和人民党政见不合,但他们在分别维护己方利益的同时,也有一部分共同利益,即优先维护联盟政府的利益。
改革的难处就在于,所有人在一张桌上吃饭,你可以争抢,却不能掀了这张桌子,否则连自己人都要翻脸。
因为这张饭桌——所谓“联盟政府的利益”,本质是上层人的利益。
人民党为老派贵族代言,公律党受新贵精英支持,“为每一位联盟公民服务”是他们争权夺利时喊的口号,仿佛谁喊得更大声,谁就更加廉政爱民,以至于,把本该神圣庄严的大选玩成了政治表演秀。选民以为自己能看到的内幕,也只是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罢了。
但谈照暂时没想这么深远,他只是在为自己谋划。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确很适合加入这场政治游戏:有钱,胆大,目标明确,没有顾虑,有机会赢,也输得起。
温明惟看着他,走神了几秒。
既然聊到政见,谈照好奇地问:“你说那是周继文的想法?你不支持吗?”
“也不是不支持。”
温明惟答得含糊,谈照追问:“你怎么想?”
投身政治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套自己的理念?
谈照想了解温明惟的具体想法,例如,郑劾认为多党制引起的党派倾轧是联盟政府腐败的根源之一,一个政府只要有一种正确的声音就够了,两个声音打架,不择手段互相攻讦,不利于联盟发展。
“元帅有一定道理。”温明惟说,“但任何制度都有利弊两面,一党执政导向独裁,也不是更好的解法。”
“什么是更好的解法?”
“没有。”
“……”
谈照微微哽了下,温明惟说:“政治游戏运转千百年,没有谁能解出最终的答案。政权兴亡,社会兴衰,都是不会结束的轮回。人性如此,想贪污腐败的人在任何制度下都能找到贪腐的办法。”
“所以?”谈照忍不住问,“你支持周继文,和郑劾对立,只是因为郑劾跟你有仇吗?”
“不,就算没仇,我也选择周继文。”
温明惟聊起政治既没激情也没愤怒,平淡地说:“既然任何制度都有问题,我们就只能尽力地去完善,在问题出现时,一个个解决。”
“……”
“周继文是想解决问题的人,但元帅要的是权力,什么政治理念都是他自我美化的借口。”
谈照闻言有些心虚:“我要的也是权力,温明惟,你会觉得我卑劣吗?”
这话一出口,谈照就提起戒备,生怕温明惟说“会”。
然而,温明惟可能是真的很喜欢他,给他加了和元帅不同的滤镜,对他笑了几秒,竟然说:“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还年轻,还在摸索呢,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
又是这句。
谈照得到否定答案也没高兴起来,他太讨厌温明惟故作老成的口吻了,明明只比他大七岁——七岁而已,又不是七十岁,整天装什么过来人呢?
不过往好处想,他们最近越聊越深,话题也越来越丰富,一部分工作,一部分生活,偶尔也讲讲别人的闲话。
当然,主要是谈照在讲,温明惟的生活里没几个“别人”。
谈照讲的是他曾经那些狐朋狗友,学业,恋爱,家庭纠纷,挑有趣的给温明惟听。但温明惟似乎不觉得这些八卦有趣,反而是边讲故事边犀利点评的他比较有趣,一直听一直笑。
谈照渐渐觉得自己脚下发飘,心脏发胀,持续性地晕头转向。
但他们毕竟太忙了,这只占生活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推进计划。
谈照最终决定听温明惟的,人民党是主要任务,境外也不放松,能打则打,能收则收。
温明惟搞黑帮经验丰富,知道他在内部威望不足,雇佣兵们不忠心,于是教他立威的手段,说:“一是要狠,要强,二是融入进去,拉拢人心。”
谈照洗耳恭听。
“不服你的人分两种,一种心里不服,不会说出来,还有一种连表面都不够恭敬,这种人不能留。”
“自然,这种我都炒了。”
“炒怎么行?要杀。”
“……”
“境外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你想想,那些被你赶走的人加入别人麾下,他们会怎么编派你?留下的人又怎么看待你?”
温明惟说:“当黑帮老大就要让他们明白,跟着你能过好日子,背叛你是死路一条,对你又敬又怕,缺一不可。”
谈照点头:“跟管理公司一样的道理。”
“不,你的员工跟你是平等的,但手下不是。你就是太商业思维了,不够融入。”
温明惟说:“你觉得他们不忠诚,跟你有距离感,但他们也觉得你不是同类,接近不了,没法称兄道弟,培养不出真情实感,怎么谈效忠?”
谈照奇道:“可我也没见你跟手下称兄道弟啊……”
“我什么出身,你什么出身?”温明惟笑道,“你把少爷脾气和精英气质收敛点,境外一群莽夫,看不惯小白脸。”
谈照心说,你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好意思说我?黑帮太子爷好了不起。
他硬邦邦道:“要不这样,我去买条大金链子戴上,脸上贴几道疤。”
温明惟:“……”
让大少爷跟境外那群人称兄道弟实在困难,最终温明惟考虑了一个晚上,给顾旌打了个电话,让他调派两名心腹,协助兼保护谈照。
换句话说,代谈照处理那些他不擅长的事。
此举一出,谈照再次意识到,温明惟让他摆平境外八成有其他目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联系之前的谈话,很可能跟周继文有关。
但究竟是怎么个有关法,谈照左思右想,几天也没想明白,怎么看温明惟都是在帮他,培养他,生怕他学得不够多,发展不够快,没有一点阴谋诡计的迹象。
……这是爱的力量吗?
那温明惟是不是爱他爱得太深了?
谈照都不好意思再仔细琢磨原因了,否则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辜负了温明惟的一腔深情。
谈照既幸福又苦恼,但也没耽误正事。
温明惟这样帮他,他不能不拼命,又砸下许多钱招兵买马,不到两个月就把境外几个不肯合作的势力打得服服帖帖,剩下几个有眼色,跟他和谈了。
这两个月谈照过得辛苦,境外和西京两头跑,经常在飞机或车上昏睡,晚上来不及赶回家,只能抱着手机跟温明惟通电话。
温明惟终于不再每天关在家里,偶尔也会出门逛逛。
不过谈照还是不放心,怕他跑太远,每次都派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手下跟着他。
不知谈照私下是怎么交待的,那些人神经兮兮,很怕温明惟跑了,又怕他磕着碰着,有一回他在路边摸了摸野猫,立刻有人提醒:“您小心,野猫会挠人。”
“……”
那紧张的样子,好像温明惟被挠一下谈照就会杀他们灭口似的,实在好笑。
少爷最近也是越来越有派头了。
虽然他不擅长当黑帮老大,但打的仗多了,地位上来,气势自然也就培养出来了。
在温明惟面前不显得如何,但他这一身混过黑的气场在西京那群弱不禁风的权贵里格外鹤立鸡群,与人交往时往往还没开口,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就先发憷了。
温明惟非常满意,仿佛谈照是他亲手打造的人形兵器,越锋利越好,迟早要将敌人捅个对穿。
人民党被他们搅得不得安宁,公律党也是暗流涌动。
五月末,简心宁得知温明惟给顾旌打过电话,终于有办法联系上他,强压着焦急问:“哥,最近民众关注度都在元帅和池本康身上,我们情况不太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要急。”
简心宁怎能不急,低声道:“我们的民调支持率一直下滑,党内给的压力很大,如果再不想点办法,我也不好控制局面……”
“你要信任我,心宁。”温明惟用一种罕见的语气说,“我也信任你,再等等。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安排你行动。”
“哪个颜色好一点?”
谈照站在穿衣镜前,比了比手里的两条领带,一条纯黑,一条深褐色斜纹。
温明惟抽出第一条,亲手帮他系上。
谈照借着挨近的姿势低头:“你不陪我去吗?乔装一下。”
“不去。”温明惟说,“元帅不知道我们联手了,但他察觉风向不对,不可能不调查我的近期动向,你得谨慎点,演给他看。”
“放心,我最擅长演趾高气昂的胜利者。”
谈照耐心等温明惟系好领带,抓起他的手指亲了亲,想起之前那通电话,问他:“简心宁跟你说什么了?”
温明惟笑了下:“问我是不是被你拐走,不管他们了。”
“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
“怎么个实话实说法?”
谈照刨根问底,恨不能偷听通话录音,不错过每一个字。
温明惟一本正经道:“说我舍不得你,不想回去啊。”
他笑起来,眉眼间的光彩迷得人眼晕,谈照强压下嘴角哼哼两声:“我信你才怪。”
话虽如此,少爷背后无形的尾巴却悄悄地摇晃起来,临行前他整了整西装外套,情不自禁地又亲温明惟两口,恋恋不舍道:“那我走了啊,等我回来。”
温明惟点头,送他出门。
这是5月31日,星期六。
谈照抵达西京时夜幕已降,从高空俯瞰,今夜的首都格外璀璨,长达十公里的城市中轴线上一路明灯,无数车流汇聚于市中心的人民广场。
在广场一侧,毗邻西姆宫的花园酒店,是联盟大元帅郑劾今晚将要公开演讲的地点。
就在上周,郑劾跟池本康进行了一场电视辩论。
在联盟选举史上,同党派候选人鲜少有内斗打得这么激烈的。通常一个党派只会主推一名候选人,其他人都是陪跑的备选,定下就不会再更改。
池本康是个意外。
他的气场不如郑劾,口才也不如郑劾,但在电视直播前辩论起来,郑劾越咄咄逼人,越显得他遭受的职场霸凌确有其事。
元帅精心塑造的儒雅形象毁于一旦,又被人贴上“凶悍武夫”“虚伪”的标签,明明辩论打赢了,民调支持率却只降不升,可以想见元帅会有多么怄火。
今天晚上这场演讲,是元帅筹谋已久的反击战。
从元帅视角看,眼下局势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池本康背后党羽渐丰,人民党的水浑浊起来,周继文那方却迟迟没有动作,公律党内部也不平静,甚至随着周继文的支持率不断下滑,出现了“是否应该及时更换候选人”的质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