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传讯。
苍炎将精心挑选的花束烧为灰烬, 只一个眨眼,原地已无男人身影。
“我去人间玩了, 你准备准备。”
突然得知魔王已亲临人间、自己还压根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又该去哪里找他的泽维尔是如何茫然与崩溃暂且不表,另一边,迷雾森林里, 暂时放下芥蒂的临时队伍遭遇了第一波魔兽袭击。
三只浑身裹满坚硬泥浆、背生尖刺的野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 尖嚎着冲向队伍。
好吧, 大概只有弥亚没发现它们从哪窜出来的。因为当他发现有魔兽袭击时, 其余几人早已各自挥舞剑刃利爪,把它们砸了个稀巴烂。
温凉的掌覆上眼睑, 遮盖血沫横飞的暴力场面, 等平白加入许多花哨招式、耍帅一通的他们回身等待夸奖,看到的便是少年与青年悠闲谈笑的画面。
“*的心机怪,趁我们战斗的时候悄悄偷家!”
“看啊,圣子殿下和他的侍剑随从/弥亚少爷站在一起,多么般配多么和谐!”
方才还一致对外的双方对视一眼,陷入新一轮争吵。
多么和。谐。美。好。的一支队伍啊。
在少年身边绕来绕去的系统光球发出如是感叹。
常人眼里危机重重的迷雾森林,对超强挚友组合及圣殿精英骑士组成的队伍而言,更像是一处不长眼的麻烦稍多一些的郊游处。虽互相看不顺眼, 面对敌袭时,无需交谈,只一个眼神,战斗素养良好的众人便自发找到自己的目标、分工协作。
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有了对方,战斗效率比自己单打独斗高了不少,整支队伍以飞一般的速度向中心地带推进,仅仅八日,便抵达中心森林的边缘。
越接近森林中心,人为留下的痕迹便越少,到了几人驻扎营地的地方,几乎再也看不到前人留下的足迹与战斗痕迹。
于边缘驻扎一夜,补充好期间消耗的物资、养精蓄锐后,整支队伍正式踏入中心森林的地界。
温彻斯搂住弥亚的肩大笑几声,“走咯,觅宝模式启动!”
不着痕迹挥开挚友的爪子,凯文道:“弥亚,跟紧些,越往里走雾气越重、小心别走丢了。”瞥一眼少年的小红斗篷,他笑着补充,“一会被大灰狼抓走,哭都来不及了。”
言罢,他自然而然插入少年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弥亚点点头,另一边手腕突然传来些微拉扯的束缚感,圣光化为微微发光的绳结,将他与拉斐尔的手连在一起,形成坚韧的光带。
弥亚试着扯了扯,发现它可以通过距离的变化自动调节长度,既不会因此而绷紧得难受,也不会突然断掉。
视线瞥过凯文抓握在少年身上的手,拉斐尔淡淡道:“有我在,自不会让弥亚走失,倒是某些人,拉着扯着的,可别自己不看路摔倒,反倒牵累了他。”
在两名圣骑士依言附和、吹嘘拉斐尔的天赋百年难得一遇、拥有前所未有强大圣光之力、绝对可以保护好弥亚的背景音里,薄雾中,凯文嘴角一抽,暗自咬了咬牙。
雾气渐浓,已至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足下触感湿润,每一步似是都踩在软泥潭中,迈步时带起连串泥浆。
从袖中翻出手绘地图并与方位仪反复比对,凯文的声音穿透浓雾,显得有些模糊。
他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已经进入传言里秘宝可能出现的地点之一,它可能带有致幻能力,小心行进。”
响起稀稀疏疏的应答。
一开始还能依靠温彻斯“魔狼”血脉伴生的控风能力吹散拢在眼前的雾气,到了如今的地步,再强盛的风力,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陷在不知方位、看不清前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原地打转的浓雾里,再高昂的情绪也不免低落下去。
望着身侧若隐若现的微弱光芒,感受着手腕上不时传来的牵引感,四下无人的空茫感终于消散些许。正欲出声打破瘆人的寂静,绕在腕间的光绳骤然断裂,弥亚惊道:“拉斐尔……?”
没有回应。
“哥哥?”
“温彻斯?”
“派恩、格雷……?”
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弥亚颤声道:“大家……都去哪了?”
劲风呼啸,腥臭与甜腻混杂的气味飘过,少年身形一晃,颓然垂头失去了意识。
远处,不断穿梭在圣骑士队伍里,一巴掌拍晕一人的男人动作一滞,眯眼望向飞速扩张的翻涌浓雾,口中喃喃:“成熟的幻珠……?这玩意怎会出现在人间?”
“难道人类把它当成了秘宝?”
“哈。可笑。”
水汽与烈焰一前一后袭向要害,被前后夹击的男人像是察觉不到其中危险那般,哈哈大笑:“弱、太弱!传说里以一敌十的圣骑士们,完全就是不堪一击的杂鱼嘛。”
“都怪苍炎那家伙,带回来的书籍都是些什么玩意,早知道人间这么好玩圣殿这么弱,我早就跑上来了!”
自说自话的男人双足一蹬,逼近面色难看的黑发骑士,眨眼便拉近距离的瞬间,于他耳侧轻语:“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好像叫什么,泽维尔?”
趁黑发骑士双目微怔的刹那,以手为刃,伴随着身后人的怒吼劈向他的后颈,而后扭身一转,呲牙一笑:“别急,轮到你了,只会使劣质火焰的家伙。”
逼近眼前的雾气里,仅能隐约窥见深肤色男人露在外面的大白牙,下一刻,劲风逼近,熊熊烈焰被极致强悍的**力量打散,头顶一痛,红发骑士也软倒在地。
男人叉腰,嚣张大笑:“欸嘿!全军覆没!”
蹲下身踢踢这个戳戳那个,在横七竖八的圣骑士团“尸体”间留下醒目记号,男人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向雾气最浓处迈步而去。
“幻珠幻珠,让我看看你会构建怎样一个幻境呢?”
“不好玩的话,全都杀了吧。”
没多久,又一人身影浮现,望着满地“尸体”和那个唯恐他看不见的硕大箭头,通身冒出冰冷蓝焰,怒骂:“该死,塞特那家伙,又在乱跑!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正欲循着箭头寻人的泽维尔蓦地一顿,蝠翼扇动,降落至箭头旁某个仰躺的身影前,看着他的脸,面无表情。
几息过后,嗤笑一声,飞身离去。
雾气,将整座森林尽数包裹,似真似幻间,所有踏足迷雾森林的人,俱都双目失神地呆呆站立,面上神情或悲或喜。
弥亚睁开了眼,望着周身环境出神。
这是哪……?
他是谁……?
【这是你家,你是在森林隐居的男巫……】
不、不对,他不是男巫,他是……
【……你是在森林隐居、伪装男巫以隐瞒真实身份的恶魔。今天,是你期盼已久的成年日,恶魔会在这一天的午夜分化,分化结束,标志着幼魔彻底走向成熟。】
【你很期待,想要知道自己会分化成什么种族,并为即将到来的分化仪式做起准备。】
清明一瞬的目光重归混沌,于原地站立几息,失去光泽的瞳重现光泽,弥亚拍了拍自己的头,喃喃道:“怎么突然发起呆来,得赶紧准备分化仪式需要的材料才对。”
哼着歌怀揣期待,弥亚返身折进储物室,凭着脑中记忆一一清点材料。
不太聪明的他掰着手指翻来覆去反复清点,确认无误后松了口气,双手一击掌,雀跃道:“太好啦,现在只剩下红草果。”
“不知道我会分化成什么呢?”
红草果是一种长在河边的野果,随处可见,必须现采现用、采摘下超过十二个小时就会腐烂,为了午夜零点的分化仪式顺利进行,弥亚必须在正午十二点后再去采摘。
此刻是上午十点,距离他最近的一片红草果生长地,以他的速度要走整整两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出发,抵达河边时刚刚好。
拉上兜帽背起背篓,弥亚走出家门,不知在外面眼巴巴等了多久的红发少年双眼一亮,笑着向他招手。
“弥亚弥亚,你终于出来了。”
“今天要去哪?背着背篓是想采药吗?我力气大,换我来背吧,你别累着。”
“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我好想你,梦里全都是你。”
弥亚感觉自己耳边有上百只鸭子在吵,闹得不行。
“明明昨天才见过,怎么就是好久不见了。”
弥亚绷着脸绕开明明与自己同岁,却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不想搭理他。
今天的行动,绝不可以出意外,但跟阿诺德一起,经常都会出意外。他太霉了,弥亚不想和他一起走。
据说,阿诺德是王都大家族的少爷,不知因何原因,一年前从王都来到森林边缘的小村庄暂居,并在一次林中狩猎时遇见了摘下斗篷兜帽的弥亚。
从此,隐居避人的弥亚就被他缠上了,扔也仍不开。
到底还是没能抛下死缠烂打跟了一路的阿诺德, 河边,坐在垫了外衫的平整石块上,弥亚撑着脸看红发少年采摘红草果。
说着什么水流会打湿衣服、又说什么热得难受, 刚到河边就迅速脱去上衣的少年挺了挺胸,向他呲牙一笑。
阳光下,透明水液从锁骨滑向轮廓分明的起伏,顺着沟壑一路向下,毫无保留地慷慨展现着自己美好的躯体。
弥亚红着脸移开视线。
脸、脸上怎么突然热了起来!
他拍拍脸颊试图驱散热意, 反被搞得更加心浮气躁。
弥亚将它归咎于快要分化的伴生症。
瞪一眼勤勤恳恳干活的小少爷,漂亮监工理直气壮地无理催促:“快点摘!要是耽误了我的事, 我就……”
“哼哼,要你好看!”
撩起湿漉额发向后梳去,闻言, 阿诺德双眼一亮, 期待道:“那就像从前那样惩罚我吧!”
从前那样惩罚, 指的是骑在他身上扇巴掌, 有时候也会踩上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的..,每一次他都因为这些惩罚痛苦得喘息, 可下一次又不长记性做下一些惹弥亚生气的蠢事。
弥亚唔了声, 压下心中小恶魔一时的恶劣意动,肃着小脸说:“才不要惩罚你,如果这次再出什么岔子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不和你说话不和你玩,我去找马丁他们玩。”
马丁是村长的儿子,在没有认识阿诺德、弥亚十四岁以前,他的玩伴只有马丁和马丁的一群小伙伴,漂亮的弥亚经常被拉着扮演新娘游戏。
稍稍颜控且洁癖的弥亚不喜欢光屁股蛋拖着长鼻涕到处跑的他们, 也不喜欢每次自己都只能当新娘的新娘游戏。
然而,马丁仗着自己村长父亲的身份,威胁村子里的其他人不许和弥亚交朋友,以至于孤独却又渴望玩伴的弥亚只能被迫和马丁做朋友。
十四岁以后,从河边捡到弥亚的巫女妈妈去世,终于从她口中得知自己并非人类、而是恶魔身份的弥亚,遵循她的遗愿,继承森林女巫的衣钵,避世以掩盖成年分化日后会展露出的恶魔特征,居住地从村庄边缘彻底搬入森林林地内。
搬家后,被他强行断交的马丁三天两头便带上一堆人高马大的拥簇来森林纠缠他,有一次甚至趁他洗澡时闯入浴室,被他用巫女妈妈留下的药剂打跑,鼻青脸肿躺了整整半月才恢复过来。
从那以后,马丁再也不敢强迫他玩新娘游戏了。可每每上村交换生活必需品时,他总会用弥亚看不懂却十分恶心的目光窥视他,即使披上斗篷也无法阻隔那种仿佛被人全身上下舔了个遍的不适。
炼药天赋超级差,哪怕有巫女妈妈留下的笔记,至今却仍只会几种基础药剂、且水平并不稳定的弥亚很多时候都显得异常迟钝,可在某些方面,他却又展现出远超智商水平的聪明劲来。
尽管那次过后他就彻底讨厌上马丁,对认识阿诺德以后再也没收到恶心视线的注视而松了口气,也不妨碍他时常将马丁挂在嘴边。
他知道,只要他说出“去找马丁玩”,阿诺德总会按照他的心意乖乖做事。
这一招,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听见少年这么一说,原本跃跃欲试想做点什么惹他生气从而获得快乐惩罚的阿诺德立刻神情一厉,展露出一百二十分的专注来,不再有意无意炫耀他好看的胸肌和腹肌,采摘红草果的效率提高了两倍不止。
晃了晃腿吓跑绕着足游来游去的小鱼,弥亚叹了口气,神色恹恹。
他好坏哦。
明明知道阿诺德重视和他的友情,不想失去他这个唯一的朋友,却总用和别人当小伙伴的说辞吓唬他。
他根本没能成为巫女妈妈期待的善良好孩子。
摸摸发胀发热的头顶与尾椎,自我检讨一番的弥亚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他是恶魔!
恶魔就是要坏坏的!
再说了,每次都是阿诺德自己凑上来偏要给他当仆人做苦力的嘛,什么采摘草药材料、做饭洗衣、打水沐浴的,他不答应他还要掉眼泪,非逼着他同意不可。
转念一想,弥亚立刻原谅了自己,捧着脸幻想,自己究竟会分化成哪种恶魔。
是长着羊角羊蹄、以速度和狡诈见长的羊头魔吗?还是浑身硬梆梆防御力超强的石头魔?
弥亚不太想分化成它们,它们的样子都太丑了。
如果能变成炎魔就好了,长得帅、会喷火,实力超强!
怀揣美好期待的少年哼起小曲,没有发现小伙伴那双碧色眼瞳里投注的满满温柔与爱念。
日过正午,停止孔雀开屏行为的阿诺德,仅仅花费一个小时不到,收集完全部所需材料。蹲在漂亮少年身前享受擦拭身体服务的他鼻尖微动,闻见浓郁血腥气。
河面上,一片赤红血污。
“弥亚别看!”
立即抬手捂住少年的眼试图将可怖景象挡在脑后,可先一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河边的弥亚还是看见了。
河水里,泡得发白的人随水波沉浮。
他苍白着脸浑身颤抖,“那、那是尸体吗?”因惊惧,短短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不自觉倚向小伙伴赤。裸胸膛,试图从他总是比常人稍高的炽热体温里汲取安全感。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阿诺德也有些发怵,可在心上人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露怯的他咽了咽唾沫,强撑道:“应该吧……”
“别怕,我去看看。”
弥亚拉住他的胳膊,“一起去。”
他好歹也是即将分化为强大恶魔的人,过了今晚,阿诺德就得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吃掉他、崇拜看着他喊老大了,怎么能因为区区尸体放任小伙伴兼未来小弟独自面对危险呢!
说什么也不让阿诺德独自前往,俩人紧紧贴在一起,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挪靠近尸体。
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胸口与腰腹破开斗大血洞,黑发凌乱覆在面上,口鼻处不时泛出细密气泡……
气泡?!
“他没死!”戳戳阿诺德示意他把人捞上岸,弥亚惊喜道。
吭哧吭哧救起人,探了探鼻息确有微弱气流,阿诺德松了口气,“我带他去找医者。”
小村庄是没有医者坐镇的,需要到镇上去,以阿诺德速度,全速前行至少需要整整半日,更何况是负重前行。
从巫女妈妈手札里知晓,不可妄动重伤者的弥亚摇摇头,怕他半路咽气。
“你去我家里,把储物间药剂架上第三层的所有药剂都拿来。”那是弥亚自己炼制的止血剂,担心效用不够,他补充道,“左边最顶层的也拿来。”
顶层的药剂,是巫女妈妈留下的。
人命关天,阿诺德一愣后点点头,留下句等我,草草披上衣服,全力奔跑。
跪坐在重伤男人身前,弥亚回忆手札里的急救手法,一点点撕开烂成絮的衣服,小心翼翼避开狰狞伤口,按压胸口。
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抿着唇顾不得扭捏,拂开覆面发丝,嘴对嘴贴上长相意外俊逸的男人,弥亚岔开腿坐在他腰上,一边按压一边渡气,暗自祈祷他能撑到阿诺德拿药返回。
“……要快点好起来呀。”
埃德并未彻底失去意识。
血液不断流失的寒凉虚弱中断,一具浸着甜香的身体贴近,撕开他的衣服,先是在他胸前捏来捏去,然后坐在他的腰上。
贴近、亲吻。
柔软的、温暖的触感,肌肤相接的地方像是有细密电流乱窜,又麻又痒。
是什么特殊的攻击手段吗?
从未有过、且抗拒与他人亲密接触的埃德无所适从,脑子嗡嗡的木木的,心如鼓擂,心脏悦动、猛烈得令他难受。
他好像很紧张,浑身小幅度颤抖着,磕磕绊绊撞了他的牙齿好几下,发出几声轻呼。
青涩的、没有任何接吻经验的小鬼。
他想要积蓄力量,掀开胆大包天的小鬼,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为何夺去他为未来伴侣保留的珍贵初吻,可重伤失血后无力的躯干,连抬动指尖都做不到,只能被动将一阵又一阵萦绕在鼻腔的甜稠香气吸入,意识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还是别的什么……
等他醒了,绝对不会放过他……
倍感煎熬的亲吻终于结束,过了许久,又或只是一会,口腔与伤口分别涌入冰凉药液,埃德尝出,那是止血剂的味道。
味苦涩然的液体冲散唇中残留的甜香,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怅然。
逐渐恢复的体力告诉他,小鬼方才一系列奇怪举措是在救他,而非臆想中单纯的轻吻和轻薄……
是谁救了……
他要向他道谢,报答救命恩情、更要付起夺了他人初吻的责任,问他喜欢珠宝首饰还是珍奇古玩、想要住在庄园还是城堡、最重要的是,愿不愿意嫁给……
无力垂落的手,指尖微动。陷入拯救成功的喜悦的二人,谁都没有发现这点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静。
林间小屋,好不容易打发走粘人的阿诺德,摸了摸重伤男人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弥亚换上分化仪式要求的必备长袍,红着脸关好所有门窗。
为什么……分化仪式要穿这么、这么的……
匆匆瞥一眼镜中貌似穿戴严实的少年,弥亚羞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保守裹身黑袍下,究竟是怎样一般景象。
深呼吸摁下杂思,按照脑中模拟千百遍的顺序,少年一点点往六芒法阵中心的坩埚里添加药材。
时间一点点流逝,午夜将至。
浓稠药剂随不间断的搅拌渐渐成型, 气味几经变幻,最后变为很配得上银粉药液的清香味道。
午夜钟声敲响。
弥亚深吸一口气,拧动阀门令药液灌入一旁备好的浴桶里, 踏入桶内,整个人浸透其间,合衣而浴。
随时间越发胀热的身体各处,在清凉药液的安抚下逐渐缓和,闭眼凝神间, 弥亚察觉到有什么快从体内破体而出。
他知道,那是恶魔的外露特征——魔角与蝠翼。
无论何种恶魔, 都会拥有这两个基本的,在此基础上随分化种族的不同,各自长出不同的种族特征物。
圆顿小角自发间支出, 几缕细软发丝被撑得翘起, 小巧蝠翼撕裂衣袍, 随呼吸缓缓扇动。
蜕变仍未结束, 但弥亚已经知晓,自己不可能成为高大帅气又强大的炎魔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浑身滚烫发热的感觉, 反倒尾椎传来阵阵麻痒, 小腹也隐隐酸胀。
呜,他到底会分化成什么呀。
胡思乱想并未持续很久,最后一丝银粉色药液被身体吸收、整盆化为清水后,分化完成。
浑身湿透、轻薄衣袍紧贴身体的少年睁眼,眸中闪烁亮粉微光,眨眼间消失无踪。
弥亚欲哭无泪,急急忙忙跨出浴桶,带起一通凉润水液, 湿漉漉的痕迹蜿蜒至等身银镜前,掀开衣袍,他怔怔望着镜面,要哭不哭地。
镜中人身后生出的黑色细尾缓缓晃动,桃心形的尾勾分外惹眼。细腻白皙的小腹上,心形纹路随呼吸起伏不时闪烁亮粉微光,情涩至极。
用力搓揉纹路,除了将周围皮肤弄得发红外没有任何变化,左右看了看自己小小的魔角小小的蝠翼,弥亚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分化成了某种从未设想过的种族——
以吸食。精气维生,没有半点战斗力的魅魔。
永别了,他不曾拥有就已经失去的火焰、利爪、石化射线、强悍**……
他没办法让阿诺德跪着亲吻他的鞋背,崇拜尊称他为老大了。
不愿面对惨痛现实,少年双目无神跌坐地面,紧贴冰凉镜面无声痛哭,以头创镜,发出凌乱不成节奏的轻微撞击声。
一墙之隔的柔软床铺上,双目紧闭的黑发男人眼帘微动,眉心蹙起些微竖痕。
连绵噪音混杂着低声呜咽的背景音里,埃德睁开了眼。
重伤后的昏沉迷茫只出现一瞬,立刻被强行驱散。
战斗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周身并非空无一人。
下意识地,凌冽水剑于掌中浮现,悄无声息翻身下地,身形全然隐入黑暗地靠近声源处。
比单薄湿衣下素白肌肤先入眼的,是小巧精致却分外显眼的魔角蝠翼。
猎杀无数魔物的猎魔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扬起水剑劈刺向魔物后心。
干嚎累了的弥亚揉了揉只挤出几滴泪珠的眼尾,撑着银镜起身,转身刹那,正对利芒。
那是……!
意识到那是什么,却因恐惧和剑刃上散发的森然气势定在原地,少年颓然睁大双眼,脸色煞白。
为什么,他这么倒霉,不但分化成魅魔,马上还要被杀……
剑刃距离心口只剩下几乎忽略不计的距离,强行收势带起的劲风震裂衣袍,在白嫩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
他咽了咽口水,小腿抽搐、软倒在地。
“呜呜……”
只差一点就会死掉的少年浑身发颤,比寻常恶魔小了许多的蝠翼与形状奇异的桃心尾巴蔫蔫耷拉,好不可怜。
自少年身上传来的香气一股一股扑入鼻腔,是昏暗失神中也牢牢记下的气息。
埃德绝不会记错,这是夺去他初吻,把他从死亡国度捞出的小恩人的味道。
也即是说——
他,埃德,猎魔人,被魔物所救。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他强行止住攻势,余劲反噬,手臂震得发麻。水剑化为水雾,在一站一坐的两人间形成阻隔视线的细密白雾。
腿因麻痹暂时动不了,弥亚以手撑地,悄悄挪动身体,试图通过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逃离看不清容貌的可怖男人,下一刻,整个人被捞了起来。
发出比小猫崽高不了多少的短促惊叫,骤然离地的惊慌使弥亚本能揽上前一刻还提剑刺向他的男人,未穿鞋袜的脚小幅度蹬动,直到屁股被他单手托起,才发现男人只是把他抱起来。
水珠顺着破布衫般的衣袍滴答滴答滑落,埃德眼皮下覆,打量轻得单手就能被自己抱起的少年。